世间情爱之事千千万万,归根究底不过一句话:你喜欢,她愿意。
自那日说开后,两人的感情便越发的好了,时常一起煮饭、打扫,一起上街买菜,再遇到那些往穆知微怀里塞帕子的姑娘时,穆知微都远远的避开,生怕尚乙误会什么。
昨夜风疏雨骤,一场大雨,将院里的桂树打的满地是叶,从早上到晚上,一直没有停歇过。
听说城门在西边的那条青水河直接就漫过了堤岸,早上的时候,有人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挑了一担小鸡去对面城里卖,毛色偏黄,叽叽喳喳的很是可爱。
因为河水漫过了河中过路的石头,以免打滑,便脱了鞋走。
结果刚走一半,担子上的小鸡突然就躁了起来,晃得小贩一个没站稳,直接就摔了一跤。
好在经常在这条道走,比较熟悉,滑倒再起身不过片刻之间。
往年也下过这么大的雨,摔倒还是第一回,真晦气。
起身的小贩正欲抬起掉在石头上的担子,拉了一下没拉起来,又试了两下,发现还是没动,感觉下头有人在拽着一样。
于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握着扁担的两头,用尽全力一拉,这才拉了上头,时常干农活的庄稼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拉起鸡笼,却傻眼了,方才满满当当的一笼小鸡,片刻时间,就只剩下半笼了。
看了看笼子,发现不知何时的破了个口,看来小鸡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只见小贩卷了卷袖子,在石块上蹲了下来,看来是打算把小鸡都捞回来。
正欲下水去捞的时候,只见河水“咕隆咕隆”的冒了几个泡,随即一片红色就晕了上来,吓得小贩连另外半笼鸡都没顾上。
那条清水河过得人本就少,这事传开以后,那条路几乎就没人敢过了,当然,其中不免也有胆大的,想抄近路。
从这条河到对面城里,只需要半个时辰,从别处走要一个时辰,费时。
后来没过两天,就听说那几个抄近路的人都疯了一样的往回跑,如此一来,那条河就再也没人敢过了。
加上这几天又是倾盆大雨,便有人猜测是河伯大人发怒了,为了让河伯大人平息愤怒。
于是,扔猪头的有,扔鸡蛋的也有,衣服鞋子样样都有,就怕河神大人冷了热了。
结果,大雨仍是没日没夜的下,家里没菜了,中午的时候,尚乙便煮了两碗面,面都快要坨了,穆知微却还没回来。
说是出去一下,结果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势,心里总觉得放心不下。
心里放心不下,便想着出去找找,结果刚跨出门口,就看见不少人往城外跑,噼里啪啦的雨声里,还夹杂着说话声:
“听说是个年轻俊郎的公子。”
“可不是嘛,白衣衫都染红了。”
“啧啧啧,作孽哟,年纪轻轻的——”
“早说过,那河边去不的——”
说话的人已经走远了,声音却不停地往耳朵里钻,可怜、鲜血、白衣等字眼自然不停的在脑子里转,心里就越来越放心不下。
不敢多想,直接逆着人群往城外去了,一路上一直有人在往回走,都再说河边的凄惨,停在耳朵里,就更着急了。
“我可怜的儿啊——”
刚看见河堤时,一声凄惨的哀嚎立即就传了过来,只见几个人围在那边,心里已经知道不是穆知微,脚却还是不听使唤的跑过去了。
“娘,你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躺在地上的年轻公子腿上划了一个口子,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裤管,看起来挺吓人,但从神态来看,确实没什么大事。
看到年轻公子并不是穆知微,尚乙紧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只是穿衣习惯和穆知微有些相似,也是白衣折扇,但却少了穆知微那种出尘的惊艳。
“流这么多血了,还说没事。”扶着小公子哀嚎的这位妇人应当是他母亲。
“娘,你再哭一会儿,我血都流完了。”小公子颇有些无奈。
“对对对,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背公子去医馆。”此话一处,身边围着几个下人打扮的人,扶的扶,背的背,人一会儿就散完了。
人都散完了,尚乙也该走了,万一穆知微回来没看见,恐怕又要到处找。
转身时顺便瞟了一眼河水,确实是漫过河堤了,虽然叫做“清水河”,但河水却无比浑浊,虽说是大雨过后,但也太浑浊了些。
等等!
水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
尚乙转身就走刚要去看个究竟,只见一张脸瞬时从水里凑到了眼前。
“你在找我?”
尚乙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还未待她作出反应,只见瞬时水高千层,待褪去之后,岸上只留下了一把竹伞,在风里滚了几圈。
“我回来了。”穆知微手里提着一壶梅子酒推开门。
上回和小道长路过那就酒馆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好几眼,只可惜那时候还没开封。
今儿听说已经开封出售了,便特意出去买了一坛,家里没菜了,顺便也买了些菜回来。
穆知微收了伞放在门外,进屋把酒菜放到桌子上,除了两碗坨了的面,就再也没看到人影了。
想必是出去找他了。
于是,便坐在屋子里等,免得回来又错过了,结果等了两盏茶的功夫,除了雨势比刚才大一些,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穆知微等不住,便撑伞又出去了,路过院子时停了下来,竟然转身对着那个桂树说过:“你可知她去哪里了?”
那桂树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枝丫竟然真的往清水河的方向指了指。
“清水河?”穆知微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桂树的树冠抖了抖。
穆知微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转头就往清水河的方向去了。
“疼!疼疼疼——”医馆里,传出一身撕心裂肺的惨叫。
胡须发白的大夫刚撩起小公子的裤管,干净的帕子还没落下去,人就先叫起来了。
“大夫,轻点!轻点!”其母在旁忍不住抹泪。
“这……这是怎么了?”有抓药的人挑了帘子问道。
“城外的清水河里磕的。”母亲抹了抹眼泪。
“清水河,那可去不得呀!”抓药的妇人直接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如……如何去不得?”母亲被这一嗓子吓住了。
“你是外来的人吧,不怪你不知道。”
母亲满脸疑惑的点了点头。
“那河里不干净。”妇人说这话时,神色极为晦暗。
“哦。”母亲不以为然,天底下的大川大河,有几条没出过事的。
“那可不是一般的事。”看见对方并没在意,妇人心里更加着急:“以前城东住了两户人,一家是卖油的,一家是买花的,两家就住在隔壁,又在同一年生了孩子,你说巧不巧?”说到一半,还不忘发表意见。
其母明显被带进去了,楞楞的点点头。
“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又是青梅竹马,一来二去自然就情投意合了,只可惜两家父母不同意,无奈之下,两孩子只能一起投河殉情了。”说罢,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莫不是……清水河?”母亲有些害怕。
“哎哟,疼疼疼——”听故事听得正入迷的时候,大夫一把药粉撒下来,眼泪都疼下来了。
“可不是清水河嘛。”
原来,这清水河还有这样催人泪下的故事。
“你醒了。”尚乙睁眼就是一片幽暗,四周都是水波荡漾,站在眼前的是一位女子,长的很清秀,不过脸色有些苍白,就连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比一般人白许多。
身上碧色的衣裳像水草一样飘在水中,头发编了一个辫子,很长,大概有她个子那么长,不过有些松垮。
尚乙记得,当时她在岸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一点生机,比季岁还要苍白。
“这是水底?”尚乙不是很确定,虽然周围的一切都说明是在水底,但她竟然能呼吸自如。
“我这里有一种草,吃了可以在水里呼吸自如,三五天都无碍,费了我好大功夫才种活的。”
“你是水鬼?”面色苍白如纸,全身通体冰凉,且在水中可以自由活动,应当是没错了。
“你叫我阿茵吧。”说罢便坐在了尚乙旁边的石头上,将凌乱的辫子解开,重新编上。
“阿茵,这是你家?”尚乙看了看四周,都是用水草围起来的,可见是有人精心摆弄过。
“好看吗?”阿茵笑的格外欢喜。
其实,这姑娘站起来挺好看的,除了有些阴森。
尚乙点了点头:“好看,那你抓我来是为了?”
“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人听,选来选去,还是觉得你最适合做。”头发编的很熟练,应该是经常编。
“你投河殉情的事?”这是十几年的事了,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青煌山上都传开了,不过,时隔多年,没亲眼见过,也并不能确定。
“你听过我的事!”阿茵很是兴奋,编头发的手松了一下,不小心又散了一截,好在被她掐住了。
尚乙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前听过,听说你们很是恩爱。”故事里的青梅竹马一起殉情,必定情深义重,希望能让她暂时放下戒备。
“恩爱?”阿茵忍不住笑了:“恩爱的话他会拉我下来坐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