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晚?”
“没、没有,昨儿晚上,少爷你拉着君姑娘不放手,君姑娘便只好让你在她家歇下了,我怕侯爷和夫人担心,就回去报信了,结果来的时候这巷子太拐,就没找到路,只好在这儿等少爷你。”
屈文用力揉了揉眼睛,困倦已经去了大半。
听闻此话,屈青宇很是欣慰的点点头:“走,回去好好睡一觉。”闻言,屈文当即喜逐颜开。
结果没走两步,又见自家主子停了下来,疑惑道:“我拉着她不放手?”
心中很是困惑,脑子里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拉着君莫问不放手的画面,要拉也该是凤栖楼的玉蝶姑娘才是。
屈文虽不明白主子心里在疑惑什么,仍是无比诚恳的点了点头,怕屈青宇不信,又添了一句:“不管我怎么拉,少爷你都不放手。”
闻言,屈青宇心里越发的郁闷了,倒不是说嫌弃什么的,只是觉得即便是拉人,也该是拉着玉蝶红玉他们,怎么就是君莫问了?
事实证明,屈小侯爷将“不求甚解”这句话发挥的淋漓尽致,既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欢快的吸了一口晨间的清新,一抬头,恰好对上挂在枝丫上的一轮太阳,照在人身上,心里都是暖洋洋的,顿觉生活无限美好。
俗话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果真是有些道理的,风花雪月间,已是半月了。
这半月之中唯有一次,贵人多事的屈小侯爷第一回想起君莫问来,记得那时正在凤栖楼,屈青宇执起绿珠姑娘的手时,脑海中一晃而过君莫问的身影,见小侯爷愣神,怀中美人顿时不满,随后,那位被突然想起的君莫问,当即就被屈小侯爷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今儿早上,屈青宇刚起床用过早饭,满脸孝心的将他爹娘送到马车上,两人要去城外的寺庙拜佛,这是几日前就和他说了的,要去三两天方才回来。
故而,屈青宇特地起了个大早,亲自将爹娘送上车,借此聊表孝心,并表示自己这几日绝对不会惹事。
即便如此,侯爷夫人仍是交代了许久才绝尘而去。
回到府中的屈小侯爷,刚琢磨着要约上成铭吴晋他们出去好好游玩一番,结果门房那边就递来了帖子。
因侯爷和夫人都不在,便直接送到了小侯爷的院里。
屈青宇接过帖子,见是席家送来的,眉毛一挑,直接就打开翻来覆去瞧了许久,最后往桌子上一放,一个人楞神好一会儿。
怎么也没想明白,固执的什么似的的席以歌,怎么突然间就要成亲了?
记得有一回,那时彼此都还小,屈青宇顽劣,又是一众坏学子的“佼佼者”,课后玩闹时,打碎了席以歌的一块砚台,因怕夫子责罚,几个人商量着私下给他赔一块。
为此,屈青宇还特意拿了老爷子书房里收藏了许久都没舍得用的那块,谁知,人家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硬是没看上,而且死活就要原来那块半新不旧的,为了这事,他们几个还被夫子罚抄了十篇三字经。
你说说,这么个固执的人,怎么就成亲了呢?
嬉笑打骂的事儿好似昨日,转眼间竟要成亲了?
彼时,屈小侯爷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情怀里感悟出“物是人非”几个字来,只当是自己同席以歌不对付,见不得别人好故而心生郁闷。
然而,屈小侯爷还没从“席以歌怎么就成亲了”这事儿上转过来,他那两个狐朋狗友,也就是成铭和吴晋就已经“心有灵犀”的找上门来了。
“正要去找你们,不曾想,你们倒是先找上门来了。”屈青宇将桌子上的请帖递给屈文,并吩咐人上茶。
“我想着你也该收到请帖了。”成铭放下手中的扇子,许是走渴了,茶还没放到桌子上,他就接过去牛饮一般灌下去了。
反观一旁的吴晋,人家比他住的还远,接过茶水后,仍是慢条斯理的喝,一看就是个斯文人。
“怎么着,听这话,你们也收到了?”屈青宇同席以歌是同窗,收到请柬也是情理之中,却不知他们竟也收到了。
吴晋放下茶杯,仍是他一贯附庸风雅的风格道:“当年,还未同你们交好那会儿,我和席以歌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加上两家老爷子都关系不错,这请柬嘛,也算是送的合理。”
听罢,屈青宇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了成铭:“你这又是为的那般?”
闻言,只见成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瞒你们,他家的请柬是老爷子自个儿讨的,说是人家席以歌明珠润玉,让我多亲近学习。”
话音刚落,两人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吴晋尚且还客气的说了句:“令尊还真是毅力惊人。”
屈青宇则毫不掩饰的落井下石:“亲近有什么用,你屋里那副孔圣人的画像,日日相对还不够亲近,现如今绳子绳子都挂断了几根,也不见得有用。”
见两人毫不客气的落井下石,成铭赶紧打住:“得得得,你就尽管笑,今儿我和吴晋来找你,是有正事儿,可不是来听你落井下石的。”
闻言,屈青宇果然止住了笑意:“什么正事儿?”这两人来寻他,从来都是为了风花雪月,还未听过有过什么正事儿。
“我们想着你也收到请帖了,所以找你一道挑选挑选贺礼。”
屈青宇不大相信成铭的话,故而看向吴晋,见对方点了点头,这才相信,不过:“还有半月才到日子,人家成亲的都不着急,你这送礼的倒是着急。”
“唰”的一声,成铭打开扇子,笑的不怀好意,往近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最近老头子管的严,总得借个名头出来走走。”
果然是一丘之貉,说时迟那时快,三人当即就结队出去溜达了一圈,什么红玉绿珠,飘飘香香的全都叫上了,直至摸黑才回来。
打着挑选贺礼的由头,一群狐朋狗友们隔三差五的就往外跑,直至半个月,喝喜酒送的贺礼,险些没赶上人家成亲。
直到席家公子成亲的前夕,才披星戴月的堪堪将贺礼带回去,分道扬镳时地还特意约好了,明儿再屈青宇他们家外头的巷子口汇合,一道去喝喜酒。
谁知,屈青宇却摆了摆手:“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若遇上什么稀奇事,回来跟我好好说说。”
听了这话,另外两人却忍不住郁闷,平日里凑热闹总第一个往上冲的人,今儿倒是奇了,怎么往后缩了?
“你也不是那种狭隘之人,不至于为了幼时的事记恨至今,莫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弦外之音?”成铭收起扇子,对于八卦这种事情,他一向比旁人灵敏。
屈青宇这一番晦暗不明的话,顿时就觉的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辛秘。
吴晋虽不似成铭那般八卦,听了成铭一番话,也不由得睁大的眼睛。
屈青宇将手中挑选的贺礼塞到成铭怀中,语气有些酸溜溜:“你就当是我记恨幼时他同我不合的事,省的见了闹心,这贺礼你一并送过去就是了。”
成铭楞楞的看着满怀的贺礼,想要说话,却又脱不开满怀的东西,一时间很是神伤,也没了探究辛秘的兴致了。
还是一旁的吴晋义气,分担了半怀的东西,好脾气道:“既如此,这贺礼我和成铭就帮你送过去了。”
对着喜爱附庸风雅的吴晋,屈青宇对他不似成铭那样简单粗暴:“回头我做东,地方你们随便选。”
席以歌成亲那日,屈青宇果真没去,听闻成铭吴晋他们一早就去了,就连平日里玩的好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也都去了,屈小侯爷一个人在府上沉思了半天,坐在院子里跟个假人似的动也不动。
屈文有意无意的往他身边过了好几遭,连个反映都没有,心里正是疑惑的时候,只见方才还岿然不动的人,突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吓的一旁的屈文一个踉跄。
“少爷,你——怎么了?”稳住身形的屈文,满脸疑惑的走到屈青宇身旁。
“走,出去喝酒!”突然活过来的屈青宇,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大步而去了,待屈文反映过来时,人已经出了院子了。
俗话说,这人间世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喝酒亦是如此,大中午的跑去喝酒,便是醉生坊这种极具天时的地方,也免不了要输在人和之上。
平素一坐难求的酒肆,现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人,于是这位十分神伤的屈小侯爷,二话不说,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灌醉。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人家大喜的日子,即便是关系再不怎么好的同窗,也不至于在人家大喜的日子晦气。
只是啊,“人”这种物种,本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不过屈青宇此刻的心情,倒真还能说上一说:
虽有万千思绪,但说到底,不过是心里泛酸罢了,对了,还有些许妒忌和羡慕。
小时候不服别人,觉得是端架子,虽然家里老爷子都说对方好,但自个儿这么些年却没真正服过的,可如今,人家成家立业了,自个儿还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也由不得你服不服了。
一向没什么志向的屈小侯爷,看到别人成家立业功成名就后,再对比一下自个儿,故而,才有了“黯然神伤”这一说。
只是,平日里酒场上待得多了,酒量也练出来了,几壶酒下肚,清明的还能背的出他家祠堂的诸位列祖列宗来。
抬眼瞧见方才还在酒肆里的几个人,都三三五五的走了,偌大的酒肆,只剩下他一个借酒消愁且还醉不了的人。
“小侯爷这是有了心事?”客人走后正在收拾桌子的花甲老人路过他身旁时,停了下来,一双干枯的眼很是浑浊,里头却盛满了亮光,只要一对上那双眼睛,不管再如何神伤,也觉得这日子满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