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没有抬头,只是停住了笔:“我有一个朋友,在城外的私塾里做先生,先前入了一回牢狱,落下了病根,眼下又复发了,便托我代他去教几天书。”
屈青宇听后,难得的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坐在了君莫问对面,看着她做注解。
“即使如此,那你写这注解是?”教书的夫子屈青宇见过不少,光是他爹给他找的就不在少数,也从没见过君莫问这种要注解文章的。
“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君莫问放下了手中的笔,听话中意思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果然,只听得君莫问道:“私塾里的都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家里本就穷,笔墨纸砚样样都要自己买,花不起钱再去买注解,我多抄写一些,他们也就能省下一些钱来。”
听闻此话,挥金如土的屈小侯爷竟难得的生出几分羞愧来,看着纸张上工整的字迹,越发觉得自己望尘莫及。
“左右我也闲的无事,不若也替你抄写两份。”屈青宇这话一出口,不仅是一旁的君莫问,连他自己都被这等高尚的情操震惊到了。
诚然,他虽风花雪月,到底还是存了几分良知的。
君莫问倒也不推辞,反而很是细心的替他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屈青宇看着她手底下压着厚厚的一叠纸,心里边忍不住打起了退党鼓了,但见人家都将笔墨纸砚准备好了,骑虎难下,也容不得他临阵脱逃,何况,这还是他自个儿提出来的。
大抵是君莫问太过高估这位屈小侯爷的才华,只给了他一本原文,意思是要他自己编写注解。
虽说,《千字文》这等入门级的书,屈青宇自然也是读过的,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对!
说的的就是这个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便是此刻屈小侯爷的心理历程便是这般。
对着满纸文章,正是不知如何下手的时候,突然一张纸递了过来,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的正是这一页的注解,屈青宇抬头去看,正对上君莫问一脸温和:“照着写就好。”
屈青宇接过纸张有些愣神,心道:这位君姑娘竟也是个温柔的人物,跟他在凤栖楼里见过的那些姑娘不一样,她就像是秋日里的风一般,不比掀起惊涛骇浪,只须的荡起满池涟漪。
抄书的时候,君莫问偷偷拿眼去看过对面的小侯爷,字迹虽难看了些,但胜在认真,将就些也能看过去。
未见到屈青宇之前,君莫问听过他的许多传言,绣花枕头也好,无所事事也罢,如今见了,才觉得和传言之中有些出入,没了那股子矜贵,反倒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对此,君莫问也想过,估摸着这便是屈小侯爷的手段了,少了刻意讨好,多得是春风化雨,一点一点的浸到人心底里去。
两人抄完的时候,正赶上太阳下山,坐久了手脚正是僵硬的很,最后一个字落笔时,心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好似先前那数十章,都只为了这最后一个字。
屈青宇甩了甩手,抬头那一瞬间,只见一片夕阳落在了对面人的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瞬间就温暖了起来,因抄书抄的极为认真,一片枯叶落到肩上都没发觉。
那时,看着对面的夕阳里的君莫问,屈青宇突然就想起“岁月静好”几个字来。
“既然我们都这般熟了,不若以后,我便叫你“阿问”吧?”趁着君莫问还没落下最后一笔,屈青宇赶紧开口,大抵也带了几分忐忑。
君莫问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着对面的人,似乎在看那人脸上是否带了戏谑,对于屈青宇,君莫问听过的传言只多不少。
可惜的是,君莫问瞧了许久,也没从那个传言里的屈小侯爷脸上瞧出一星半点玩笑来,想来说这话时,也是带了几分真心的罢。
“好。”其实,她是不大愿意的,只是目光落到他手上的墨迹的时候,便有些心软了。
心想事成后,屈小侯爷很不客气的咧嘴笑了,起身伸了一个极为夸张的懒腰,目光落在昏黄的夕阳处,心情霎时大好:“今日天色已晚,这门想来也修不成了,便只能改日再来了。”
说这话时,君莫问丝毫未在他脸上看出一星半点的愧疚来,反而还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但屈青宇话里的意思她还是懂得,平时虽没怎么看过话本子,但她是个唱戏的,看过的戏本只多不少,自然知晓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必了,今日你帮我抄了这许多书,权当是将功补过了。”君莫问不是屈青宇那一路人,自然也就招惹不起。
“阿问这话倒是见外了,你虽不介意,只是我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你也不必这般拘礼。”
君莫问被他一句“阿问”惊得久久没缓过神,一时间千般滋味无以言说,待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走到门外了。
夕阳落在小巷子中,将那人的身影拉的很长,一路略过墙角的野草,微风里那人没有转头,只是抬手挥了挥,动作很是轻快,想来心情极好。
君莫问收目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夕阳里,只听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关门的时候,却瞧见了门口的木板,不知何时,已将何时被人工整规矩的靠在了墙上。
那人,也并未传言那般一无是处。
只是啊,这屈小侯爷的话素来没什么信服力,说好了改日,结果这一改便没了时日。
自君莫问处回去后,这事屈青宇本也是放在心上的,夜里临睡前,还想着明儿叫上屈文一起,去城东的王木匠的铺子里,选几根适宜的木头。
今儿那几根,着实是敷衍了些,君莫问修养好没说,他自己却是心知肚明的。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也确实是想起了这事,只是人还没走出院子,吴晋家的小厮便送帖子过来了。
吴晋和成铭他们府上的帖子,素来都是直接送到屈青宇院里来的,因着多半都是邀着一起花天酒地,为此,屈青宇还特意和门房打了招呼,不必经手他爹娘手中,直接送他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