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目光落在那一锅清汤寡水的鸡汤里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家公子我又不修身养性,煮这么清淡干什么?”
“道长病还没好,吃不得重味。”
穆知微毫不在意的摇着扇子:“咱们是给小道长补身体的,太过清淡显得没诚意。”
阿圆想了想,然后抓起生姜大蒜,各往锅里放了一块,继续熬。
穆知微有些郁闷,看着锅里随着鸡汤上下的那块生姜,心里更是堵的慌,使劲摇扇子。
算了!
聊胜于无!
于是又把目光放到了灶上的辣椒上,圆润通红,一看就是顶辣的,抓上一把往锅里一洒,一碗汤能拌三碗饭。
阿圆不负所望的端起辣椒,然后在穆知微的目送下放进了柜子里。
这下,是真不能忍了。
“公子,道长不能吃辣。”知道自家公子喜欢,还没待穆知微发问,阿圆就先解释了:“上次你给道长买了一碗混沌,她喉咙痛了三天。”
穆知微眨了眨眼睛,没说话,脑海里浮现出那碗花红柳绿的混沌,想起来很有食欲。
难怪那几天尚乙不怎么吃饭,他还以位生病的人都这样。
“阿圆,生病是什么感受?”穆知微想起上回花扶姑娘生病了,还从自己这里要了一支金步摇。
阿圆挠头像了许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子,我,我身体好,就小时候生过一回病,我娘把我抱在怀里睡了一觉就好了。”
穆知微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上次花扶姑娘生病了,还非要拉着他玩捉迷藏。
“应该……就跟公子你的扇子被人撕了一样难受。”阿圆想了许久,半天才蹦出这么一句。
穆知微将扇子摊在手中,前后反复观看,工艺细致,扇面光洁,拿在手里不轻不重刚刚好,是把顶好的扇子。
点头道:“嗯,是挺难受的。”
吃晚饭的时候太阳还没落下去,桌上的鸡汤在一众青菜萝卜里很显眼。
毕竟是用小火熬了一个时辰的,打开盖子的一瞬间,香郁满室。
穆知微小心翼翼的从锅里舀了三碗,自己的那碗明显多了几块鸡肉,坐下来吃饭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手边的扇子,想了想,又把自己的碗推到了尚乙面前,然后在尚乙的目光下,将她那碗汤多肉少的端到了自己面前。
说实话,尚乙心里还真有些感动,能让穆知微主动作出这番动作,实属不易。
这一顿饭吃的酣畅淋漓,三人胃口好,一只鸡吃了一大半,虽然没有放辣椒,但穆知微依然吃的身心舒畅,以前他和阿圆两人也时常炖鸡汤喝,却都没有这次的好喝。
翌日,穆知微一反常态的起了个大早,当然,他的大早不能和常人相提并论,不过是早饭之前没要人喊,自己起来了。
今日的穆知微着实与往日不同,不仅没拿他那把白玉骨扇,连那把木制折扇都没拿,两手空空的,乍一看还真不习惯。
就连穿着也与平常大相径庭,一身泛白的素衣,一改之前的奢华风格,都快跟她的道袍差不多了,早饭也只是急急忙忙的塞了几口就走了。
阿圆拿了一个馒头赶紧追上去:“公子,你拿在路上吃。”
穆知微心里顿时一股暖流,总算没白疼,接过白乎乎的馒头,很是欣慰。
“公子,你能不能跟大师说一声,让他多送你几张符咒。”
穆知微那只快要落到他头上的手,立马就收回来了:“知道了,叫他画一筐,我们好拿出去卖。”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圆心里很是郁闷,他不是想拿出去卖,只是觉得大师的符咒辟邪很好。
阿圆刚坐回桌子上,尚乙刚放下筷子了。
“你家公子这是?”不怪尚乙好奇,实在是穆知微今日太过反常了。
“公子去城外的玄光寺,听主持大师讲佛法。”
“佛法?”
穆知微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实在不像是受佛法熏陶的人。
阿圆点头:“大师说公子有佛缘,还让公子每月十五去切磋佛法。”
穆知微有没有佛缘她不知道,反正道缘,他是没有的。
转念又一想,兴许是真的有佛缘,毕竟,从未见他像今日这般积极反常,若非喜欢,怎会如此殷切。
果然,人不可貌相。
被穆知微爱佛心切之举所感染,尚乙坐在院子里,进行了深深的自我反省,越发觉得自己修行怠慢了,于是打定主意,打算每天入坐一个时辰。
阿圆抱着笔墨跑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尚乙一动不动的在树下打算,便默默的又抱回去了。
尚乙坐在树下入定,顿时觉得灵台清明:
树上好似飞来了一只知了,声音低弱无力,应该是只幼蝉;
门口被师傅踹踏的门,好像有有些松散了,风一吹就“咯吱咯吱”的响;
……
所谓枯坐禅、逍遥道,尚乙发觉,自己果然没有一星半点的佛缘,于是也不勉强,转头便开始默自己的功课。
阿圆见状,赶紧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抱出来。
尚乙教的细致,阿圆也学的认真,不过短短几天,三字经的前几篇都会背了,只是字还是没什么长进。
穆知微回来的时候,太阳下山刚落到一半,出去的时候挺精神的,回来却焉巴焉巴的。
步履艰难的走到摇椅边,二话不说就瘫着了,对了,怀里还抱了一茎荷花,亭亭玉立。
“可是佛法太过深沉?”好脾气的小道长竟然取笑起人来。
“深似海,沉如山。”穆知微有气无力,瞬时反应过来小道长这是在打趣他,这可是奇事,不禁来了精神。
尚乙继续:“俗话说佛法虽广,不渡无缘之人,想来知微你定是佛缘深厚。”
穆知微倾身上前:“我觉得我道性更深,不如小道长收了我?”
“听说玄光寺旁边有座道馆,那位馆长对你很是青睐,应该很愿意收你入门。”
“……”穆知微第一次被尚乙噎住。
听说?
听谁说?
自然是善解人意又坦诚无比的阿圆。
“送你的。”穆知微将怀里的荷花递过去,尚乙将信将疑的接住。
“那天上街见你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刚好寺院里荷花开的正盛,就讨了一支,可还满意。”
穆公子不愧是个中高手,那天,她不过是多看了两眼,他就知道了。
“满意。”尚乙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
“满意就好,晚上喝鸡汤如何?”穆知微两眼发亮的盯着尚乙。
“不如何。”怎么就扯到吃鸡身上来了。
“寺里全是青菜萝卜,实在是索然无味。”中午的时候,住持大师怕他吃不够,还特意给他多舀了一碗萝卜汤,满满的一碗汤,碗底沉了一颗萝卜的那种。
“既然你受佛法熏陶,自然也要生出几分敬畏之心来。”
“……那晚上吃什么?”萝卜不顶饿,现在饿的很。
“青菜豆腐。”尚乙善解人意的没有说“萝卜”。
穆知微叹了一口气后,就再也没说话了。
今儿的晚饭是尚乙一个人做的,阿圆在做功课,下午的时候她布置的,把他前几篇会背的三字经抄两遍,奈何阿圆写字委实太慢,这会儿刚写一半。
于是,穆知微躺在摇椅上哀悼那逝去的时光时,尚乙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穆知微也很是郁闷,虽说他确实是风流倜傥,但也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怎么就……好香!
当穆知微摇着扇子晃到厨房的时候,果不其然,尚乙正在炒青菜,生姜、花椒、大蒜,在加上一小撮鲜红的辣椒,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香味。
红配绿呀真如意!
穆公子看的非常之满意。
“留下来吧,”
“滋——”的一声,一盘又白又嫩的豆腐下了油锅。
“什么?”尚乙看向穆知微,好似方才说了什么。
“饭什么时候好。”
“快了。”装盘之前,撒了一把葱花,真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呀。
后来的几天,穆知微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吃了饭,就拿着把扇子晃出去了。
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能赶上晚饭,他不主动说,尚乙也不会多问,用阿圆的话说: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唯有一件事,那便是没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尚乙捎带一两件小玩意儿,前天是一包桂花糕,昨儿是一只湘管的笔,今儿不知又是什么?
哦,今儿是一只雕了桂花的木簪,很是精致。
手握簪子的穆知微,摇着扇子回来了,前院和厨房都逛了一圈,只看见阿圆一个人在忙,就是没瞧见尚乙。
“你家小道长呢?”
“找花去了。”阿圆一边流泪一边剥大蒜。
“找花?”
“上次公子从玄光寺带回来的花被风刮走了。”
穆知微挑了挑眉毛,什么风这么邪乎?
那花确实是不在了,穆知微过去的时候,只看见窗户下碎成两截的白瓷净瓶,尚乙躲在一边的草丛里端详的仔细。
“小道长,可看出什么了?”穆知微在尚乙旁边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