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人啦、抓人啦简直闻所未闻。至于疯狗,则被视为想像中的怪兽,如狮身鹰头兽或《启示录》里的珍稀动物等等。
但这几个月内发生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啊!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也无一遗漏地被记载下来了。猫、狗开始龇牙咧嘴,面露狰狞。其中有几只因为不断惹是生非而遭惩罚。有人亲眼看见一匹马破天荒地咬起嚼子来,并在基康东大街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有人看见一头牛低头用角去顶自己的同类,还有人看见一头驴子在圣·埃尼夫宫殿里不停地打着滚,四脚在空中乱抖一气,并破口大叫;一只绵羊,没错,是一只绵羊——英勇地从屠夫的刀下死里逃生。
镇长范·特里卡西不得不制订若干治安条例,这些条例专门针对如何处治这些发了疯的家畜而定,它们闹得基康东不得安宁、乌烟瘴气。
但是,唉!如果说动物已经疯了,那么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无论是老的还是少的,都在劫难逃。曾几何时,小孩能轻而易举地被拉扯成人,并很快就能自食其力。而现在,奥诺雷·森塔法官第一次向他的小调皮举起了竹鞭。
学校里也隐隐露出一种叛逆的迹象,课堂上词典里描述的尽是些令人望而生畏的事物。学者专家不甘心被禁锢在这里。这种情绪连带传给了教师们,他们布置多得吓人的作业,并实行匪夷所思的惩罚制度,把学生压得喘不过气来。
还有呢!这些严肃的基康东人以前吃的不过是些掼奶油,如今呢,他们食量大如牛,掼奶油哪能填饱肚子?人们的肚子成了无底洞,得拼命地往里面塞东西。小镇的食物需求量增加了两倍,人们吃两餐饭解决不了问题,要吃六餐。消化不良的情况时有发生。顾问尼克洛斯一个劲地嚷饿,范·特里卡西怎么喝水都止不住渴,他经常处于一种半疯狂的状态。
总之,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日益增多。喝得醉醺醺的人们在街上跌跌撞撞地走着。
这些人大多身居要职。
多米尼克·屈斯托医生门口挤满了患胃灼热、炎症和神经病的病人,由此可以想见他们所受的刺激之深。
基康东街道上大吵小吵不断。一度空旷的大街如今人满为患,谁愿意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新的检察机关成立了,用以对付扰乱社会秩序的人。镇公所里新添了一座牢房。随着肇事者的不断增多,牢房也不断“充实”起来。高级警官帕索夫没辙了。
一桩婚事不到两个月就可以定下来——以前怎会发生这种事?不错,校长鲁普的儿子已经将奥古斯蒂娜·罗维尔的女儿迎娶过门,距他向她求婚的日子仅57天!
其他婚事也轻而易举地就给定了下来。要依往常的惯例,讨论来讨论去准会拖上好几年。镇长范·特里卡西发现他的女儿苏泽正一步步跳出他的手掌心。
至于亲爱的塔塔尼芒斯呢,她毫不扭。泥,问高级警官帕索夫是否愿意和她组合成一个家庭。在她看来,这种组合定会使她幸福和快乐,使她骄傲和年轻!
终于,令人深恶痛绝的决斗爆发了!——真正的决斗,是用枪——马枪——在25步时射出真正的子弹!是哪两个人?说出来读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弗朗茨,那位文质彬彬的垂钓者,和西蒙·科拉荷,阔绰的银行家的儿子。
导火线源于镇长的女儿苏泽。西蒙接受了炉火中烧的情敌的挑战,准备满腔怒火地打出一枪!
第十一章 基康东人作了一项英勇的决定 大家看到了,基康东人沦落到何种可悲可叹的地步!他们方寸大乱,终日浑浑噩噩。你眼神里只要流露出一丝轻蔑,他们就会挺身而出,挑起争端。最乖觉的市民变了,变得好惹是非,好拌口角。有些人让胡须恣意生长,其中还有几位——最好斗的那几位——还特地里让胡子翘了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小镇的管理机构江河日下,维持社会秩序变得十分艰难,这是因为政府没有组织起来,商量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的缘故。镇长——那位堂而皇之的范·特里卡西曾经是那样的温文尔雅,那样的麻木不仁,那样的难于拿个主意——现在心里窝着一团火,动不动就大发一通脾气。他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房子里的每个角落。每天他要作20项决定,经常将他手下的官员骂得狗血淋头,并竭力强化他的管理制度。
啊,变化多大啊!镇长的那幢曾何其赏心说目、清静安谧的住宅,那个顶呱呱的佛兰芒式的家——往日的宁静跑到哪儿去了哟!家里发生了多么惊人的变化啊!
梅尔芙·范·特里卡西变得尖酸、刻薄、反复无常。她丈夫有时只有用更高的声音才能勉强压制住她的声音,可还是不能让她闭嘴。这位高贵的夫人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对什么事都要大惊小怪一番。一切都乱了套。佣人们老惹她生气,不论做什么事她都嫌他们手脚太慢。她叱骂洛谢,甚至对她的小姑子塔塔尼芒斯都不留一点情面。塔塔尼芒斯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针锋相对地予以回敬,范·特里卡西自然站在洛谢这边,人之常情嘛!而这只会使矛盾不断升级。镇长夫人不停地叫啊嚷啊,和她丈夫之间的吵闹没完没了。
“我们到底是怎么了?”镇长愁眉苦脸,仰天长叹,“我们中邪了?着魔了?
咳,梅尔芙·范·特里卡西,梅尔芙·范·特里卡西,不把我置于死地,你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可那会使我们家族的传统毁于一旦啊!”
读者想必不会忘记他们家族的奇怪传统:范·特里卡西先生会成为鳏夫,接着再娶回一位新妻子。这个家族世世代代如此。
与此同时,它也给大众的心态造成了其他一些怪异的、不可忽略的效应。这种至今起因不明的兴奋状态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生理上的变化。到目前为止都没得到发现的才干在群众中被发掘出来了,能力突然得到发挥。二流的艺术家显示出新的才华。政界和文艺界一样,不断有新面孔出现。演说家们以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他们在激烈的争辩中游刃有余。他们所提的每个问题无疑是给本已按捺不住的听众火上烧油。上至镇务委员会会议,下至公众政治性聚会都有这种倾向。当20家报纸,如《了不起的基康东》、《公正元私的基康东》、《激进的基康东》、《过激的基康东》等等,言辞颇富煽动性地提出至关重要的社会问题时,一个俱乐部在基康东应运而生了。
是些什么问题呢?什么问题都有,但说穿了又都不成问题。有关于摇摇欲坠的乌代那塔楼的,一些人主张拆掉它,而另一些人又建议维持原状,众说纷坛,莫衷一是;有关于镇务委员会颁布的管理条例的,几个性格暴躁的人扬言他们要坚决予以抵制;有关于打扫臭水沟、修补下水道的等等,人们为这个也争论不休。斗志昂扬的演说家们根本不把小镇的内部管理机构放在眼里。他们甚至变本加厉,挖空心思地挑动同乡们点燃战火。
基康东八九百年来一直很有理由打一仗,他们把这个理由看得很神圣,这个理由曾经一度已消声匿迹。
下面就是基康东要宣战的理由。
也许很多人还不知道,基康东——这座隐匿在弗兰德斯一个幽静宜人角落的小镇,与弗盖门小镇毗邻而居。两个小镇的土地是连在一块儿的。
1815年,也就是鲍得温伯爵挥泪告别十字军的前一阵,弗盖门镇的一头牛——牛不是私有财产,而是公家的,你谨记在心就行了——胆大包天,居然闯到基康东的领地上吃起草来。这只可怜巴巴的畜牲才吃了三口,就落下了罪名——攻击、冒犯。罪过——随你怎么说都行,并被正式起诉了,因为当时的执法官已懂得如何进行记录。
“时候一到,我们就要报复他们,”本届镇长的第32代祖先纳塔莉·范·特里卡西如是说,“如果弗盖门人只是一味地等待,那他们不会蒙受任何损失。”
弗盖门人受到了警告。他们始终觉得,那次冒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慢慢淡忘,这并不是无稽之谈。而且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与邻居基康东人的关系一直非常融洽。
殊不知,天有不测风云,或者干脆说,在这场奇怪的瘟疫的影响下,基康东人今非昔比了。他们心中埋藏的复仇之火又燃烧起来。
就是在蒙斯特勒莱街的一家俱乐部里,好斗的演说家舒特突然提到此事。他旁敲侧击,满怀激情地煽风点火。他回想起基康东人以前所受的攻击和侮辱,认为一个“十分爱惜它自己的权利”的民族是绝不会眼巴巴地坐视不管的。他说侮辱怎么能忘记?伤口还滴着鲜血呢。他又提到弗盖门人几次点头示意时都居心叵测,这表明他们多么的瞧不起基康东人。他向他的长久以来,或许是不知不觉忍受这种精神侮辱的同胞们发出了号召。他恳求“古老小镇的后代们”去索回一笔相当数量的赔款。
上述基康东人从来没听到过的话引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所有听众都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振臂高呼要打一仗。律师舒特从没像今天这样大获全胜。
与会的镇长、顾问和所有贵族眼看着群众的激情声势浩大地爆发出来,却束手无策,他们不想阻止。如果说他们嚷得不比其他人更凶,至少也是一样地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