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他的两人被关在了城内,韩良彦摊在地上喘着粗气。
被撞倒的男子见城门关上了,起身一把抓住韩良彦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怒道:“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长眼睛。”说完又将他重重的推倒在地上。
噗,韩良彦倒地后,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意识开始涣散。
“喂,你怎么了?我也没用几分力,你怎么就吐血了。”男子见地上黑色的血液,惊道:“你中毒了?”唤了两声,韩良彦没有应答,见他双眼开始迷离。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葫芦状的小瓷瓶,拔出木塞倒出一颗黄色药丸,眼中满是不舍。
激烈的心里斗争后,咬牙道:“修道之人岂能见死不救,道心若是蒙尘,以后寸步难进。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说完掌心凝结出一个散着蓝色光晕的小球,包裹住药丸。轻轻向前一送,药丸便飘入了韩良彦口中。
那人背起韩良彦,一路骂骂咧咧的向外城的客栈走去。“都是你害得我今日入不了城,赶不上今晚的宴会,完不成师父交代的事。浪费我一颗三转丹不说,还要小爷我背着你这么一个大男人走十几里地。凭什么我要背着你走。”
越想越气,男子侧身把韩良彦扔在路边。在途中,韩良彦就醒了过来,用虚弱的声音,傲娇的说道:“我也没说要你背,是你自己背着我走了这么多路。”
男子抬起拳头向着韩良彦的面门打去,这一拳下去,总算去了心中的火气。韩良彦也不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闷哼一声,从袖袋中掏出一块手绢,擦拭掉被揍出来的鼻血。
男子道:“你中了毒,观你气色,毒已攻心,我师父炼制的三转丹固然厉害,估计也已经解不了你身上的毒,只能暂时压制,护住心脉,拖得一时罢了。”
听罢,韩良彦身躯一震。他虽不怕死,可是他舍不得,这世上有太多他留恋的东西,努力的吞下口中口水,问道:“我,我,还能活多久?”
男子为了缓解气氛哈哈一笑“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明天,也许十年。谁知道呢,一切看你的造化。对了,从伤口看,伤你之人应该是一名毒修,你一个普通人是怎么和毒修结下梁子的?”
韩良彦双目空洞,愣愣的看着远方,过了许久才答道:“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阴谋,今晚便要勾结朝中大臣刺杀护国大将,咳咳”咳嗽中又吐出几丝黑血,“罢了,现在我们在城外他们在内,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想我该回家了。”
男子道:“今日城门都已经关了,等明日开了城门就能回家。”
“不,我家人并不在京都,而是在并州,我要去找他们。恩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如果我还能见到家父,我会告诉他你救过我,此恩比会厚报。”
男子冷笑一声,嘲笑道:“怎么,准备让你父亲给我多少银两表示答谢?”
韩良彦解释道:“恩人莫要误会,我叫韩良彦,此生有恩必报,只是不想临死时,破了自己的原则。家父任并州知州,姓韩单名一个琦字,若是你以后遇上麻烦可以去找他。这是我最心爱的笔,也是身上唯一的贵重物品,送给你。”
韩良彦从怀中掏出一支玉质笔杆的上等狼毫笔。男子抖抖衣衫,接过毛笔,转身继续向客栈走去:“我叫李群,救你只是一时心善,至于你讲的那些什么报答,小爷我并不稀罕,这笔我收下了,我字丑,用不了这么好的笔,我会找人做一个上等的檀木匣子将它收好。今生就此别过。”
十步开外李群停下脚步,沉声道:“最多十日,好好珍惜吧。”
当日夜晚,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文彦博,文相公的书房内。
文彦博拿着下午髯须黑肤男子给他的兔毛袄子,低头沉思着当前的局势。门外的叩门声让他回过神来,将兔毛袄子放到书桌上道:“进来。”
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青年长的非常英俊,面部五官轮廓分明,完美到无法挑剔,一双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再仔细一看,五官和坐着的文相有七八分相似。
此人正是下午与韩良彦发生争执的文渊,文彦博的庶出的儿子。
“爹爹,你交代孩儿的事,都已经办妥了。在宴会上,我已经说服狄将军的长子加入郝文的赌坊,每日分与他三分利,赌坊的安全事宜全权由他处理。”
文渊说话时一直低头弯腰打拱作揖,非常恭敬。
文彦博淡淡的说道:“明日你便暗地里撤出赌坊,千万不要让人起疑。起来吧。”
“是,孩儿知道了。”起身时文渊见到书桌上的兔毛袄子奇怪道:“这不是程清漪给韩良彦送饭时用的兔毛袄子吗?”文彦博拿起兔毛袄子递给文渊道:“你仔细看一下,确定是韩良彦的吗?”
文渊接过兔毛袄,正反面都仔细的翻看了一遍,并且提到鼻子前嗅了一下。将兔毛袄子还给文彦博肯定的说道:“这正是程清漪给韩良彦送菜时,包裹食物防止变凉所用的兔毛袄子。爹您看背面处有一团油渍,而且这兔毛袄子没有任何胭脂的香味,却有淡淡菜香。我想今天送的也许是鸡汤。”
文彦博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小口,缓缓说道:“你明日将这块兔毛袄子交给程清漪,就说你是在路上捡的。”文渊疑惑道:“为什么明日不在学堂上直接交给韩良彦?”
文彦博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看似非常放松,但紧紧握住椅把的双手出卖了他。如果真是被韩良彦知道了此事,情况就会变的非常不妙,他得赶紧想好明日早朝上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故作平静的答道:“我记得你与那韩良彦有过节?”
“是的,孩儿与韩良彦八字不合,自幼便矛盾不断。”
“也许今日后,世上便没有韩良彦这个名字了。明日程清漪若是问起,你便告诉她这块兔毛袄子是在东十字大街拾到的。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告诉你大娘,我今晚不去她那了。”
文渊出得屋外,不再掩饰内心的激动,若是韩良彦死了,那么·····
抽搐的眼角配合高高勾起的嘴角,这略微变态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有些阴深恐怖。
蔡河边上一处普通的民宅内,月光通过残缺的瓦片射入无内。老鼠从四面透风的墙中,任意选择了一个它较为满意的洞口钻了进来。角落的蜘蛛网上,还挂着一个飞虫。
简漏的屋内只有一张陈旧的桌子,床上的被褥还算厚实,应该能抵御东京夜晚的寒冷。
酒窖内为首的髯须男子正怒斥着他的下属:“没用的东西,一个人都看不住。”一掌将面前的桌子拍碎,吐出一口浊气继续道:“文相那边让我们暂时不要行动,等他的消息,他已经派人去打听那找死贼斯。这几日我们先躲在这个破地方。”
韩良彦与李群分开后,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走去,在一个村庄内雇了一辆马车,连夜向并州驶去。
三日后他坐马车来到德隆府。
“小郎君这是你要的纸笔。”赶车的车夫在德隆府内为韩良彦寻来笔砚。
韩良彦的身体每况日下,奄奄一息的半躺在马车内,吃力的睁开双眼。提起笔,颤抖着手写下,“谋害狄”三字,啪,笔掉落在马车内,滚了几圈。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捡,虚弱的对车夫道:“走,并州。”
他本想写:谋害狄青将军的人是文彦博。可当毛笔掉落后,他认为这就是天意。是天意不让已经远离朝堂的父亲,再卷入纷争之中。是天意让他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人世。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二零二零年,韩冰靠着墙坐在血泊中。五岁的女儿隔着手机对他不满的说到:“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的芭比娃娃什么时候送我?”
韩冰苍白着脸,宠溺的看着韩芊芊,“爸爸可能送不了你芭比娃娃了。”
韩芊芊瘪嘴说到:“爸爸我不要芭比娃娃了,你就回来看看芊芊好不好,我想你了。”
听到这句话,韩冰的脸庞顷刻间满是泪水。提起最后的精神,虚弱的说道:“爸爸去执行一项任务,爸爸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妈妈就交给芊芊照顾了,你要每天督促她吃饭,要是她哭了,你就要哄她开心。能不能做到?”
韩芊芊嘟起倔强的小嘴,乖巧点头答应:“能做到。”
韩冰温和的微笑着:“芊芊,你要记住,人最可贵的是要有一颗感恩之心。你回头看看妈妈,她是不是哭了?”
芊芊回过头,看见身后的妈妈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嘟,视频通话断开了连接。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韩冰看见了已故的父亲,在向他招手。
感觉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霎那。韩冰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他正躺在雕花带帷帐的实木大床上。
昏暗的烛光在屋中间的桌上跳动,四周满带雕刻的梨花实木家具。案桌上青铜质地的香炉还飘着白烟。
韩冰心中惊叹:这是阴间?豪华过度了吧!
慢慢坐起身,木床吱呀吱呀的响声,吵醒了趴在屏风后餐桌上打盹的少女。
少女绕过屏风,见韩冰坐在床上,兴奋的大喊:“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我没死?抬起手看见一对小细胳膊,我的肱二头肌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