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顶级的道阳大曲,你们也知道,我们这儿没别的,就盛产两样,美酒,美女。我们不谈工作,吃好喝好。”
这酒的确不错,喝着喝着就上了头。徐副校长和张科长在劝酒方面绝对是专家,总有理由让大家频频举杯,渐渐地,房间里只剩人影晃动,我都忘了这是在哪儿、为什么来这儿了。这时,徐副校长说:“张科长,来点节目助兴吧。”张科长扭过来冲三个小女孩点点头,三人离桌走到窗前空地。
徐副校长对我和董石头说:“不是我们附庸风雅,谁让咱就是干这个的呢?难得这里有一些唐诗意境,学生们准备了一些小节目,助助酒兴。开始吧。”
我看见三个小女生,一个抱琵琶,一个站在旁边吟唱,另外一个女孩不知去哪里换了一身古装,水袖长长拖在地上,琵琶一响,水袖一抖,跳起舞来。唱了几句,我听出来了,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再后来,我就记不太清楚了。好像这首完了,又唱了一些别的,好像后来胡妍和崔宏斌也唱了几首歌。
昏天黑地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低头一看,竟然全身赤裸,裹着一件睡袍。我看看左右,刚才那个跳舞的女孩竟然也穿着一件睡袍,躺在我的旁边。我跳了起来。女孩也醒了过来,睡眼惺忪问我:“方老师,您醒了?”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孩说:“没什么,大家喝完酒,去洗了桑拿,然后就回来房间里休息了。”“操!我们,我们没有做什么吧?”我都有点结巴了。“没有啊,就是睡了一觉。您睡得挺香,还打呼噜。”女孩笑着说。“那他们呢?董石头呢?就我们的主持人。”我问。“哦,董老师可能在另外一个房间。徐校长和胡老师崔老师吃完饭就走了,张老师在。”“操,我的衣服呢?”我着急了。“应该是在那个柜子里。”小女孩下了床,要去给我找衣服。“我自己来。”声音太大了,小女孩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找出衣服,又看了看小女孩,说:“你先去一下卫生间,我穿上衣服。”小女孩赶忙跑到了卫生间。我七手八脚穿上衣服,心情糟透了。小女孩在卫生间问:“好了吗方老师?”我没有回答,穿好衣服就往外走。出门七拐八拐到了大厅,我看见董石头坐在大厅中间沙发上发呆。
我走过去,问他:“怎么回事这是?”董石头说:“我也不知道啊,太崩溃了。”我说:“收拾东西,赶紧走。”我们俩站起身来,准备出门。就看见张科长领着那三个小女孩从房
间方向走了过来。张科长笑容满面,说:“两位休息得可好?”
我懒得理他,直着嗓子说:“我们要走。”张科长说:“好啊,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送你们回去。”我说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张科长说:“外面天都黑了,咱们自己有车,何必呢?我送你们回市里去。”我想了想,跟着他们走了出去,上车前我回头一看。四周黑天黑地,只有“闻天语”灯火辉煌。走在路上,好半天没人说话。突然,那个跳舞的小女孩说:“方老师,您那个花生项链真好看。”我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另外一个小女孩说:“董老师也戴着一个,是挺好看的,你们是在一起买的吧?”我和董石头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董石头说:“对,一起买的,回去要还有的话,买几个送给你们。”
张科长非要直接送我们到白都,说反正也不算远,我们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他只好把我们送到了车站。他把徐副校长的名片给了我和董石头说常联系,“节目播出的时候通知一声”,然后和三个小女孩跟我们边挥手边说:“有空再来道阳玩。”
我和董石头落荒而逃。好不容易上了去往白都的汽车,我的手机在震动,一看是赵小影,手里震了半天,我才接了起来。赵小影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我说,刚刚上车,电话在包里,没有发觉。赵小影问我在哪里在干吗她已经回北京了。我恨不得信号马上断掉,但它冷静地通着。我冷静了一下,说我正和刘山他们在九川和几个企业谈谈展览赞助的事儿,估计还得一周时间回去。赵小影说知道了,你注意身体,别太忙了着急上火再把自己给病了,我连连答应,赶紧把电话挂了。我和董石头坐在黑漆漆的车里,车上没几个人,一片沉默,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问董石头:“你做了吗?”董石头说:“我也不知道啊,应该是没有。”
“操,我以为咱们就算顶级专业选手了,没想到穷山恶水藏龙卧虎。有山有水有风景,有歌有舞有好酒,牛逼!”董石头狠狠地说。“基层的工作都做成这样了,我们还他妈坐井观天。”
二十三
到了白都,一下车,灯火闪亮一片人间景象,我和董石头长出了一
口气。我觉得像是刚从一个梦里醒过来。回到酒店,躺在床上,董石头问我:“明天我们怎么办?”我问:“咱们还有几个人没见?”董石头下床打开包,找到一张纸,看了看说:“就剩下周霖的同事陆
晓东,前男友曹川,还有就是她爹娘了。”
我说:“来之前真没想到他妈的这趟差出得这么诡异。”
董石头说:“是啊,我觉得不对劲儿啊?按照咱们所了解到的,这个周霖完全就是从小到大人见人爱吧,见了好几个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听这几个人聊完,我都快喜欢上她了。你看,周霖现在也有男朋友,男朋友还他妈的那么有钱,她还缺什么?她想要的应该都有,她怎么会找到咱们公司花钱买服务呢?”
我说:“成功人士一般都有点变态这咱倒是都知道。可这周霖也是穷人家孩子出身,一路过来挺不容易,我也他妈的越来越搞不明白了。接着找人吧,完了回去大家一起好好分析分析。”
董石头点头称是,他说:“今儿真他妈累,这当记者的是不是都这么累?干哪行都他妈的不容易。”我也觉得累,扭头就睡了。半夜突然醒来,再也睡不着,扭过身
来,看见董石头在黑暗中眼睛一闪一闪不知道在想什么,吓了我一跳。我问:“干吗呢你?”董石头说:“你说,那几个女孩真是他们学校学生吗?真他妈太黑了。”
二十四
陆晓东和曹川都在刚竹县。我和董石头给他们俩打电话,一个约在上午,一个约在下午,我们计划在一天内见完,第二天再去双河村见过周霖的父母,我们就可以打道回京了。
我们来到刚竹县文化局,跟门房保安说我们找陆晓东,保安语气蛮横,问我们找石副局长干什么。我们才知道周霖当年的同事已经升为副局长了。我们说约好的,来了解一点情况。
保安给我们开了张条,严肃地告诉我们,出来的时候上面必须有陆副局长的签字。
陆副局长端坐在他的办公桌后,作为一个文化局长,他看上去确实不像一个有文化的人。我经常告诉自己不要在刚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就贸然做出判断,就像很多人刚认识我的时候对我产生误解一样。所以我就想这也许是位内秀的局长。就像他们经常会把一些诸如高傲自负冷漠之类的形容词放在我名字前面,但我相信,如果他们了解我的话,就会发现我是多么的谦虚自卑和热情。不过,到现在也没有人了解我。
陆晓东很明确地告诉我们,他只有一个小时给我们,并且这一个小时都是临时加进来的。我们来得太突然,所以,他建议我们问他来答,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在等待我们提问题的空当儿,陆晓东接了两个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端着茶杯接了一次水,还出去几分钟,我猜是去撒尿。
他回来坐好,我问:“周霖在这里工作过两年时间是吗?”
陆晓东说:“不到两年,一年半多吧。我记得她来的时候是夏天,走的时候是冬天。”
我说:“她在这里主要做什么工作?”陆晓东说:“也没什么具体的安排,她来的时候打打杂,后来就是跳跳舞,唱唱歌。”我说:“据我们了解,周霖在这里工作的时候,表现还挺活跃。”陆晓东说:“活跃?恩,还算活跃吧,我们文化系统这几年不是都挺活跃?我们县的文化活动从唐朝到现在一直就很活跃。”我说:“周霖现在签约我们公司,马上要推出个人的演唱专辑。她自己作词,自己作曲。我们知道她是民歌演唱出身,现在改为通俗唱法,我们想了解一下她过去的生活和工作对她现在的创作是不是有什么影响?”
陆晓东说:“几个月前我们还和周霖通过一次电话,因为她要是再不回来上班,我们就要把她彻底从我们的编制里面开除了。出于个人关系,我建议她再慎重地考虑一下。她很干脆地说那就开除吧。看来的确是要有更好的发展了。但她没有提到要出专辑什么的,至于创作的影响,我不知道她现在创作的是什么,她当时在这里也没有进行过什么创作,这个我不好说。”
我说:“那你个人对周霖有一些什么样的印象?或者说,你个人有没有记得周霖哪些比较特别的事情?”陆晓东喝了口茶,用手从嘴里抠出了一片茶叶弹在地上,接着说:
“第一,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年,这五六年我和周霖基本上没有接触。第二,即使是五六年以前,她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我们也只是普通的同事。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选择来我这里了解,据我所知,我们单位有几位同事和周霖比起我跟她的关系要近很多。再一个,我个人感觉,不知道对不对,我觉得周霖对这里并没有什么感情。我怀疑,她自己都不一定还能记得在这里工作的那两年是什么样子。虽然她也不断参加了一些活动,好像还在一次全县的唱歌比赛上拿了奖。你问我对她的印象……”陆晓东顿了一顿,说,“我觉得她心里从来就不在这里,她的心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后来,也果然是走了。”
我说:“你为什么会觉得她迟早要走?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陆晓东说:“就是一个感觉吧,不是说工作不努力,她工作挺卖力的。所以说那些工作没有她积极,成绩没有她好的同事背地里对她有看法,我当时也有点看不惯。周霖开始做点文书工作,后来局里给她专业的发挥空间,她开始组织节目,自己也上台表演,还主持,县里有个什么晚会啊前前后后也算半个导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她也不和别人家长里短互相走动,看上去心里老像是有什么大动作,我们有些老同志很看不惯她,有一次还吵了起来,有个女同志当面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印象比较深。我个人倒认为可以,心有多大,那个台子就有多大嘛,走自己的路,别人爱说啥说啥,没错。”
“不过,这都是陈年往事,她走了,我们的文艺工作也没有停顿,你要去问我们现在的人,一大半不知道周霖是谁。她走了以后大概两三个月,她爸他妈来过一次,找我们局领导,当时正好我也在场。他爹妈求我们做一做她的工作,别出去折腾了,回来安心工作。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这不是我们要让她走。”这时,陆晓东的电话响,他接起来说了几句,边看着我们边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陆晓东回来说:“你们要没什么了,我还得去办别的事儿了。回去见了周霖,帮我祝贺她一声,有时间了,回来看看,指导指导工作。”
“另外,你们是哪家电视台来着?”陆晓东突然问。我说:“我们不是电视台,我们是一家文化公司,做个娱乐节目。这是我们名片,刚才也忘给了。”陆晓东拿着名片来回看看,说:“你们来九川就只是了解周霖的情况吗?”我说:“对啊。”陆晓东说:“那就好。没事儿,先这样吧。”董石头从兜里抽出一张纸条说:“您还得给我们签个字。”
二十五
我和董石头扛着摄像机走出文化局,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给曹川打电话,曹川说下午临时有事,没法见面了,问晚上下了班行不行。我想了想说好吧。
我和董石头走在刚竹的大街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在我的小时候,和伙伴走在老家县城的大街上,从过去一直走到现在,冬天的风像刀吹在脸上,仍然不能让我们放慢速度。街很窄,卖菜的卖水果的卖肉的全部涌到街边,卖菜的妇女脸蛋通红两手乌黑,指甲里都是泥,和我老家街边卖菜的妇女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我身边的伙伴尽管连日劳顿,依然光鲜亮丽,肩膀上还扛着一台崭新的摄像机。这让很多骑着摩托车飞驰而过的人都要回过头来扫上一眼。
我说:“你丫还真是跑到天边也不改牛郎本色。”
董石头说:“你丫才牛郎呢,我现在是《花生来了》的主持人。”
我说:“你就留在这儿做吧,绝对刚竹头牌,周围十里八乡的有钱女人排着队等着上你还都比城市里的干净。”
董石头说:“我不是没有和姚总建议过,要说咱们‘花生’在行业里也算品牌了,完全可以搞个连锁经营嘛。全中国满大街的小伙子小姑娘都在找事干,全中国的大官大款满大街找服务,可那都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我们连锁经营统购统销一条龙服务,到地方上去,该兼并的兼并,该收购的收购,该建基地的建基地,做大做强,把‘花生’也搞成驰名商标,再上中央一套二套还有五套多做做广告,明年就纳斯达克上市了。”
我说:“对啊,我们多搞点促销活动,买一赠一,买前赠后,买嘴赠手,买在家赠野战,提前一个月预订赠全套。现在经营模式太单一。”
董石头说:“反正这次这个活儿是太麻烦了,回去以后我个人是铁定强烈抵制,本职工作还没干好跑出来当主持人,自己怎么长大的都他妈没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