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喊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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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喊个没完 (14)

那个男子说:“我是警察。”我说:“你怎么证明你是警察?我还说克林顿是我朋友呢,你拿警官证出来。”那个男子从兜里掏出一个证件,确实是警官证,照片警号名字。我一看,这个警察名叫沙博一,忍不住笑了。沙博一严肃地说:“你笑什么?”我说:“没什么,就觉得您的名字比较洋气。”我跟着沙博一出了酒店,过了一个巷子,走进一扇门,门前挂一个牌子写着:黄牛街派出所。到了一个屋子,进门我就看见董石头低着脑袋坐在板凳上,对面一张桌子,桌子后面一个警察年龄不小了,头发花白。似笑非笑地跟我说:“方南吧,坐。”沙博一和老警官坐在一起,我也坐到董石头旁边。老警察问:“你们俩从那里来?”我说:“我们从北京来。”沙博一直着嗓子问:“你们来九川干什么?”我说:“我们来了解一个朋友,怎么了?”老警察说:“你们了解谁?为什么要了解?”我说:“我们来了解朋友的情况,没有必要跟你们说吧,这犯法吗?”老警察笑眯眯地说:“不要激动,我们叫你们来,也是想简单了解一下情况,没别的意思。你说了解朋友,有必要带着摄像机到处走到处拍吗?”

说完老警察看了沙博一一眼,沙博一走了出去,一会儿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我一看,是我和董石头的包。沙博一把包放在桌上,过一会儿,又有一个小警察扛进来我们的摄像机,也放在了桌上。沙博一打开了董石头的包。从里面拿出两个按摩棒。问:“你们来了解情况,带这个做什么?”

我说:“我们带这个用来做什么,有必要跟你们说吗?又不是带着枪。”沙博一看了看我没有说话,手拿着按摩棒,看着上面的包装念:“让男人省事,让女人不省人事。你们来九川到底是干什么来的?”我说:“我们来九川,没有做违法的事,也不准备做违法的事。你们凭什么这样随随便便扣押我们,动我们的东西。这个东西满大街卖得都是,我们不能买吗?”

“这个没关系,它们哪儿来的你们用它来做什么我们不关心,你要真带把枪我们就不是这样谈话了。”老警官看着我继续笑眯眯地说,“我们注意你们俩好几天了,你们扛着摄像机到处走动,这可不像是普通游客的作风。火山爆发以后,有很多人来我们这里捣乱,说是来了解情况,其实是给灾区重建添乱。我明确地告诉你们,这儿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也管不了。房子塌了那是天灾,不要借题发挥。前几天有一个据说在国际上很出名的艺术家领着一帮人来捣乱,我们照揍不误。你们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不要受别人的蛊惑,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对你们不好。”

一听到这样的话我就血往上撞。“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说。“不管你们来九川是做什么,我劝你们尽快离开。在这儿待的时间越长,对你们越不利。你们摄像机里的录像带我们先留下,其他东西你们可以带走。”老警官说。我一听就急了,我说:“你们凭什么扣我们的东西,我们犯哪条法了你告诉我?”

老警官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说:“你们违不违法,我们说了算。我们需要调查,调查清楚,东西自然就会还给你。你要是不配合,对你没有好处。就这样吧,你们拿着东西走吧。”说完,两个人站起来出去了。我和董石头互相看了一眼,董石头说:“走吧哥哥,这儿不是说理的地方。”我说:“我操他妈,真他妈有天没日头。”董石头扛起摄像机,我抱着包,走出了黄牛街派出所。临出门口,沙博一对我俩说:“趁年轻干点正经事。”我真想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看了看里头一屋子警察,忍住了。出门我给姚书打了个电话,说出来了,但录影带被没收了。姚书

说,先回来吧,回来再说。挂了电话,我问董石头,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董石头说:“我他妈也不知道,正睡得好好的,有人敲门,我以为你回来了,穿着裤衩就去开门,一开门三个傻逼,话不多说,让我穿好衣服,到处乱翻,带着我和东西就来了。”我说:“你以前接客的时候,让扑过吗?”董石头说:“没有,从来没有,那边咱们都有打点,要不然能做这么大?你以为你随便夹个鸡巴就能到处挣钱,你挣鸡巴那点儿钱上上下下都盯着呢。你要干不正经的没事儿,一干正经的没准儿就有事儿,这个地方就是这样,乾坤倒转,认了吧。”

三十

姚书早早地站在机场接我们,一见面就奔上来,握着手说:“辛苦了辛苦了。”看见他,我和董石头像看见了亲人,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姚书说:“不着急,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一到“花生”,姚书坐下就说:“形势很严峻。客户着急了,说我们不作为。我说,我们已经有一个很成熟的计划并且正在执行,客户说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时间不等人,你们俩刚回来,按说应该先好好休息一下。但,没办法,我们现在就需要投入工作。”

“你们先总结一下你们的收获。”姚书拿着本子拿着笔,准备记录。

我看看董石头说:“你先来?”

“好吧,我抛砖引玉。”董石头说,“说实话,我还没有理很清楚。去之前,我们制定的目标是尽可能地对客户进行了解,看能不能知道客户想要什么,从这里面找到一个突破口。现在我认为只实现了一半,了解了不少,突破口至少我个人还没有找到。了解得越多,反而他妈越来越模糊了。我们到处骗人,骗得我们自己都快以为是个真事儿了。”

董石头说:“通过了解,我整体感觉,这个客户是个有理想的人。勾引一个有理想的人恐怕的确有点难度。像我这种完全没有理想的人,是实在摸不着头脑。现在是包子搁在那儿,包子什么面里头包着什么馅,大概清楚,就是不知道从哪个褶儿下口。”

姚书看看我,我说:“咱们不是还有在北京的部分没有调查到吗?”

姚书说:“我们没有时间了,调查到此为止。现在就需要展开行动,客户需要看到我们的动作,而不是等待我们的结论。我们只能根据现有的情况作出判断,不能光想,现在要开始做。”

我说:“那好吧。我说说我个人的感受。”

“我认为,周霖谁都不爱,她只爱她自己。她有理想,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但我基本上判断,她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牺牲任何人。她想证明她自己,为了这个,她一直在放弃,虽然一直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但是她随时准备放弃。”

姚书问:“你觉得,她是想证明什么?想要什么?”

我说:“所有的人想要什么,她就想要什么。说不定她想要的更多。

所有人想要什么?名和利,更大名,更多利。大部分人出不了名,挣不到钱,是因为找不到途径。”

姚书说:“你是说,要让周霖上钩,得让她出名,让她发财?操,那我们给不了。我他妈的还想出名还想发财呢。要能帮别人,我就先给自己留着了。”

我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至少可以给她信心,给她鼓励,让她觉得你是她的知己,你知道她的价值,你觉得她重要,你认为她一定能够实现她的理想。你不一定能够让她成功,但你可以表现得比任何人都相信她能成功。我们这一趟了解到,她以前的环境,她身边所有人都认为她好高骛远,只有她一个人相信自己。”

董石头说:“哥哥,你说得我有点听不明白了。你能说得通俗一点吗?”我说:“直接一点说吧,我认为,要想完成任务,首先必须让周霖把你当成知己。”姚书说:“那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样变成客户的知己?”我说:“具体的做法,让我再想一想,但我觉得我会有办法。我有信心。”“你怎么这么肯定?”“因为,我觉得周霖和我是一样的人。”“好吧。”姚书说,“我再给你一点时间。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中午,我们在这里碰。我希望,后天我们就可以展开行动。”

三十一

赵小影瘦了,她站在艳阳天的门口等我,路灯下的影子冻得浑身发抖。我走过去,她一把抱住我说:“想死我了你。”我们俩进了艳阳天,点了一桌子菜。赵小影像几年没有见我,问长

问短问东问西。我编了一个又一个故事,最近他妈的除了编故事就是听故事,都快不知道哪件是真事儿了。我发现编故事骗人真是能让人上瘾,编着编着你就不觉得是在骗人,因为你已经先把自己给骗了。

回了家,赵小影说热水已经烧好,叫我先洗个澡。我脱衣服的时候,摸到了脖子上的项链。我说:“回来还没进工作室呢。”就走进去,把项链塞到一堆颜料中间。

等我洗完澡出来,赵小影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冲我淫笑。我冲过去一把掀开被子,赵小影左腿缠着右腿,左胳膊缠着右胳膊像条鱼雪白光滑,我不由分说扑了上去。赵小影早已波澜壮阔,我如鱼得水。

做了一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脑子里全是周霖的脸,身体顿时没了感觉,下面像气球突然被扎了个眼,软得不成样子。我大汗淋漓,翻身躺下,对赵小影说:“对不起。”赵小影愣了一会儿,翻身过来抱着我说:“没关系,宝贝儿,你是累了。”我很快睡着了,一夜狂梦。我梦见大海一片蔚蓝,我和周霖在海底潜游,周霖穿着红色泳衣,一路游在海里,像是一条金鱼,游着游着,浮出水面,发现我们是游在河里,灰色河水狂奔在大片疯长的绿草之间,绿草之间突然蹿出无数条银蛇盘根错节,我和周霖乘着小船顺流而下。突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非常大的房屋里,砖砌的房屋,许多大房间空空荡荡。我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门,但我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大声呼喊一个人也没有,终于走到了房屋的尽头,尽头有一棵树。我突然和无数人跪作一排,有人大声宣布,我们将被枪决。一个男人身形高大,举着枪把我们逐个击倒,我看见他马上就要把枪举到我的脑后,我张大嘴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子弹无声的从我的脑后射入,从我的嘴里飞出,我看见它和血一起迸溅着消失在远处。我猛地坐起,周围一片黑暗,我浑身大汗。

赵小影迷迷糊糊坐了起来,问我:“宝贝,你怎么了?”

我说:“没事,做了个噩梦。”

然后就再也睡不着,时间像是能够看得见,在我身边滴滴答答一分一秒往前走,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我推醒赵小影,问她:“宝贝儿,你说,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

赵小影揉着眼睛想了半天,说:“投其所好呗,做她喜欢的事,做让她喜欢的事。”

我问:“那你爱我吗?”

“爱呀,不爱咱俩在这里做什么?”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爱上我的吗?你爱我什么?”“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因为你长得好看吧。”“我在问你很严肃的问题。”我说。

赵小影想了一会儿,说:“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我觉得你和别

人不太一样。”“哪儿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好,感觉呗。你好像很自信,又好像很忧郁。你站在那儿,好像很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可又好像比谁都茫然。反正我当时就对你挺感兴趣。”“那你现在还和开始一样爱我吗?”“我觉得我比以前更爱你了,宝贝儿。”赵小影说。

我说:“如果我永远一事无成,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你会一直爱我吗?”“我知道你不会一事无成,因为有我永远支持你。我永远爱你,除非你不再爱我。”

三十二

姚书坐在他的椅子上,就像从昨天就一直没有离开。他看着我和董石头,目光冷峻,他的目光告诉我们,他需要答案。我到吧台拿了一听啤酒,喝了几口,说:“姚总,我想了一夜,办法有一个,但是需要你的帮助。”“你说,你要怎么做,要我做什么?”姚书说。“你帮我搞一个画展,邀请周霖来看。我在现场就能认识她,认识她以后我就有办法。”我说。“这个很容易。我们就在刘山的画廊,把你的画都挂上不就完了?”姚书说。我说:“可以,但这个展览得由我来策划。你只需要负责到时候把周霖叫过去。”姚书说:“可以,你筹备需要多长时间?”我说:“你给我一周,我需要赶几幅画。”姚书想了想,说:“好,现在就开始。”当天下午,我就钉好画框,开始工作。三天后,我画了四幅画。第一幅一片冷灰平原鸟瞰,两条河奔流在巨大的画布中间,远处火山喷涌,红烧天空;第二幅万物凋零一座孤山,山头一座小庙,庙前一棵树,树上一条红绸飘舞;第三幅波光粼粼一段河,一条条银色的鱼死掉漂在河面,一个红衣服的小孩沉在河底;第四幅一头牛在田野中跳起,把那个红衣服的小孩顶上了天空。

我连夜赶制了展览的海报,展览的名字叫:两条河。我还写了几句无比矫情的前言:

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不断摆脱自己。对河来说,没有彼岸。向前奔流,只是为了让自己消失,消失在海里。在这个过程中间,河为了不让自己干枯,它接受雨,融化雪,它在夏天一路狂奔,它在冬天用冰封起暗流。为了壮大自己,它不停地与别的河互相淹没。直到进入大海的一瞬间,它才真正地知道自己的名字,每一条支流,每一滴水,都是自己的血。海是最后的下游,也是最开始的上游。海是河的死期,也是河的生日。

姚书、刘山和董石头他们帮我把新作和旧作全部挂在了山河水画廊的墙上。在第六天的时候,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展览准备在三天后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