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月芳菲,我为卿狂
春天转眼之间就到了,各种野菜长得蓬蓬勃勃。我在去泾县看“洋船屋”时,就见到和尝到了不少野菜。
一百五十多年前,有个在沪上经销盐茶的名叫朱怀宗的人,为满足出门不便的母亲看到“洋火轮”的夙愿,极巧思地在家乡黄田修建了一所船屋。围墙及屋宇皆仿轮船外形依地势而筑,前有青狮、白象二山拱卫,源于黄山脉的凤子河由船头中分,沿两边围墙根绕屋汩汩流下,这艘“船”便诗意地浮在水上了。前院门外,用麻石铺设了一片形似码头的晒坦,上面还建了“候船室”。“船”两边各有一个小门和下到溪流的悬空石阶——“舷梯”。最高处为“驾驶舱”(现已被毁),花园为船头,住宅部分为船舱,大院为船尾。
“洋船屋”的墙根下,郁郁地长了不少水芹。水芹的茎是中空的,绿色的三角形叶儿娇气得诱人。水芹总是喜欢长在半阴半阳的潮湿处,比如池沼边﹑河边和水田。春天的水芹还没有开出花,水芹开出嫩白的水仙一样的花要到夏天,从春到夏,都是水芹最鲜嫩的锦绣年华。水芹被从潺潺水流下的泥淖里拔出,感觉它们有牵扯,有疼痛……但一棵棵洗净,上绿下白,绿如翡翠,白如玛瑙,清纯婉约,端庄秀丽。水芹无论是清炒还是与干子丝同炒,都能吃出一种水泽的清芳之气;要是切上一点腊肉,这水芹炒出来又香鲜又脆嫩,没有旱芹的刺鼻药气,多了一分温婉,让人忍不住口水四溢。把水芹的嫩茎用刀拍裂,切得细细的拌上花生米,不经意间咂摸出一种柔媚动人的清香,是极好的下酒菜。
在“洋船屋”的一处圯塌的场院里,我看到了一大片开着黄花的草头。草头在北方势力强大,通称苜蓿,书上写的学名也是苜蓿,是喂马的牧草。但上海的“生煸草头”、“汤酱草头”却都很好吃,是馆子店里的明星菜,我就吃过不止一次。草头鲜嫩好吃,唯每一根都要掐掉老梗。凡野菜,都须在其水灵灵的二八年华时趁嫩吃,否则,一朝春尽红颜老,到了一把年纪,油盐就耗不起了。各路野菜的炒法,大体上都相似,但无法具体参照,比如清炒草头,旺油旺火,喷一些烧酒或是略倒点醋,既去除涩味又能保住那种湿湿的青翠。过火时间不能长,炒得太熟了,颜色不行,菜叶也缩得很小。从视觉欣赏的角度,一盘青翠欲滴的酒香草头,和艺术品几乎没有差距,一见之下,虽未必钟情,却能叫你心情为之一变。
“洋船屋”所在是一个不大的村落,正是春忙,村子里几乎见不到人,这并不影响那些嫩碧的枸杞头从篱下钻出来,在春风里浅吟低唱。单从叶子分辨,枸杞头和马兰头模样很像,但后者贴地生长,前者则是篱笆上一种小灌木抽出的嫩芽,它们都可用水焯了,同臭干子或茶干子一起凉拌,喝稀饭或佐酒皆妙。只是,枸杞头的苦味更重一些,人们一般是清炒吃的,败火功能很强。正在四处逡巡时,不意从一家门户里蹿出一只全身漆黑的咆哮哥,冲着我一通狂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我只好苦笑着摇一摇头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