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7月20日,因古田溪发生百年未遇的特大洪水,淹入隧洞进口段工作面,于是工程处设计室复查设计资料,发现拟建的两座支流水库调节性能不足。为了进一步查清水力资源,工程处又增设雨量站、水位站11处,补测地形图14幅,以古田水文站为一级电站基本水情控制站,下游各水位站为梯级电站收集资料。根据复查后的资料分析,在苏联专家指导下,对原规划做了重大修改,决定在古田县城南侧5公里的龟濑建造一级电站水库以代替拟建的两座支流水库和龟濑的低水坝。将古田县城迁到西南9公里的罗华地区,城关原址为一级水库淹没范围,蓄水高程以不淹没平湖镇为原则,正常水位高程382米,库容5 .67亿立方米,一级电站装机容量由3 .6万千瓦提高到6 .2万千瓦,下游各梯级电站装机容量也相应增加。
1952年底,古田溪水电站工程列为全国第一个五年计划的重点工程之一。一级电站厂房原定为露天厂房,考虑到防空需要,决定改建为地下式厂房。1953年3月,工程处设计室完成地下厂房初步设计。厂房长83米、宽12 .5米、高29 .5米,可布置6台机组;西面辟有长140米的运输洞,南面设有长170米的出线洞;坝址上游进水口附近先行建造临时木框填石坝,拦断全部低水河床,同时建造永久性进水口和调压井,先利用径流供一级一期两台6000千瓦机组发电。
1953年11月,经水力发电建设总局批准初步设计后,一级一期工程开工。厂房开挖采用先挖上部和下部,然后爆塌中部的方法。至1954年地下厂房工程竣工,共开挖土石方121 .6万立方米,浇筑混凝土39 .82万立方米。1955年开始安装哈尔滨电机厂生产的发电机组,1956年3月1日,两台6000千瓦机组投产,向福州送电,构成闽北电网的雏形。这是中国第一座自己勘测设计、制造设备和施工安装的地下水电站。
在一级一期工程施工期间,华东勘测设计院于1954年开始进行一级二期工程设计,于1957年完成初步设计,并经水电建设总局审查同意。1957年夏天,江西上犹江水电站大功告成,取得经验的水电建设者,分兵支援古田。于是,从江西来的与古田在建的人员,会师后组成闽江工程局。拉开闽江水电开发的大幕。闽江工程局成立后,又行扩张,招募万余新兵,加上从南平、古田等地县前来支援的民工,工地上高峰期有五万余众的建设大军。从古田县的半坑亭到闽清县的宝湖村,沿溪43公里的深山峡谷中,摆下向大自然开战向闽江要电的百里营盘。福建著名作家季仲事后仍激情不减地写道:
终日炮声隆隆,镐声叮当,独轮车穿梭来往,号子声震天动地。那热烈壮阔的场面,胜似三国时代的赤壁鏖兵。
在山坡谷底,在溪畔涧边,搭起千万间茅屋。竹篱笆当墙,半筒竹当瓦。夏天似火烤,冬天直灌风。大雨大漏,小雨小漏。屋外天转晴,屋内雨不停。这种茅屋不仅是职工宿舍,而且是领导的“公寓”,局处级干部和普通工人一样,住茅棚,睡通铺。【季仲《闽江魂》、《红嘴相思鸟》海峡文艺出版社1990年3月版】
依然是人多力量大。施工设备和施工手段,不仅落后,在某些方面简直是原始。全局只有30多部卡车。运土、运石、运骨料,大都是肩挑手抬加上斗车、牛车、独轮车。起重门机只有一台,还是日本昭和十三年出产的洋古董,只有在非常急需的情况下才肯动用。一般机器大件,都靠超重工的肩膀。那时,工地上有个声名赫赫的“海宁抬班”,是由全国劳模薛聚高邀集一批浙江海宁同乡组成。这个抬班的起重工个个都是大力士,一吨重的机器部件8人抬,喊起雄浑的号子能在平地迈开大步往前走。
开山打洞是在福建山间施工作业的基本课题,可以说在福建想完成一项大一些的工程,不打通一两处山洞,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古田电站的施工就是崇山峻岭间。新成立的闽江工程局风钻班在施工中大放光彩,却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建古田溪二级电站,为了造成一个理想的水流落差,要在一座大山脚下打通一条直径7 .5米、长达5公里的引水洞。为了提前完成这项艰巨的工程,风钻工克服一切困难,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进行日夜不停地施工。当时,风钻工在山洞中施工,不见阳光不通风,冬天冷飕飕,夏天像蒸笼。最要命的是当时打钻不送水,只打干钻,钻机一响,岩粉飞扬,一会儿工夫,风钻工浑身灰白,只有两只活动的眼睛还是黑的,嘴腔鼻腔积满了尘粉,吐出的痰块坚如铁弹,射在地上一个坑,打在石上当当响。时日一久,小小的尘粉便要了他们的命。
上世纪90年代曾多次采访过闽江水利局的作家季仲先生,曾经在闽江局工会劳保科看到一本工伤死亡职工花名册,上面记载:已死于矽肺病的职工共374人,与病魔作殊死斗争而活下来的约200余人,也是苟延残喘,气息奄奄。他们的肺叶气孔塞满岩石尘粉而失去呼吸机能的时候,只有二十几岁、三十几岁或四十几岁。
就是在这种施工的条件下,他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一级二期工程装机5万千瓦,主要工程有混凝土宽缝重力坝的水库一座,坝体长412米,高71米,集雨面积1325平方公里,正常水位高程382米,总库容5 .67亿立方米,为不完全多年调节水库,土石方开挖量约80万立方米,混凝土浇筑量37 .7万立方米;安装3台哈尔滨电机厂生产的和一台建成电机厂生产的均为1 .25万千瓦水轮发电机组。1957年8月大坝开工。闽江水电工程局广大职工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和技术革新,不断刷新施工纪录,曾创造出第十八坝段一次连续浇筑混凝土1 .66万立方米,创日浇筑7284立方米,月浇筑87303立方米的最高纪录。1959年6月8日封孔蓄水。1960年4台机组安装结束,连同一期工程,一级电站共6台机组,总容量6 .2万千瓦全部并入闽北电网运行。
二级电站工程,装机13万千瓦。位于龙亭瀑布上游的闽清县后洋村。工程由华东勘测设计院于1957年完成初步设计,1958年水电建设总局审查同意。仍然是闽江水电工程局负责施工。主要工程有钢筋混凝土平板坝的水库一座,坝高43 .5米,长208米,集雨面积1551平方公里,水库库容1885万立方米;引水隧洞一条,长5294米,内径6 .4米,引水式厂房安装2台6 .5万千瓦机组。1958年7月引水隧洞开工,1960年停建,1965年复工。水库大坝于1958年7月动工,1962年5月建成蓄水,1969年3月第一台机组投产,1973年8月第二台机组发电。
三级电站工程,装机3 .3万千瓦,位于闽清县高洋村。1959年华东勘测设计院完成初步设计,并经水电建设总局审查同意,还是闽江水电工程局负责施工。主要工程有溢流式混凝土平板坝的水库一座,坝高43米,长225米,集雨面积1697平方公里,库容1490万立方米;坝后式厂房于1958年9月开工,1961年6月大坝与厂房土建施工基本结束,1965年3月第一台1 .6万千瓦机组投产,1973年12月第二台1 .7万千瓦机组并网运行。
四级电站工程,装机3 .4万千瓦,位于闽清县宝湖村。主要工程有混凝土宽缝重力坝的水库一座,坝高45米,长234 .14米,集雨面积1722平方公里,库容840万立方米;坝后式厂房安装两台1 .7万千瓦机组。1958年开工,1960年停建,1965年复工。1971年5月第一台机组发电,1972年12月第二台机组投产。
至此,古田溪4座梯级电站全部完成,从旧中国到新中国,前后历时40载。梯级电站的总装机容量25 .9万千瓦,工程总造价1 .83亿元,比概算低2028万元,每千瓦平均造价707 .5元,从中可见建设者所付出的努力、奉献与牺牲。【资料出自《福建省情资料库》】
3 .建溪上的遗址
对闽江的开发,绝对是一部历史。既然是历史,这个进程就会有曲折,亦如浩浩荡荡的闽江,弯弯曲曲在奔向大海。
建溪的水电开发,便是一处大弯,如今只留下一个电站遗址。一个冬末的黄昏,季仲先生来到建设旧址,看到河对岸青山脚下敞开一个已经打通的导流洞,写下了如许的文字:
据说直径十八米,长达五百米,在五十年代末称得上全国最大的隧洞工程。但如今它除了让小半股溪流钻进去打个弯儿又从另一头冒出来,没有别的用处。激流中,屹立着六个光秃秃的混凝土桥墩。原拟在这里架设施工大桥,后因工程下马,再没有铺设桥面的必要,那六个桥墩便像六个历尽沧桑的老人,永远屹立中流,俯视闽江之水空流去,陷入渺然沉思……
暮色四合,天低云暗,凌厉的朔风沿着河谷呼呼扑来,江涛撞击在桥墩上发出哗哗的水声,我觉得安丰桥头似乎笼罩着古战场一样苍凉悲壮的气氛。六位立在江中的历史见证人在沉思什么?探究建溪惨败的原因?抱怨人们失去理智?建溪工程付出巨大代价而一无所获,怨谁?怪谁?我们听到的回答是:搞建设嘛,总得交学费。诚然,上学是要交学费的。但是,能否少交一点?交了学费能否变得聪明一点?有些领导者为什么老当留级生……【季仲《红嘴相思鸟》海峡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
建溪是由武夷山腹地潺潺流出的两条清溪——南浦溪和崇阳溪,流经浦城、崇安、建阳三县,至建瓯的丰乐镇汇合而成。据《晋书·张华传》记载,这建溪是古代的宝剑“干将”、“莫邪”变的,故又称剑溪。建溪流到南平北郊安丰桥,忽为两座青山夹持紧锁,溪流细如咽喉,水急浪高,虎啸龙吟,是被船家叫做“青龙闯关”的险要所在。从流量、落差和地形、地貌等方面看,这里挺适合建一座大型水电站。不过,必须有降龙伏虎的力量和气魄。
从1958年春天开始的那股“大跃进”热风,越刮越大,越刮越猛,到了1959年夏天,已把福建省委某些领导刮得晕晕乎乎,断然决定:要在建溪上建一座装机容量达120万千瓦的大型水电站。在当时,无疑又是一个大卫星,它比起美国刚建成的约瑟夫水电站只差一截子,而英国当时还没有百万千瓦以上的大水电站,真够得上“超英赶美”的大气魄。那张天蓝色的图纸上标明:建溪水电站坝高144米,库容量365亿立方米。这意味着将淹没建瓯、建阳两座古城和大片村庄,30万人口将搬迁易居,60万亩土地将永远沉入湖底……这项工程的直接投资和间接损耗,都将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决策者和执行者暂时估计不出它的分量。
建溪水电站在没有充分论证、只靠领导拍脑袋,便匆匆上马了。闽江工程局当时正在古田梯级水电站施工,他们只得一分为二,两万余众继续奋战在古田溪畔,两万余众转战建溪之滨。水电战士依然身居茅屋,上下工徒步行军,来回二十余里。每天都是“鸡叫出发,鬼叫回营”,国家水电部给闽江局请来两位苏联专家。一位水利专家,四十来岁,在中国转了不少地方,取了个中国名字叫王波石;另一位地质专家,才三十来岁,叫瓦尔可夫斯基。两位“老大哥”大概没有尝过苏联“军事共产主义”的滋味,对中国大跃进的生活极其惊讶而无法忍受。闽江局给他们配了一名翻译和一名厨师,一辆中吉普和一辆小吉普,还专门建了一座别墅式的专家楼。他们倒舒服,每天坐着吉普车到工地转转,看见闽江局的开挖工用锄头、洋镐削下一片又一片山坡,架桥工在急流上搭起高高的脚手架,风钻工在大山里钻出一个大窟窿,浇筑工在河滩上浇筑起一块又一块大坝的基础,总是竖起大拇指,发出由衷赞叹:“哈鲁苏!”
然而,这座大型水电站毕竟上得太急迫、太草率,地质情况没有勘测清楚,技术和设备又十分落后,出乱子几乎是命中注定。引水洞在施工过程中,风钻工正开着钻机,忽然,一阵轰隆隆天塌地陷,来了个大塌顶,十多个风钻工被活埋在洞内。事后人们在清理死难者遗体的时候,发现埋在引水洞最里头的一个安全工,嘴里含着一枚铜哨,当他发现洞顶出现裂缝哗啦啦泻肚子的时候,想到的不是自己逃命,而是猛吹铜哨,催促工友们逃出险境,他自己却成为大跃进的祭品。
工伤事故远不止这一次。塌方、滑坡、翻车、爆破等等,都带来可怕的伤亡。但最大的威胁来自饥饿,不知怎么搞的,工人的粮食定量急剧下降,也来了个大滑坡。整天饥肠辘辘,连十磅洋镐也抡不动。怎能移山填谷建电站?
大跃进后,接下来的三年自然灾害,全国性的大饥饿使人们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危险的信号传导到党的大脑中枢。1963年春天,周恩来总理亲自把福建省委和闽江工程局的负责人找了去,紧急商议建溪水电站是上还是下?继续上吧,建溪是个老虎嘴,不知要扔进多少人力、财力、物力;那365亿立方米库容量的人工湖,更是无底深渊,将造成建瓯、建阳两县数十万人民无家可归,衣食无着。下吧,已经扔进去近亿人民币,就得付之东流。周总理踌躇再三,异常作难,剑眉紧锁,沉默不语。会议开到翌日凌晨,玻璃窗透进一抹曙色,总理才毅然敲着本子说:下,坚决下!为了闽北几十万人民不流离失所,不活活饿死,建溪工程立即下马!
这个决定,对于闽江的建设者来说,不啻是被一个闷雷击中。面对初具规模的建溪水电站基础工程,闽江工程局的工人难舍难分,又磨磨蹲蹭挨过半年,直到谭震林副总理亲临福州坐镇督阵,闽江人才含着热泪,把自己用血汗浇筑的截流围堰炸开一个大口子,然后像一支败北之旅,神情沮丧地撤出建溪工地……
4 .水口金色大坝
建溪水电站的建设,构想也还是有积极的一面,现在想来,主要原因恐怕还不是技术而是资金,50年代末60年代初,吃饭都困难,那里有那么多钱建造120万千瓦的水电站?建溪失败了,但是闽江还是要继续开发,只是要接受教训,量力而行。在这个方针的指导下,闽江上游在十几年的时间内,先后又建成了好多座水电站。有省属,有市属,有县属,还有乡镇集体投资建造。
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代,闽江的开发进入到了一个新阶段。尤其是投资方,不再仅仅是各级政府行为,外资的进入,技术的引进,为在闽江上建造大型的水电站提供了优越条件。如果始终在建溪的阴影下不敢迈步,没有意识到斗转星移,同样是对闽江水资源的浪费,对母亲河的不恭。
于是,对闽江中下游的水口建设大功率电站,再次急迫地提到了福建省委、省政府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