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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的布庄安排妥当后,原本打算是要回清风镇。怎奈颜亲王府的颜敏王爷苦苦挽留,我们盛情难却,于是准备在颜亲王府小住。独孤冷是闲不住的人,每日都会去布庄打理生意。我则在王府里的后花园里与王妃饮茶对诗,日子也怡然自得。
王府里的丫鬟和杂役也渐渐的熟识了,于是阳光好的时候我也会去马厩里喂马,开了三分薄田种了些南瓜。王妃分了个机灵的丫鬟过来伺候着,那丫头大约十五六岁的光景,天真可爱也不怕生,特别讨人喜欢。她拿着水瓢在菜园里浇水说:"小姐,我们府里有的是银子,王爷说了,小姐想吃什么就让厨子做什么,为什么自己种南瓜呢。"
"惜儿,这种南瓜并不是真的要吃的。"
"小姐真是怪人,南瓜不吃难道还是用来看的,哪有我们后花园的花好看呀。"
"这南瓜种出来可要刻上一个人的名字,然后打来出气的。"我托着腮颇咬牙切齿的说,"你们王府厨房里的南瓜可不是我的。"
惜儿正要回话,脸上的笑容却猛然绷起,恭敬的朝我身后福了福说:"给王爷请安。"
"惜儿,你去厨房吩咐厨娘煮点南瓜粥给如烟小姐。"
"是。"
我回头见颜敏王爷正似笑非笑的端着一壶酒,他坐下来将玉杯斟满。我此时定是满面愁容,否则他不会仔细的打量半天说:"如烟小姐的南瓜怕是打也不会开窍的。"
"南瓜就是南瓜,会开窍的话就不叫南瓜了。"我叹了口气说,"我们在余杭也呆了不少时日,等钱塘江潮一过就回清风镇去看我爹娘。"
"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今年的钱塘潮恰逢何贵妃省亲。贵妃娘娘自十二岁进宫,已经十年没看过钱塘潮,怕是也要亲自观潮。皇上的圣旨已到,吩咐我保护贵妃娘娘的安全。介时鱼目混杂,怕是要劳烦小姐帮我出出主意。"
"王爷如此聪慧之人怕是用不得如烟碍手碍脚,那贵妃娘娘更是被保护的滴水不漏。王爷怕如烟呆的太闷,所以才叫我一起参与。王爷真是有心了。"
"小姐如此聪慧过人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小姐如此的一朵旷世奇花却种到了南瓜地里。"
颜敏王爷的眼神里有隐忍的情绪一闪而过,离他那么近,他衣服上淡淡的檀香味渗入空气中让人有些头昏目眩。他的确是个多情种,否则不会把府中的妻妾七八人都照顾的格外妥帖。他也的确有多情的资本,那样英俊挺拔不知是多少怀春少女的梦想。奇怪的是,这王府里却有其他大户人家少有的祥和,怕是要让那些家眷争风吃醋的老爷们嫉妒死了。
只是,我与独孤冷之间的疏离却让他看了个真切。我只觉得尴尬,却不知道如何应对。我与独孤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结为连理之前都不层谋面。我们骨子里都不是那种甘愿摆布之辈,却随遇而安般的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我们相敬如宾,可是却像少了一些什么。那种书中描写的男女之爱,如火如荼,缠绵悱恻的心情。
"王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却也认了。"
"如烟,这不是你的性子。你这样委屈自己却让我不安了......"颜敏王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望着菜园里刚刚露出的新芽,满心的惆怅。只觉得背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佩环叮咚响。我心中一紧便听到独孤冷好听的声音:"原来王爷和如烟在这菜园里饮酒,若不是惜儿,还真不知去哪里寻你们。"
"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懒懒的抬起眼。
"怎么,坏了娘子的雅兴?"独孤冷一挑眉,满眼的春水荡漾,似一潭水突然鲜活起来。我只觉得心脏被猛烈的撞击一下,头晕目眩。我确实是爱上了独孤冷。有些决绝的,飞蛾扑火般的爱上了独孤冷。
他是我的夫君。
只是,他像天边漂浮的云彩,遥不可及,让人望而却步。
何贵妃省亲却忙坏了颜亲王府。何贵妃原本是要去娘家住,只是她贵为娘娘,虽然是自家的女儿也不敢怠慢。这次省亲的决定十分突然,若建新宅院已经来不及,娘家的宅院又略显寒酸,于是便移驾颜亲王府。
何贵妃的父亲是个看起来颇俭朴的老人,原本是个教书先生。他携家眷在颜亲王府住下等候何贵妃中旬来到这边团聚。
我与王妃在后花园闲逛,遇见何老爷正招呼伙计将一个蓝莲花屏风搬进屋子。王妃见了眼前一亮说:"这蓝莲花真是少见,我们府中的车晚湖中都是普通的白莲红莲,若真有蓝莲花那定要费尽心机也要采来。"
何老爷捋着胡子笑出声:"娘娘有所不知,这蓝莲花产自西域,若是进了中原怕是水土不服活不成。这屏风一直是贵妃娘娘的至爱,前些日子还特意派宫里的人来询问,说是一定要带到王府中来。"
"原来是这样。"王妃点点头也跟着奉承几句,"贵妃娘娘的嗜好果真不是俗物。"
这时丫鬟匆匆的跑来,绣花鞋面上的梅花似乎是要飘进了风里,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她顾不得礼数凑到王妃耳边说了什么,王妃的脸色一怔,于是又笑开来:"如烟,真是不巧,丫鬟们手粗把王爷最喜欢古董花瓶打破了,我这就去看看。"
区区一个古董花瓶怎么会惹得王妃面色青白。她说谎的架势并不高明,我却也懒得细细追究。毕竟这是颜亲王府,他们的家事也是外人不便插手的。我回了自己住的小院,独孤冷正和惜儿在房门口闲聊。他笑的格外开心,没有忧愁的模样。我顾自叹了口气,连五脏六腑都觉得寒凉起来。
惜儿眼尖的看到我喊:"小姐,你回来了。刚刚少爷还说小姐怎么就不知道回来。我这就去给小姐准备点心。"
独孤冷坐在房门前,有阳光碎碎的跳跃在他的眉间。我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与这个男人相处了一年半,除了他的名字他的家世,对于他的喜爱和经历,我一无所知。我们只是像一起搭伙过日子的同伴。
"夫君长得太英俊,所以看呆了吧。"他扬扬扇子满脸笑意。
我苦笑着摇摇头,对着满园的春色坐下。几只不知名的春虫落在花朵上,有柳絮从墙外风飞进来,烟雨一般的笼罩了整个园子。
"今天早上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布庄......"独孤冷蹙眉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遇到贵妃娘娘省亲,也难免你会觉得不太平。"
"恩,也许是我多虑了。"
我唤惜儿打了水来洗漱顺便拿衣裳去洗。她拿了独孤冷的外衣,却见里面掉出个帕子,惊喜的说:"小姐,这帕子可真漂亮,绣的是蓝莲花呢。应该是锦绣鸳鸯坊的映春姑娘的手艺。"
"哦?他身上怎么会带个帕子。"
"定是买来送给小姐的。这映春小姐脾气怪得很,爱莲花成痴。尤其是这蓝莲花,她绣了却不卖,只是赠与有缘人。"惜儿眼珠一转贼贼的笑起来,"小姐不妨假装不知,说不定少爷是要给你个惊喜呢。"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朝门外张望,确定独孤冷没有发觉我们屋内说的什么事。于是压低声音说:"惜儿,你先去洗衣裳吧,不要多嘴。"我将帕子重新塞进他的衣服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独孤冷终究还是没有将帕子送给我,而是悄悄的塞到了身上匆匆的出了门。我跟着他来到一处绣坊,名为锦绣鸳鸯坊。店口有个清秀的女子张望,见了独孤冷便巧笑嫣然的带他进了内堂。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转身回府。
这一趟追踪似乎成了心病,我索性哪里都不去只呆在小院里。颜敏王爷来了几趟,我让惜儿推脱说在休息,闭不见客。独孤冷,你要我怎么办呢。我柳如烟究竟哪点入不了你的眼。你若真的爱上了其他的女人,我就随了你的心意,断不会半点纠缠。
入夜后,独孤冷只是差人来说,他在外面会友,晚些回来。我表面不动声色,遣了惜儿回去休息,于是换了夜行衣悄悄出了府。
锦绣鸳鸯坊。
门内隐隐约约的火光,我一跃而上,在房顶解开了瓦。只见一个双手灵巧的女子正借着灯光刺绣。那是极其复杂的针法,针脚却又细又匀,那莲花便鲜活的盛开与丝绸之上。
忽然听闻一个极其熟悉的女声:"映春姑娘的手果真是天下找不出第二双,只不过看了图样,简直要把这莲花绣活了。"
映春姑娘绣得极其专注,那女子转了个身,那张熟悉的面孔让我吃了一惊。竟然是颜亲王府的王妃。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脸上都是得意:"不过,这件事情若你透漏出去半句,你的人头也就不保了。"
"是,映春明白。"映春姑娘乖巧的点头。
我不小心踩翻一片瓦,映春姑娘机警的抬头说,谁在上面。我慌忙从屋顶翻下来,心想独孤冷怎么招惹了这么个女子,她似乎和王妃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趁着夜色,我悄悄的潜入王府的小院,却被颜敏王爷在门口堵了个正着。他说:"如烟小姐,这么晚,你去了哪里?"
"王爷,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赏月,惜儿说看看你有没有睡下,可是你已经不在房里了。"
我蹙眉想了半天,见四下无人,心急之下扯住颜敏王爷的衣袖说:"我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要告诉你。"
"如烟,你先听我说。"颜敏王爷的目光在月色下格外温柔。
"王爷,我......"
"如烟,离开他吧。"颜敏王爷的眸子里盛满了痛苦,"我不想你这样一天天的憔悴下去。那样一个不懂得珍惜的男人,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呢?"
"王爷,不是如烟执着,而是......"而是我爱他呀。我爱他。这三个字如鱼刺埂住喉咙,让我瞬间泣不成声。
颜敏王爷突然将我拥进怀里,这一切都仿佛来不及拒绝。只是,我似乎真的需要一个肩膀好好的依靠。即使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但我毕竟是个女子,也需要疼爱。这种怜惜的感觉让我瞬间找到了归属感。
一直等到回了房间,我的心还是砰砰的跳个不平。对于爱情,我像个傻瓜一样,竟不知道如何面对了。我在床上躺了许久,只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独孤冷的脚步声格外的轻巧。他走到床边仔细的看了我两眼说:"原来你还没睡。"
独孤冷的衣裳上沾着一种奇异的香味,沁人心脾。我仿佛在哪里闻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坐在床边上,月光倾注而至,他清秀的面容柔和得像从泉水里打捞出来。我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却被他反手握住:"如烟,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他一直对我很客气,相敬如宾,生怕有半点冒犯之意。我心里猛然空落落的,还是微笑着说:"想说什么就说,现在也跟我开始客气起来了。"
"刚刚我打后院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一顶轿子匆匆的出了府。"
"你确定是出府,而不是入府?"
"那绝对是出府,而且,轿子离开后,我在门口发现了血迹。"独孤冷摇摇头说,"也许是我多心了。"
若是入府便极有可能是王妃回来了,若是出府,那么在这暗夜之中定有第二拨人在悄悄行动着。贵妃省亲,看似喜庆的事情,暗地里却真有人在做些肮脏的勾当。见我发呆,独孤冷弹了我的额头一下,笑开:"我说娘子,你是不是断案断出毛病来了?说不定是府里的人生病了,于是大半夜的出去寻医呢!"
"夫君此话差矣。若是生病出去寻医也就算了,若是受伤,血能流到轿外,那定不是小伤痕。府里有郎中住在西跨院,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找郎中,而是连夜出去寻医呢。"我叹了口气说,"我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独孤冷挑起我的下巴,轻笑着说:"我是说服不了你,但是,我不想你牵扯到别人的家事。也不想你再遭受伤害。"
"你这话里有话,你似乎知道了什么。什么叫别人的家事?若真出了人命案子,我可不能不管。"
"是,是,我的好娘子是仗剑江湖的大侠。"
"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为所动。"我笑嘻嘻的看他,"否则你不会知道这是别人的家事。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暂且听你的。相信你也有自己的道理。"
这个夜寂静得吓人。我躺在床上一宿没睡,只是望着窗外。我隐隐的感觉到,这个夜里定有什么事情爆发开,使这风景如画的余杭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昨夜一直到雄鸡报晓之时才混混沌沌的睡过去,一睁开眼竟然到了晌午。惜儿打了井里的清水给我洗漱。铜镜中的女子面色微微苍白,暗青的眼圈却徒增几分病态。惜儿说:"小姐,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还吩咐惜儿不要吵你。"
"他又出去了?"我还来不及叹气,又听惜儿说:"昨夜府里和城里都发生了怪事,少爷听着稀罕就随王爷出府了。少爷说,等你醒来就去锦绣鸳鸯坊。"
我一个激灵抬起头,只觉得脑中的睡意全无问:"好惜儿,你快来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
惜儿咋咋舌,满脸的惊悚之色:"小姐是不知道。昨夜锦绣鸳鸯坊的映春姑娘死了,就死在她的绣坊里。尸身被乱刀砍得七零八落跑在坊内的水缸之中。官府派了仵作过去拼尸,吓死人了。"
"那府中出了什么怪事?"
"今日一大早何老爷就跑去找我们王爷,说是贵妃娘娘最珍爱的蓝莲花绣屏不见了。那绣屏那么重,需要靠几个人要能够搬得起来。而且院内那么多人把守,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听说那绣屏也是出自映春姑娘之手。恰恰在映春姑娘被杀的夜里,所有的蓝莲花绣品都失踪了,真是怪事。说不定是冤魂作祟呢。"
"好孩子,不要瞎说。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多的冤魂,但是作祟的,却只能是活的人。"
"惜儿明白了。小姐真的要去那绣坊吗?"惜儿扭扭捏捏的说,"我......我......不敢去......以前我祖母死时,我都没敢去守灵呢。"
"呵呵,不要你去,我自己去。"
我换上粉白色的绸裙,头发随意的别了根玉钗子就出了门。等到了锦绣鸳鸯坊,却见人已经散去了,只有两个官差在门口把守着。我径自走过去,却被他们拦住说:"这里发生了命案,姑娘不可以进去。"
"我......"
"让那位小姐进去吧。"玉石一样清澈的声音擦过耳际,我惊喜的回头,却见一身劲装的女子正朝我挤眉弄眼。这不是别人,正是江湖捕快沈素心。她还是小女儿一样的娇俏,却多了一丝沉稳。
"素心,你怎么会在余杭?"
"如烟,我们真是有缘。所谓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我也是贪恋这西湖的美色,所以才赶到这里,哪想到却又发生了离奇命案。这离贵妃省亲到达余杭不过还有几天的时间,我也只好出来帮着查查案子。"沈素心调皮的眨眨眼睛说,"我刚刚遇见独孤七少爷,才知道你们也在余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好事之人不会不露头。我在这里守株待兔半个时辰了。"
"你这鬼丫头,越发的机灵了。"
锦绣鸳鸯坊已经开了十几年,原本开店的是一对来自苗疆的姐妹,姐姐叫锦绣,妹妹叫鸳鸯。只是锦绣鸳鸯嫁人以后这店面便交给了映春姑娘。这本来平淡无奇的绣坊就被这个女子的一双巧手撑起来,变成余杭最出名的绣坊。映春酷爱莲花,尤其是蓝莲花。她绣花的丝线是一种花的根茎汁液染成的,蓝得瑰丽无比,绣出来的蓝莲花也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映春姑娘死的当晚,她绣的所有蓝莲花全都不翼而飞。
包括颜亲王府的蓝莲花绣屏。
"如烟,那个绣娘的尸体已经拼凑起来了,只是少了一双手。"沈素心带我来到映春姑娘被抛尸的井前。井口还泛着斑斑血迹,经过衙役的冲刷后,依然就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凶器找到了没有?"
"凶器是一把普通的砍柴刀,已经被衙役们拿去做证物了。"沈素心的脸皱成一团说,"那凶手真是变态,把人切成一块一块的,只是没找到那双手。或者那个凶手贪恋这绣娘的一双巧手,所以拿去当宝贝收藏了。"
沈素心身为江湖捕快,说得夸张一些,见到的尸体怕是比活人少不了多少。以她惊悚的表情来看,那必定是个相当血腥的场面。我叹了口气说:"何贵妃娘娘最爱的蓝莲花绣屏也丢了,若惹得她不高兴,怕是会迁怒与颜亲王府。"
颜亲王府的王妃昨夜偷偷见过映春姑娘,若不是我好奇心太重追到这里,怕是也摸不到头脑。但是王妃为什么要杀一个绣娘。听她话里的口气,王妃是要她绣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却不能为其他人道起。若是因为我踩翻了瓦片,为她招来杀身之祸,怕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
车晚湖上飘了几朵碧绿的荷叶,正是新荷初长成之际,还连着水底的枯枝。湖里游着几条红鲤,王妃正拿了干粮屑丢到湖中,大群的红鱼聚集在碧波之上,欢快的争食。身边的丫鬟忍不住提醒道:"娘娘,小心掉到湖里。"
王妃甩手就是一巴掌,似乎在隐忍着很大的怒气:"你这该死的贱婢,你巴不得本宫掉到湖里淹死。那么随便你们这些山鸡都想飞到枝头做凤凰。"
"娘娘饶命,奴婢没有那个意思......"丫鬟吓得跪下来大哭起来。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若是你敢勾引王爷,小心我把你全家都丢到湖里喂鱼。"王妃余怒未消的回到车晚亭中,手抖得险些捏不住杯子。我装作不经意的带着惜儿走到湖边,称赞着红鲤漂亮,一抬头遇见王妃些许暗淡的眼。
"如烟给娘娘请安。惜儿说这车晚湖的锦鲤漂亮,我还不信。这不连娘娘都招来了,确实不是俗物呢。"
王妃的表情立刻像是换了一副脸谱,笑意盈盈的朝我招了招手说:"这两日府中事物繁杂,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如烟你还要见谅。"
"娘娘真是客气了。贵妃娘娘明日就到达余杭,如烟帮不上什么忙已经很愧疚了。不过如烟也没闲着,正在查锦绣鸳鸯坊的映春姑娘被害的案子。这可是府里蓝莲花绣屏去处的关键。"我装作饮茶,不留声色的观察王妃的举动。
她的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连笑容都生涩了几分:"那是呢,府里的人都说是冤魂作祟,说得人心惶惶的。"
"娘娘可认识映春姑娘?"
"我贵为娘娘,平日怎么会出府。攒过她几只帕子,都是丫鬟们去绣的。"
我不留声色的点点头,并没有揭穿她的谎言。没过多久,一个伢婆打扮的中年妇人由丫鬟带着走过来。那妇人和王妃看起来很熟悉,谄媚的笑容挂在脸上。这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行了个大礼,声称:"民妇给娘娘请安。"
"张伢婆,起来吧。人带来了吗?"
"恩,人已经带来了,就在府中的锦红院,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等晚点王爷回来了,我和王爷一起去看。若那舞姬是那平常之流,怕是你这辈子都别想做颜亲王府的生意。"
张伢婆挥着手帕成竹在胸的表情,说:"娘娘,我张伢婆做事包你满意。这姑娘可不是我们中原人,是个西域女子。肤白如雪,碧眼如玉,跳起舞来若仙女飞天。这姑娘可是我千方百计找来的,可没少费了心机。"
"若真像你说的那样,赏你的银子够你下半辈子用了。"
张伢婆听闻,这才前恩万谢的离开。王妃转头对我说:"贵妃娘娘最爱看舞,怕是宫里的舞姬定是千里挑一的。这个张伢婆颇有些手段,怕是也错不了。你着就陪我去找王爷,我们一同去锦红院。"
锦红院是府中舞姬和歌姬的居所。丫鬟去请了王爷和独孤冷一起去看这个新来的舞姬。果真一进院门便是大片的桃红柳绿。争奇斗艳的姑娘们如蝴蝶一般翩飞,练舞的长袖如水,调嗓子的若夜莺鸣唱。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坐在石凳边悠然饮茶的女子。
她的皮肤细白如瓷,头发漆黑如泼墨,翡翠色的眼眸。她的长发随意的编了个辫子垂在肩头,香肩和脚踝裸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走起路来脚铃叮当响,如珠玉在盘。独孤冷忍不住称赞道:"果真是个美人。"
那女子却也不怯场,足尖一旋,便如妖似魅的跳起舞来。她的眼神仿佛能摄人心神,荡漾着满堂的桃花春水。她旋转起如绽放开的芍药花,惹得颜敏王爷连连拍手:"这胡旋舞真是美,怕是贵妃娘娘也要着迷。"我悄悄的看向王妃,她那一双美目中聚集了怨恨和嫉妒,像一把利剑刺向旋转的女子。
作为妻子听到自己的丈夫赞美别的女人,无论多么豁达,都会心生怨恨的吧。我斜眼看了看独孤冷,他正好转头看我微笑。我小鹿乱撞般,不觉得红了面容。
入夜,万籁俱寂。惟有打更的老人敲着边鼓喊,天干夜燥,小心火烛。颜亲王府里的灯笼闪着诡异的光。沈素心如黑蝙蝠一样倒挂在房檐上敲我的窗户。我和独孤冷推开窗户,她拉下面巾颇调皮的说:"七少爷,有没有打扰你和七少夫人亲热啊?"
"你可嫉妒我的七少夫人?"
"算了吧,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子就是我的哥哥,断臂公子沈若素。"
"等到你遇见了你爱的男子,你就会发觉,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我接过话头说。
沈素心眨眨眼睛,若有所指的问:"你所爱的男子真的是那么好的人吗?"
我便轻声笑了,也不言语。独孤冷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终究将面巾系上。趁着夜色的隐蔽,我们跳过屋顶,来到后花园贵妃娘娘准备的院子。原本那蓝莲花屏风是立在卧房之中,我眼看着几个身体强壮的长工小心翼翼的抬到屋里。那屏风是上好的樱桃木相当的沉重,断然是不可能被一阵妖风就吹走的。
我们立与房檐之上,来回巡视的家丁只顾着提着灯笼左顾右盼,丝毫没有抬头望一眼的意思。怕是哪个会轻功的高手都能够在夜间随意出入王府,这样疏松的守卫真令人担忧。
"这简直像进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独孤冷说。
"行了,我们可是要秘查,若他们守卫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那岂不是糟糕了。"沈素心朝我使了个眼色说:"我们快去王妃住的别院看看。"
幸亏我和独孤冷在王府住了大半月,若是盲目的闯进来,定是摸不到头脑。王妃住的别院在车晚湖之后,走过朱红的长廊,大红的灯笼映着朦胧的人影。王妃的门口并没有守卫,屋内烛光摇曳,偶尔有说话声传来。
我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在窗纸上抠开一个小洞。王妃在房内焦躁不安的踱来踱去,她身边跪了个小丫鬟还在隐隐抽泣。
"你说,现在怎么办?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
"娘娘饶命,惜儿知错了。那日在厨房,我本来是熬了燕窝给如烟小姐送去,柴房的大娘有事叫我。于是我就把燕窝放在了灶台上,可是没想到却被梅香姑娘端了去......"
"别说了,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娘娘......"
"不过,那个梅香也是老天要收她,依仗着自己讨王爷喜欢就骄纵蛮横起来。这样的贱骨头还想飞到枝头做凤凰呢。笑死人了。"
"梅香的尸体已经连夜运出城掩埋。对锦红院的那些姑娘们就说她偷了府里的东西逃跑了。那些姑娘平时就对她的骄横敢怒不敢言,她走了,反而落了清净。"惜儿说到这里又有些得意起来,"这也算是计划之外的收获吧。"
"恩,只是那个柳如烟又在查锦绣鸳鸯坊的血案,你实在要把她盯紧点......"
"娘娘放心,惜儿绝对不会再出差错。"
独孤冷突然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他摇摇头,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不知怎么招惹这个王妃,几乎要惹来杀身之祸。一直等到回了小院,我还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反而是沈素心气得拍桌子直骂道:"这个王妃真是心狠手辣,这种人留在世上也只会有更多的无辜者丢了性命。"
独孤冷摇摇头说:"王妃和惜儿的对话是有破绽的。假如那夜府中抬出的轿子中装的是梅香,那么以惜儿的说法是,她喝了下了毒的燕窝,那怎么会有血流轿外。再次,王妃一定要除去如烟的原因是她在查锦绣鸳鸯坊的血案。府内的蓝莲花绣屏丢弃,她应该急切的希望案子被破才是。这说明她和那个案子仿佛有关联,怕别人查到她身上。"
我低头沉思的半晌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独孤冷轻笑出声,说:"我的好娘子,你果然还是沉不住气问出来了。关于那个蓝莲花绣帕,的确是映春姑娘相赠的。"
"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她去独孤家的布庄买布料,要的那种极其昂贵的薄绢。当时我也在铺子,她仔细的询问我,这种料子是不是绣上花都是半透明的,在阳光下透亮。掌柜的说是,还夸她眼光好。于是她就让掌柜将布料送过去。后来我经过她的绣坊,她就将我迎了进去,好茶好水的招待。"
"她为什么对你如此热情呢?"我轻蹙双眉,"这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说不定是看上七少爷了。"沈素心忍不住插嘴。我瞪她一眼,让她不要讲话,却见独孤冷也附和着点头:"我也觉得奇怪。她似乎早就知道我住在颜亲王府,寒暄了一番后送了蓝莲花绣帕。"
我立刻觉得怪异,这个映春姑娘是城里有名的绣娘,怎会不知道什么样的绢料适合她的绣品?"那绢料是做什么用的?"
"听掌柜说,那绢料是做屏风用的。"独孤冷奇怪的问,"如烟,你问这是何意?"
我转头对沈素心说:"你明日就再去锦绣鸳鸯坊,看看有没有在独孤家布庄进的绢料。若没有,就查一下最近有谁在那家定做过屏风。"
"好的,我会尽快去办。"
窗外的月亮缺了半边,我枕着夏虫之声却毫无睡意。那月亮也一瞬间变成血红色,让我几乎要窒息。独孤冷的手臂看似不经意的搭在我的腰上,或许我是真的累了,需要一个安稳的归宿。这么想着,眼泪便不自觉的迷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