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得起族人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白毒伞凄然一笑,仰头望向刃无闻,刃无闻心头一凛,蛇影慢了下来,却在此时,白毒伞扑面而来,血蘑菇顿时盖天,封锁刃无闻退路。
“你对不起族人,你不配成为地妖。”白毒伞狰狞一笑,红光如电,在刃无闻瞳中汇成一点。
“哈哈……”
凄厉嘶哑的笑声,带着绝望,回荡四周。888
骁勇善战的地妖第一次在碧龙族这里吃了败仗,这是地妖所不能容忍,所以,碧龙族必须灭亡。
而替地妖族攻下无数妖山妖岭的双头蛇公却在最众妖的一战弃族人而去,致使那一战功亏一篑,族人损失近半,一时间被对手逼入绝境,险些灭亡。
“双头蛇公,你是地妖族的罪人,地妖族永生永世也不会原谅你!”
仿佛诅咒一般的语言,刃无闻心神恍惚,血菇夺命,脑中闪过无数张面容,地妖,多么久远的名字。
不过……
刃无闻眼神如鹰,手一动,挥袖间锋芒毕露,快如闪电,周身妖力猛然暴涨,震碎背后血菇,看不清剑影,白毒伞只觉眼前青芒一闪,整个人就被一股妖力推了出去。
身动,剑不停,目如冰,剑锋冷,白毒伞突然觉得眼前的双头蛇公如此陌生。
嘭!
血花四溅,白毒伞直直的飞了出去。
“为什么?你可以做到如此决绝?”唇动,却无声,泪落如珠。
刃无闻并不给白毒伞任何喘息机会,身形一跃,蛇影映着日光,凛冽异常,忽然,背后狂风袭来,倏然打断刃无闻攻势,刃无闻微愣,却见月鳞戟破风而来,锵的一声立于白毒伞与他之间。
“月小司?”刃无闻不敢相信的瞪大双眼,“不对,这不是月小司。”
话音刚落,一面古镜飞旋逼来,刷的扫过白毒伞,将其救走。
刃无闻见状,蛇影脱手,却见月小司冷眸一闪,身影如电般抽出月鳞戟,“嘭”的一声,拦下蛇影攻势,借力回手一招,闪身消失在了林中。
蛇影轻易当下攻势,“不对不对……”刃无闻摇了摇头,“虽然很像碧龙之力,但这并不是月小司。”
林影沙沙,带着一串陌生的气息。
刃无闻收起蛇影,迅速离开。
那面镜子……难道是地妖族中传说的罹镜?刃无闻心想,所有疑问迎刃而解,如果是罹镜的话,应该有办法做到让煜苍杀月小司。
穿过白雾缭绕的密林,一缕阳光不偏不倚的打在嶙峋巨石上,映的古玉雷川四字更加醒目,一抹淡影忽然飞入雷川内。
月小司重伤一直在古玉雷川内调养,起先是不吃不喝不闻不问,后来玉雷好说歹说终于开始吃药,但伤势总不见起色。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小院内凉风习习,却吹不散浓浓白雾,笼罩在整片古玉雷川的白雾,从月小司到来后第二天就没有散过,好像心头重物,玉雷虽然表面言笑,但了解此处之人都明白。
作为古玉雷川创造者,玉雷的心情和这里的变化有莫大关联,他若心情好,即便外面是阴雨绵绵这里也能晴朗无云,若心情不好,正如此刻。
透过浓雾看天,真是朦胧的让人分不清虚幻。
原来一无所有才是最幸福的时刻,因为永远不必担心失去什么。可像这种心死了的幸福却只有很少人能体会得到,度过去是生,反之是死。
玉雷原本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幸福,像被整个妖园遗弃般的存在,但又不敢去奢望拥有,拥有即失去,这个道理他太了解了。
原来事到如今他还是有放不下的事物,神无情,人有意,心无情,死何惧?
咚咚咚。
三声低低的敲门声,玉雷贴在门上听了听,无声。撇嘴,胡子一抖一抖:“每次来吱都不吱,真当我是专门伺候她的丫鬟吗?呸!下人。”
说着,吱嘎一声将门推开,大步迈了进去。
“吃药了,你说你什么事儿就不能先把伤养好,然后出去将那煜苍捅死个十七八次不就成了。”玉雷唠唠叨叨的说,之前他不敢提煜苍怕她伤心,不过如今见她那样子,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啪!
手一抖,药碗落地,碎了一地浓黑的药汁。
床榻上,空空无人。
月小司?!玉雷心叫不好,如今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能出去?外面想要诛杀孽龙的排起队都能从古玉雷川排到碧龙族了,她竟然在此时不见了?
玉雷忙不迭转身往外跑,但前脚刚踏出门,就见一条修长的身影缓缓朝他走来。
“月小司?”玉雷惊呼。
“嗯!”低沉的回应声,月小司走出浓雾,面色苍白,眼神变幻,但气色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玉雷诧异的打量一番,白衣碧袍,穿着很随意,就连头发也是随便挽了个髻,应该没走太远的地方才对。玉雷心想。
月小司静静的浓雾里的天,喃喃道:“我没事,这雾也该散了,看着真不像那没心没肺的老妖怪。”
“你!”玉雷倏然冒头,指着月小司:“我……”手再指自己,竟发现还真想不出说辞,遂一挥手哼道:“还好药我熬了一大锅,今天全给我喝了。”
“好东西分你一半。”月小司想也不想回嘴道。
“你你你你!”玉雷扭头,“哼!”
说完,离开去端药,周遭的雾隐约有些淡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玉雷边走边想,身后月小司疲惫的一笑,胸口渗出血来,碧袍缓缓从肩头滑落,月小司吃力的扶着墙慢慢走进屋内。
泪,从未吝啬,只是伤到无法再流。
冰冷的月鳞戟,泛着清泠的寒光,月小司看着锋刃上映出的苍白面容,颤抖的手轻轻的摸了上去。
杀不得、恨不得、怨不得、爱不得,种种纠结,要让她如何?她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恨?让他下得了手,为何他可以无情,她却无法无心?
“姐,对不起……”
冷月无声,四周被漆黑吞噬的宁静里,唯有雪祭白衣依然,诀别一笑,越走越远。
伸手,却是触不到他的衣,看不到他脸。
“雪祭!你回来!”
一声大吼!只见雪祭蓦然停下脚步,转身,头嘭的落了下来,血撒了一地。
“啊!”凫水猛地睁开双眼,浑身冷汗,剧烈的喘息,她轻轻闭目,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刺眼的光透过窗打在她的眼上,她眯眼刚一动右手,只觉肩头一阵钻心的痛。
“别乱动,你右肩差点被砍断,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活动。”吱嘎一声,门推了开,劫火凉凉的抱着胳膊看着她。
凫水轻哼,别过头去看着窗外,“这是哪里?”
“一个离沁云山峦远近但又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劫火似笑非笑的回道。
凫水阖目,记忆中她与戮人殿那一战……
“戮人殿呢?”凫水脱口而问。
劫火无奈摇头,他早料到凫水睁眼肯定会问道她,“死了,听说是被殒地殿杀了。”
“殒地殿……吗?”凫水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她应当想到,除了她之外,最想除掉戮人殿的就是殒地殿,两人有什么过节她不知道,不过事到如今也不重要了。
凫水轻轻的叹了口气,似有遗憾,劫火见状,大步走向前来,用脚勾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皱眉道:“我好歹救了你,你就不?”
“我可没请你救我。”话未说完,凫水冷笑一声斜睨了他一眼,劫火脸顿时青了一半,“对、对,你就是这样子,我也早该习惯了。”
“哼!”凫水再度望向窗外,晴空万里,湖光山色,杨柳依依,勾勒出一副安静祥和的绝美画卷,一种想要融入画的期盼,凫水渐渐宁静了下来,如果,如果雪祭还活着,那该多好。
“我说……”劫火开口,试图将凫水的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
“什么?”依旧是一句不冷不热的回答。
劫火顿了顿,问:“现在戮人殿已死,你确定还要找月小司麻烦?”
月小司三字一出口,劫火明显感觉到一股凛冽杀气随之而来,凫水回头,冰冷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那神色有痛有恨有绝望,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我知道无论出于何种原因……”
“够了。”凫水大喝,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屋内一角,满腔愤恨让她忍不住紧攥双手,肩头伤口开裂,缓缓渗出的血染红了一片。
“我……”劫火还欲开口。
“你走或是我走。”凫水咬牙切齿的瞪向劫火。
劫火心里咯噔一下,忙点头道:“好、好、你别生气,我走,你冷静一下。”
说完,起身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月小司!”凫水心如刀绞,两行清澈的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冷,冷的寒入骨髓,冷的痛彻心扉,冷的忘记呼吸,冷的生不如死。
为什么?海龙之渊这么冷?比海龙之巅还要冷?
慕天殿呆呆的望着天顶,明明整个沁云山峦最冷的地方应该是海龙之巅才对?但为什么她会莫名的觉得冷?
“殿主。”冬寂雪不知何时出现在凡刹居内。
慕天殿头也没回,冷冷的问:“信呢?”
冬寂雪将信呈上,慕天殿一挥手,信便落在她手中,“风拂烟没与你一同回来?”
“风拂烟已死。”冬寂雪淡漠的回答,不带丝毫感情。
慕天殿冷笑一声,赞道:“很好,下去休息吧!”
“是。”冬寂雪再不多言,扭身消失在凡刹居外。
慕天殿举起信,撕拉一声,将信口片片扯开,露出里面白色的信纸。
吾夫望川,几次提笔,所思所想都是一悔,悔恨当初没能听你一言,悔恨那时为何自己会那么执着于争权夺利,悔恨弃你而去,遗憾终生。
慕天殿不自觉的攥紧信,忽然仰天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悔恨?望川义父,你还记得你有这么一个心狠绝情的妻子吗?哈哈哈……”
此生,终究欠你,无力偿还,不知你是否还居于此处,贸然写信,也不知能否落入你手,曾今种种过眼云烟,蓦然回首,已是物是人非,执着到了尽头,握在手里的东西依然一个个离我而去,孑然一身,应该就是所谓的报应。
碧龙族与地妖之战,到了如今似乎还未见分晓,而我已无能为力,你说得对,凭借一人之力的确无法回天,而集合大家力量,谁又能站在顶峰一呼百应?龙上龙后双双身亡,龙子龙女一同叛逃,真是可笑,我竟然还抱着那卑微的野心期盼奇迹,不过,也许没有机会了,这条路,我走的太长,失去的太多。
墨染竹央一别,我已无颜再回到你的身边,唯有离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我,这只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那个孩子,是我一生的耻辱,为什么你要苦苦哀求让我留下她?你可知她决不能活,杀了她,是我唯一的出路,难道你就不会愤恨吗?我背叛了你,生下了别人的孩子?望川,为什么你可以为我做到这一步?为什么?
杀了自己的孩子,我终究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望川,你会恨我吧!连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也不放过,并且还是我自己的孩子,但是,这确是我此生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
“哈哈哈……”慕天殿紧攥着信,大笑不止,疯狂的笑,笑的满面泪流。
最不后悔的一件事……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脑中久久回荡信中的那句话,错误,原来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凄绝的笑,回荡在整个凡刹居,湿了的脸,朦胧的眼,看着信上的字迹,渐渐模糊起来,呼的一声,一团妖火窜出,焚烧了信,连同慕天殿的手。
阴影处的枫如夜缓缓走了出来,慕天殿眼微抬,泪光闪闪,忽然扑到他怀里。枫如夜微退两步,稳住身形,静如止水的眼中,第一次出现微妙的情感,手犹豫的摸了摸慕天殿头,脑中闪过几幅熟悉的画面,似曾相识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强行抑制的哭声,化作滚滚热泪。
绝望,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望川义父……
“为什么要回碧龙族?为什么要认戮人殿为义母?”墨染竹央内,望川铁青着脸怒问。
慕天殿冷笑,“为什么不回去?那里才是我的家。戮人殿不是我娘吗?不是你妻子吗?我有什么错?”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可能会害了你?你的家只有墨染竹央,我不允许你再去碧龙族!”望川愤怒的大吼。
慕天殿倒也不惧,冷哼一声,悠然开口道:“哈?害了我?你是再担心我还是在担心她?直到现在你还打算骗我吗?你以为我会信吗?你在躲避什么?躲避我娘吗?为什么她一定要杀了我?”
“你没必要知道,以后我自会告诉你。”望川语气微缓,眼神闪烁。
慕天殿讥笑:“以后?你总说以后,但从未告诉过我,你可知我的感受,你只是我的义父,又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有什么资格管我,与其管我,还不如管管你那不知羞耻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