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一章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同理,这又是一件被祖国最伟大职业的园艺师与离我们生活最贴近的“小市民”父母挂在嘴边,将老婆舌扯成亲亲外婆的裹脚破布条的一件事。
园丁们连篇累牍费尽口水的声嘶力竭:孩子们,冲吧,牺牲了,祖国和人民会永远记住你的;老妈炸吧着老母鸡的膀子:告诉你,有事给我躲得远远的,我和你爸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养老送终。
可是,从小乖巧听话的夏萌,似乎被过于放心的父母忽略了某种教育,因此,在正义之心的感召下,夏萌同志,即将肯能晋升烈士级别的夏萌同志,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感觉,跑了……
可是,让饭店里一干众人跌破眼镜的是,夏萌正义出师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慢点跑……”
夏小姐,抓贼不是这么个抓法,如果小偷会给你面子,那全国一线的反扒组成员就要面临下岗歇业的巨大危机了。
“老婆……”齐睿情急下,忘记了称呼,等他反应过来,包括刚刚喊抓贼的老太太以及饭店里吃的满面红光、满嘴流油的一干大众,都正万分讶异的看着他齐睿。
“我是说,老婆……婆,你在这里等,我也帮忙去追。”齐睿说完就脚下生风似的想往外赶,不料,脚动了,胳膊却原地了,差点就是一个后脑勺点地。
“姑娘啊,你这么……”被拖得岔气的齐睿回过头就看见那个老太太上下打量着自己,一脸怀疑。
“婆婆,我练过格斗,我老公,你别看长的壮,其实中看不中用。”可不是中看不中用吗,昨天做到一半,他先体力透支的晕过去了,女人啊!
“啊,是这样啊,那你去吧,帮帮忙,钱包里有我很重要的东西,谢谢,谢谢啦!”
好不容易摆脱了碎碎婆婆的纠缠,齐睿这才心急火燎的追了出去。
饭店洗手间刚刚那条走廊转个弯就是后厨,厨房里此时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鸡飞蛋打。
面糊混合着焦黄的鸡蛋液以及橙红的番茄酱,像给小丑花脸似得在地板上张灯结彩。
一群或胖或胖的明显大厨正在处理着残局。
齐睿抓住一个正拿着盘子碎片准备去丢的胖师父,“刚刚是不是有两个人从这里出去?”看着房间尽头一扇虚掩的铁门,齐睿有些着急的问。
“是啊,两男的,一前一后,横冲直撞的,你看把我们这弄的,怎么,你们认识?不行,你得赔偿我们的损失……”趁着胖厨子由于男女授受不亲不好拉扯,还在犹豫中的空档,齐睿麻利的向铁门奔去。
齐睿并不知道,他走后,发生了什么。
“你们的损失,我会赔偿……”就在胖子要去拉齐睿时,一个或苍老亦年轻的声音响起。
饭店后身是一处狭窄的弄堂,仅仅的光源就是一盏忽闪忽闪哮喘似的小灯泡。
门边堆着一排收集残炙的半人高塑料大桶里,不断的发出腥气的恶臭,刚刚奔出来的齐睿被气味熏的一阵眩晕,该死的他有严重的洁癖。
远处巷子深处,隐约可以听到细碎的扑打声,齐睿着急的连鼻子也来不及掩,就朝声源飞奔过去。
人一旦着急,就会失去一种叫做理智的东西,就像现在的齐睿。
跑步有项重要的工具,他不具备,更加悲剧的是他连这种要去具备的意识都没有——这件工具就是鞋子。
一个刚刚练习穿高跟鞋的男人,一个刚刚习惯了高度的男人,撒开欢的蹬着七厘米狂奔,可想而知,结局是多么的令人难过……
齐睿揉揉磕在碎石地上的膝盖,踢掉鞋,爬起来,赤脚朝前面跑去。
如果可能,即便再思念,齐睿也不会、不愿夏萌来长沙找他,当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捂着右臂的夏萌正仓惶躲闪着手持水果刀的歹徒,他的心都快碎成玻璃……渣了。
“老婆!!”伴随着一声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的呼声,齐睿先是以及流星高跟鞋掷出,砰的打出小偷一脑袋疯狂的小鸟。
那偷儿也是个衰咔,菜的不行,高跟鞋的余震刚过,就在菜偷想据以反击的时候,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呼“警察来了!”登时吓得他尿裤子的心都有了。
“奶奶的,老子晦气,算你们走运!”随着啪的一声,黑暗中,齐睿隐约看到一团黑色被丢在地上,他并没有理会,顾不上地上尖利的碎石,跌跌撞撞的,齐睿摸索到了夏萌身边,当他摸索到那富有肌肉感的胳膊时,入手的竟是一片血腥湿意。
“老婆,你受伤了!”作为男人,身为丈夫,齐睿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懊恼。
“老公,我……我没事……”很显然,夏萌那虚弱的像头受伤的公狮子的声音并没让齐睿多乐观。
也许你会问,虚弱就虚弱,为毛还公狮子?
咳咳,是出于对志比男高、力比女弱的小弱萌的略略精神奖励而已。
“送医院吧!”齐睿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意外蛋定的老太太,格外的蛋疼,不只蛋疼,连鞭疼、腚疼都一起。
老太太啊,老太太,你知道喊警察,怎么不早些喊!
晦暗的弄堂里,灯光忽明忽暗,老太太的眼睛却异常闪亮,她手中摩挲着某个东西,齐睿知道,是刚刚被偷丢下跑路的那个钱夹。
就为了那么个东西,让老婆受了这么大伤。
“哼,老公,疼……”已经疼得有些发颤的夏萌连自己说漏了嘴也没有意识到,而疼在媳妇身,痛在老公心的齐睿也是关心则乱的忽略了,似乎清醒的只有那双略微浑浊但光闪异常的眼睛。
齐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夏萌的庞然身躯架上肩膀,可是让他生气的是,那个祸首老太太过程中就站在一旁看着,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算了,没必要和一个半截入土的人计较。
再次进入后厨大门时,齐睿这才想起刚刚人家说到索赔的事情,不是这点钱的问题,而是夏萌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再花费时间在这上面纠结了,他估算着钱包里的数字,不少,就怕狮子大开口。
“你们刚刚说要赔多少钱,我老……公受伤了……”尽管已经对这头狮子的体形规模做了充分的准备,可是,结果也不要这么惊悚到骇人听闻的程度啊。
“不用赔了……”
好人,好人,齐睿再次把软在身上的夏萌往身上顶了顶,除了好人这两个字外,他找不到其他可以用来形容对长沙人的印象。
当然,刚刚那个小偷的祖籍未知,理所当然的被齐睿当作九阳豆浆机里剩下的碎豆渣,自动清除了。
齐睿的本意是不想惊动季侵他们的,可是有心总是多过无意,与包间里大快朵颐吃的热火朝天的一个个光长了张除了吃饭就是出气嘴巴的众人比,季侵自然对离开许久的夏萌妇夫多了几分在意,而其中,对夏萌的显然比对她老公齐睿多出许多,至于多多少,套用马季的那句相声台词——宇宙香烟——多的可以冲出宇宙。
当季侵看到满头大汗的“夏萌”赤着脚,费力的一路顶着“齐睿”走进视野时,一种叫心疼和羡慕混杂的多维情绪把他那空间不算狭小的脑袋填了个满档。
几年前,她对他影响颇深,几年的沉淀后后,亦如是。
男人果然是种奇怪的生物,看到伤者,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这些有的没的。
可见,男人的妒意发作起来,较之女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下把“齐睿”拍在了巴厘岛中央。
如果之后,季侵知道当初他竟然抱有袖手旁观小人心态的对象竟是夏萌,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小萌,这是怎么了?”对于季侵这后知后觉后反劲的表现,齐睿心里不知嗤笑了几百遍,他不想回答,也懒得回答,只是自顾自拖着一路的血花,艰难的朝门口走。
“小伙子,你倒是搭把手啊,没见人家‘姑娘’脚都流血了吗?”一个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声音从齐睿身后传来,是之前那个老太太。
齐睿很奇怪,既然她不想帮忙,为什么还会一路跟着。
季侵一经提醒,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他边伸手要把“齐睿”从齐睿怀里接过来,另一边又不禁说:“小萌,你鞋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本不想也不愿假手他人的齐睿,止不住被夏萌越流越向细水长流方向发展的伤情弄的有些心慌,只得松开,把夏萌托付到了季侵怀里。
“要不要把他们几个叫出来?”显然,男人从体力上比女人胜出不止一筹,季侵半抱着夏萌,行路的速度加快不少。
走到大门口,齐睿刚刚想拦一辆计程车,不料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干瘪的仿佛敦煌莫高窟里风干千年古壁画一样的手,意外有力的拦下了齐睿,“等等……”说话间,一辆别克车不知何时安静且低调的滑进了齐睿面对的路边。
说这车,想不低调都不行,三年前出的大众款项,虽然包养的不错,也看得出耗损的痕迹。
“上车吧!”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威慑力却并不小,一声令下,加之齐睿的焦急,几个人迅速的就爬上了车。
“老刘,去第一医院。”老太太口中的老刘是个约莫着五十上下年岁的中年男人,不轻的年纪与这台车倒是有的一拼。
齐睿掐着夏萌的胳膊,给她做着范围内的止血。可即便他怎么用力想要掐断,那抹红线还是持续持新。齐睿看着心头的血连同额上的汗都不要钱似的汩汩往外冒着。
“可能是擦到动脉了,不过不很严重,轻松点,大小伙子流点血不要紧,老刘车技一流,到地方保证死不了!没听过吗?老刘老刘,车技一流,人有宝马,咱有老刘!”
老太太在齐睿心目中的形象已经由最初的冷漠自私上升到了令人厌恶的幸灾乐祸五颗星级别。
可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人在屋檐下,想不低头难,谁让他们用了人家的坐骑呢!便宜果然不是好占的。
正如老太太所说的,很快的车子就停在了医院大院里。
绿茵如碧,芳草吐香,如果不是那匾额上大大的领导人题字草书——长沙市第一人民医院几个字,这里的景致,真很值得齐睿和夏萌饭后来逛逛,欣赏一二。
可是,现状显然是不允许的,一个迷着,另一个也迷着。
夏萌是昏迷,而齐睿是迷乱。
从来身体很好的他和夏萌,来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挂满挂号处、住院处、急诊处、注射部各色箭头的标牌让齐睿想不迷糊都难,怎一个乱子了得。
“我们直接去急诊……”齐睿第一次觉得这个老太太有了些可爱之处,起码她很……临危不乱,很……靠得住。
齐睿还来不及探究为什么这么一个目测年纪比他奶奶有一拼的老人家,一个还活蹦乱跳、生龙活虎,一个已经长眠八宝,永远活在那值得缅怀的世界里了。
齐睿按着夏萌的胳膊,跟在季侵身旁,一路无言。齐睿越来越发现这个老太太的不同,她似乎对一切都不甚关心,却似乎对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就像刚刚进急诊室时,那几个早已等候在门口,动作利落的医生,以及现在手术过后,正在同老太太沟通着病情的白大褂。
而他这个正统的明媒家属则被凉在了一边。
齐睿想不通,这个升高不足160的褶巴老太太哪里来的那么强的气场……焦躁的他决定不理会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个银河系的季侵,先行上楼,总之,就像医生刚刚说的那样,伤口已经缝合,也打过破伤风针了,没有危险了。
当齐睿看着还在梦中的夏萌时,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突然有些发涩,为什么不把伤痛加诸在他身上,为什么要让他老婆这样一个伪男子,真女子来承受呢……
正在床边,做着眼部发酸运动的齐睿,冷不防被一个小护士喊了一声。“一个老太太要我给你的!”随着话音,齐睿手里多了个纸条,一排电话号码,附名李一。
齐睿想想,应该是那个老太太留得。他一阵不屑,算有点人知,便随手把纸条抛在一边。
轻扬的夜风挽起那纸,兜揽着飘出窗外,字条背面一行齐睿没发现的字迹或轻或重的消失在园里的一片海棠中——好好照顾你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