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凤城附近几个城镇,本就有来自京城大批的官府精英待命,以防凤城之内的人杀到酣处,伤及无辜。却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江家灭门的消息。层层作弊抽签之后,由一位昨日酒喝太多,今日手抖,作弊有心无力的无赖捕快,前去露脸。
江府。
此时已经踩过点的季天齐,在看过了江家一百三十三具尸首之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江家到底有多少人?他看了眼墙头又翻进来的人,来人似乎也没想到在翻墙这么不雅观的时候被正道友人看见,愣了一下,险些在墙上摔下来。
摔疼是小,在地上压出个形状,被当成破案线索才是大。季天齐赶忙上前,扶了一把,两人临进屋时,还不忘把压的稍有变形的花盆,摆的跟来时一样。意识到这个动作才更像做贼,两位正道些许尴尬的沉默了会儿,新来的开口道:“苍穹派卓云飞,不知兄台可有发现?”
季天齐赶忙拱手道:“在下落峰派季天齐,卓兄不如先看过如何?”
卓云飞本是一身藏蓝色的衣衫,刚刚在墙上下来时,卡了一下,蹭过的地方变成了黑色。他讪讪的笑了笑说:“那就不客气了。”说着,边擦衣角,遍走在前面。
季天齐的目光飘过墙头,又飘落在他身上,也跟着又进了屋子。
两人看过之后,卓云飞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在你我之前,还有谁来过?”
期望答案:杀人凶手。
游龙客栈和江府都在凤城西南面,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落峰派昨日就已经因为寻找莫小瑶而初探过此地,所以,季天齐应该是所有门派中,最先来此的。此时季天齐却看着这位年纪相仿的男子,他眉目长的,总是让人觉得有几分怪异。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妥。季天齐的目光又落到他一直揉搓的手上,看到卓云飞的手,并未有厚茧。有什么兵器是不长用手的呢?这手和这个人,总让季天齐觉得有几分不协调。
“季兄?”卓云飞唤道。
季天齐这才把目光从他的手上移开,说道:“在我之前,应该只有万福林的人来过。”
“万福林?”卓云飞显然很失望,他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就算再不济,也是个一点五,因为季天齐还没走,所以他们可以算是并列第一。可是鉴于他确实比自己先早来了那么一点点,勉强自己再退后个零点五,反正就是不能屈居第二。然而季天齐后面那句话,却让他蹲去了墙角。
“我来的时候,万福林一行四人已经记录完毕,还带走了一具死尸。”季天齐说。
“怎么,人是他们杀的?”卓云飞当然知道不可能,只是不满自己竟然已经成了第六。
“应该是想亲自验尸,记录在万福册吧。”季天齐说。
毕竟万福林是靠卖江湖消息为生的。
“切,他们就这么肯定,所有人都是死法一样?”卓云飞刚刚也已经看过,确实,死法一致,这到底是多么惊世的高手,竟然可以一夕之间血屠一个武林世家。
季天齐不再搭话了,这个卓云飞,显然,有些孩子气了。
卓云飞努力半天无果,衣衫上蹭上的东西依旧顽固,他拱手道:“即是如此,我也不知这天下谁人有如此功夫,先行别过了。”
言下之意,卓云飞已经确定,这非苍穹派所为,当真松了口气,既然没苍穹派什么事,那我就走了。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院有人接二连三落入院中的声音,想是各门各派已经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查看。
季天齐也不愿多做逗留,两人拱手道别,离开了江府。
在风广一扯着自己的方巾,整理着衣衫风风火火的跑到江府的时候,各路的武林高手已经翻墙撬锁的见过了命案现场,并且十分有江湖素质的保持了现场原样。其实各门各派如此急迫的想去参观现场,无非是想确定,是不是自己门派的人在玩杀人游戏,如果赶上哪个门派不幸,还要赶紧把元凶找出来,让其背上临时学艺的学徒身份,自此逐出师门。所以,凭着江锦年绝情刀的江湖地位,一般的小门小派根本不用操心,怕是自己还没进人家大门,早就已经身首异处,更别说杀人全家了。
风广一看着一切都没被破坏的样子,很高兴的整理好衣服,准备破他做捕快的第一桩大案。
推门的那一刻,血气冲天。
风广一退回到门外,喘了几口气,再次整理好衣衫,又踏了进来。
没走两步,实在是难忍这粘稠的血气,又飞快的跑了出去。
如此来来回回了十趟,风广一从对面茶摊花一文钱买了人家的擦桌布,捂住口鼻,顺利抵达了大厅。
和弥漫的让人作呕的血腥之气不同,尸体,都被处理的很干净。
所谓干净,就是刀法利落,一刀毙命。
是的,刀法。
连风广一这个临时捕快都看的出来,这是被刀砍的。因为衙门的人,官方标配就是刀。一个名号震动江湖的刀客世家,竟然死在了自己最擅长的刀下,不知他泉下有知,要作何感想了。
风广一从空无一人的大堂,走到内室女眷居所,一路上,地面纤尘不染,墙壁未沾任何血迹,如果不是血气萦绕,风广一当真是要怀疑,自己只是来参观做客的了。
他又推开了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里是个竖着羊角辫的女娃,头落在桌上,身子还直直的挺着,手还保持着握着拨浪鼓的动作,而小花鼓,安静的躺在她的头边,眼前。
风广一突然很好奇,这个女孩的最后,是不是还在为看到颠倒错位的拨浪鼓而欣喜,丝毫没有察觉是自己的脑袋已经跟身体分家。
风广一安静的关上了这扇门,就犹如它从未打开过一般。
终于走到了正室,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家主尸首,如果没有错,这里应该就是杀手的终点,最后的命案了。
门被推开的刹那,流光飞舞。
风广一震惊的忘记了捂住口鼻的擦桌布。
那是张栩栩如生的屏风,那一瞬间,风广一甚至忘记了,这里是充满新鲜尸体的死宅。
屏风上是夜空明月湖水。水中有个美人,上身****,正要走出湖水,向屏风外走来。月光洒在她几近梦幻的裸肤之上,带着不规则的水珠光泽,让她变得更加飘渺,遥远,却又无比真实。风广一盯着那屏风看的久了,却没了最初惊艳的悸动,反而是有种淡淡的伤感,心里总觉得,下一刻,画中人将要化作夜蝶,消失在夜空之中。
“还是少了真人的几分神韵。”风广一摇了摇头。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又像是被吓傻一般,呆呆的站着。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屏风,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风广一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被血气冲傻了,摇了摇头,从地上捡起擦桌布,捂住口鼻,绕过屏风,向里面走去。
坐在床边的人,正握着卧床人的手,那男子满手厚茧,应该是个武林中人,他的血已经涂满了墙壁,桌椅早已零散不堪,想是这里必然经过一番血战,可是最后,是杀手赢了,还是他赢了呢?
如此惨烈,就算是那个杀手,也不会全身而退吧。
风广一又凑近了些,想象着这个男子在一番打斗之后,明明可以拖着残破的身体求救,定然还有一线生机,他却选择了坐在床边,握住了那人的手。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风广一有些好奇,却满怀敬畏的掀开了帐帘一角。那是个有些年岁的妇人,睡的安详。
她是唯一一个,外表看上去没有被刀砍过的。
风广一放下帘子,慢慢的走了出去,生怕打搅了那两人,轻轻的,掩上了门。
那个人,应该就是江锦年和他的夫人了。
风广一经常在凤城之内听到别人谈起江锦年,说他财大气粗,杀人不眨眼,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江湖朝廷都有人脉,如此油滑的一个人,定然不会是个好人。也从未把他当做武林大侠一般看待。他在朝廷也无权无势,只不过仗着与左相的交情,县老爷才会忌他几分,可谓是狐假虎威的典型。
所以一直以来,江锦年虽然名声很大,但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却是极低的。
尤其是在一个既怀有江湖梦想,又吃着皇粮的临时捕快心目中。
可是此刻,风广一不知道怎么的,对屋内的那个男人,肃然起敬。
不由得坐在门前,似乎是想等他看过已经安睡的妻子,走出来和自己说几句话。
这一天,所有人都在收集消息。
风广一在江府坐了一天一夜,有人说那个新来的捕快因为受不了如此血腥的打击,疯在了里面。
卓云飞回到住处换下了那件蹭黑了的深蓝色衣衫,又换上了件一模一样的深蓝色衣衫,将旧的举在烛光前,细细研究。
季天齐依旧是出门时的样子又回到了游龙客栈,只是把莫小瑶叫进了房内,三个时辰未出。
段天涯和王晨曦被明霞山庄的人接去做客,只因为段天涯的岳父王朝明,想趁这个机会,让女婿和江湖前辈攀点交情。
东方霄去过莫小瑶房间一次,看到她未归,又在季天齐那里转了圈,见到莫小瑶完好,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出门之后,就去找了海祈鲨。
东方霄说:“不管海煞帮和万毒山庄是什么关系,我都不希望你们把莫小瑶拉入万毒山庄的阴谋中。”
海祈鲨也是个爽快人,这事说来最冤枉的莫过于他们海煞帮,可是论武功论靠山,海祈鲨三人打不过东方霄,海煞帮更干不过有百年基业的落峰派,所以也不再多言,只是说:“珍重告辞。”带着阿厉和马千山就消失在了即将变天的凤城。
莫小瑶从季天齐房内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肚子饿的实在厉害,本想去后院找些吃的,路过厨房的时候却发现大堂之内还有一缕灯火,好奇之下就走了过去。
“呵呵,小师叔在等人?”烛光之下,只有一桌,一人,却是有两双碗筷,两副酒杯。
东方霄也未多言,不用他答,莫小瑶已经不客气的占据了另一人的位置。
“小师叔有心事?”莫小瑶又问。
东方霄摇了摇头。
“呵呵,那我就不懂了。”莫小瑶笑着说,“既不是有心事,又不像是有人作伴,那这双碗筷,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么?”
东方霄独饮一杯,说道:“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