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外雨打梨花,芭蕉沉吟,正是江南烟雨时节。
春泥之香缓缓由雕花木窗飘入,清甜沁人,身着曲水紫锦敷金夹纱衣的女子执湖笔,笔端流云临摹窗外在烟雨中朦胧了的翠竹,又兀自填了一株兰花。
花梨夔凤纹翘头案上,女子蘸了花青,点在了承了清水的瓷盘里。颜料轻灵飘逸地散开,直至完全与水溶为一体,水那边峨眉杏眼的娇艳亦消失不见。待水面再次恢复平静后,倒映出的却是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女子一愣,却又轻颦,并不在意。
楼外,几个侠客打扮的男子匆忙而至,隔着窗子,为首的谦恭问道:“紫夫人,可有瞧到一蒙面黑衣人?”
“人?呵,我这屋子里莫说是人了,就是鬼怪神明,又有几个能擅闯进来的?若是不信,进来搜查下也无妨啊。”紫衣女子玉手掩笑。同时,一只粉蝶似是被画中的兰花吸引,飞了进来,却蓦地跌落,挣扎了几下翅膀,化为烟雾。
那几个侠客冷汗直流,知道这女子的手段,便不敢再造次,连连称是。
那女子收了画笔,瞥了一眼为首的男子,问道:“咦?顾坛主你是几时回来的,我怎的不知?”
顾天汗颜,知道这朱雀堂主紫苏虽然平日里吟诗作赋,抚弦品茗,作一副不问世事的悠闲状,但这江湖里什么事她不知道?紫苏这样说不过是责怪他回帮没有来拜见她而已。
顾于是拱手道“紫夫人恕罪,属下回帮时恰有一黑衣人擅闯入帮,行迹败露逃到这个方向来,属下便追至此,不想却冒犯了紫夫人。”
紫苏又笑道:“呵呵,今趟坛主可是立了功?”
“属下无能,今趟虽已完成任务,少帮主却负伤,帮主夫人正为他医治。属下本是死罪,却又逢这贼人,想擒住他后再去受死。”
“呵,这怨不得坛主,想必帮主也定不会怪罪于你,是煜儿这孩子又胡来吧?”
“说来也奇,少帮主杀了那宇文枫后本可全身而退,却又带走了宇文府中一女子,让宇文家有机可乘,被连弩的毒箭所伤。”
“为了一个女子?这孩子虽顽劣,却也分得清轻重,那女子是何人,怎样的样貌,现在何处?”
“这。属下便不知了,只是这女子肤白胜雪,美貌异常,不似凡物。哎,这少帮主性子如此乖张,将来如何是好啊。”
紫苏冷冷瞥了顾天一眼,道“以那孩子的性子,是不会撇下你们独走的吧?这其中应另有缘由,顾坛主下这个结论,是不是太武断了?”
顾天点头称是,又辞了紫苏,出了朱雀堂,心下思索,自己明明看见了那黑衣人是逃进了朱雀堂,以紫夫人之武功,又怎么会觉察不出,想必是紫夫人另有用意,再说擅自进入朱雀堂的又有几个人能活着出来的?或是紫苏将这刺客喂了神兽也未可知。自己便回帮主说刺客自尽毁去身形了也罢。
待顾坛主一行人走后,紫苏懒懒地倒了一盏茶,喷雪浮云,道:“下来喝盏茶吧?”
话音未落,梁上那人却重重摔了下来。
“顾天的苍云斩击中,又中了我这房里的毒,还能撑到现在,宇文二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紫苏漫不经心的抚弄着紫砂壶说。
宇宇文螭此刻身体犹如万蚁噬心般疼痛,却强行保持着灵台清明,他并未忘记此行的目的。几日前逸鹤轩人马来府上鬼魅般的杀了他二伯伯宇文枫,府上高手将那行人包围,可那帮贼人中的一个黄袍剑客却携了嫂子为质,府上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但雪弥却只身救下嫂子,她自己却被那帮贼人之首所挟,父亲却不顾雪弥死活,下令万箭齐发,可那为首的少年身手确实可怕,居然只身已剑气挡住了那些箭,掩护了属下逃离,雪弥也消失不见,府里人都说她死了,自己却偏偏不信,好容易才打探到此处来找她,方才恍惚中似乎听到那个把自己打伤的人说的那个肤白胜雪的女子,想来定是雪弥,欣喜之余,又惦念雪弥安危,心下一紧,欲去寻雪弥,却浑身疼痛难忍,不慎从楠木房梁上摔了下来。
“我若是你,中了七步绝命散的毒,断断是不会乱动的。”紫苏轻抬螓首,笑道。宇文螭只觉得这一抹紫色绚烂地不真切,令人无法侧目,可又生怕背那蛊惑似的眸子夺去了灵魂,硬生生移开了目光。
“堂堂宇文家二公子怎生的如此狼狈?你一个人来,怕不是来寻仇的吧?莫不是为了那个女子?”
宇文螭此刻已无力说一句话,勉强撑起身,却还是手一软,再次跌落。
紫苏冷冷瞥了他一眼,飞身点了他的穴,道:“公子是性情中人,只身强闯逸鹤轩的勇气着实令人佩服。今趟我不杀你,不如与奴家做个交易?”
宇文螭只觉现下稍稍有了些气力“什么交易?”
紫苏纤手持紫砂小茶碗向宇文螭走来“我帮你保护那女子的安全,放你回去,你帮我做一件事。”
宇文螭怒曰:“哼,我宇文螭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要我做你们逸鹤轩的走狗,不如杀了我。”
“呵呵,你死了倒没什么,可那女子呢?我也不是不择手段之人,这件事定不违侠义之道。你大可放宽心。这里怕是也只有我能保那女子不死了,你是有机会救她的,你若是放弃了,那也只好算了哦。”
“。。好,我答应你。”
“这是苗疆的降头,不怕到时你不听命于我。”
“哼,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便这般不信我,再说我又如何能相信你能确保雪弥的安全?”
你喝了它,雪弥或许有一线生机,不喝么,便必死无疑,想你不会以她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吧?你今趟本是必死的,是我怜惜你才有了这交易,这原本便是不公平的交易,你没有谈条件的机会,若是不应了我,我现下就去杀了她。”
宇文螭听了忙将紫苏手中茶碗躲过喝下。紫苏又按住他几处大穴,送了真气进去,宇文螭只觉身体有力气了不少,周围一切也不是那般虚幻不实了。
“你走吧?回去就对人称雪弥死了。尤其是你哥哥,呵呵,他怕是会自责一辈子吧?”紫苏笑道。“那自然。”待宇文螭走后,一鹅黄衫子的侍女持一叠文书自门外而来,问:“紫姐姐,你哪来的降头啊?”
“那么恶心的东西我怎么会碰,不过是见他可笑耍耍他罢了,你在门口站累了,进来歇歇吧”黄衣的侍女知道紫苏早发觉她门口把什么都听去了,只是现下紫苏这么说到让她有些脸红,“啊?那么碗里的是这房里毒的解药么?难怪他还能走着出去。”
“是的,这碗给人用过了,你拿去扔了吧。呵,他若是有他哥哥的一二分聪明,今趟也不至于为他哥哥的女人差点把命送了。”
“那么那个叫雪弥女子呢?紫姐姐你会救她么?”
“救她?用得着么?你瞧少帮主对她用的那份心,会让她死么?”
“啊?那么那个宇文二公子也太惨了吧?白白欠你一个人情。可是少帮主为什么呢?难道。。不过少帮主并非好女色之人啊”
“不是,到时候你便知晓了。。唔。她和她,真的好像呢。紫苏明眸一闪,好似触到了经年的伤口,“唉。。可惜了”
“和谁像?”黄衣侍女见紫苏兀自伤神,便不再问,忙说道“紫姐姐,这些文书我放下了。哎,这帮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操办,这么辛苦,帮主也真小气,只让你做个朱雀堂主。”
“呵,这朱雀堂清幽宁静,我还舍不得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