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界的岁月便极其缓慢,只能靠碧湖的莲花颜色来判断,是不是又过了四百年……
如今在这大荒,没有日升月落,也没有草木枯荣,只有焦土与岩石这些万万年都不会变化的事物,实在是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昭华心想,那我将大荒走遍一圈算作一百年,如今也走了快五圈了,应是已过了五百年了吧。
昭华笑了笑,继续沿着大荒的边缘往前走,踩在岩石上,昭华边走便寻找自己曾走过时留下的记号,这是神魔边界,本是山脉阻隔,如今山脉被夷为平地,只剩一堆乱石。好在大荒这个地方,连魔族都看不上,想来也是不稀罕从这里偷溜进天界,毕竟大荒什么也没有。
昭华是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发现这只小狐狸的,毛色呈赤色,胸前有一撮白毛,似是个桃子的形状,耳朵尖和尾巴尖也各有一撮白毛,昭华笑着说道:“这小东西不知怎的,竟跑到这里来了,长得怪好看的。”
虽然眼前这个小东西一身的妖气加魔气,但是作为几百年来,昭华见到的唯一的活物,昭华还是伸出手轻轻在它额头点了点,给了它一些灵力。得到了灵力滋润的小狐狸很快就醒了,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蹲在它面前,便开口唤道:“阿娘~”
昭华轻声笑了笑,“小东西,你可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阿娘,莫要认错了人。”说罢,便站起身来,“既然你已经醒了,就快些离开吧,向北走你就可以回去找你阿娘了,若是不愿回去,向西走,去人间也可以。”
昭华好不容易见着个活物,说了两句话,便让它走了。转身继续往前走的昭华,心里莫名的难过,若是将那个小东西留下来多好啊,以后可以陪自己说说话。可是除了修为很高的神族,没有生灵可以在大荒存活,也不知道那个小东西走了没,要是迷路了可如何是好,迷路的话岂不是会死在大荒……昭华念着那小东西的死活,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看着跟在自己脚下的小狐狸,昭华无奈的笑道:“你这小东西,我让你往西走,你跟着我做甚?”小狐狸用豆豆眼盯着昭华看了好半天,然后“嘭”的化作一个长着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小娃娃,奶声奶气的喊道:“阿娘~”
昭华感觉心脏遭受了重击,狐妖擅媚术,擅蛊惑人心,诚不欺我。这么小一点的小东西就已经这么会蛊惑人心了,长大了可还得了。于是,昭华将这个小娃娃抱回她常睡觉的那块岩石那里的时候,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何就擅自就将这小东西带回来了,明明说过大荒养不活它的……
昭华靠在石头上看着这个得到了一点灵力就恢复了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在岩石上跳来跳去的玩耍,“咯咯咯”的笑着,突然觉得大荒似乎有了生气,时间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可是大荒这个地方,灵力的损耗是非常快的,并且没有一丝灵气可以用来修炼补充消耗的灵力。于是那小狐狸也只是跳了一会儿,便没了灵力支持,堪堪维持着孩童的样子,走路跌跌撞撞的。
“小东西,你过来~”昭华看他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怜悯,便冲着小狐狸招手,要他过来。
小娃娃乖乖站在昭华面前,看着昭华轻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两指并于胸前,指尖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虽然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叫他过来站好是要做什么,但是小狐狸还是听话的站着。
昭华睁开双眼,将两指往他眉心一点,开口道:“气运丹田,率领周天,闭上双眼,平心静气,引导灵力在丹田内游走,顺经脉而下……”
良久,小狐狸终于走完了一个周天,睁开了双眼,昭华笑了笑:“感觉如何?”
“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的,走路不会摇摇摆摆了,应是不会再栽跟头了。”小狐狸开心的说着。
“小东西,你可有名字?”昭华这才想起来问名字,总叫他小东西也不妥。
大概是叫小六吗?小狐狸不明所以,不知道那个是不是自己的名字,于是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大概连名字是什么也不知道。
昭华见他茫然的眼神,心下了然。说道:“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字吧,看你毛色赤红如火,十分漂亮,便赐你个“焰”字吧。”
小狐狸在大荒生活了这几天,若是没有昭华时不时渡点灵力给他,他怕是要灵力耗尽,散在着大荒了。昭华始终觉得不是长久之法,虽然很是喜爱这小家伙,但是要他在大荒活下去,代价太大了。非亲非故,昭华没必要为他冒这个险。
于是昭华带着小狐狸来到捡到他的地方,指着对面的魔界跟他说道:“焰,我是在这里捡到你的,你应该是来自那里的狐妖,大荒不适合你,从这里往北,大约一百里就会有花有草有树林了,你的阿娘应该还在找你,你回去吧。”
化成人形的焰,虽然不是很懂昭华说的什么,但是感觉到这个漂亮的“阿娘”在赶自己走,小狐狸难过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抓着昭华的衣袖,不肯挪动一步。
昭华无奈,只好蹲下来与小狐狸轻声说道:“不是我要赶你走,而是你在我这里无法存活。你必须要去一个能活下来的地方,知道吗?”
焰睁着大大的眼睛,委屈的摇摇头。
昭华叹气,然后又带着他到了大荒以西,天界与人界的交界处,说道:“这边是人间,妖魔较少,于你修炼应是安全一些。我养不了你,你去人间吧。”
小狐狸还是不走,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看的昭华心疼不已,好似自己是人间那凶恶的后娘一般无情。
昭华无奈的蹲在小狐狸面前,不知该如何哄他,只好问道:“焰,你为何不愿意离开呢?”
焰这才抽泣着开口,“阿爹说有人要吃我们,要往外跑。外面有‘猎人’,我……我不敢出去。”
“猎人”?昭华心想,这是个什么人?人间打猎的人还是猎杀妖怪的修士?昭华想了想,看这小狐狸这么可怜,便起身说道:“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我乃天界的神君,你遇到我,这便是你的机缘,你既是因怕受人欺凌而不愿离开,那我便教你些防身的法子,为你加持,赐你法力,好让你遇到危险之时可以自保。你陪了我三日,我便护你一程。”
昭华将手掌,掌心向下,悬在他头顶三寸处,为他输送灵力。既然要送他去人间,便顺便压制住他体内的魔气,掩去他周身的妖气。
感受到自上而下的灵力涌入,清澈纯净又蕴含着无穷力量的灵力冲开所有的经脉,通体舒畅后的小狐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什么变化。
收回手之后的昭华,惊讶的看着面前小狐狸,他背后的尾巴竟多了一条,是看不真切的隐尾。原本的那条是一条尾巴尖有白毛的红色狐狸尾巴,可是新长的这条是近乎透明的红色,与某些虚空法相,幻化之物相似,看着漂亮非常,摄人心魄。
昭华想起书中记载,九尾狐一族,只有一条实体尾巴,其余八尾皆为灵力所化,尾巴越多的九尾狐,道行越是高深。待长出九尾,可修得九尾神通,世间难逢敌手。
只是,九尾狐一族都是白色,我面前这个赤色的小狐狸真的是九尾狐吗?昭华不禁有些怀疑。毕竟如今九尾狐极其稀少罕见,在大荒都能捡到九尾狐,说出去大概也不会有人信。“他不愿回魔界去,大概是因为毛色的原因被自己的九尾狐父母丢弃了吧?”昭华暗叹,机缘一事当真巧妙。
原来他所说的“猎人”是这个意思。因为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弱点,一旦被人看出真身,便会被知晓命门所在。尤其是九尾狐,世间追捧其内丹功效,专门组成“猎人”队伍,悬赏猎杀。
于是昭华在他身上做了个障眼法,让一般的妖魔修士皆看不出他的真身来。说道:“这样可以了,我在你身上施了障眼法,除非是很厉害的妖魔神仙,一般道行都看不出你的真身,你便不用怕‘猎人’了。”
小狐狸含着泪点了点头,昭华摸摸他的头,说道:“你且记好,这世间分人神魔三界,七情六欲不舍为人,四下皆空无心为神,恣意嗜战贪恶为魔,而这三界之内,皆有“猎人”。所以,在你道有所成之前不可轻易暴露自己身份,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小狐狸说完,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耷拉着耳朵走向人界,看起来伤心极了。
昭华虽不忍心,却也无奈。想这天下之大,三界之广,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看着焰踏出大荒,踏进人界。昭华才转身往回走,想起昔日,她拜入古神苍梧门下之时,苍梧古神曾说,“你这小女娃,七情六欲未舍干净竟可得证仙道,行事作风最不像神仙,却是最有神仙悲悯之心之人,你这天生道心,莲华都不能与你相论。也罢,我收你为徒,往后,你便是上清三华殿的仙君了,仙号昭华。”
昭华喃喃道:“师父,昭华空有天生道心,悲悯世人,却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未曾为世人做过。徒儿这般不知是对是错,若师父还有一丝灵识存在天地,便为徒儿指点一二吧。”
昭华说完,想再看一眼那小狐狸走远了没,不曾想,一转身,竟发现这小东西不知何时又跟在自己身后。焰看着昭华,固执的抿着嘴角,奶声奶气的说道:“我不想去外面,我不想走。外面纵有千般好,可是外面没有神仙,没有你。”
“外面也有很多神仙的……”
昭华还未说完,就被焰打断了,“他们都不是神仙,只有你才是。况且他们定没有你好看,我只喜欢你。”
昭华一怔,笑了起来,“我竟不知道你这小东西还挺伶牙俐齿的。”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说道:“也罢。”
昭华站直了身体,说道:“我为你开化,教你法术,赐你名姓。”说着并起两指,指向面前的地面,“你且跪下,与我叩三个响头,便算是全了这拜师之礼。此后,你我二人便以师徒相称。”
焰虽不知道是做什么,但是他知道昭华不赶他走了,于是赶忙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唤了声“师父”,昭华应了,这才抬头问道:“师父是什么?是和阿娘一样的吗?”
昭华摸着他的头,语气温柔,“阿娘是生你之人,予你骨血。师父是渡你之人,度化凡心杂念,渡你得证仙道,予你将来。”
“师父是否会护着徒儿,护我不受欺凌?”
“是,你做了我的徒儿,为师自会护你,护你纯心正气,护你九尾神通。”
昭华接着说道:“你在天界还有两个师叔,上清三华殿的重华神君和莲华神君。你重华师叔有两个徒儿,仙号北珏和北乐,你这一辈,为“北”字辈,往后,便唤你做北焰。”
只是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北焰于昭华,是个变数;而昭华于北焰,却是将来。
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