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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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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猪啊?”

“我是猪啊。”

洛九儿翻个白眼,看着一边和她一样手脚被缚的丁厨子,很好很好,她们第一次就某问题达成了共识。

而丁厨子显然没听到她的话,仍旧在自怨自艾里沉浸着,“我是猪啊,那么明显的迷香,我居然没躲过?好歹我也是天下第一厨……的徒弟啊!”

天下第一厨?洛九儿撇撇嘴,顺便打个哈欠,“死厨子,分不清楚菜也就罢了,连嗅觉都失灵,真不知那些菜你怎么做出来的。”

丁厨子仍旧在唠唠叨叨:“我怎么会没察觉到那是迷香呢?我怎么会那么蠢呢?我怎么就中计了呢?我怎么就被绑在这里了啊……”

因为你是猪。

洛九儿连答都懒得答,直接头朝旁一歪,准备入睡。奈何施力不当,头在后面的墙上一砸,“砰”的一声大响,当下寡妇的脸就绿得很难看。痛啊……泪眼汪汪。

“死寡妇,你敢给我睡过去看看!”丁厨子听到声响,看寡妇一脸睡意,身子一歪撞过去,寡妇立刻龇牙咧嘴,“我为了救你被困在这里,你不想想我们怎么出去,你还敢睡?”

“谁叫你笨,明知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你还自己送上门,不知道回去报信。”洛九儿嘀嘀咕咕。

“报信?”丁厨子先愣了下,然后才皱眉,“我去报信?你以为庄主会为了你一个寡妇劳师动众?除非他知道你其实是……”

“吱呀!”门被打开,一道黑影映照上厨子的脸,也打断了厨子的话。

洛九儿微眯着眼,努力地在背光的状态下判断来人是谁,倒是丁厨子目力好,在看清楚来人之后,一双眼瞪得老大,目光在来人和洛九儿两人之间来来回回,“老天……老天……我我我,我见着鬼了吗?”

“你没见着鬼,”来人笑盈盈地走近,“鬼怎会有影子?”

“是,是啊,鬼怎么可能有影子。但……”丁厨子朝后缩缩,不确定看了看寡妇,好寒好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但如何?”来人笑得更艳,“但我为何和尚如眉生得一模一样?还是……你突然看到两个尚如眉,却不知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什、什么?”丁厨子彻底傻了。

“丁舍悠,这世界就许你这天下第一厨的关门弟子懂得读心术,我就不会了吗?”她笑嘻嘻地问。

“火舞?你是火舞?”丁厨子惊呼出来,火焰门的第一高手,传说中易容术天下第一的人,没人知道其性别,原来竟真的是女人!“你居然也会读心术?”

“可不是,”她冷冷地笑了,“这也不是什么天生神技吧?”

“她不是会读心术,厨子,你被骗了。”一旁静默着的洛九儿忽然开口说道。

丁厨子转头望她,“她不会?”

“她不会,她只是知道你苦心帮我保守的秘密,然后知道你会读心术,这才这么说的。厨子,你退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若真会读心术,当年萧献秦的谎言能瞒得过火焰门的人?

“死女人,”丁厨子磨牙,“我还不是因为一下子突然出现两个你才乱了方寸的!”两个尚如眉,呜呜,两个早在三年前就死掉的人……谁能经受得起这样的惊吓啊。

“两个我?”洛九儿笑了,“哪里来的两个我?明明只有一个我的。”

丁厨子打鼻子里哼出声,“你看看,眼前这个女人可不就和你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哪里一模一样?”洛九儿也学她,打鼻子里哼着,明明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也只有厨子才说那么白痴的话。

“啊……”丁厨子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当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唔,不能说不能说,就算火舞知道,她也不能说,至少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但是,三年前的尚如眉是长着我现在这张脸是吗?”倒是火舞替她省了事,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而现在的尚如眉,却变成了一个寡妇?”

“寡妇便是寡妇,哪里有什么尚如眉?”洛九儿淡然回了一句。尚如眉,早在三年前便死在了诸葛三爷的剑下。

想到诸葛三爷,她眉头轻锁,在五行庄见的那个男人啊,到底是谁?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只需告诉我玄灵玉的下落我便放了你们。自然,也不需要楚送月再跑一趟不是?”火舞慢慢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

“被火焰门盯上的人,我倒没听说有活着的。”洛九儿自是不会相信火舞的话。

“你错了,被火焰门盯上的人,之前也许没有,但自从三年前诸葛三爷那一剑刺出,火焰门手下的活口就多了许多。”火舞笑着,却因为戴着人皮面具,看起来僵硬且冷漠,“萧冷画、诸葛三爷、楚送月,若是再加上你,不少了吧?”

“啧,火焰门原来这么没用?”丁厨子冷不防地补上一句。

面具下那张脸的真实神色看不分明,但面具上的笑容却保持不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所以,就算我说了玄灵玉的下落,你还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洛九儿道。

火舞点头,“就算你不说,我也有千百种方法逼你说的。你已经死过一次,自是不怕死了。不过,人世间最可怕的事倒不是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你错了。”洛九儿笑出来,“正是因为我死过一次,所以我才怕死。为了活着,我倒是可以受任何折磨的。不过,”她动了动,“为了免去肉体的苦楚,我倒是非常愿意告诉你玄灵玉的下落。”

“你愿意说?”这下,犹疑的倒是火舞。

洛九儿吸吸鼻子,咳嗽两声,“不想听就算了。”

“说吧。”

“你附耳过来,我不想叫这厨子听去。”洛九儿笑嘻嘻的,无视丁厨子的怒视。

火舞皱眉犹豫了一下,这才笑道:“好,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她靠过去,听洛九儿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面色渐渐凝重,丁厨子略显诧异地看着,寡妇到底说了什么?她果然知道玄灵玉的下落?

“如果你不信,啊,就去问楚送月好了。”她张口打着哈欠,似乎昏昏欲睡。

火舞缓缓站了起来,朝门边走去,微笑着,“我自然不信,所以一定是要问的。”这么重要的消息,三年前她宁愿死在诸葛三爷剑下也不肯说,如今竟然这么轻易地告诉她?

门渐渐合上,丁厨子转头看洛九儿,“寡妇,你果然说了?还叫她去问庄主?你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啊……她打个哈欠,刚才犯了一半的瞌睡瘾重新来袭,好困啊好困啊!

哼!就知道睡!丁厨子坏心地笑了,原本要说的话临时改成了:“例如,庄主他将眼前这个人错认为尚如眉,然后……”

寡妇不答,闭上眼,侧过身。过了一会儿,在丁厨子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说道:“若他会错认,便不是楚送月了。”

他或许不会认得换了面孔的她,但同样面孔的人,他却绝对能分辨出不同之处。

她将脸埋得更深,深到就算丁厨子凑过来都看不到的地方,只是,他永远不会认得她了。

一个已死三年的人,如何叫他相信,她其实就活在他的身边?就算……是住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面。

到底,她已经不再是尚如眉了。

不只容貌,还有性子。

大冷天,四下里一片严寒,但秦淮河边照例热闹喧哗。河水冰凉,却尚未结冰。空无一人的小舟停在秦淮河边,静静地等待着。

岸边,是默然而立的紫香——艳雕的贴身丫鬟。

喧哗的闹市,没人注意到这小小一角里的诡异,两个黑衣男人慢慢走了过来,紫香微一倾身,迎他们上船。

踏上小舟的那一刻,楚送月微微笑了一下。

一同来的歧远,大冬天手里拿着折扇,看他这样笑,不由得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自有好笑之事才会笑,”楚送月淡望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家伙,就仗着嘴皮子好使,倒也混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一个,“倒是你,跟来做什么?等下刀剑无眼,伤着你我可负不起责。”

“刀剑无眼难道本王会怕?”歧远口气挺大地顶回去,这才发现在没有艄公开桨的情况下,船诡异地动了起来。看着领他们上船的紫香,歧远原本是想打开扇子装下风流的,又发现是冬天,只好收了手,“你家小姐呢?”

紫香木然立着不答。

“别问她了,”楚送月一派恬适的模样,“她叫人下了迷药,此刻怕是根本就只是个被人操纵的机器而已。”

难怪!歧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紫香一语不发并不是不认得他,而是根本就被迷失了心志,“哎,想来除了你我和那个杀了艳雕的人之外,天下恐怕没几个人知道此艳雕已经非彼艳雕了。”

他能做的,只是厚葬她而已。虽说人都躲不过一死,但红颜薄命,总叫人忍不住伤感——何况是这样苦命,从未幸福过的女子。

“真真假假,世间事本就如此,你又何必计较那么多?这样的感叹,还真不像出自向来没心少肺的四王爷口中。”

“嘿嘿,”歧远干笑了一声,“别人不知我,你还不知我吗?口口声声四王爷地叫着,其实我是个什么人,你最……”

“这样的话,在外面还是少说的好!如今你是四王爷,就是四王爷了。”楚送月淡淡打断他,不让他再说下去,“就如艳雕一样,哪一个艳雕不都一样,我们所能相信的,不也只是外在的一层皮相?有的时候,其实眼见的,都未必是真实的。世间最信不过的东西,往往是流于表面,一看便知的。”

歧远抚着下巴笑了,“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何今天单独赴这个约?明知对手是火焰门的顶尖高手,你真有把握能赢?还是……你真的已经忘记尚如眉,改而倾心于那个貌不惊人的寡妇了?”

果然这么重要吗,值得去这样搏命?他所认识的楚送月,是向来不做赔本生意的人。

楚送月却不答,站立在舟头,任寒风吹拂着——那女人老是因风寒咳嗽,有时还真不知是病了一个冬,还是故意装出来博同情。

性子,果然是天差地远。

究竟是哪一环出现了偏差?叫原本温柔恭顺的性子变成了如今油滑世故?那三年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而如今,他表面这样云淡风轻,内心里却波澜汹涌,究竟是为三年前的那个温柔如水的尚如眉还是为现在油滑得有些令人生厌的傻寡妇?

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洛九儿。

他微微笑,这样一个名字,好像从未自他口里念出来过,连想起,都还是第一次。

究竟是怎样注意到?然后抽丝剥茧般地,由先前的疑惑怀疑,到如今的肯定无疑?他已经不需要再向任何人求证了——素来不信这些前生来世,也从不信过鬼魂之说,但为了她,他不但愿意相信,而且还孜孜不倦地求证。

够了吧?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是怎样的面貌出现,只要,那个灵魂还是她的,他就能找到。这样子的感情,这样子的一份感情啊!

轻舟顺水而行,半个时辰之后,停在一处石阶边。沿石阶而上,是一处小小院落。

水面涟漪还在轻漾,院里已有女人的声音悠悠传来:“庄主还在等什么?既然已到艳雕门前,难道还犹豫,怕艳雕吃了你不成?”

一贯魅惑人心的语调,在寒夜里,格外地叫人头皮发麻。

月黑风高杀人夜。

楚送月微微一笑,提身一纵,落地无声,已然立在门前。

“庄主好功夫!”

一声娇笑才传来,大门已应声而开。

楚送月迈步直接走入了前厅。哎哎哎,后面跳脚的歧远连忙施展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从船上跃下,跟着走进去。

前厅里,上方端坐着的,正是媚仙楼三年来盛名不衰的花魁艳雕。同心髻上斜簪金步摇,眉目如画,一身红衣既俗气却又艳雅,正如他初在媚仙楼见她时一般模样。

模样是同一般,然而人却换了一个。他仍旧笑着,“姑娘请在下深夜来此,有何指教?”

“公子……”艳雕笑盈盈正要开口,忽然见后面跟着进来的一人,眼色微微有些变化,“公子似乎多带了一个人来?”

“原来姑娘是请我一个人来的吗?”楚送月漠不关心地看了歧远一眼。

歧远皱眉望了望坐在上方的女子,忽然笑道:“艳雕姑娘原来不欢迎本王来的吗?”

本王?“你……”

艳雕略一迟疑,就遭歧远笑着抢了话:“怎么,一月未见,姑娘就不认得故人了?还是……”

他话音未落,艳雕忽然飞起,直扑向他,五指如勾,招式凌厉地罩向他面门。歧远不及闪避,眼见就要被她这一爪毁了那张俊秀的面皮,楚送月移步靠近,伸手轻靠艳雕手腕,微一发力,一挑一带,将劲力引向一旁,化解了危机。

歧远连忙跳开,“赫!”他摸摸面皮,劫后余生啊!

“姑娘好功夫。”楚送月负手而立,淡淡地说,“连和四王爷也敢开这样的玩笑,火焰门想连朝廷都一并得罪吗?”

朝廷?艳雕怔了怔,“难道他不是……”

“他自然不是诸葛三爷,也不是楚某人找谁易容来假扮诸葛三爷。”楚送月笑望着她,“姑娘实在太大意了,难道你从来不知道四王爷同诸葛三爷是一个模样吗?就好像,艳雕和如眉。”

“公子似乎知道很多事?”她暗恼自己露了马脚,这下如何?谁会相信艳雕居然不认识四王爷?可是谁又想到四王爷竟和诸葛那个叛徒一个模样。这世界,同时见过两个人的人并不多,何况见过诸葛三爷真面目的人几乎都已不在人世。

“不少。”楚送月含蓄地说,“至少,姑娘最想知道的东西,我知道下落。”

“我最想知道的东西?”艳雕眉毛一挑。

“玄灵玉,难道不是你约我来这里的目的?”

艳雕转眼笑起来,“公子何出此言?奴家可不知道这玄灵玉是什么东西。”

楚送月冷冷笑着,“明人何必说暗话,火舞?你要的是玄灵玉的下落,而我只是要回寡妇的命而已。”

“那寡妇的命,对公子而言很重要吗?”她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问。

楚送月暗自揣测她究竟知道多少,“并非她的性命问题,更多是关乎五行庄的面子问题。”

“哈哈哈,”火舞笑了起来,“好好,公子既然这么说,我倒有几个问题要问,问完再做交易也不迟。”

“请问。”她自可以问,但他并没承诺一定要答。

“公子师出何人?据我所知,五行庄虽富甲天下,但外人却从不知公子习武。”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楚送月淡淡一笑,并没回避这个问题,但却答得隐晦。

没料到火舞听完却瞪大眼,“你的师父居然是……君别意?”五十年前纵横江湖的“剑痴”君别意,流水剑一出,未逢敌手。楚送月竟然是君别意的徒弟?那么当年诸葛三爷败得不冤,“不可能,君别意没有徒弟!何况,君别意退隐江湖时,你还……”

“姑娘的问题楚某已经答了。”他无意向她解释那么多,只是能耐心耗这么久而不动手,只是因为寡妇在她手里,他不想激怒她,能平和将事情解决把寡妇救出来,他当然选择最温和的方式。骨子里,他是商人,而不是剑客。

火舞森森地笑了,“好,那么公子听我讲个故事可好?”

“姑娘不打算再问了?”楚送月眼微微一眯,计量着火舞在打什么主意。

“不问了,我已经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了。”火舞缓缓笑着,不理会他的答案,径直说道:“公子可还记得顾俊人否?”

“他曾替如眉诊治过。何况,上次在船上,姑娘不是已经提过那个故事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火舞笑起来,“公子好聪明!我简直怀疑你今日特地带四王爷前来,是专程来试探我的。”

“你猜得不错,而且我也得到我要的结果了,不是吗?”他连虚伪都没有,直接承认。

火舞点头,“好吧,我将那个故事的最后结果讲下去好吗?我打赌公子会有兴趣听下去的。”她顿了顿,执起茶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后,“半月前,发生了一件叫人惊奇的事。”她停了停,看楚送月虽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仍在听着,继续说道,“那时,我恰巧经过一个名叫落情崖的地方,想来公子也应该听过此地,正是你要救的那个寡妇三年前跌落却大难不死的地方。那里,有两个人正不知在说什么。我原是想走过就算的,但其中一个人却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艳雕?”楚送月忽然插嘴问道。

火舞忍不住放下茶,拍拍手,“难怪以前诸葛常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不过,却没什么成就感。楚公子,我很好奇,以你的才智和武艺,再加上昔年一等一的高手望伏在左右,五行庄根本是可以做成天下第一的,实在不该是如今这种默默无闻的景况。何况,”她撇了一旁望着他们静静听着的歧远,“还有四王爷的背后协助不是吗?”

说到底,五行庄虽然有钱,但在商场和江湖,都尚不算有名。

“楚某志不在此。”他一语带过,淡淡说,“火舞,你闲话太多。”

火舞掩口而笑,“是了是了,那其中一个正是艳雕,而另一个,却是顾林氏,也就是那个傻寡妇的婆婆。我原是奇怪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像尚如眉一般模样的人,这才停下脚步的。然而,竟叫我听得一些非常有趣的事。”

冬日的落情崖顶,寒风轻吹。老妇人蹲在崖边,面上是诡异的笑,嘴里喃喃自语,缓缓地烧着纸钱。

艳雕站在顾林氏身后,忍不住揣度。

这老妇人特地约了她来这里,却又一言不发,自顾自地烧着纸钱,今日既不是她儿子的忌日,也非其他特别的日子,不知有何目的。若非心中还存着一番对顾俊人的愧疚,她今日怎么也不可能来赴这个约。那人虽对她负心弃义,但终还是因她而死。

“今日,是我那傻媳妇的生日。”

仿佛站了很久之后,她终于听到了顾林氏说话,却是这样一句。生日,为何却来此烧纸钱?真不吉利。

顾林氏阴恻恻一笑,“你可知道我那傻媳妇是谁?嘿嘿,”不待艳雕回答,她自己给出了答案,“她啊,叫做洛九儿,三年前,从这里失足跌落下山崖,就这么丢下我这个老太婆,和我儿子团聚去了。”

艳雕皱眉,心里诧异,她明明听说,那个媳妇断气了三天,后来被道士作法将魂魄归位,又活了过来的。怎么顾林氏却说……

“你心里很奇怪吧?”顾林氏站了起来,转头,苍老的面孔上是掩不住的奇怪笑意,“我找了道士作法,明明是将我媳妇的魂魄招了回来,而且,她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但我却说她死了。嘿嘿嘿嘿,不错,她的确是救活了,可惜,活的那个,却不是她。”

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对于艳雕是否听明白或者回答她的话,顾林氏全然不在乎。她仍旧自顾自地说着:“不错不错,这的确是一个惊喜,原来活着的居然不是她,而是……而是另一个该死的女人,和你一样,你们一起害死我儿子的女人。”

艳雕越听越迷茫,这老妇人果然有些失常了吗?怎么说的话如此奇怪?

“是了,就是你们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起害死了我儿子,”她阴恻恻地笑着,“我从来没想到自己可以报仇,老天爷却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那个道士居然将那个女人的魂魄招了回来,嘿嘿,真是天助我也。我要你们都不得好过,哈哈,我将那个女人送回她心上人的身边,却又将你的画像卖到那个男人手上,你说,那个男人看到你,还会要她吗……”

“你是说……”艳雕不由得瞪大眼,隐隐听出了头绪。难道说,当日顾林氏替洛九儿招魂,但招回的却是尚如眉的魂魄?而……楚送月之所以会到媚仙楼,则是因为看了她的画像,以为她是尚如眉?但真正的尚如眉,却在他身边?

如此,如此荒谬的事!看似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其实一切都是缘于一次错误的招魂?而背后主导着的,却是这个老妇人吗?

天!这叫人多么吃惊的消息!

“哈哈,你说呢!我将那个女人今日也约了出来,让你们俩见见面,我儿子因为将你当作她,最后丢了性命;如今,我也算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她的心上人将你当作了曾经的她,你尽可以借此机会一解心中的怨气啊!”

艳雕皱眉,“我……并不怨。”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在他遇到尚如眉之后才遇到他,盲目地跟了他,甚至奉献自己的所有,可惜,后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指的大概就是她吧?

微微苦笑了下,这样想,只是想叫自己好过些吧?因为不论她是否怨恨,生活都一直向前,那个人已死,她回不去,任何人都回不去。

“不怨吗?嘿嘿……”阴寒的笑声传来,苍老的面孔扭曲成狰狞,“你不怨,我可怨呐!我那苦命的儿,这一生就毁在你们两个女人身上,他……他……”

枯瘦嶙峋的手伸出,在艳雕还来不及反应时扼住她的咽喉——

“你……你要做什么!”这老妇人力气好大,可恶,无论她怎么用力挣扎,都挣脱不开她的钳制。渐渐地,她感到呼吸有些不顺。

“我要做什么?哈哈哈,我要做什么,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害死我儿子的凶手!”

杀了她……杀了她……死就死吧,反正她很久前就觉得活着痛苦了不是吗?眼神开始迷离起来,她也慢慢放弃了反抗,而老妇人的声音仍旧在耳边纠缠——

“就是你,你是害死我儿子的凶手……就是你……”

那么,谁又是害死她的凶手呢?如行尸走肉般地这些年,她无痛无感,又是谁,害她如此呢?

是情还是怨?是自怜还是自叹?那些活着的死去的错过的离开的……通通都和她无关了。放弃了挣扎,也不再想公平不公平,艳雕的目光渐渐涣散,嘴角却牵扯出一抹笑,这一次,她先下地狱,待遇着那个痴人,一定要告诉他:来生,她必定和他先遇见。

“就是你……就是你……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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