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倧儿已经有三天了。那段时间我一直住在当时因虎伤而逗留过的狭窄处所里，但是这算是寄人篱下吗？实际上倧儿不在，我什么也做不了，整日呆在皇宫中浑浑噩噩地吃着一日三餐，已经让刘尚宫相当不满了。然而定远君不管有什么指示，只会用眼神告知我，从不会说别的话。
我的住处还没有决定，这种不安的状态不禁让我胡思乱想。
其中一条就是再也不能拖延与光海君见面的时间了。正如定远君所说，得确定他是否还记得我，即使很遗憾的，他忘记我了，也还是要先见到他，才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三天来苦恼出的结果就是这个。但是光海君现在不在皇宫里。懿仁皇后的守孝期要到明年春天才能结束，回到皇宫。在这之前会不定期地回来皇宫几次，但是身为宫女的我，对于她什么时候回来是不得而知的。
“金尚宫，您在里面吗？”
是刘尚宫的声音。我从位置上站起来答道：
“在。”
“那我进去了啊。”
刘尚宫进来了，仔细地打量着恭顺地站着迎接她的我。平常和倧儿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以要照顾倧儿为借口，绝对不会从座位上站起来，但是因为三天来看别人的脸色我变得恭顺了，她的眼里透着异样的目光。
“跟我来。”
“去哪儿呢？”
“养和堂的人想见你。”
养和堂是仁嫔金氏的住所，更准确说来这也是抬高仁嫔金氏的称呼。另外，仁嫔金氏是定远君的生母。
“在做什么呢？慢悠悠的。”
我跟着急促的刘尚宫，往行宫的西处走去。
世子那样的王子们的处所主要集中在北边，西边则是女人们的空间，比如中宫殿等住所都集中在西边，而养和堂仁嫔金氏所住的中宫殿就在旁边，这昭示了金氏此时在后宫中的地位。
“娘娘，刘尚宫来了。”
“让她进来。”
一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的声音。门打开之后刘尚宫在前面先进去了，我则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最隐秘的里头坐着一个女人。她头上戴着比她的脸还大四倍的假发，那假发上布满了装饰，富贵华丽。看着那贵气的假发，我确信了她就是仁嫔。
“给仁嫔娘娘请安。”
刘尚宫先请了安，我也顺势低下头向仁嫔请安。仁嫔好像沉醉在药中，双眼非常无力地细眯着，反反复复睁开又闭上，轮番打量着我和刘尚宫。
“坐吧。”
“是，娘娘。”
刘尚宫先坐下了。我苦恼着是跟刘尚宫并排坐在她的旁边，还是坐在她的身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刘尚宫悄悄对我说，让我坐在她的后面，我这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因为我刚刚犹豫着要坐在哪个位子，仁嫔有意地观察了慌张的我。
“奇怪了,像是一点都不懂宫里的规矩……”
“小人惶恐，娘娘，那是……因为小人从宫外进来的……”
能得到手艺冠绝天下的刘尚宫的亲切对待，仁嫔的口气中带着异样的惊讶。我无法适应此时的气氛，在仁嫔和刘尚宫对话的时候，顺便趁机看看她的脸。我正想趁机看看仁嫔的样子而将视线抬起的时候，却和仁嫔的目光正面相遇。就是在这个时候，仁嫔看着我。大喝一声道：
“没有允许，你在看哪呢！”
我被先前还是亲切和蔼的仁嫔突然改变的态度吓到了，急忙低下头。但更明显的是，相比我，刘尚宫受到的惊吓更大。刘尚宫原本低着的头现在几乎已经贴到了地面上，她向仁嫔求饶道：
“请，请息怒！在干什么呢，还不过来求饶。”
我再次低下头，按刘尚宫说的求饶。然而神奇的是，这样做以后仁嫔的声音再次变得温和起来。
“以后想要在这宫里立足的话，必须好好学习宫里的规矩。还有，尚宫先出去等着，这孩子留下，本宫另有话跟她交代。”
“是，娘娘……”
刘尚宫一听到仁嫔的话，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仁嫔的住所。现在和仁嫔正面相对，这是我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磕头。
仁嫔开口道：
“定远君虽然是我的儿子，但他每件事都小心谨慎，从不向别人显露心迹，就算对他恩威并施，他也没有什么表示，但是真是奇怪，他竟然夸了你！倧儿那孩子好像变温顺了很多，虽然我早就知道是因为你的缘故……先前定远君让我把你留在宫里，但是我儿媳妇却说要把你送出宫去，夫妻之间的想法如此不同，这也太奇怪了吧！”
瞬间我一阵害怕。养和堂仁嫔是个怎样的人？自从光海君的母亲恭嫔金氏死后，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相比去世不久的皇后，她在后宫中，玩弄权势于股掌，凌驾在众多妃嫔之上。
“定远君说让你留在我的身边，但是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论怎么说现在我也不需要尚宫，并且我对我的儿媳妇很满意，所以我也不想伤害我儿媳妇的心。但是我也不想拒绝定远君第一次对我的请求，所以我让你去了御膳房当宫女。”
突然听到御膳房宫女这几个字眼，我抬起了头。但是碰上了仁嫔那犀利的目光，我又再次低下了头。
“定远君说你在饮食方面很有天赋，所以你就在那里证明给我看吧！做出能够抓住口味挑剔的殿下的食物。”
说完这番话后，她沉默了。我不知道她是让我出去，还是在等我识趣的回答，我暂时有点慌。然而我忽然意识到她并没有说让我出去的话，遂即小心地开口道：
“谢谢……”
我回答之后，她又继续开口说道：
“我对连出身都不知道的你施予这样的恩泽，知道为什么吗？”
虽然是轻声的询问，但是对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化的“魔女仁嫔”，对于她那与自己不相符合的亲切的提问，我什么也答不出来。
“死去的恭嫔也曾是御膳房宫女。如果就那样一辈子在御膳房本本分分地生活就好了……”
我不理解为何这种情况下她会谈及光海君的母亲恭嫔金氏，但是我想起恭嫔与她的关系并不好,要是恭嫔没有成为皇帝的妃子，那么生下皇帝长子的将不是恭嫔，而是仁嫔。而且相比光海君成为世子，仁嫔生下的儿子中有一名成为世子的几率会更高。圣祖，不，虽然历史选择了光海君。
“你退下吧，听说御膳房一整天都很忙碌。”
听仁嫔说完这句话我便跪安从养和堂出来了。
***
欻拉，欻拉
笃哒笃哒笃哒
挞挞挞挞挞
哗啦啦啦啦。
充满着嘈杂的声音和食物香味的于御膳房。
到处都飘散着甜丝丝的、油腻的味道，这些香味让我迷恋不已。但是前面带领走着的刘尚宫却不一样，她总是目不斜视，笔直地朝前走。
“姜尚宫去哪了？”
刘尚宫随意抓住了一个路过的宫女问道。按着那名宫女指的地方走了大概五十步，就看见了御膳房最高尚宫——姜尚宫。她每天配合御膳的时间来制作膳食，以此度过忙碌的一天。
“哎哟，这不是伺候定远君大人的刘尚宫吗？”
“好久不见，姜尚宫大人。”
虽然同是尚宫，一个是最高尚宫，一个是妃嫔所生王子的至密尚宫，即使刘尚宫更为年长，也得对姜尚宫毕恭毕敬的。但是这个姜尚宫，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因为姓氏相同吗？我想起了世宗时御膳房里严格训练我的姜尚宫。
“这孩子是那个孩子吗？”
“是的，姜尚宫大人。”
“为什么宫女穿着尚宫的衣服呢？”
姜尚宫毫不留情地指责道。刘尚宫连忙解释起来，向比自己小十岁的姜尚宫恭顺地答道：
“那名宫女会马上脱掉的。”
“是吗？”
现在姜尚宫的视线转到了我的身上。
“曾经身为保姆尙宫的人，成了御膳房的宫女，看来是对大殿非常不满意啊。”
百忙中拿着食物材料的，匆忙进进出出的宫女们，全都朝着我看。她们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看样子应该是“不喜御前伺候”等姜尚宫说过的话，今天传进了御膳房。
“本来是要被赶出宫的，却反而受到了恩惠。”
“是吗？反正御膳房也是个不能让人小觑的地方。尚宫也是由婢女开始做起的，在这里，要是做不好的话，不是应当要降为婢女吗？”
“那就按姜尚宫大人的意思来办。”
对于刘尚宫的话，即使是将我贬为婢女，我也毫不在意。当然我再也不是定远君处所的保姆尙宫，无论我被赶到哪个地方，成为那里的婢女，都和刘尚宫无关了。
姜尚宫对刘尚宫的话嗤鼻不已，她叫住经过的一个小婢女，命令道：
“去李姮娥（姮娥，朝鲜时期对宫女的敬称。译者注）的住处，等她挑好了衣服，带她来我这里。”
“是，姜尚宫大人。”
我跟在小宫女的后面，去了一个离御膳房不远的地方。那里宫女们的住所挤得满满当当，但小宫女带我去的地方却不在其中。经过宫女住处，有一座独立的小建筑。
有一个小房间，还附带一个与房间相连的小厨房。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太久没有使用，一眼就能看出是被荒废已久的状态。我愣愣地抬头看着住所前面的柿子树，向小宫女问道：
“我住的地方是这里吗？”
“是。”
小宫女点头答道。这时，打开住所的门，有个穿靛青色衣服的女子，拿着麻布在盆里湿了一下走了出来。那女子出来一发现小宫女立即低头行了个礼。
“尚宫大人，见习宫女。”
我只凭她的衣着就看出她是一名侍女。
“这么早有什么事吗？现在不是御膳房最忙的时候吗？”
“姜尚宫大人让我带新来的见习宫女去她的住处。”
“新来的见习宫女？在哪呢？”
她没有看我而是看向别处，找着新来的宫女。可能是因为我现在仍然是尚宫的衣着才导致这样。最后我站出来说道：
“是我，我是新来的宫女。”
“您不是尚宫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