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一松手,仙儿立即把手拿开了。
仙儿往前快走了几步,忽而转过身来。
“少奶奶,我叫仙儿,家住五十里外的十里坡,十里坡上长满树林,如果路过十里坡,可以来仙儿家中做客,仙儿一定盛情款待。”
仙儿说完,转过身子,快速的奔着后院的门走去。
景云忽而觉着漆黑的月光下一个女子走路很是不妥,再说要是真的走上了葫芦街,非迷路不可。
“等等。”景云叫了一声。
“少奶奶你后悔了?”仙儿快到后门的时候,听到景云的声音,转过身子来,紧张的问着,她怕景云是不是会后悔。
“不是,”景云说着,往前走了走。十里坡路途遥远,又是黑夜,我没有什么送你,你这样子走,我也不是很放心,说着摘下了自己很多的首饰,放到仙儿的手里。
“少奶奶,我不要。”仙儿尽力的去推辞,放她离开,她已经感觉到不错了,至于再去接受少奶奶的东西,仙儿觉着很是不妥,于是开始拒绝。
“拿着吧,路上总能换点钱用的,你拿着吧。”景云极力的放到她的手里。
仙儿感觉自己实在拗不过少奶奶,大概她永远对人都热情,对任何人都这样,可惜自己是无命摊上这样的主子了。
“谢谢少奶奶。”拗是拗不过,只能接受。
仙儿说着,接过了景云递过来的首饰和几件珠宝。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仙儿说不出的感激。
‘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乖,起来吧,这样让别人看着多么的丢人啊。”景云说着,再次的搀扶起仙儿。
仙儿千恩万谢和景云惜别。
仙儿走了之后,景云半天没有回神,她在想着今晚的事,如此的蹊跷,仙儿一走,她倒是有一种失落感。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给他的温暖此时还残留着。就像诗文一样,他此时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他的任何的消息。
在这寂静的后院里,景云看着风中摇曳的灯笼,丝丝忧伤袭上心头。
这日一大早,相王让人来清景云去茶园一叙。
景云心中甚为疑惑,前几次他都是来严府看她!这次有什么事在严府不方便说需要去茶园?而且,希望选择的正好是上次选亲的茶园。
茶园白天客人不多,景云远远地一眼便看到一身紫衣的贵气男子独自坐在绿咋满技的樱花村下。她走过之处,茶园里的侍人朝她躬身行礼,却并未上前招呼,这是她以前的吩咐。
见她到了,相王便起身相迎,关怀问道:“景云的伤势可痊愈了?”
景云回以一笑,道:“劳相王惦记,已经无碍。”
相王笑道:“这我就放心了。都是因为我,你才受的伤,我一直不曾好好说声谢谢。”
景云无谓道:“相王不必如此耿耿于怀,我说过,我帮你,但不是为了你。我若知道那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也许就不会帮你挡了。”
她说着便已笑了起来。她不喜欠别人的人情,也不需要别人时时刻刻惦记着她的救命之恩。况且,她救他确实是有多方面的原因。
相王笑着摇头,“这世上,似这般特别的女子当真少见,你救了别人的命,还不让别人心存感激。”
景云随意浅笑,两人齐齐落了座,希望要了一壶茶,亲手为她倒上一杯。“景云往后直唤我喜便好,我们也算是生死患难之交,那些客套的礼数,能免则免了吧。”
相王是个爽快人,既无旁人,景云便也不做推诿,淡淡应了声:“好!”
希望望着她,目光灼灼,朗朗笑问:“那我……叫你景云,还是叫你诸葛小姐……我觉得景云这个名字更适合你!”
明灿的阳光透过琉璃天窗,洒下一轮浅浅的橙黄,希望端着杯子,笑得爽朗而明快,那薄薄的光晕混合着天河银水般的波纹拢在二人的周身。
她依旧记得清晰,她和那人之间的一切缠绕,似乎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相王见她眼神飘渺,望着自己怔怔出神,那眸底神色变幻不定,复杂难言。他不禁心生疑感,讪讪问道:“景云,我……说错什么了吗?”
景云一惊回神,轻蹙黛眉,他们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一个似是光明之中的代表,一个如同游走在黑暗边缘的地狱之神,她却只因为一句话而想起了那个人。
自从上次醉柳苑一别,过去的一切似乎在她心里变得愈发的清晰,她低眉,摇了摇头,想摆脱那些莫名的思绪,继而淡淡道:“没有。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怎么叫都行。”说着扫了眼周困,见没人跟着他,便随口问道:”你自己一个人进这茶楼,也不担心再有人对你不利吗?”
相王目光炯亮,半开玩笑地明朗笑道,“来见你,我不担心。”
这样听似简单的一句话,却着实令景云心中大吃一惊。
她目光陡然犀利,莫非,他知道什么了?而那日,黑衣人下手极狠,毫不留情,分明是要取他们的性命,而当他们见过黑衣人首领之后,那人却一再强调她可以离开,当她意外落湖之时,黑衣男子又紧张地奔至崖边……结合这一切,要猜到似乎也不是很难。
景云缓缓抬眼,见他笑容坦荡,眼中并非试探,而是一种透彻的了然。
她不禁诧异地坐直了身子,重新审视面前豪爽大气的英俊男子,君子坦荡荡,形容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京城的相王,果然不同凡响。既然对方如此坦率,她也无需多做遮掩,知道就知道了吧,若是他有别的心思,也就不会说出来了。
她冲相王微微苦笑,先说了一个最不敏感的问题,问道:“你怎知见我很安全?”
相王望了眼门口的侍人,笑道,“别人进了这里,会有人上前相迎,打招呼并引到座位,只有你进来之后,他们不只是行礼,还小心谨慎,处处优待你,这是时待贵宾的方式。我说的可对?”
这个人的心思果然够细密,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和细节也能让他看出端倪。
景云赞许一笑,“还有其他根据吗?”
相王笑笑。
景云双目流光四溢,轻轻笑道:“你分析的,似乎有些道理。”
相王自得一笑,流露出一个王者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自负。他忽然眼光一转,往前凑了几分,很是好奇地问道:“我很奇怪,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懂得舞枪弄棒?”
景云微愣,眸光转了几转,淡淡地笑了笑,低下头去喝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能说,我家里有武师,专门的教我这些东西。
她宁愿不答,也不想对这样一个人用谎言来搪寨。
相王何等聪明,见她不愿说,自然也不再问。
端起茶,像饮酒般的习惯一口饮了满杯,随意的转移了话题,天南地北,聊了一通,后又道:“那日选妻殿上,你虽然伤了自己,但你却将事情处理得很好,你很聪明,聪明得让我心折。你的琴弹得也好,超出了我的想象。如果那一曲高山你尽全力发挥,我想,那一定会震惊世人,令你名传天下。”
景云浅浅而笑,嘴角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眉间暗藏的淡淡的忧伤流转,她轻声问道:“名传天下又如何?”能否名传天下,她一点也不在意。名之所累,何来安稳平静?她想要的,那样简单,可为何难以实现?
相王稍一愣,“世人追名逐利,总希望能一鸣惊人,名垂千古,谁会去想,名传天下又如何?能带来更多的利益?抑或是能赢得更多的尊重和敬仰?”
他望着对面笑意清浅疏离的女子,忽然有些发呆,如果说第一眼对于她绝世姿容的惊艳令他一见倾心。
同一****面时强敌不畏生死救他于危难令他感动;那日选妃宴她自伤身体扭转时局的聪明才智让他心疼折服,那么今日,她超脱尘世的淡泊宁静,如影随形的薄凉哀伤,令他感到有些无措。
他不知道心系于这样一个女子,对他而言,究竟是幸,或不牵?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要怎么才能带给她幸福?
景云见他半晌不言声,只愣愣地看着她,不禁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说的话很难理解么?”
也是,像他这样的一位才华横溢的大臣,自然希望名震四方,流传千古。
相王英气豪爽的面容微微一动,似是想了一下,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纤细的手腕。景云一惊,直觉地收手,却被他紧紧捏住,她挣脱不得,皱眉不悦道,“相王,你这是做什么?”
相王目光灼热如六月骄阳,将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的同题,很直接地问了出来,半点都不带拐弯儿,“景云,你愿意跟我走吗?跟我去京城,京城繁荣盛世,没有这里许多的恼人琐事,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景云一怔,凝眸笑问:“去京城做什么?”
希望眸光璨亮,忽然一改平常的豪爽,小心翼翼地问道:“做我的王妃,做我未来的妻子,你……愿意吗?”
景云呆了一呆,她只当他开玩笑,很不可思议的轻轻笑出了声。
相王却尽数收敛了笑意,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一字一顿,很是恳切的说道:“我是认真的!”
笑声停歇,景云眸带惊诧,她不是不知道相王对她有好感,只是,这个世界的男子不是都很看重女子的贞洁么?
诗礼的忍辱负重她可以理解为她的身份有利用价值,而相王又是为了什么?带一个别人的妻子回去做王妃?除了有可能为他及他的国家带来灾难之外,还会让他成为天下臣民耻笑的对象。
对上他炽热坦然的双眼,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目光流连在他大气的面庞,她用极认真的口吻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以你的身份娶一个有夫之妇合适吗?就算你不在乎,你的父母,你的臣民,他们能答应吗?况且,你别忘了,我是碧水城的千金,我的丈夫,他是一个商业天才,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
一个未来的王爷,应该时刻保持着清醒,不该感情用事。用现实提醒他,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相王神色一顿倒没料到,她一个女子竞也能在这么短暂的片刻,将一切利害关系一针见血的指了出来。
他很镇定的想了想,方道:“你说的这些,我考虑过。只要有人拿到足够的好处,有的是办法赐你一个新身份,但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问题,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以为这位只见过数面的相王只是一时之间心血来潮的戏言,却不料他竟然早已深思熟虑。
国之安危,他说都不走最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她的意愿!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面对这样的男子,她也会感动。
景云默默无言的望着他,望着那个有如阳光般的男子,她有刹那间的动摇,如果跟他去了京城,是不是就能逃离命运的摆布,是否就能从此远离背叛和伤害?远离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为什么要带我走?”她这样问他。
相王专注地望着她眼底埋藏的黯然忧伤以及对命运的无奈和悲凉,他极其诚恳的声音,说得轻而缓慢,“因为你过得不幸福。”
她与诗礼貌合神离,他一眼便能看出来,选妃宴上的纠葛以及他们偶尔眼神的碰撞逃避,他也看出了端倪。
所以,他才更想带她走,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为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也许会被人说是莽撞,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一见倾心,从此魂牵梦萦,他注定逃不掉了。
景云心底一震,静静地抚弄着手中的茶杯,白色瓷面上青花的凹凸不平摩挲着她的指尖,杯沿触手微热的温度,一甘一丝地透过指尖的肌肤缓缓地渗进了心底。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异常真诚的对他说道,“谢谢你,相王。”
说完,她方抬头,变换了一种语气,很淡很淡的那种。她看着他问道:“跟你走,你就能确定我会幸福吗?”
相王也是一震,想了想,方道,“我能确定的是,我会给你一切我所能给的,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不能确定你是否一定会幸福。可我,对自己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