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就在诗礼退兵的当晚,外遇奶和严童离奇失踪,下落不明。
直到一月前,同样失踪的景云有了消息之后,立刻便传出外遇奶和严童二人也在诸葛景雷的手上,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明摆着是引他们过来,至于有什么阴谋,现在诗礼不敢确定。但若不是为她,他又何必做这等没有把握的事?反正诗文必定会打过来,他只需做那渔翁岂不更好?
可他终究是舍不得她,想为她尽一份力,尽管她也许并不需要。转过头,对屋脊上的黑衣人问道:“严宇,你可想好了怎么死?”
那黑衣蒙面人正是他以前的贴身侍卫,也曾跟随他出生入死,他曾十分信任的人,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竟也会背叛他。
严宇目光一闪,不敢直视诗礼的眼睛,垂目道:“属下背叛主子,自知罪该万死。今日过后,倘若属下还活着,任凭主子处置便是。”
诗礼沉声道:“枉本公子从前对你信任有加,你却背叛你的主子,你确实罪该万死!”
严宇垂下头,手中绳子抓的死紧。
诗礼又道:“但念在你曾与本公子出生入死的份上,本公子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在下,在下的母亲与景云现在何处?只要你肯说实话,本公子不但既往不咎,而且还会如从前那般视你为心腹,封你做在下的侍卫长。”
严宇抬头,眼光微微一动,眉头微拧,似在挣扎。他从来不想背叛那个曾生死与共的主子。可是,他不想他喜欢的女人死,所以,他还是选择了背叛。
外遇奶身边的陈总管眉头一皱,咳了两声,严宇神色一震,恢复如常,望着底下吊着的二人,说道:“他们就在我手上。”
在诗礼与诸葛景雷不自觉互望了一眼,严宇这一顿,就说明有问题。
外遇奶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愉悦:“妾身早就听闻诗礼与诗文二人皆武功盖世,妾身很好奇,你们二人……到底谁更胜一筹?不如,打一场吧。以生死定胜负,赢的那个可以选择救下一个人。如何?”
诗礼眼神微微一震,定定望向外遇奶的方向,他眼底闪过无数情绪。
外遇奶说罢,转过头,对着身边的男人嫣然一笑,灿烂风华流传在那未曾老去的容颜,仿佛二十多年前听他说“此生独宠她一人”时的模样,她在他耳旁低声笑道:“怎样?这个游戏不错吧?严威,你说呢?他们两个……谁会赢?谁又会输?不论谁赢谁输,这场戏都很精彩,你说是吗?”
不错,她身边这个男人,便是严府严大人严威。听她这么一说,严威瞳孔一张,目中的恨意愈发浓烈,似是想一把掐死这个女人。
外遇奶看着他的眼睛,就是那双眼睛,曾经充满了深情蜜意,欺骗了她的感情,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便毁了她的一生。她唇边的笑容依旧灿烂,眼光却是寒冷如冰,“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怕你恨,我只怕你不恨。”
严威恨极,却又开不了口,恼怒的转过眼,不愿再看她。他望着广场上的兄弟二人,心内百感交集。
诗文眉头一拧,凤眸深沉,诗礼单单看过来,两人都没说话,也没动。
外遇奶扬眉,冷笑道:“怎么?你怀疑她们二人是哀家让人假冒的?严宇,放绳。在下倒要看看,他们被火烧死,心痛的人到底是谁?”
严宇面色一凝,将左手中的绳子放下一段,那倒挂着的人的头发哧的一声,被火苗燎到,散发出一股焦味。
而那烈烈的焦灼气烘烤着她的脸,瞬间便已通红,灼痛感令她开始剧烈的挣扎,像是煎在热锅里的活鱼。
她目光望着诗礼,既怨且怒。
诗礼有瞬间的怔愣,不自觉上前一步,又顿住,目望高抬。
严宇右手未松,皱着眉头看诗礼,有些焦急和挣扎,迟迟没有放绳。
陈总管见只放下一个,瞥眼回头,用警告的语气叫道:“严宇!”
严宇无声叹气,就欲松手,诗文眸光一沉,抬手阻止道:“慢着!”严宇的神色,令他心中产生怀疑。莫非外遇奶是假,景云是真?
外遇奶道:“诗文想好了?”
诗文道:“本公子要确认,究竟是不是她?”
外遇奶道:“你想如何确认?”
诗文道:“本公子要她开口讲话。”
“不行。”外遇奶一口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又道:“她体内的毒发作,老娘已经命人给她服了药,她现在开不了口。倘若你一定要坚持,那还是等着看她被火中的铁钉穿心来得痛快些。反正老娘手上……有的是筹码。”
诗文浓眉紧皱,两道凌厉的目光直透纱幕,声音冷冽无比:“她若死了,你们这里所有人,一个也别想活。”
外遇奶哈哈笑了两声,“她不死,你就能放过老娘?老娘既然等在这里,也就不在乎生死了。可她呢,严府以及相王的心上人,有她陪着老娘一起死,老娘觉得值。怎么样?想好了吗?老娘可没有那么多耐心等着你们慢慢考虑。”说罢对陈总管使了个眼色,陈总管挥手就要让严宇放绳子。
诗文心下一惊,虽然相隔二十余丈的距离,又隔着帘幕,但那帘幕背后透过来的目光,让人直觉那是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睛。
她虽是带笑说话,可那语气中的认真和冷绝令人无法忽视。他开始确定,外遇奶今日所做的一切,并非简单的威胁。
不待陈总管挥手,他与诗礼互望一眼,继而手上的剑一起一提,面无表情道:“好。既然外遇奶如此有雅兴,想看本公子与诗礼一战,那本公子便成全外遇奶又如何!”
说罢,调转马头,对着诗礼,邪眸冷肆阴沉,一身凛冽寒气散开。左手横握着剑鞘之身,掌心透内力陡然一震,长剑出鞘,右手握住,无形的剑气猛烈荡开,掀起他白发根根飞舞,身下骏马扬蹄嘶鸣。
“诗礼,拔剑!”
底下一层广场上的将士侍卫大惊,他们并肩作战,敌人未灭,怎么两个兄弟要先打起来了?
有人上前欲劝,外遇奶不耐道:“让他们全都推出去,老娘看着碍眼。”
诗文挥手喝退,有人叹了一口气,只要遇上景云的事,大公子总是这样,未保景云,无论付出过再多的努力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弃。他无奈摇头,领众人退后,出了广场。景文却在原处不动。
诗礼微微皱眉,沉声道:“也罢,这一战是在所难免,提前一些也无妨。”他望着高台方向,目光深深,复杂难明,挥手对手下的侍卫下令:“你们也都退出去。”
不出片刻,广场上数人退尽,只剩下三人。
诗礼这才举起剑,直指巍巍苍穹,他望了一眼火盆上方被高高吊起的女子,眸光复杂难辨。突然,他手臂聚力一震,金属材质的剑鞘突然爆裂开来,化作万千碎片,带着千钧之力,毫无预兆的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啊——!”高台上的丫环不料有此一着,被碎片击中的人,惨叫一声,倒地气绝。
周围的侍卫忙挥剑去挡,却不料手中长剑被那急急飞来的碎片震开,虎口迸裂,血染掌心。
外遇奶目光一利,站起身,长袖一挥,那些碎片就如击在铜墙铁壁般反弹回来,落在地上。
而就在那一瞬,诗文以迅猛绝伦的姿态从马上一跃而起,直飞高台,如飞箭离弦之速,快得让人连影都看不清楚。
一剑断绳,另一只手抓住绳子往上一提。等外遇奶击落碎片,定下身子时,那两个倒挂在熊熊烈火上的女子就已经在他手中了。
诗文提着一个女人的衣领像扔垃圾般的姿态往诗礼马上扔过去。
他没有立刻杀掉那个垃圾般的女人,是因为他还不确定那人是不是真的外遇奶,而且,这次的配合,也算是两人一意见达成一致,先救人,最后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
回到原处,脚下一蹬马背,旋身回落,如天人之姿,优雅而潇洒。姿态如此,但他面上神色却是急切的,还未坐稳,便去查探怀中女子的真伪。
外遇奶面色狠狠一变,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明目张胆从她眼皮子底下将人抢走!她看着已经返回的诗文,再看看稳坐不动的诗礼,有些难以置信,这样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两个人,竟然能配合得这般默契?
那她二十多年来在诗礼心底种下的仇恨算什么?她眼中顿时盈满怒意,回头看身边的男人。
果然,严威目露欣赏之色,心中亦是万分欣慰。暗道:不愧是两兄弟,尽管还不知道彼此的关系,但那份骨子里天生的默契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宁愿这么理解,而不愿想做是他们二人的默契其实是深恨之下的相互了解,两人皆是万人之上的王者,骨子里的凌然傲气,不允许他们被人逼着对决,让人当作戏来观赏。
外遇奶望着严威,她面色愈发的难看,猛一甩袖,怒极反笑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好戏不过才开场。”
说罢看一眼身前椅子上始终没反应的诸葛景雷,皱眉道:“诸葛公子,你今日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
有人回身行礼,面上忧心忡忡,恭敬道:“外遇奶,诸葛公子今天早起嗓子就不大舒服,一整日都没开过口了。”
外遇奶凤目微垂,扫一眼龙椅上搭着的一只手,手上大拇指戴着的一枚象征身份从不离身的扳指,扳指上刻有龙纹,金色璨亮,愈发将那只手衬得苍白似鬼。她目光闪了闪,没再说什么,以为他是因为那个女子而与她置气。
诗礼看一眼那被反绑着的所谓的秋香,相同的五官及面容,很精湛的易容术,但他一眼便能看出来。
不禁皱眉,甩手将那人远远扔了出去,那人在地上弹了两下,吐了口血,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再转头看诗文,只见诗文紧皱着眉头看怀中不省人事的女子,神情疑惑,似是不能确定。
“怎么,她闭着眼睛,你就认不出她了?”诗礼奚落道。
诗文没理他,手中女子耳后摸索着,找不到半点贴合的痕迹,而她的皮肤光滑细腻,完全不似是易过容的样子。可是,一样的面孔,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他正思忖间,外遇奶道:“你们二人竟敢愚弄老娘,哼!那就休怪老娘心狠手辣。灰尘,出来。”外遇奶的语气分明是恼羞成怒,难道,这女子真的是他的景云?
诗文用手量着她的腰,稍微胖了一点,但她刚生完孩子不久,腰粗上一些也属正常,毕竟半年不见,不能以胖瘦做定论。忽然,手上摸着一块微微凸出一点的骨骼,他动作一顿,凤眸眯了起来。抬眼看高台上从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话也不曾有过任何动作的诸葛景雷,按捺住心头疑惑,不动声色的将女子安置在身前马背上,再没碰一下。
诗礼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下了然。
高台上,灰尘应声从后面大殿走出来,手中抱着一个活人,走到外遇奶旁边。
有人微微撩开纱幕,外遇奶望了眼那个怀中的活人一眼,啧啧叹了声,惋惜道:“这个人长得可真好看,可惜了!”
严威看出她的意图,顿时双眼一睁,气血上涌,怒瞪着她。
外遇奶笑了起来,以欣赏般的姿态看他愤怒且焦急的表情,这是她最喜欢看到的。她从陈总管手中接过一个瓷瓶,举起来晃了晃,扬声道:“听说这玩意不错,今日老娘也想看看,把油泼在人身上,烧起来是否比一般的火苗更好看?”
说着,她端着瓶子,在严威惊恐怨愤的目光中愉快的将那一瓶全都浇在那个所谓的大活人身上。
诗文心间一紧那就是他的另一个替身严童?他要是被烧了,他就魂飞湮灭。
那是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伤害到严童!“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沉声喝问,却没敢再轻举妄动。这个女人手里有太多的筹码。
“去吧。”外遇奶不理他,只对灰尘吩咐道。
灰尘抱着那个类似于严童的施了法术的纸人缓缓走到火盆之上的高台边缘,她低头望着怀中的严童,那平日里冷漠的眼忽然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怜惜。
诗文双眉紧锁,紧盯着秋香抱着严童的手,压抑住心里的紧张,镇定道:“你们究竟想怎样?外遇奶,说吧,你的目的到底为何?”
外遇奶笑道:“老娘记得,老娘刚才已经说过了。”
诗文拧眉,回想这几年里所发生过的一切。
每一件事,无不与三个人息息相关,诸葛景雷、秋香、英茜,诗礼如今又多了一个灰尘,谁才是最终的阴谋主导者?
他看着安坐不动的诸葛景雷,眯起凤眸。
之前,诸葛景雷率众侍卫来此,怎可能同时抓走他的父亲和他严府的人?这不是逼他们联手对付他吗?如果是特地引他们来此,那诸葛景雷为何一句话也不说,所有的主导都归了外遇奶?
“外遇奶费尽心机,只为本公子与诗礼决战?不知外遇奶……是与本公子有仇,还是与诗礼有怨?竟不惜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将我们引来至此,只为观赏本公子与诗礼决一生死?这倒是奇怪了!”
他说着这话,突然有什么闪过脑海,快得抓也抓不住。似乎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背叛和复仇的兄弟相残的故事。他眯起的凤眸遽然一睁,有无这个可能,得看这高台之上的女人,究竟是何人?
诗礼忽然驱马向前,才走了几步,陈总管立刻沉声警告道:“站住。”
诗礼停住,向那含怒带痴望着他的灰尘伸出手,“把严童给本公子。”
灰尘手一颤,却是抱紧了。看着这个她爱了十年的英俊男子,她苦涩的笑着问道:“你不是恨诗文吗?你难道不想看到他的替身被火烧死,看他痛苦吗?”
诗礼眉梢微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加重语气重复道:“严童给本公子!”
“为什么要给你?”灰尘往后退了半步,因为这是那个女人的喜欢的男人的替身吗?“如果这是我的替身,你也会这样吗?”
诗礼皱眉不语,只想着怎么才能拿到那个严童。
灰尘微微转头,看着轿子的另一侧,一个丫环打扮的人抱着的景文的替身走出来,和她一样的姿势,只是位置不同,在火盆的两端。只要她稍微有点动作,想把纸人给诗礼,那丫环手中的景文的替身就必死无疑。而那个替身是她自己,她被景文上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