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有这样才足以表明
她的美无可挑剔:像一段闪烁的时光
躺在一束正午的阳光中憩眠
危险而甜蜜的礼物,一首流行歌曲暴露出
她存在的意义:好像因为她
历史才变得容易忍受,成为手掌上的一本书
——臧棣
在北京,恶性自杀案与女大学生有关
采访时间:1998年8月
采访地点:北京
采访对象:周山
1998年8月15日,轰动京城诸高校的北京某大学“511恶性自杀案件”,经四川一家地方法院二审判决后,总算告一段落。蓄意致人死地的该校机电系1994级本科生梅媛(女)被判处3年有期徒刑。9月2日,梅媛男友、与此案有涉的该校机电系1996级研究生周山办理了退学学续,带着死者亦即他的前任女友、“时代”服装店老板任晓云的骨灰盒,回四川老家去了。
笔者其时恰在北京,8月30日闻讯赶去采访了周山。起初周山死不情愿,但敌不住笔者“死绞蛮缠”,终于开始痛苦地讲述了这一段令人伤心惋惜、不堪回首的情感纠葛……
前任女友自杀,他将后任女友“请”上法庭
1998年5月11日中午12点整,位居北京市东北的一所全国性工科学院内,有数人亲眼目睹,从该校主楼12层上,一个人紫衣仙子般突然飘落下坠,瞬即身亡……并无凄厉的尖叫。
人们迅速报案,几名公安刑警5分钟内赶至现场,处理后事,立即侦查。死者系一“财貌双全”女子,25岁左右,着华丽的时装,仅纯金项链、进口手表、戒指、耳坠就不下5000元。但没有身份证明的物件,亦无遗书。她躺在楼前草坪中,显得神态安详,毫无痛欲。
从5月11日案发当天起,以本区公安分局刑侦科副科长马天宽为组长的“511事件”专案组成立。他们先是在学院内粗略调查,师生们反映死者并非本校人士,有个别人偶见她在校园及附近出没。专案组将目光瞄向校外。该校东南侧门外500米左右有一家“时代”服装店,附近居民反映已有一个多星期闭门打烊。11日下午,店旁烟摊老头桂叔从死者照片确认她正是此店老板“阿云”。
专案组当即撬开“时代”店门,里面除了衣服、书籍、床被、炊具、人民币等,仍不见片言只语证明“阿云”身份的信息。12日清晨,本区街道居委会主任祁惠芬大娘闻讯赶往公安分局向马天宽报告,死者名叫任晓云,来自川中R县,生前与她有过几次交谈,1996年11月始在此开店营业,据称是为该大学一男生而来。其它情况祁大娘亦不甚了解。
专案组13日初步鉴定,任晓云自杀的可能性较大。但“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案发后第4天( 5月15日),该校机电系96级硕士(从本系92级本科生保送上来)、四川籍男生周山擅自离校出走,既没请假也没跟同学交待,此后10余天下落未明。周山女友、该校机电系94级本科生梅媛(亦是川籍)不吃不喝,呆在宿舍里寻死觅活,时哭时笑,精神出现失常。
专案组当然不会放过,16日再次进入学院,调查周山。周山所在的研究生楼403宿舍小聂等人反映,任晓云生前曾与周山过从甚密,且是老乡,但似乎没有情感纠葛或利害冲突。周山与梅媛二人感情挺深,各方面表现也不错。
马天宽组长却多次私下断言:“任必为情杀无疑;周糟踏了她,又不想与她结合,故杀人灭口。”类似案子,近两年他接手的太多了!5月18日,专案组从周山系里要来其家庭地址和详细档案,派人长途跋涉到川中R县乡下寻找周山踪迹。5月21日,四川警方传回电话:周山未回。马天宽更确信周“畏罪潜逃”。22日将“侦查结果”上报分局,对“杀人嫌疑犯”周山进行全国通缉。
24日,通缉令刚发出,有民工在学院围墙后阴沟里拾到一精美本子,乃任晓云来北京1年多时间内的全部日记,当即辗转送至专案组。打开日记,“真相”大白。任是绝望自杀,马天宽推测有误。他的武断已引起分局领导的大为不满。
任晓云的日记,通篇是对周山的爱慕、对梅媛的羡慕,以及极度的自卑。越到后来,退却厌世情绪越明显。再经许多人都作证,周、梅2人5月11日正午12点不在案发现场。
5月27日,周山奇迹般不告自返,梅媛的“精神失常症”也马上恢复正常。据梅媛同宿舍女生曾柔事后回忆,当27日夜周山突然出现在她们宿舍时,梅媛双眼放光,募地冲过去扑入他怀里:“我原以为是你玩弄了晓云姐,害得她走投无路。我好恨你!我错怪你了。晓云姐是单恋你。当她发现得不到你时,痛不欲生,选择了香消玉殒这条老路。她太傻了,为什么要自杀?我会把你让给她的。她也太可怜了,咱们出钱把她厚葬好吗?……”
周山神情木然,一声不吭,充耳未闻。梅媛话未毕,他已掉头而去。梅媛的倾诉戛然而止,脸瞬即变得灰白,呆立良久。
6月11日,任晓云自杀1个月祭日。周山在内心冲突、分秒难熬中坚持了整整半个月后,毅然走进了公安局的铁门。12日,警车“呜呜”开入学院,将梅媛带走了。这个平日欢声笑语不断的22岁少女,竟是任晓云自杀的间接凶手!
男友旧相好半路杀出,她只能设法赶走“第三者”
周山、任晓云、梅媛,成都平原R县人。任、周同龄,1973年出生;梅1976年生,小3岁。任、周还是初、高中同学,1992年中学毕业;梅低2届。3人皆毕业于R县一中。
任、周2人都出身农村,两家相隔不远,具有质朴勤俭、吃苦耐劳的共同本色,与相似的贫民家庭背景,有着扎实的感情基础。有缘同处一班,自然而然,从1988年进初三开始,班长周山与学习委员任晓云就涉入爱河。成绩优秀、身体健壮、喜爱篮球的周山,令任晓云着迷不已;俊俏妩媚、善解人意的任晓云,同样成为周山心中的至爱。两人互相鼓励,刻苦学习,1989年6月中考均取得良好成绩,双双考上县一中高中部,又有幸分到一个班。
8月10日,周山得知喜讯后,顶着三伏天晌午的烈日,在羊肠小道上蹬了近50公里的自行车,从县城赶到任晓云家,将喜讯告诉心上人。任晓云同样高兴不已,暗地欢呼:“这不是老天爷有意撮合么?”两人在夕阳沐浴中爬至屋后山巅,齐跪于地,指天发誓:“此生永不分离。”他们紧紧搂抱,然后是一阵狂吻,两个发烫的身子融合在草地上……第一次偷食禁果。将圣洁的处女之躯献给自己挚爱的人儿,任晓云心甘情愿。而周山不免激动得热泪滂沱,只会搂着心上人说“谢谢”。
高中3年,任、周二人倾心相爱,感情坚如泰山磐石。他们每天形影不离,相偎相依,被同学们称为“天生一对”,眼红之致。但是,他们学习刻苦、成绩出色,大家也不好干涉。
美好的高中生涯晃眼即过。1992年5月高考前夕,他们祈求上苍再一次赐予自己良机,得以终生厮守。他们都把志愿填到了京城,周山报考一所工科学院,任晓云则报考了一所师范院校。
1992年8月成绩揭晓,数理化各科素来不错的周山如愿以偿,任晓云却榜上无名。沮丧的周山望着眼前人儿,内心迷茫,不见出路。任晓云反倒平静说:“咱们缘分既尽,夫复何言?我已想好,去南方打工,挣钱供你念大学。”周山激动得一把拉住她:“你对我太好了!此生非任晓云不娶!若我变心,天打五雷轰。等我4年!”两人紧紧抱着,无声啜泣。
1992年9月8日,周山北上念书,任晓云跟着本村姐妹们南下打工。生离死别在即,头天夜里,他俩又跑至后山顶,第二次灵肉合一,可谓情浓似火。8日上午在县城各自乘车,周山去成都转往北京的特快列车,任晓云上了直接到广州的长途汽车。两人并末嚎啕大哭、死抱不放,但其肝肠寸断般的伤心倾泻在脸上,让周围之人好生感动。
从1992年9月到1994年7月,即大一、大二两年,周山情无旁骛,专心读书,对一切追求者不理不睬。任晓云辛勤打工,钱不时寄到周山手里。两地之间鸿雁传书,堆积成山。说不完的相思与关心,每回都密密麻麻写满好几页。任晓云的照片在周山班上男生中传递,这个长得黛眉星目、如花似玉,而又深情款款、清纯如水的农家“小芳”,令当代学子们艳羡不已。周山自己心里当然比吃了蜜糖还甜。
1992年与1993年的寒假,相爱的一对人儿各自从北京、广东赶回四川老家过春节,吃团圆饭,阔别重逢,思爱尤加。且周山父母通情达理,并没嫌弃晓云是“打工妹”。周山自己心里尤其惬意。
可1994年下学期始,周山的信件越来越少,语句越来越简淡,晓云很是蹊跷不安。原来,周山的生活中出现了梅媛。
梅媛的父亲是R县人大常委会主席,她从小就有较强的占有欲,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总要想方设法得到。1991年9月,梅媛进R县一中读高中时,一次在篮球场看比赛,周山那矫健的身姿、敏捷的手法、真正的男子味,使这个15岁小姑娘自出娘胎来头一回芳心暗动、情窦初开。她马上四处打听,知道这位球场明星还是考场高手,于是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得到他!”
从1991年9月到1992年7月,梅媛虽多次在R县一中大出风头(考试、学生会竞选、文艺汇演等),以求引起周山注意,可周无动于衷。他身边当时有任晓云这“俏冤家”!梅媛尽管被美称为“R县公主”,终究长相平平。梅媛更想“霸占”他了。
1992年9月,周山考入了北京一所工科学院。此后2年,梅媛孤独、想念,日子在竭力用功学习中度过。1994年7月,梅媛也报考了这所学校,并以绝对高分轻易走入该校大门。其实她完全可以考更好的名牌大学,但她煞费苦心,一心为周山而来。凭着老乡与校友关系,他们认识了。
两人来往几个月后,周山终于洞知了梅媛的意图,他不免厌恶起她的有谋而来,好几个星期都有意地疏远了对方。他想起任晓云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再温习一下蕴蓄在她来信中字里行间的火热之爱,一阵阵心潮澎湃。
但事实上,从 1995年初始,周山与梅媛终于正式“拍拖”。周山的情感出现空区,任晓云鞭长莫及,梅媛近水楼台、乘虚而入。梅媛人很聪明,会说话,花招多,优越条件不少,时间一久,周山能不“自投罗网”?这时在他的眼里,梅媛有很多的优点,长得也并不难看。
他们在缠绵甜蜜中度过了1995年与1996年前半年。1996年10月,长达近2年音讯全无之后,打工穗城的任晓云,实在无法忍受这份担忧与凄苦,移师北京。她终于明白了!
10月的某一天,任晓云走进了周山的专业教室(其时周山已读研究生),见只有他与梅媛俩偎依在一起,温言窃窃。她掼在门口,全身冰凉,思绪全无,但并没有大哭大闹。最尴尬的是周山,脸上写满歉疚,千言万语说不出口。他深知自己对不起晓云。梅媛却幸灾乐祸、若无其事地“欣赏”着这二人笨拙的表演。肇事分子反倒成了旁观者。
任晓云被勉强安顿下来,在该学院侧门外开办了一家“时代”服装店。11月中旬,店面开始营业。由于晓云手艺过人、待客热情、收费公道,长相又靓,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可一旦闲下来,她便泪往肚里咽,悲伤不已。但她从不责怪周山,对梅媛则避而不见。有时梅媛厚着脸皮前来,她不冷不热待之。
周山只有把相当多的时间留在任晓云这儿,陪她,帮她招待顾客,唯恐再惹她生气(好在研究生班课不太多)。但梅媛不满了,周山又只得挪时间去她那,两头折腾。两位“姑奶奶”他都吃罪不起。对梅,他有些怕;对任,他觉得有负。
从1996年底到1998年初,是奇特的“三人世界”状态。晓云默默忍受、梅媛暗自冷笑、周山竭力调和。虽无剑拔弩张的争执,但尴尬且令人窒息。其中最难过日子的是周山,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冲突总有一天要来的。他担心。
晓云的出现,再一次燃烧起周山对她刻骨铭心的爱。他明白,自己真正爱的还是任晓云。可是,他又不敢拒绝梅媛。她曾对周山多次扬言:周山不要她,她就自杀,并先杀了周山。她还要把周山的臭名传播全校,让他毕不了业。她还要告诉她爸,周山玷污了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周山每次都听得毛骨悚然。
周山只盼梅媛主动放弃,可她岂会愿意?她早已像幽灵一样吸附于他身上。而对此他还不能告诉晓云。他简直成了莎士比亚笔下的丹麦王子哈姆莱特,优柔寡断,苟且度日。
单纯的任晓云,满腔苦水无处倾诉,只有写进日记,写出她对周山的痴爱与同情。她怪自己比不上梅媛,又来得太晚。
1997年上学期始,任晓云对梅媛改变了态度,颇有些友好起来。日记中起初一字不提梅媛,此刻竟流露出对她的羡慕、感激。这正是因为梅媛会做人,说话好听,骗取了晓云的信任。
梅媛打任晓云一出现就明白,周山爱的是她,不是自己。她嫉妒、恼怒。周山是她的,绝不拱手出让!她想得到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过,这次更不能例外!任晓云有啥好?不就是脸蛋俊一点?能当饭吃?除此以外,自己哪点不比她强?女大学生、官家小姐,岂能在情场上败给乡下妞?她占有周山的欲望更加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