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课间的时候,一个学生带了杯奶茶给我。很久没喝过了——没有合适的机会和时间,总觉得那里面满满的是做回学生的味道。
想起在兰州,上古文字课的时候,丑丑(我读研时的同学)总会顺路带两杯,还会攒一杯省一元的优惠卡。我们两个总是像用功的好孩子一样坐在第一排,奋力的抄着一黑板又一黑板的甲骨文,因为丑丑喜欢的这个可爱的教授老头总是讲的很投入,我们抄的也很忙碌,间或不忘对着吸管发出滋溜滋溜的声音。课间我们会抢着给喜欢的老师擦黑板。
我是一个总会把衣服送到干洗店的懒鬼,丑丑的家就在兰州,离学校又很近,就总会在下课后跟我到寝室收脏衣服,下次上课的时候会还给我叠的整整齐齐的干净衣服。于是,我的身上就常会有了和她老公一样干净的味道。学期末走之前也是她来收了我的床单被罩,再开学时,一定是要打电话给她的,没了她,我铺什么盖什么呢?
丑丑和我一样有光光的脑门,皮肤黑黑的男人(但是她喜欢胖点的我还是喜欢瘦点的不过我们都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点的),总会在上课的时候传着条子商量一下午饭的菜谱(自己也身为教师,我们都认为上课说话发出声音是不能容忍的),在下课的第一时间冲出教室奔向饭厅。班里有个脑门也秃秃的男生总是奇怪我俩为什么面对学生食堂的饭也这么两眼发光,他说自己早已过了提前设计食谱的年龄了。
后来丑丑告诉我,其实她对奶茶这种饮料很一般,只是有人陪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一杯,我走了,她好象很久都不喝这种饮料了。她说的是饮料,我想的,是和她一起喝的饮料。
也会和可可一起在那个外卖的小档口,喝杯奶茶,听听《我们都是好孩子》,下下五子棋象棋跳棋什么的,看看进进出出的男生女生。或者在冰店用笔记本一部接一部地租盗版电影看。陪可可去做头发,第一次看见男生烫发的样子,很奇怪的感觉,很好笑,他无助地望着我,咬了牙帮他决定了发型,我们捧了奶茶经历漫长的头发弯曲的过程。我很困,没了说话的力气,看着可可发短信威胁他我要走了,他发信息给我:“我就知道,你在那里,你在那里。”
有时候我起的太晚,饿着肚子去听课,可可说他们宿舍前面有个好看的大叔卖好吃的煎饼果子,他会等我在中间下课的时候送两个上来。
其实真的不太喜欢兰州这个城市,可是在关于兰州记忆的关键词里,竟会加入了奶茶。我生活的城市里,随处可以看见外卖的奶茶,有时想停下来,带一杯,又没了兴致。属于我的一种奶茶的味道,应该是在兰州吧。
忽然就在一个下午,对着一杯奶茶,没头绪地,想起我后来的学生时代。只是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去过辛苦又轻松的学生生活,或者到了四十岁的时候,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情致第75章那时相识,云淡风轻和芝芝(朋友)坐下来,要了简单的饭菜,。不经意扭头,看见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微微地笑着,和同桌的另两个人谈着做生意的事。忽然想起,竟是他!
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高一年级学理科的男生曾对我有点意思,我算不上喜欢但也并不十分讨厌。许是因为寂寞的缘故,有时也会和他一起出去玩,也去他的班里上过自习。和他班里的一些人见到过,有几个彼此脸熟的。他的班里有一个高高的有点帅的男生见了我常会很灿烂的笑,会打招呼,偶尔也会停下来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次数多了也记住了。后来过了一段时间,还是那个对我有意思的男生无意间告诉我,这个男生对我的印象很好甚至也许是喜欢吧。还说,这是个很单纯的男孩子,别看长的高,其实思想糼稚。
大概就是这样的印象吧,彼此又不是熟人。
渐渐地,因为实在也找不出自己的意思,我和那个有点意思的男生也不来往了。
后来,他们那一年级要毕业了,我们正逢期末考试。他们离校的那一天,有大客车停在校园里,广播里满世界的响着:“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各个角落里有断断续续的哭声。还顾不上参观别人的伤感和动人场景,临时抱佛脚很重要——我满脑子是恐怖的逃了大半学期课的古典文献,那些奇奇怪怪的文章,老师留了那么多考试要背的内容。太阳刚一出来,脸也没洗,我就和舍友波波跑到后湖去背书了。
竟然会在后湖遇到那个总对我灿烂笑笑的男生!才想起也有一阵子没遇到过了。他竟然一个人还在后湖跑步晨练!那个即将到来的分别场面似乎与他无关。看到我,还是笑笑地过来打招呼,对我因他此时晨练的惊异只是淡淡解释为一直以来坚持的习惯。也短短聊了一会儿,依稀记得他说想要出去闯闯,还说我很适合学文科,多保重照顾自己什么的。
不远处我的舍友,波波已经开始呱啦呱啦地念书,我那时一心惦记着我那可怕的考试,实在不愿把背书的时间多浪费在和一个并不熟悉的人闲聊上。也觉得自己形象实在是糟糕。就简短地说了些祝福的话然后是再见结束了我们的谈话。他跑出了几步忽然又转回头定定地站住,挥手,对着我,依然是一个灿烂的没心没肺的笑容。
可是考试过去了一些日子,我竟然还会想起那个笑容,并不曾忘记。
过去了一年,我也上班了,又过去了一年,单位派我到复旦进修也结束了。几个同学到车站送我回家。那时年轻,许多破破烂烂舍不得扔掉,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想着要回家,坐火车,我没洗衣服也没来得及洗澡,就那么蓬头垢面地坐在候车室里,和同学说着话,等待。
感觉有一束目光好象扫了我好几次,上海这样和我无任何瓜葛的大城市,除了这几个坐在我身边的同学,我在这边没有任何其他亲友。我也从未想到会遇到任何人所以没有在意。忽然就有个高高的男子直直地走向我,站在我的面前,问:“你是***吗?”我仰视着,没有任何印象,只是机械地回答:“我是。”他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对他吐出的那个名字,我完全没有记忆,但伴随着的笑容,让我犹如灵光乍现,我想起了曾在后湖遇到的,那个马上要离开的男生。
我说哦,是你啊!我旁边的一个同学让出了一个位子,他坐下来,我们聊天,大概记得聊到他在上海找了个工作,今天也是来车站送人。他给了我他的电话,我因为回家后可能会换,没什么号码给他。
具体还聊了什么,实在也记不得了。只清晰地记得自己很窘,在这样一个乱哄哄的地方,自己那一塌胡涂的形象。暗自后悔,早知道会遇到认识的人,怎么都得把自己收拾打扮整齐啊!只是盼望时间快点过去自己快点上车。后来见我东西太多,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箱子,他就一路送我进站,箱子因为太重拉杆和提手拉的路上都坏掉了,他就帮我抱上了车安放好。我无比狼狈,只好低着头什么都不说。他下了车,在车窗外和我的另外两个同学一起同我挥手做别,灿烂地笑着,忽然想起他还有送的人,竟然丢在一边忘了,又匆匆地往过跑,车,却已经开了。从此再无任何联系,本就不熟,这个人,就这么在我的记忆里淡去了。
可是今天猛然地一看见,隐隐约约听起他说话的声音,我竟然断定:这就是那个在上海时,送我上车的男生!我太佩服我的记忆力了!只是他,已经不是当年模样了,他竟然前面都有点秃顶,俨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形象了。在和旁边的男人讨论工程啊项目啊什么的,听到一句:“男人三十岁以后就不能乱闯了,要定性呢。要停下来守着个事儿干呢。”还说:“也可能四十五岁以后,我不想做生意了,又想去从政吧。”我不禁哑然失笑。我依然一点都记不起他的名字,可是这个人,我应该不会认错。因为芝芝正好挡着我,他聊的很投入,所以并不曾看到我。也不想让他看到我,我们逛了一天街,我的头发都向天上竖着,乱七八糟,累的一脸菜色,又是在这样一个路边的闹哄哄的小馆子里,菜还没有上来,我端着一碗面汤。我很奇怪为什么不多几次遇到他时我都是全无形象的样子,我知道我很虚荣,我想象的邂逅场面和自己一定不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我,一定不会和他打招呼。
我没料想到他是这样大的变化,我对芝芝说:“那个男人,曾经长的蛮帅的,很阳光的样子。”芝芝做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又想,或许,即使他看到我,也该认不出了吧?只觉得别人会不一样,可能自己变成了离青春模样多远的距离,却是不知道的。忽然间,恍若隔世的,就为看到这么个不相干的认识的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