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自《散文这个鬼》
先不想解释这个古怪的篇名。鬼是什么,本来就很难说清楚。跟散文结姻,更加玄奥了。
从小到大,我被“鬼进心窍”(童年时,祖母讥笑我的话)不知有多少回。上小学那几年,莫名其妙地迷上了捏弄泥塑的手艺。抗日战争爆发后,流亡到苍凉寂闷的陇山深处(李白的故里),又莫名其妙地迷上了诗,还有画。世上有不步迷人心窍的鬼。我不幸而又有幸地碰上了许多个。回想起来,被鬼蛊惑入迷的时候,人多半活得异常困苦,而搭救我的正是这些鬼。近三五年来,人已进入衰年,我居然又一次被鬼迷了心窍。还是有点莫名其妙。这次遇到的鬼更鬼,几乎使我有了“死必归土”迈向人生被岸的那种肃穆而洒脱的感觉。说得具体点,这几年,只要跟“散”沾点边的,不论是有关情或境的,还是人和事的,如散人,散木。散生,散心,散魂,散声(丝类乐器,弹之而不接弦)。散曲,散场等等,都令我痴迷而神往不已。在我的心目中,这些姓散的繁衍不绝的族类,无不是一处处深远而美妙的境域。它们在天地之多么地广阔啊!它唤起了我全生命地去投入其中的激情。说来
又很奇怪,散文写久了,又抑止不住内心的冲动,想写诗,想写的这些诗,与写敢文之前的那些诗似乎很不相同,是另一类新的诗。几十年来,人总是被安置在固定的格局里。活得极其简单而明确,’可以在“人格面具”(荣格语)下物质地度过一生。感谢散文这个鬼,是它诱引我。摘下了沉重的“人格面具”,走出那些四合院般的格局.去接触到许多陌生的境界。于是,我成为一个再生的人。不是什么来世.也不需要什么来世。以上这些,就是我近几年来的生命状态和心灵的变化情况。是的,我活得散,写的散,几乎没有什么旋律.全是散的。好自在,好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