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也是如此,它并不单纯是一份必须加以保护,并在可能的情况下凭着管理人的善良愿望就能扩大和充实的遗产,它同样需要斗争。”的确,大众文化或审美文化,具有双重作用,相信传播媒介,最大限度地刺激和满足大多数人的文化需要,这是技术与政治造成的文化事实。工业化国家的社会,在致力于消费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生成浪费,渐渐地,人们感到:除了收益,物质利益,人剥削人和滥用自然资源之外,其他的道德标准和生活方式,无论是对于个人生存还是对于人类社会的世俗命运,都是重要的。因此,理想主义者还应存在,他们针对这个时代的文化危机而发言,针对这个时代的审美堕落而呐喊,理想主义者是葆有自由的操守而渴求身心和谐统一的人,也是执著追求自由之美和崇高之美的人。
在这个时代,理想主义者的审美取向与神圣主义和世俗主义者相比,可能不合时宜,但时代拥有这种孤立自守的反抗者,将会是莫大的幸运。“事实上,文化(Culture)和崇拜(Cult),是同属于一个动词的两个名词(Colo,Colui,Cultum)。这个动词的意思,是耕种、照料、保护、关心等。”“保护的概念,是与文化概念的客观意义相关的遗产概念所固有的。”理想主义者就是自由主义美学、心灵美学的守护者,大地的守护者,人类道德情感的哨兵。
在神圣主义和世俗主义喧嚣无度的时代,在当代审美文化五彩缤纷的时代景观中,一方面可以深刻地体会到现实力量的不可逆转性,另一方面,又特别地渴望理想主义者能在对抗和斗争中获得些微的胜利。作为美学探究者,必须面对当代审美文化现象,给予合理的解释,不可在极端贬抑和极端乐观中求得简单的回答,同时,又必须葆有清醒的理性,捍卫理想主义的合法性。在无为与有为之间,在无限与有限之际,在历史与未来之中,世俗主义与审美文化有其必然的惯性,理想主义者和审美想象有其独有的价值。
历史在这种对抗中,文化在这种对抗中,需要指出的是,从世俗主义与理想主义的搏击中,我们必须采取多元化价值观,人们不能以理想主义来消解世俗主义,也不能以世俗主义来消解理想主义,应该保持理想主义与世俗主义之间的平衡,对此,阿尔多诺的审美理论特别值得重视,他并不坚持古典美学立场,而是试图在古典与现代之间找到一条创造性的道路。这一思维方法,代表了美学的稳健姿态。任何胜利都是暂时的,必须具有历史的眼光,这大约是当代审美文化所包含的“双重视觉隐喻”。
既然已经明了这种审美文化的实质,那么,如何重现并建构属于未来的文艺美学价值形态,唯有回到心灵,回到精神,回到神圣,回到美,才能真正拯救人,拯救后现代主义文化。一切喧哗无度都是人为的,历史总是在重复中;在历史的一片忙乱中,偏见、盲目、莽撞都是可能的;只是在大灾难之后,人们才学会了反思,因此,拥护神圣,热爱自然,珍重生命,减少仇恨,反抗压迫,回到古典审美理想中去。当代审美文化时尚是暂时的,要想获得得救的启示,未来的文艺美学价值形态之建构和人类审美精神的弘扬,已迫在眉睫。美学必须保持自身的哲学品格,不能在现象描述和感觉主义中沉沦,失去理性主义的价值标尺,人们为审美文化欢呼,就是为金钱欢呼,就是为欲望欢呼。审美文化,说到底,就是工业文明的艺术文化,即通过技术的方式构建艺术,一切为了欲望现实,同时,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构建新财富。艺术的任何行为背后都是“金钱”,“金钱”构成了审美文化创作的直接动力,“金钱”也是审美文化成功的标本哲学,这尤其是在美国好莱坞法则变得更加合理,相反,不按照这种法则生存,艺术可能处于死亡或寂寞状态之中。
审美文化的本质,就是欲望,就是金钱,通过金钱来构成刺激,通过生活刺激不断创造最大的商业利润。艺术就这样周而复始,一切变得暴力而冲动,人们不再满足于诗性的和谐,只有那些成熟安宁的文化,保持着自己的富贵与幸福,而落后的文化或先锋文化,全都处于这种基于金钱的梦想与狂躁之中。审美文化表现方式,作为不肖子的方式,谋杀滋养过它的艺术之父与艺术之母。我们赞同走向生活,但是,我们必须对生活的过分技术化保持警惕,西方文化的高度发展,已经导致了全球文明的巨大危机,因为西方文明是以牺牲别的文明为代价,西方文明追求生活享乐为基本动力,所以,在保证个体生命自由,在保全“民族-国家”的自然文化遗产时,它必然要侵害别的文明,才能保证它的美的生存的全部资源。
“为了美的生活”,可以是文明的动力,但也是文明冲突的根源,如何保持美的生活,又不损害自然文明,是现代美学面临的崭新课题。“美是生活”,从未来意义上说,需要进行重新反思。“美是生活”,不只是感性肉欲的生活,不是纯粹感官享受的生活,它更是理性生活的自由追求,也是道德生活与文明生活的价值实践。现代文明的过度物质化和技术化,现代审美文化的过分奢华倾向,已经使人类日渐背离文明的自然本质,他们需要通过高度的消费来刺激生产,结果,人类的自然资源被不断破坏。文明自身需要新的审美要求,当西方文明优先于全球文明得以发展时,在侵略的过程中,它消解了别的文明的价值准则,当所有的文明不自觉地认同它的审美价值准则时,人类文明模式的一元化必然导致文明的紧张。文明的内在本质,不是通过物质生活就可以解决的,我们需要重视探讨“精神生活的本义”,特别是人文主义生活理想的价值。是的,我们要追求西方意义上的审美文化,但是,当人类的文明资源日渐稀少时,我们如何保证人类对文明的美丽要求?
这是摆在美学思想者面前的新任务。回归宁静与朴素,可能不是人们愿意的选择,但它必然是人类文明应有的选择,人类文明不能过分地追求消费和极端的物质享乐,技术对人类的危害正在加剧,诗也就不可能拯救这个世界。“美是生活”的观念,揭示了文明的本质,但是,“美是生活”的观念为何使人类生命更加紧张,人类生命存在的危险为害进一步加强?这是美学自身无法回答的问题,显然,我们需要新的美学观念。在世界发展不平等的观念下,任何消极的美学观念,只能保持世界的不平衡性,无助于真正自由与平等的获得。现在的世界,可能不是贫穷世界如何学习审美的问题,而是富裕世界如何不过分贪婪的问题,这就是说,穷人需要学习生命的审美,而富人需要学习生命的朴素。发达国家需要在美的生活中保持节制,不发达国家需要在美的生活或不美的生活中保持振奋,因为美的生活不仅是物质自由和物质丰富的生活,也是精神自由与精神富足的生活。创造美的生活,需要科学技术,更需要哲学美学宗教和伦理思想智慧,这才是美的生活创造的真义。
在保证基本的物质生活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创造公共的美的生活,才是人类生活的福祉所在。正因为我们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世界,所以,就需要对美的不同理解。同一美学观念,只会使世界充满着不公正和不平等,美学已经遇上了全新的问题,从全部人类生活的意义上说,多元化的美学观念实在显得太重要。我们把“美是生活”,只理解成现代工业文化生活的富足,其实,“美是生活”的观念,应该包括生活的全部,不仅有现实生活,也有理想生活,不仅有物质生活,也有精神生活,恢复生活的全部丰富复杂性,才能真正理解“美是生活”的文化内涵,甚至可以说,从积极的阳刚的意义上理解“美是生活”,更能把握生活的真谛。按照马克思的理想,“美是生活”,就应该造就全面发展的人,只有健全的人,才能创造真正“美的生活”。真正的美的生活,是文明深处的思想与精神力量,是人们对理性与道德生活的追求,是人们对自然美丽安宁生活的自由追求,也是人的自由的现实价值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