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天父亲费劲地拖着那架沉重的手风琴来到屋前的样子。他把我和母亲叫到起居室,把那个宝箱似的盒子打开。“喏,它在这儿,”他说,“一旦你学会了,它将陪你一辈子。”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丝毫没有父亲那么好的兴致。我一直想要的是一把吉他,或是一架钢琴。当时是1960年,我整天在收音机旁听摇滚乐。在我狂热的头脑中,手风琴根本没有位置。我看着闪闪发光的白键和奶油色的风箱,仿佛已听到我的哥儿们关于手风琴的笑话。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手风琴被锁在走廊的橱柜里。一天晚上,父亲宣布:一个星期后我将开始上课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希望得到她的帮助,但她那坚定的态度使我明白这次是没指望了。
买手风琴花了300块钱,手风琴课一节5块钱,这不像是父亲的个性。他总是很简朴、很务实,他认为,衣服、燃料、甚至食物都是宝贵的。
我在橱柜里翻出一个吉他大小的盒子,打开后,我看到了一把红得耀眼的小提琴。“是你父亲的。”妈妈说,“他的父母给他买的。我想是农场的活儿太忙了,他从未学着拉过。”我试着想象父亲粗糙的手放在这雅致的乐器上,可就是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样子。
紧接着,我在蔡利先生的手风琴学校开始上课。第一天,手风琴的带子勒着我的肩膀,我觉得自己处处笨手笨脚。“他学得怎么样?”下课后父亲问道。“这是第一次课,他挺不错。”蔡利先生说。父亲显得热切而充满希望。
我被吩咐每天练琴半小时,而每天我都试图溜开。我的生活应该是在外面广阔的天地里踢球,而不是在屋里学这些很快就忘的曲子。但我的父母毫不客气地把我捉回来练琴。
逐渐地,连我自己也惊讶,我能够将音符连在一起拉出一些简单的曲子了。父亲常在晚饭后要求我拉上一两段,他坐在安乐椅上,我则试着拉《西班牙女郎》和《啤酒桶波尔卡》。
秋季的音乐会临近了,我将在本地戏院的舞台上独奏。
“我不想独奏。”我说。
“你一定要。”父亲答道。
“为什么?”我嚷起来,“就因为你小时候没拉过小提琴?为什么我就得拉这蠢玩意儿,而你从未拉过你的琴?”
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因为你能带给人们欢乐,你能触碰他们的心灵,这样的礼物我不会任由你放弃的。”他又温和地补充道,“有一天你将会有我从未有过的机会:你将能为你的家庭奏出动听的曲子,你会明白现在刻苦努力的意义。”
我哑口无言。我很少听到父亲这样动感情地谈论事情。从那时起,我练琴再也不需要父母催促了。
音乐会那天晚上,母亲戴上闪闪发光的耳环,前所未有地精心化了妆。父亲提早下班,穿上了套服并打上了领带,还用发油将头发梳得光滑平整。
在剧院里,当我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希望父母为我感到自豪时,我紧张极了。轮到我了,我走向那只孤零零的椅子,奏起《今夜你是否寂寞》。我演奏得完美无缺,掌声响彻全场。我头昏脑涨地走下台,庆幸这场酷刑终于结束了。
时间流逝,手风琴在我的生活中渐渐隐去了。在家庭聚会时父亲会要我拉上一曲。我上大学时,手风琴被放到橱柜后面,挨着父亲的小提琴。
它就静静地待在那里,宛如一个积满灰尘的记忆。直到几年后的一个下午,被我的两个孩子偶然发现了。
当我打开琴盒,他们大笑着,喊着:“拉一个吧,拉一个吧!”很勉强地,我背起手风琴,拉了几首简单的曲子。我惊奇于我的技巧并未生疏。很快地,孩子们围成圈,格格地笑着跳起了舞,甚至我的妻子泰瑞也大笑着拍手应和着节拍。他们无拘无束的快乐令我惊讶。
父亲的话重又在我耳边响起:“有一天你会有我从未有过的机会,那时你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