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花照样开得明艳,山河也依旧清明。
黑白无常两位大人把我带到阎王殿,我心里想着的,是一睹他们的真容,据说他们长相极好。可是他们不说一句话,就把我直接带到了阎王手底下的判官大人那儿。
我跪在乌金书案前,毫无顾忌地打量这位判官,他面戴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具,声音也是沙哑不堪,但是说话的气量却大得惊人。
他的双手紧握,有些抖,想来是生气了,面对如此胆大直视他的人,他喝道:“你为何要背叛你的族人,使你的族人无故丧生?”
“我没有。”
他的惊堂木一响,怒喝道:“那是何人作祟,陷你于不仁不义?”
“自作孽。”
他手中的判笔沾染了浓墨,在白净的宣纸上晕染出层层黑弧。
四周是一片静。
“那如果本判将害你的人告诉于你,你会怎么办?”他早已来到我的面前,语气凶恶,怪了,他在气什么?
我略细地想了想,在冥界里,除了我那没人疼的弟弟,和我熟识的就只有冥王了,我低声笑了笑:“判官大人,你好像管太多了。”
“好啊,”他扶了扶乌金边,“来人把她带走,好好关着,待本判查明此事真相后,再来定夺。”
没等牛头马面进来收押我,我便站起了身,对判官大人作揖道:“大人,我本是将死之人,对这世间也无留恋。事情的真相便是,我妄图寻死,无数的人在我身后帮助了我,我很感谢。”
牛头马面进来想要带走我,我却并不想让他们如意,我说得愈发诚恳。
“可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有一个得不到的人,永远得不到。我也害怕来世受尽苦难,我此生最后的心愿,便是来世无灾无妄。”
判官大人坐回了位置,白玉般的手执着笔,冷冷地笑道:“准。”
此后十天,我在冥界受尽了苦难,和厉鬼一起在岩浆翻滚的熔浆里,经受着蚀骨之痛。粗密的针刺破我的身体,有好几针是扎在了我的心口,奇了怪了,我明明是个死人,怎么会知道痛?
最后,小鬼们拿着火钳想烫烂我的舌头,我逃也似地跑开了,烫烂了舌头怎么行,那我日后还怎么说话,这一世活得这么狼狈,下一世成了哑巴,又得被讥笑,我摇头离开,紧跟着又有一些小鬼前来给我领路。
我该离开了,离开这个阴暗晦涩,不见一点阳光的地方。
我站在轮回台旁,三生河旁的曼华珠沙开得妖艳,孟婆递给我一碗汤药,“喝了就忘了一切,前尘往事都随它去吧。”
随它去吧,该忘记的都忘记,不再有留恋,不再爱着冰冷残酷的那些人,一切都应该是场梦,梦醒了,人散了。
判官大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旁,他摘下了那个凶神恶煞的面具,弃之于花海中,他问我:“值得吗?为之而死。”
我不知为何,泪就湿了眼底,我转过身,拥住了他,并不打算回答他的话,“你要原谅我,不告诉你我的想法,要原谅我,让你忘了我。”
我一步一步地向轮回台走去,我想微笑,可是我不能,那碗汤药把我变得透透亮亮的,剩下的就只有泪,还有我的声音,和最后想说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疼你吗?”
“因为你和我一样孤独。”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得到人,请你让他不要忘记我。”
我跌入了轮回台,那一刹那,我仿佛看见了满山的山茶花,黑暗外的天啊,依旧光明得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