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人背道,必杀己身,愚顽人安逸,必害己命。
———节选自《旧约全书》
艾三一下子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三天?在他来说哪能用着三天,一天他就能破案,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的事儿,无功不受禄,尿壶给他的那包大烟膏足以证明就是一四三师干的,要不要把一四三师交出去,艾三内心斗争激烈,为此备受煎熬。
艾三和沙二哥坐在大茶馆里,艾三手里把玩着他那把勃朗宁手枪,喃喃地说:“真不中,我也顾不得谁了,保命要紧。”
沙二哥:“我也仔细想了,不中,绝对不中。黄樵松这样做也是受咱之托,人家人物,咱不能不人物!”
艾三:“人物管屁用,总不能把命人物进去吧。”
沙二哥:“再想想,三哥,再想想。”
艾三:“我把脑袋都快想劈了,无路可走,真要有一点法儿,我也不会走这一步。”
沙二哥:“这要是让全祥符的人知了,咱寺门还不成了一泡臭狗屎!”
艾三:“这跟寺门扯不着。”
沙二哥:“咋扯不着,人家会骂咱寺门的人缺德坏良心,出卖人,丢多斯提的脸面!”
艾三:“随便,我又不是多斯提。”
沙二哥:“你不是多斯提,你是不是住在寺门跟儿?”
艾三:“住在寺门跟儿咋了?住在寺门跟儿就得替人受过,替人挨刀?”
沙二哥:“三哥,你这话就有点不论理了。当初不是咱请人家黄樵松帮忙的吗。”
艾三:“是咱请人家帮忙的,可咱又冇请他来抢劫啊,咱是请他帮着拆洗,他就是拆洗不成也不能当蒙面大盗吧。”
沙二哥:“不当蒙面大盗咋办,去拆洗蒋总统?可笑。”
艾三:“可笑不可笑也就是这样了,我宁可落下千古罪名,也不愿五花大绑插上亡命旗!”
沙二哥:“你不是说,真不中你就窜,那你就窜呗。”
艾三:“我也想了,我凭啥要窜,又不是我犯了事儿,我混到今天容易吗?俺蓝帽回回混到今天容易吗?三千八百年前,亚伯拉罕率领俺的先人们从中东出来,按照上帝的旨意去迦南走了多少年?快半个世纪啊!走到哪儿都有人打俺,逼得俺乱窜了多少年?俺艾家的先人从天山南麓窜到中国的大宋朝,要不是大宋皇帝同情俺,给俺赐地赏田,让俺安居乐业,俺还不定又被谁撵窜了呢。我艾三是外乡外族人,不管耶路撒冷离俺有多远,也不管俺的祖先受过多少苦多少难,俺祖祖辈辈混到今天俺就是中国人,祥符人,俺有家有口,吃的是皇粮,为民国政府当差,老子为啥要窜?球!爱咋着咋着,老子不窜了!”
沙二哥被艾三的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他觉得艾三说的在理儿。
沙二哥:“那,那你真的要把一四三师交上去?”
艾三:“就这吧,我马上通知尿壶,让他先窜,他要是人物,就让他把事情担下来;他要不人物,那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了各自飞,夫妻况且是这样,我跟尿壶算啥,大不了是个利益朋友。”
沙二哥低沉着声音说:“但愿尿壶能人物一把吧。”
艾三把手里的勃朗宁手枪往腰里一别,起身道:“走,我去找尿壶谈谈。”
当艾三在一四三师的情报处找到尿壶,说出自己的决定之后,尿壶冷笑一声:“吓唬谁啊?我送你大烟膏咋了?就能证明一四三师的人是蒙面大盗?
我还说你贩卖烟土呢,去吧,去向你的上级邀功去吧,老子在这儿等着你!”尿壶撑得很足,在艾三面前摆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艾三也红眼了,指着尿壶的鼻子:“我好心好意让你窜你不窜是吧,你可不要低估保密局的能力,别说是封家的案子,夜隔晚上谁在刘汝明的床上俺都知!你等着,这可不能怨我不仁不义!”
艾三说完转身就走,只听得尿壶在他身后说道:“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你能走出去吗?”
艾三转身一瞅,尿壶的手枪正对着他的胸膛。
艾三:“你要干啥?杀人灭口?”
尿壶:“让你说对了。”
艾三:“你敢吗?知是你们一四三师干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人,寺门的人都清楚!”
尿壶:“寺门的人讲义气,不会像你这样贪生怕死,出卖良心。来人!”艾三被冲进屋来的一四三师的士兵捆了个结结实实。尿壶把艾三给绑了,心里却在发毛,这下可咋办?即便是弄死艾三,然后死不认账,只要保密局怀疑上一四三师,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必须马上向黄樵松报告。
尿壶用电话向黄樵松汇报之后,黄樵松立即驱车回到了一四三师。黄樵松双眉紧蹙、一言不发地来回 踱步,事态的严峻程度已经全部 写在了他的脸上。
尿壶:“副座,到底是不是咱干的?”
黄樵松:“是不是咱干的还重要吗?你已经这样干了。”
尿壶:“副座,我是耍把戏的躺地上,没招了,你说咋办,我听你的。”黄樵松依旧在踱步思考,尿壶在一边火烧火燎等待着。黄樵松抓起桌上的电话命令道:“崔师长,你马上到情报处来一趟。”新任一四三师师长崔贡琛来到情报处之后,黄樵松向他下达了一道命令:即日起驻守祥符一四三师的所有部队一级战备,任何人员不得离开营地,并做好随时撤离祥符的准备。一切安排停当之后,黄樵松问尿壶:“把保密局的那艾中校给我带来!”
尿壶把五花大绑的艾三从隔壁屋里带到了黄樵松的面前。黄樵松对尿壶等人说:“你们退下,我要跟艾中校单独谈谈。”尿壶临出门时拍了拍艾三的肩膀头:“老弟,识时务者为俊杰。”黄樵松关上门,面带笑容亲自上前给艾三松绑:“大水冲到龙王庙,让兄弟受惊了。”
艾三:“黄副军长,玩笑开大了,光天化日之下,一四三师敢绑保密局的人。”
黄樵松:“可能是有点误会,我奉劝你老弟冷静一点。”艾三:“我也想冷静一点,可事已至此我冷静得了吗?”黄樵松:“总得有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吧。”
艾三:“你说我听听,啥办法?我的上司限我三天破案。”
黄樵松:“不管你几天破案,你不能就认准是一四三师做的活啊?”
艾三:“我也不想与一四三师为敌,那就有劳黄副军长给我指点迷津,是谁干的活儿?”黄樵松哈哈笑了起来。艾三:“你笑啥?”
黄樵松瞬间收起了笑容,说道:“那好,咱俩也用不着捉迷藏了,铁塔不是铁的全祥符城的人都知。真人不说假话,封家的那些东西是我派人弄走的,我黄樵松就不相信,你一个中校能把我一个中将押赴刑场!”
艾三带着哭腔哀求道:“黄副军长,你是俺亲爹中不中,你就眼瞅着我被押赴刑场?俺家里的老娘谁伺候啊!”
黄樵松:“这个我已经考虑过了。这样吧,我给你一笔钱,你带着全家远走高飞。”
艾三沉思片刻,问道:“多少?”黄樵松:“你想要多少?”艾三:“不能低于五百大洋。”
黄樵松笑了:“艾中校这是狮子大张口啊。”
艾三:“不是我狮子大张口,你只要给够我这个数,我保证就能摆平保密局。”
黄樵松:“艾中校,这个数目不大可能。你能不知道,俺一四三师是啥样的部队?蒋总统五个手指头不一般长啊。五百大洋是一四三师一个月的军饷,都给你,俺吃啥?穿啥?”
艾三:“黄老兄,我冇多要。俗话说破财免灾,何必非得鱼死网破呢。”
黄樵松:“艾老弟,不是我不给你这个数,实在是拿不出来。一四三师要是驻防在别处还好说,搜刮点民脂民膏,可祥符是我黄樵松的家乡,我不但不能胡来,我还得往里贴钱。昨天静宜女中的嬷嬷还来找我借钱,说抗战结束了,学校要复课,教会的钱一时半会儿凑不够,先借给他们三百大洋。教育是民族大事,我一咬牙,把夫人的私房钱一百五十大洋给他们了。艾老弟,别阎王不嫌小鬼瘦,俺一四三师的弟兄们这个月不吃肉,每天两顿饭改成一顿,勒紧裤腰,也只能给你拿出一百大洋。”
艾三瞪着眼睛瞅着黄樵松。
黄樵松:“你也别用这种眼光瞅我,给个痛快话,中不中吧?”
艾三:“中?钟在庙里。我就是窜,一百大洋我能窜到哪儿?河南都窜不出去。这事儿商量不成。”
黄樵松一咬牙:“豁出去了,再给你加五十大洋!”
艾三摇头:“说出个老天爷,也不能少去四百五十大洋。”
黄樵松:“那咱就买卖不成仁义在,从今个起,你艾中校就算失踪了,你的老娘我来服侍,明年的今天,我让一四三师的弟兄们给你烧纸。来人!”
门外的尿壶带着士兵进到屋里。
黄樵松:“绑上,拉到黄河大堤,挖个坑,埋了。”
艾三一瞅黄樵松这是动真格的了,大声喊道:“黄樵松!我告诉你,来的时候我已经跟寺门的弟兄们说好了,我要是回 不去,他们一准回 去报官!跑不了你!跑不了一四三师……”
尿壶伸手抓过一块抹布塞进了艾三的嘴里。正在这时,门外有卫兵报告。
“报告!”“进来!”卫兵推门进屋。尿壶:“啥事儿?”
卫兵:“院子门口来了一个男的,自报家门他姓沙,说是寺门的。”
黄樵松和尿壶互相看了一眼。
尿壶:“是沙老二。”
黄樵松:“他来弄啥?”
尿壶:“送上门来了,正好,一块儿收拾了!”
黄樵松:“不要鲁莽,见机行事。先把人带进来,姓沙的真要是知内情,就一勺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