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毓老师说公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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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据乱世(1)

董子曰:“僖、闵、庄、桓、隐,君子之所传闻也。所传闻九十六年。于传闻杀其恩……与情俱也……子般杀而书乙未,杀其恩也。”何休曰:“于所传闻之世,高祖曾祖之臣恩浅,大夫卒,有罪无罪皆不日,略之也,公子益师、无骇卒是也。于所传闻之世,见治起于衰乱之中,用心尚麤觕,故内其国而外诸夏,先详内而后治外,录大略小;内小恶书,外小恶不书;大国有大夫,小国略称人;内离会书,外离会不书是也。”

所传闻之世,“内其国而外诸夏”,先看重己国,“先详内而后治外”。先修身,再谈其他。先拨己之乱,返于正。好名、好利,急功近利。自己没正,如何正人?“录大略小”,自己事管不了,还管别人?“内小恶书(记载),外小恶不书”,先重视自己,治己而后能治人。

熊十力于《读经示要》,以据乱世“治起于衰乱之中”,此时,人民之智、德、力未进也。据乱之世,善为国者务内治(重视内政)。然列国之君,或行独裁,以毒其民;或怀侵略野心,征战无虚日,人道之至惨也。《春秋》为拨乱反正之书,孔子“志在《春秋》”,《春秋》分三世(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以明进化之要。张三世,其蕲向在太平,于治乱与升平之法,则言之甚悉。太平不可骤几,其进必以渐也。“世卿非礼也”,“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最后荡平阶级。

隐公第一

隐公(?—前712),名息姑。惠公长庶子,周公八世孙,鲁第十四世君,摄位十一年,被公子翚所弑。弟桓公允即位。

《周书·谥法解》云:“隐拂不成曰隐。”《春秋》以鲁当新王,托始于隐,故以鲁隐公为首。

元年,春,王正月。

《史记·三代世表》曰:“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至于序《尚书》则略,无年月;或颇有,然多阙,不可录。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

子夏传《春秋》。孔广森《公羊通义》(下称《通义》)云:“《春秋》本公羊子口受说于子夏……凡五世,至汉景帝时,乃与齐人胡母子都著于竹帛。以先师口相授受,解释其义,故传皆为弟子疑问之辞。”《公羊》传经的方式为“口相授受”,即“师承师说”。

口说《春秋》,为“鲁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一定要加“鲁”字,因“《春秋》以鲁当新王”,故必书“鲁隐公”,“鲁”为况,况新王之法。不加“鲁”字,则为历史。《春秋》托新王受命于鲁,托王于鲁。《春秋》为一新时代,是孔子的理想国。

孔子政治思想,“以《春秋》当新王”,与鲁国无关,乃是“借鲁行事”,才“新周,故宋”,不能当真的历史读,否则格格不入。“以鲁当新王”为况,即比方。《易》曰象,《春秋》为况。

元年者何?

《春秋》用殷历,值元述志。

诸据疑,问所不知,故曰“者何”。

“元年者何”,一般写“一”,今用“元”,《尔雅·释诂》曰:“初,哉,首,基,肇,祖,元……始也。”故弟子惑,乃问之。

《春秋元命苞》“子夏问夫子作《春秋》,不以初哉首基为始何?”是当时作《春秋》时,弟子见以“元”为始,已疑不能明矣。

变一为元,“元年”有深意,连门人也不懂,故问“元年者何”?

孔子“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史记·孔子世家》)。

刘逢禄《公羊释例后录》谓:《春秋》或笔一而削百,或笔十而削一,削者以“笔”见,笔者复以“削”见,屈伸变化,以着其义,使人深思而自省悟,应问以穷其奥,故曰:“知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而不著。”董生亦云:“不能察,寂若无;深察之,无物不在。”非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而得之者,皆末学肤受、贵耳而贱目、有胸而无心者也。不愤不悱,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圣人皆不告。问而不得其应,则发愤忘食;思而足以发,则乐以忘忧。仲尼之学,唯颜氏子能好之,能乐之;惟游、夏能知之,知之,故不能赞一辞也。

“元年者何”,况,改“一”为“元”,有微言大义,万物资始也。元者何?大始也。大始者何?“万物资始,乃统天。”(《易经·乾卦》)因是天地之始,故“上无所系”;上无所系,人人皆可有此元年。

《易》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元含乾元、坤元。董仲舒曰:“元者,大始也。”“大”为赞词,同“大哉乾元”的“大”。《春秋》变一为元,乃“元年”之“元”。奉哉元年!每个人都是王,皆得奉元,人所奉为人元,奉哉人元!奉元以养成万物。“三元”,乾元、坤元、人元。天、地、人之“三元”,即法天、则天。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既能统天,也是归本。元,生生,元之道。“君子体仁,足以长人”,体元正位,必有“体元”之德,才能“正位”,否则,到手了,还以为是捡便宜。讲几千年了,但任何时代也无实行过。思想有所启示,但真能实行不易!

今文家说“孔子变一为元”,而考据家则以“孔子之前已有用元者”。然孔子在《春秋》变一为元,是有深意的,《春秋》“其事齐桓晋文,其义则丘窃(私)取之”。元者何?大始也。大始者何?万物资始,乃统天。元年者何?群之始年也。群之始年者何?成公意也。

第一节为纲中之纲、经中之经,是“公羊学”的核心,必要多看几遍。

一、二、三……十,为“始终”之数;变一为元,成“终始”之数,生生不息。“唯圣人能属万物于一,而系之元也……《春秋》变一谓之元,元犹原也,其义以随天地终始也”(《繁露·重政》),终而复始,生生不息,富有无限的生命力。“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汉书·董仲舒传》)

孔子变一为元,寄以深意,“其义则丘窃取之”,即有深意。元,仁也,善之长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仁,生也,桃仁、杏仁……皆具生之能力。《春秋》终于获麟,孔子绝笔于获麟(《春秋》终于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麟为仁兽也,不践生草。《春秋元命苞》谓:“孔子曰:丘作《春秋》,始于元,终于麟,王道成也。”

“元者,善之长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仁,天德,天有好生之德。仁,生,生天之德。天德,王道之隐;王道,天德之显。天德黉舍,反对战争;王道书院,训练干部。王道,天德之显,此王道之始也。

《大易》到孔子赞《易》,成为义理之学,《易经·说卦传》说“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义者,宜也,理之于宜,因时而改变,为实用之学。义理之学后世成为空谈,实则宋儒倡义理之学乃欲救前朝之弊,亦讲实践以扼空谈。

《大易》讲“元”,是思想,内圣功夫;《春秋》讲“奉元”,是行为,外王之业。《大易》与《春秋》互为表里。

《读经示要》曰:“《易》首建乾元,明万化之原也,而《春秋》以元统天,与《易》同旨。”

圣人作书的目的,不在后人赞美文章很美,文章美的是《左传》。孔子志在《春秋》,“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当老师的志是赚钱养小孩,此志能继?应是继孔子之志,即《春秋》之志。《春秋》志在“拨乱反正”,拨乱反正的三步骤: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

思想无古今。天下无一锹就能挖出一个井的,求学贵乎一个“缓”字,我讲得慢,在让你们懂得如何看书。

元年之志,即生生。大德之人特别重视元年之志,即生民之道。孟子所谓“杀一无辜而得天下,不为也”,此乃为政的生生。

《读经示要》曰:“知元年志者,大人之所重,小人之所轻……董子说《春秋》,首发明‘元’义,以为此经之宗极,与《大易》首建‘乾元’同旨,内圣外王之学,其源底在是也。夫元者,万化之本命,学必极乎此,如水有源,而千脉万流无穷竭;如木有底,而千枝万叶滋生不息。”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到今天,遇大事大家还得坐在那儿谈判,可见政治还是以“生民”为重。战争不能解决问题,且贻留许多问题,孤儿寡母、老残伤兵……均须救济、抚恤。

君(群)之始年也。

以常录(写)即位,知君之始年。

因平常写即位。今不言即位,故问者何?此群之始年也,有别于即位之始年也。即位之始年,为一君之始年也。不言即位之始年,乃群之始年也,即人道之始年也。

“君,群也”,此为本义;我解“群之首也”,群,即民众。“子夏言《春秋》重人”(《繁露·俞序》),孟子说“民为贵”(《孟子·尽心下》)。

“君之始年”,群之始年,每人皆是王者,“见群龙无首”。群始者何?成公意也。“万物资始,乃统天”,成公意也。《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为群之始年,成公天下之意。

“元年,春,王,正月,即位”,为五始。《春秋》首“元年,春,王正月”,不书“即位”,乃成公意也,成公天下之意,此《公羊》之微言大义所在。书“即位”,为一人之私天下。

真理,即微言大义,隐藏在常文内。按常规,每一君之始年,皆写即位。此不写即位,乃群之始年也。“君之始年”,即群之始年,任何人有德都可以有元年,而非谁的元年,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人人皆有德,人人皆可以为尧舜,故不必写谁即位。

注解,有很多是为了应付当世的,常掺杂以合当时之语,之所以难懂在此。何注“加话”,因为怕太明白,乃成批评时政;删除几句话,即可以通顺。必要细读,“假”与“不假”处极多,必要分辨真假。

变一为元,元者,气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

何休称“元者,气也”,此为汉儒的说法。元者,阴阳之气,大哉乾元,至哉坤元。《易经·乾卦》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元为乾元,生万物,天亦为乾元所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即万物资始,老子说“有生于无”。《春秋》“元年”之“元”,乃《大易》“大哉乾元”之“元”。乾元是本,万物资始,故曰“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

“至哉坤元”,至者,极也,物极必反,“反者,道之动”(《老子·第四十章》)。“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易经·系辞下传》),坤顺承天,大哉至哉,走到至境为止,“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合“天行健”之无疆。乾、坤,非二事,乃一物之两面也。

则天,即奉元。奉元,法天,效元。继天奉元,养成万物。元者,仁也,生生之谓仁,故讲仁政、仁心、仁德。“君子体仁,足以长人。”王者当继天奉元,实行“元德”之责,生生也,仁也。中国最高的思想即“尊生”,所以,“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因仁者爱人,仁者无不爱。“伪仁者”乃“君子远庖厨”,“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孟子·梁惠王上》),孟子之所以成为“亚圣”在此。

孔子修《春秋》,写元年,变一为元,为微言大义,由此可知《春秋》并非历史。《大易》与《春秋》互相表里,一为体一为用,是一物的两面。“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即《春秋》之元。孔子作《春秋》,变一为元;赞《易》,“大哉乾元”。子夏说“元者,始也”(《子夏易传》注:元,始也)。董仲舒谓“《春秋》谓一为元者,示大始而欲正本也”,大始,万物资始。此解同于《易经》“乾元”之解。

故上无所系,而使春系之也。

旧疏云:“《春秋说》云:‘王不上奉天文以立号,则道术无原,故先陈春后言王。天不深正其元,则不能成其化,故先起元,然后陈春矣。’是以,推‘元’在‘春’上,‘春’在‘王’上矣。”

由“上无所系”一句,知“隐公”之为“况”也,《春秋》之德,其何能当之?其事,以隐公作个况;其义,则孔子窃取之。

“大哉乾元,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因“元”为一切之主,为至高无上,其上无所系。“上无所系”,其为老大,为至高无上;“而使春系之”,将“春”系于下,乃“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人为万物之贵,传统以羲皇为元祖,人的祖——人祖。

不言公,言“君之始年”者,惟(新)王者然后改元立号。

诸侯、公、王,三者境界不同。诸侯,“侯者,候也,候逆顺也”(《白虎通·爵》),天子的斥候;公,大公无私;王,天下所归往。孔子改元,被称为“素王”,即有王之德,无王之位。

改元,改元年,立新王之号。此天子,乃新的天子,真天子,非普通天子。王者,指有德者而言,是天下所归往者,才有资格改元立号,“唯王者然后改元立号”。称元,以著王法,所谓假事以托义也。《春秋》托王于鲁,明假鲁为王者,故谓“唯王者然后改元立号也”。假托能改元立号之王,其受命于鲁,借鲁以明义。

孔子删《诗》《书》,保存有意义的。《尚书》排序有意义,以《甘誓》作划分,前为法,后为戒。《甘誓》无人道,杀得一个都不留。

自禹而德衰,传子不传贤,《史记·夏本纪》曰:“有扈氏不服,启伐之,大战于甘。将战,作《甘誓》。”《淮南子·齐俗训》曰:“有扈氏为义而亡。”东汉高诱注:“有扈,夏启之庶兄也,以尧舜举贤,禹独与子,故伐启,启亡之。”东汉冯衍《显志赋》云:“讯夏启于甘泽兮,伤《帝典》之始倾。”注:“谓夏德之薄,同姓相攻。”《史记·太史公自序》云:“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太史公自序》是名序,许多皆意在言外,自称“上承麟书”。

《春秋》託(同“托”,下同)新王受命于鲁,明王者当继天奉元,养成万物。

常看,小注必要背下,但此非一日之工。

“託”,言、乇,寄也,假也,借事明义。此一“新王”,根本与“鲁隐公”无关,里头所谈皆“公”,无谈及“私”。《春秋》代表一个时代,不当一部书。

“《春秋》托新王受命于鲁”,《春秋》假托新王受王命于鲁这个地方,此新王也都于鲁,鲁是新王之都,借事明义,与鲁隐公无关。“托王于鲁”,“鲁”是个“况”,非真的。《公羊》重义不重事,义为孔子所窃取之。

“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托鲁为王,以进退当世士大夫,亦指行动说。《何氏释例·王鲁例第十一》释曰:“王鲁者,即所谓以《春秋》当新王也。”《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也。”故据鲁,以为京师,张治本也。

陈立引包慎言《王鲁说》云:“《春秋》,鲁史也,因鲁以明王法,是之谓王鲁云尔……故曰拨乱而反之正,莫近乎《春秋》,《春秋》以鲁史拨周乱,因曰王鲁……”此非今文家之言都引来了,对新王之法说不清。按旧说,还不错。

《繁露·楚庄王》曰:“《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大居正。又《重政》曰:“故春正月者,承天地之所为也,继天之所为而终之也。”明王者谨于“尊天”,慎于“养人”,董子曰:“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汉书·董仲舒传》)故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又曰:“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无有邪气奸(同‘干’)其间者……而王道终矣。”是“奉元继天,养成万物”之义也。

《春秋》托隐公以为受命之王,表明王者为新王,应当“继天奉元,养成万物”,继天,非继之于人,公天下,继天奉元,《大易》体元,本;《春秋》奉元,用。养成万物,必民胞物与。

春者何?

独在王上,故执不知问。

“独在王上”,“独”字,表明以前没有。以前的王,是高于一切的。现在以“春”在“王”上,“故执不知问”。可见在新思想以前,“王”是在一切之上。

元、春、王、正,为一个东西,按层次下来。

春,一年之始,四季之始,代表生,春生,时,指人之道。王,人的头,元首(《尚书·益稷》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春在王上”,此王,既能体元,法天;也能奉春,时,能行仁,故为众所归往。不是众所归往,得位不正者,乃大盗盗国,窃位者。

你们必要有好奇心,才能追究,然后深懂。

岁之始也。

以上系“元年”,在“王正月”之上,知岁之始也。

《春秋元命苞》曰:“据春者,岁之始也。”

旧疏云:“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实是《春秋》之五始……“元”,是天地之始;“春”,是四时之始,‘王正月,公即位’,是人事之始。欲见尊重天道,略于人事故也。”

《春秋》另造天地,春,岁之始,生之始。自此,知乱制之可除,处处发人深省。

春者,天地开辟之端(基),养生之首,法象所出,四时本名也。

《易经·序卦传》曰:“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为万物。”春者,为天地之开端,养生之首。《礼记·乡饮酒》曰:“东方者春,春之为言蠢也,产万物者圣也。”《易纬乾凿度》曰:“东方为仁,仁有生育之义也。”旧疏引《易说》云:“孔子曰:‘《易》始于大极,大极分而为二,故生天地。’天地有春、夏、秋、冬之节,故生四时也。”春为四时之首,是以为天地开辟之端,养生之首也。明岁之始,即谓之春。

岁者,总号其成功之称。

“岁”者,遂也,有“成”义。一切都成就了,叫一岁。

失业于人有好处,没有什么嗜好,只用书作消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不可以胡做,好好做,向历史负责,事在人为,要做就做,不先说。

好好看子书,看“仁”是否能救天下?孔子在世亦四处碰壁,才说“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虽被奉为至圣,但其思想两千多年又何能办到?

讲是一回事,百姓能否得到幸福?仁不仁不重要,必百姓真幸福。读书人应否盲从?应自子书悟,看是否有不假的东西?《荀子·臣道》有“上下易位,然后贞”之说,自此体悟,不再接受假东西。荀子两大弟子李斯与韩非,是法家的重要代表人物,李斯助秦始皇统一天下。看是否法家更为有用?现在皆唱高调,新儒家是新调,旧儒家则旧调,洋滨经为洋调,能够付诸实行?

不要再盲从,光说理论何用?今天做,如同在试探。做很重要,今天还是在摸索。

恐怕孔子的“时”能治天下,圣时,孔子为“圣之时者”。“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大义所在,能做就做。豪杰之士不待文王犹兴,必要发前人之所未发,有不同的看法与做法,才能于今天有用。

应多读中国东西,自夏学中找。我用“夏学”一词,即凡是中国的学问都接受,因为都是中国人想出来的。分先秦学、远古学……如同把人分成好几块,有中国人的脑子?“中夏”(《文选·班固·东都赋》曰:“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蛮夷猾夏”(《尚书·舜典》曰:“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夏”即指中国而言。

熊十力的东西皆有系统,要天天看。现在大师的东西,看不懂不好问人。人有智有野望,不必死呆呆的。《论衡》是中国第一本叛道的书。

孔子有抱负,但几千年来何以无能发挥作用?我办书院,要将中国学问整个倒过来读一遍。赞美中国人的智慧!汉时,董仲舒、王充有思想;贾谊勉强,无新意。愈看中国古时,愈感到汉以后的教育确实有问题,使中国人思想落伍,难以进步。

扬雄捧王莽,拟《大易》作《太玄》,拟《论语》作《法言》,得“莽大夫扬雄死”六字。我原本对王莽颇有微词,但越来越觉得那是以“家天下”的眼光看,读其诏书,感到其为能领导新思想者,但思想前进者在时代为少数,难以为人所接受,终成为时代进步的牺牲者。王安石亦然,要以《周官》作蓝图,实行变法。同学写王安石者强调此,但不见了,不知他的论文是否仍写此?王莽、王安石值得重视。

讲公羊学,不必当迷信、经典,要当作启示。将中国东西反过来读,不必再按旧注读。

熊十力《论六经》(1951年2至5月,在北京著成《论六经》),写得太长,忙的人无法看。

欲治国平天下者,必要去呆气,有呆气绝不能为政。读书人没多大用处,因多半不切实际。应抛弃几千年的旧东西,于时无补者,要反过来读。

熊十力以“六经皆遭窜改”。

熊十力于《原儒》指出:“孔子六经,无有一经不遭改窜。改窜之祸,非独不始于汉初,亦不始于吕秦之世,盖始于六国之儒。”熊十力以《周礼》颇有刘歆窜乱的地方,汉武所谓“渎乱不经”之言,时亦有之。

若没有都“窜”了,值得另外读。我以为,必有人窜,但全部窜不可能,因无若此有智慧者,刘歆(公元前46年—公元23年)不能掩所有人的耳目,但熊先生以为当不是如此。

刘歆开辟了以文字和历史解经的方法,为了发扬古文经,他重视训诂,不仅凭此以读经,且据古文的字体笔意以解经。刘歆打破了西汉以来今文经学对儒学的垄断,开启了古文经学的发展道路。如说董仲舒开创了以微言大义说经的今文经学,刘歆则是为重视名物制度的古文经学开其山门。

我以为应当反过来读。今本《易经》,至少有些地方已非原来的面目,但没有都改变。子书的真实性,特别可靠。

男孩子必要脱掉呆气,一坐如泥菩萨,了无生气,无让人感到你有智,因无慑人之气。必平日养之,自思想造化。今人皆无达到水平,必求有一标准,有超人智慧者。

对圣人留下的书,有超人智慧者都当加以重视。必要将经书反过来读,看其本身到底说些什么,不必看注疏。自《说文》(《说文解字》简称,下同)入手,我有《十三经不二字》。

对文丐、抄书者又何必尊之?《十三经注疏》皆奉诏所作,焉有好东西?是思想,不是书,经这些人乃成大文章。屈子《离骚》也是思想,但后人将其变成骚体,那屈原岂不是白死了?其著书的智慧、抱负的结晶,何以要将之当文章读?司马迁作《史记》,自以为“上承麟书”,后人却将《史记》当文章读,以其上承《孟子》文体,其活泼的思想就没了。

看《吊古战场文》:“‘此古战场也,尝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伤心哉!秦欤汉欤?将近代欤?”给敌军看,可以“不战即胜”,使其士气为之瓦解。为文,并不在求文章美。

读《泷冈阡表》:“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非敢缓也,盖有待也。”使后人明白什么是大孝。当思想读,其人必活泼。

背书,不是要背“输”了!读书多年,生活习惯、精神无所改变,那书白读了!读书,是在变化气质,当“活书”读,要读“活书”。“养浩然气,读有用书”,书都有用,后半句有语病。传经可以,说传哪家,多糊涂!

微,识之机。元,大始,万物资始,一切皆借着开始,董仲舒说“人之元在焉”,熊十力以“大海水与众沤”做比喻。乾元,既为万物资始,人的“元”同于“乾元”,不受四时的限制。发挥“人元”,乃尽了人的责任,故曰“奉哉人元”!

董子的《春秋繁露》虽丢了许多东西,但留下的东西已够启示了。何休注《公羊传》,有许多伏笔,以掩盖其本意。今天不也是如此?孔子改元有深意,为微言大义之所在。

《易》“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元者,善之长也”,体仁,即体元。奉元,真实行“元”之德,《春秋》“奉元”,最后“德合元”。

《春秋公羊传·成公八年》何注:“德合元者称皇,孔子曰:皇,象元。”“皇”,《说文》:“大也。”

孔子“为新王立法”;何休说“为汉立法”,乃应付之时语;皮锡瑞说“也可为清立法”,为熊十力所骂。

西汉时,史公、董子未有《春秋》为汉制法之说。东汉多言《春秋》为汉立法。何休在“哀公十四年”,引《春秋纬演孔图》,谓孔子“知汉当继大乱之后,故作拨乱之法以授之”。皮氏于《经学通论》中,谓《春秋》为后王立法,“而汉继周后,即谓汉制法,有何不可?且在汉言汉,推崇当代,不得不然”,以为“汉尊谶纬,称为内学,郑康成、何邵公生于其时,不能不从时尚”,如“今人生于大清,大清尊孔,即谓《春秋》为清制法,亦无不可”。

当养成自己能看书。过年,一年忙完有结果。人不能白忙,每年当有结论。

王者孰谓?

孰,谁也。欲言时王,则无事;欲言先王,又无谥。

“又无谥”,也显见非指周文王。

“以鲁当新王”,鲁并非真的新王。

谓文王也。

以上系王于春,知谓文王也。

此“文王”,为文德之王。有以孔子为文王一说,此另当别论。

《汉书·董仲舒传》曰:“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也。”以孔子为素王,不以文王指孔子。

《尚书·尧典》称尧为“文祖”,马融注《书》云:“文祖,天也。天为文,万物之祖,故曰文祖。”

文王,文德之王,新王,养生之首,养成万物,非周朝的文王。

何休注,必要细看,最重要,但要将假的拿出去,方讲得通。陈立疏,横扫,虽然详尽,但谈不到微言大义。《读经示要》重视何休注,以为如无何注,则《公羊》难明。

不言谥者,法其生,不法其死,与后王共之,人道之始也。

文王,行天德之王,人道之始也。

“不言谥者”,不讲周朝有谥号的文王。“法其生,不法其死”,“法”,当动词,要学活文王,不学死文王,可见此“文王”,不是周文王。

“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论语·子罕》)文没在兹,“文”就在自己身上。“与后王共之”,将来所有的后王,都得学此文德之王。此“后王”,包括百姓在内,人人皆可以为尧舜。

《春秋说题辞》曰:“号者功之表,谥者行之迹,所以追劝成德,使尚务节。”谥号,为中国人的特色,应予保存,有此,则人不敢作恶。死后加一字,孝子贤孙不能改。谥文,是进士出身。曾国藩(1811—1872)谥文正,最好的谥号。李鸿章(1823—1901)谥文忠,左宗棠(1812—1885)谥文襄。左对国有贡献,但好说,曾经向曾劝进。张之洞(1837—1909)亦谥文襄,是状元,宣统朝的国之大佬,因看不起摄政王载沣(1883—1951),不能得文正谥号。左、张二人皆失在不知择言,要因时地说话。曾纪泽(1839—1890)谥惠敏,对外交有贡献,家学、品德好,因出身好,没有考进士,袭侯,继“一等毅勇侯”爵位。左宗棠本是举人,西征时,上奏说要回来考进士,西太后乃送他一个进士,“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论语·宪问》),不要功高震主即要君。

“以鲁当新王”,我拿你当某,不是你是某。文王,指文德之王,不是周文王,“法其生,不法其死”,读书人当有“文没在兹”的责任。“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论语·季氏》),即成为人人归往的对象,而非征讨之,是使其受感化而来,故天下往而归之。文王,文德之王。

《礼记·中庸》曰:“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郑玄注:“此以《春秋》之义说孔子之德,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二经固足以明之。”此解太勉强,乃自圆其说。律,法也,“上律天时”,一部《大易》;袭,沿袭,因也,“下袭水土”,一部《春秋》。“上律天时,下袭水土”,即法自然,“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

“与后王共之”,《易经·乾卦》“用九。见群龙无首,吉”,董子曰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孟子曰人人皆可以为尧舜。

汉时,经书以外有纬书,如《春秋元命苞》《春秋感精符》等,与今文经、传皆合,有些不错,如《诗含神雾》曰“诗者,持也”,孟子说“持其志,无暴其气”(《孟子·公孙丑上》),深懂中国东西。《读经示要》以今文家之学,以纬书得之为多。

《易经·乾卦》:“《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春秋》变一为元,明王者当继天奉元,养成万物,故曰“君之始年也”。君者,群也,民众。群之始年,万物之养成,蒙天覆地载之公,非德一君之私育也,故新王继天之志,述天之事,必能“民胞物与”,仁爱及万物也。“杀一无辜而得天下者,不为也”,仁政,不能用霸、用武,仁,生生之谓。在生生之道下活着的就是人,故曰“人道之始”。“大哉乾元、至哉坤元、奉哉人元”,《春秋》变一为元,乃人元也,故曰“人道之始也”,此为人道之始。

曷(何)为(以)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

以上系于王,知王者受命,布政施教,所制月也。

一般历史写法:“秋,七月,天王……”先言月,后言王。

此为新王的正月,故“先言王而后言正月”,乃有别于旧王;新王的记事,不同于旧王记事方式。

“布政”,“政者,正也”,有别于乱,布其正法。“施教”,行其文德之教。孔子修《春秋》,意在拨乱反(返)正,正,王道也。

拨乱反正,谁为正?正本其源,自根上改不易。先标出“正”是什么,使大家“知正”了,才能“返回正”。以“正”为标准,往前去做才能成功。

中国学问是“源于道”,非源于道家。儒家、道家皆源于道。老子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也,字之曰道”(《老子·第二十五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第四十二章》),以道生天地。《黄帝内经》亦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黄帝内经·阴阳应象》)。《黄帝内经》比《汉魏丛书》中的《三坟》好,值得一看。

《黄帝内经》分《灵枢》《素问》两部分,又称《内经》,是中国最早的医学典籍,也是中国传统医学四大经典之首。相传为黄帝所作,因以为名。但后世以此书最终成形于西汉,作者亦非一人,而是由中国历代黄老医家传承增补发展创作而来。

《汉魏丛书》为明人程荣所编。按四部分类,共收书三十八种,经部十一种,史部四种,子部二十三,集部无书。收录诸书,巨细无遗,大小均收,不作任何删节,从而能较完好地展现诸书原貌,提高了此书的文献和版本价值。

坟典,为《尚书》之起源,道家之学出自史官,传有天道三皇,曰:天皇,地皇,人皇。有人道三皇,曰:伏羲氏(太皞),炎帝神农氏,黄帝轩辕氏。《三坟》,即三皇之书;《五典》,为五帝之书,少昊、颛顼、高辛、唐尧、虞舜之书。

作《道德经》的老子是否为李耳?有问题。黄老之学产生于战国时代,尊传说中的黄帝和老子为创始人。钱穆主张“庄子在老子前”(《庄老通辨》),但就文章看,老子当在庄子之前。

《读经示要》讲《春秋》部分,必要先看。读书要不厌其烦,以看书作为消遣,慢慢地琢磨。

王者受命,必徙居处,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变牺牲,异器械,明受之于天,不受之于人。

“受之于天”,故必“继天奉元”。三统、三正,所尚不同。何休真是用心良苦!

《白虎通·三正》曰:“王者受命必改朔何?明易姓,示不相袭也。明受之于天,不受之于人,所以变易民心,革其耳目,以助化也。”《春秋》以鲁为化首。

“王者受命”,新王有别于乱制之王。乱制东西的存在,使人有“大丈夫当如是也。”

秦始皇出巡时,仪仗威盛,《史记·项羽本纪》载:“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高祖本纪》载:“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明受之于天”,要继天之志,故必继天奉元;“不受之于人”,乱制是“受之于人”。“至禹而德衰”,自禹以后即受之于人,家天下。

废掉旧时代的东西,完全用新东西。明受之于天,非受之于大盗。受之于天,公天下。乱制,是受之于人。

《论语·尧曰》“天之历数在尔躬”,夏历正月,斗柄回寅(十二月指丑方,正月又复还复寅位),明受之于天,表明新王之法,此亦为《春秋》之志。证明孔子新王之法,与一般历史不同。

“徙居处”,将所居所处皆改变,使摆脱昔日之恶习。

“改正朔”,清无改正朔。中山革命,改正朔,用阳历正月,现在正月为夏正。寅,斗柄回寅,初一、十五也变了,望也换了。旧时十一月,民国一月。

“易服色”,当政者易服色,百姓别衣服。尚白,以白色为贵,殷尚白,朝鲜为殷民,亦尚白,礼服全白。也有尚红、尚黄、尚黑者。尚黄,以黄色为贵,旧社会用黄色要压运,用石头亦压运,一般人以用黄色不吉祥,因清室尚黄,百姓不能用黄。中国至明,易色不易服,元、清服制改变。清大礼服,按品级;小礼服,长袍马褂;便服,不着长袍。中山改换中山装。

“殊徽号”,民国改国名、官名,党徽、国徽,徽号都变。

“变牺牲”,殷尚白,以后多半尚黄,祭祀牺牲用黄牛。尚黑,则祭祀用黑牛。清尚黄,用红黄色牛。此即变牺牲。

《史记·赵世家》曰:“随时制法,因事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又曰:“三统三王若循环,周则又始,穷则反本是也。”三正之相承,若顺连环也,孔子承周之弊,行夏之时。

《何氏释例·通三统例第二》释曰:“《春秋》之义,固上贯二帝、三王,而下治万世者也……通三代之典礼,而示人以权。”《礼记·大传》曰:“亲亲也,尊尊也,长长也,男女有别,此其不可得与民变革者也。”

据以往所知,那边做事亦有根据,中国书读通了。

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统者,始也,总系之辞。

旧疏云:“所以书正月者,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大一统,即公天下,双关语。

夫王者,始受命改制,布政施教于天下,自公侯至于庶人,自山川至于草木昆虫,莫不一一系于正月,故云政教之始。

旧疏云:“凡前代既终,后主更起,立其正朔之初,布象魏(古代宫门外的阙门)于天下,自公侯至于庶人,自山川至于草木昆虫,莫不系于正月而得其所,故曰总系之辞。”王者受命制正月,必慎始初,凡一切政令无不奉以为始。假此正月,以为新王之法,天下定于一,大一统,远近大小若一。

自“内其国”始,基础才好,以之来“容天下”。中国人的思想先“内其国”,因其国以容天下。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远近大小若一。内外,乃是层次。

大一统,即公天下。“大一统”,“大”为赞词,“统”者始也。“大一统”者,通三统为一统,定于一,一统天下,仁者无敌。

孟子深于《春秋》,说“居天下之广居”(《孟子·滕文公下》),即《中庸》所谓“舟车所至,人力所通”。把国土丢了,还叫“大一统”?

“王者始受命改制”,改乱制,“布政施教于天下”。布新王之政,施新王之教化于天下,即一统天下。大一统,为政治目的,想达此,必要有新的教育,故为“政教之始”。以人道为“政教之始”,怀“民胞物与”之心。

元年正月,即“体元居正”,故曰“君子大居正”。《大易》之道,“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为体;“君子体仁,足以长人”,为用。为了“长人”,乃“改一为元”。帮助、扶助人曰“长人”,如保姆、父母、幼儿园老师,皆长人者。元为体,仁为用。仁者爱人,生生。仁政,有所本。我买地,修庙。懂中国学问,必要读《大易》与《春秋》。

正,王道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颜渊》)内圣功夫;王道,外王之业。必自“正名”入手,“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在中国,人生来都一样,是天民,“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性相近,习相远”。能行仁道,人就归往你。人“与天地参”,平视,天、地、人三才,何等尊贵!“得其天爵,则人爵随之”,富贵在天,富,天爵;贵,人爵。领导人为王者,圣王。

《繁露·玉英》曰:“谓一元者,大始也。”《王道》曰:“《春秋》何贵乎元而言之?元者,始也,言本正也;道,王道也;王者,人之始也。”正本,入手处;本正,成了。正,王道也,新王之道;王者,人之始也,即人道之始。《春秋元命苞》曰:“王者,往也。”王,归往义。一经专制政体以后,人对“王”无好感,本义则为“人人所归往”,《白虎通·号》曰:“王者,往也,天下所归往。”

《繁露·王道》曰:“王正,则元气和顺,风雨时,景星见,黄龙下;王不正,则上变天,贼气并见。”又曰:“五帝三王之治天下,不敢有君(当动词)民之心,什一而税,教以爱,使以忠,敬长老,亲亲而尊尊。”“尊尊”,乃“民贵”的结果。“尊尊”,前为动词,后为名词。自根上认识中国思想,虽无“民主”一词,却为“民贵”观。

《春秋》重人,汉以《春秋》决狱。

又曰:“不夺民时,使民不过岁三日。民家给人足,无怨望忿怒之患、强弱之难,无谗贼妒疾之人。民修德而美好,被(同‘披’)发衔哺(口含食物)而游,不慕富贵,耻恶不犯。父不哭子,兄不哭弟,毒虫不螫(shì,刺),猛兽不搏,抵虫不触。故天为之下甘露,朱草生,醴泉出,风雨时,嘉禾兴,凤凰麒麟游于郊。囹圄(监狱)空虚,画衣裳而民不犯。”百姓犯罪画衣裳,使民以为耻,则不再犯。“画地为牢”犹不高,“画衣裳”真高招!

“四夷传译而朝”,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还都南京时,各民族都有致敬团。台湾省的致敬团,除李建兴(1891—1981)穿长袍马褂外,其余皆穿西装。

1946年,李建兴参加“台湾光复致敬团”,赴南京会晤蒋介石及中央各要员,晋谒中山陵与明孝陵,至陕西遥祭黄帝陵并任主祭官,复到大陆主要城市访问,归撰《致敬纪要》一书,以记其事。1950年于瑞芳自刊。致敬团成员有林叔桓、林为恭、林献堂、黄朝琴、丘念台等人。

又曰:“郊天祀地,秩山川,以时至,封于泰山,禅于梁父。立明堂,宗祀先帝。以祖配天,天下诸侯各以其职来祭。贡土地所有,先以入宗庙,端冕盛服而后见先。”贡方物,三年一贡,有如上供,各地特产皆贡,金门贡糖。历史博物馆有存档,台湾贡番石榴,上有老宫批:“下次不必贡了!”贡物由老宫先嗜,可能吃坏牙了。台湾那时的番石榴、桃子可以打死人。我将桃子加冰糖炖,闭着眼吃,还有北京味。送的东西,宫中留得少,都发回,《中庸》所谓“厚往薄来”也。摆于庭院中,称“庭实”(陈列于朝堂的贡献物品),皇帝看一遍后,回送的礼极为丰厚。中国一直到清末,都维持此制度。

又曰:“德恩之报,奉元之应也。”“奉元之应”,即按仁政、王道行事之应。奉元之应,即行仁之应,王道之治也。熊十力曰:“全人类相生相养,无有不均,和之至也,而大同之治成,董子所谓奉元之应也。”

《读经示要·卷三》曰:“奉元之奉,谓敬以承之而勿失也。人皆自识真元,即能以天地万物一体为量,本此以立教,则群俗趋善,而太平之应不爽。”人为万物之贵也。

现称“奉元书院”,不要“夏学”(下雪)了!

将“王道之始也,王道终矣,王道成矣”,放在一起玩味。懂《大易》与《春秋》,则学术之视野加宽。还必细看《读经示要》《春秋繁露》。必要下功夫,此学术才能传下。

道统,即政统,《春秋》讲“大一统”“大居正”。统一,非大统一,但做到大统一亦不易,此为霸道。大一统,为王道,此为政治目的。政治上讲“大一统”,必有“大居正”之德,“大”为赞词。一统,乃政治的最高境界。

中国政治思想并不腐败,只是人不行,没有实行。有“大居正”之德,才能达“大一统”的政治理想。故孔子“变一为元”,《春秋》首书“元年,春,王正月”,元,生生,生生之谓易,仁,终始之道。此观念可以写篇文章。

元,仁也。天有好生之德,法天。孔子懂“体仁”“长人之道”,故变一为元。元年正月者,体元正位,有位必有其德,此为正位;有位无其德,则为窃位。老师亦然,必守住正位,居正。

中国人的大一统,即大同,公天下,天下为公,王者无外,大居正,文王之德,即《中庸》“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坠),莫不尊亲”,亦即《孟子》所说“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此为儒家之真精神,“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得志、不得志在其次,而在行天下之大道,故“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滕文公下》)。真读完《大易》与《春秋》,才明白《四书》。

“因其国以容天下”,以鲁为化首。大一统,公天下也,人人都和你合作。问:“天下恶乎定?”对曰:“定于一。”问:“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问:“孰能与之?”对曰:“天下莫不与也。”(《孟子·梁惠王上》)串在一起,明白中国思想为“仁治”之境界。

做官的皆必奉天之道,才能即位,故先言“正月”,次言“即位”;即先言“居正”,才能言即位,表明“受之于天”,非受之于人。

连厕所都要刷洗,何况院中草能不除?知识分子必要再接再厉,使每一段都有进步。

理论没错,但行事不易,旧包袱难抛,故主张革命。

公何以不言即位?

据文公言即位也。

此指历史言。

即位者,一国之始。

言即位,为一国君之始年,是乱制;不言即位,乃群之始年,公天下,群之始,不能即位,人人皆可以为尧、舜,群龙无首。

政莫大于正始,故《春秋》以元之气,正天之端。《春秋》这个朝代,正群之始。

元者,气也。天之端,春始。“政莫大于正始”,正群之始,故《春秋》(一个朝代)“以元之气,正天之端”,元者,气也;天之端,春始也。

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竟(通“境”)内之治。

“以天之端”,自法天来,正新王之政;以新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境内之治。

诸侯不上奉王之政,则不得即位,故先言正月,而后言即位。

新王,大居正,不同于一般之即位。

政不由王出,则不得为政,故先言王,而后言正月也。

《繁露·竹林》曰:“《春秋》之序辞也,置王于春、正之间,非曰(岂非说)上奉天施而下正人,然后可以为王也云尔。”皆非外求,必要求己。《说苑·建本》曰:“魏武侯问元年于吴子,吴子对曰:‘言国君必慎始也。’‘慎始奈何?’曰:‘正之。’‘正之奈何?’曰:‘明智,智不明,何以见正?多闻而择焉,所以明智也。’”

治国之端在正名,“必也正名乎!”今所正皆私名,非公名,如想达目的,来个“临时条款”“动员戡乱”,但“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论语·子路》)。

昔人做事像样。今天社会之所以乱象太多,在缺少“正名”功夫,故“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论语·子路》)。

假仁假义,久假而不归,焉知其非仁也?也比不仁不义好,利仁境界,“智者利仁”。“仁者安仁”,安仁境界,“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中庸》),在什么环境都不变,“安仁者,天下一人”,没有分别心,无好坏观念,皆一视同仁。人皆有向上心,总想往上学。

悟到境界,真知,在此力行、生活,即富生命力,读书读活了,使自己活活泼泼。想有用,不必贪多,贵乎精,必要深悟,“博我以文,约我以礼”(《论语·雍也》),“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论语·颜渊》),博、约并用。

《通鉴辑览》时常浏览,可以知历史,实用。《二十五史》不容易读完。人生像看电脑屏幕,滑着看。

王者不承天以制号令,则无法,故先言春,而后言王。

“承天以制号令”,天道尚公,则天之公以立法。

天不深正其元,则不能成其化,故先言元,而后言春。

“深正其元”,元含乾元、坤元,“阴阳合德,刚柔有体,生生不息”。阴阳不能合德,则不能生生化化。

春者,天地开辟之端,养生之首。

五者同日并见(现),相须成体,乃天人之大本,万物之所系,不可不察也。

《繁露·二端》曰:“故圣人能系心于微,而致之著也。是故《春秋》之道,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竟内之治。五者俱正,而化大行。”五始,天人同德,“天听自我民听”,“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必加以玩味。

成公意也。

“公”,双关语,群而无首曰公。“成公意”:一、成“大公”之意,成“群而无首”之公意;二、成“隐为桓立”,讲历史。

“群之始年”,故不言即位,“见群龙无首,吉”。

有了“居正”,才言即位。今天团体也有伦常,有人即有伦常。如何防乱?成大公之意,公天下。

第一节经特别重要,乃经中之经,点出“公天下”,尸子称仲尼尚公,故为“群之始年”。仔细看《读经示要》的解释。

“微言”,微而不显之言,体;“大义”,一切决之以礼义,用。一般人不易明白者,为微言;大义,能行出者,“大”为赞词。

《读经示要》曰:“《春秋》有大义,有微言。大义者,如于当时行事,一裁之以礼义……微言者,即夫子所以制万世法而不便于时主者也。”

中,礼义。中国,礼义之国。中道,行礼义之道。微言大义还分时代?一切决之以礼义,我骂在此。自国民革命至抗战牺牲多少人,就为台湾“独立”?为死人气愤!

开始,要点必抓住。“非常异议可怪之论”:“君之始年”,群之始年也。“成公意”,成公天下之意,人道之始。

王,必要有王之德,百姓才会自动归往。天子,继天之志,述天之事,当奉元以养成万物。王,指德;天子,指述。非自封为王、天子者。

《春秋》是思想,不能用考据学来研究。《春秋》代表一个时代,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此“存三统”,新建一统,即《春秋》。

“唯王者,然后改元立号”,指《春秋》“新王”之“王”者。《春秋》以外之王者,即使改元立号,也非真王者。孔子以周已经过去了,“以鲁当新王”,假鲁为《春秋》此一时代的京都。《春秋》假托新王以鲁为京都,此王者非以前的普通王者,乃《春秋》之新王。王者,代天行道,“君子体仁,足以养人”,继天奉元,以养成万物。

中国讲“王道主义”。天德,王道之隐;王道,天德之显。我不敢用王道书院,用天德黉舍。王道之始,《孟子·梁惠王上》说:“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cù gǔ,密网)不入洿(水浊不流)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熊十力以孟子通《大易》与《春秋》。

基本思想:王道思想。《春秋》,王道之成也。中间程序,可加以研究。

《五经》(《诗》《书》《礼》《易》《春秋》)为大本,其他经为《五经》之传。三礼(《周礼》《仪礼》和《礼记》,《周礼》原称《周官》)、《春秋》三传(《公羊传》《穀梁传》《左传》)、《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相台五经》可置于身边,随时随地看。

岳氏刻本《相台九经》,考证精密、审慎,版刻精良,受到历代学者的重视和推崇。清廷先得《春秋》藏于昭仁殿,后又得《易经》《尚书》《诗经》《礼记》藏于御花园之养性斋。清高宗弘历念此《五经》“幸合则不可使复分”,遂在昭仁殿后庑另辟一室,专藏《相台五经》原本,命名为“五经萃室”,并令词臣翻刻,每卷之末附有词臣撰的文字异同考证。此书为后世研究古代经学保留了重要资料。

会背《五经》,还必经玩味功夫。中国东西没经玩味不成。大本抓不住,非中国思想。

今后中国学问到底要走哪一条路?《当代》(十一月期)批评中国文化书院的话,我都不懂。“兴儒书院”在大陆无成;又办“兴儒补习班”,仍讲旧东西。你们程度之低,因书读的少。

在社会遇事不必灰心,有力量则力求突破,没力量就找一小庙出家,大庙是非多。既出家,应是看空,何必在乎是非。“心出家”,与“人出家”不同,一个人心静不易。社会即“是非”,孔子之有德,还“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史记·太史公自序》)。不是秦始皇才焚书,自古就有焚书,《孟子·万章下》称“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明白此,对社会所有现象皆不以为是,才能突破,否则被社会所逼疯。活着,必要有阿Q精神。

读《春秋》的基本书:《春秋繁露》《说苑》《新序》。

中国有四大名序,《太史公自序》为其一。太史公司马迁是董仲舒的学生。

陈立研究今文家,但也走考据训诂路子,其《公羊义疏》抄了一大堆,但不明微言大义。

《公羊传》第一章很重要。孔子要思想革命,费多深的头脑!要“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

《春秋》的政治大纲: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贬天子”,“天子者,爵称也”(《春秋公羊传·成公八年》“秋七月,天子使召伯来锡公命”,何注),一爵,可以贬,贬其职;“退诸侯”,成诸夏,“夏,中国之人也”,大家都变成“礼义之人”了,打消阶级、偶像,提高人的尊严;“讨大夫”,“世卿非礼也”,大夫不得世。

这些思想在那个时代得多隐藏,故微言大义在“口说”中,注解亦有所隐藏。慢工出巧匠,《公羊》是思想,不是文章,自此看孔子怎么用思想。

《公羊》讥世卿,以世卿非礼也,因当时权在大夫。老百姓拥护谁,谁即王。尧、舜以“让”,孔子删《书》,首尧、舜。孔子立新王,故有王制,拨乱反正,即要除乱制,返回新王之制,此《春秋》之志。

《春秋》“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怎可说孔子是封建的护符?《论语》当好好读,孔子有两次要参与造反;崔述(1740—1816)以此二章为伪,乃没有读今文。非任何人都能造反,造反也得有智慧。

《春秋》这部书要表现什么?《春秋》之志,亦即孔子之志,孔子志在《春秋》。《春秋》之志,在养正,成圣功。一个人如没有智慧,什么也做不了。半懂不懂的,增加很多的痛苦。

《春秋》这个朝代,孔子立“一王之法”。绝对是绝响,现听到公羊学已经没了。蒋庆绝对不高明,邻近南海。

《春秋》假隐公以为新王,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孔子认为所有的王,都得是文德之王。

一、元、文、正,四字未通,《大易》与《春秋》都通不了。

孔子志在《春秋》,《春秋》拨乱反正,方法:“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终极目的:“以达王事而已矣。”(《史记·太史公自序》)

此《春秋》,并非“春秋战国时代”的春秋。“载之空言”,写历史也是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即表现于行动,亦即革命。所有历史皆天下的仪表,要读活历史。《史记》表现“真”事,并非写文章。

有智慧,应写《公羊传微》,但不易。把一意见,以笔写出,叫人明白不易。

新王之制,为王制。《礼记》有《王制篇》,但光有其名,已无其实。《荀子》亦有《王制篇》,证明儒家确讲王制,但内容多已遭窜改。

《孟子·万章上》有“至禹而德衰”之说。尧舜时代为王者时代,公天下;至禹而德衰,开启了家天下,夏、商、周均为私天下。孔子在周末,创一新时代——《春秋》,说“三世必复”,要复尧舜之公天下,因其“祖述尧舜”。历经夏、商、周,故说“三世必复”;但没有达到目的,又说“九世必复”。

尧、舜是选贤举能,《礼记·礼运》“选贤与能”,“与”,举也,用之意。选与举,为两件事,选贤举能,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今用“选举”,讲不通。

《繁露·三代改制质文》曰:“《春秋》上绌夏,下存周,以《春秋》当新王。”孔子为宋人,宋为殷之后,杞为夏之后。又曰:“《春秋》当新王者何?曰:王者之法,必正号,绌王谓之帝,封其后以小国,使奉祀之。下存二王之后以大国,使服其服,行其礼乐,称客而朝。”若说《春秋》是一本书,是指历史说。孔子的《春秋》为一朝代,开辟新天地,首先必正号,绌王谓之帝,但其国亡了,仍不能毁之,要“继绝存亡”,使之奉祭祀。《尚书·益稷谟》“虞宾在位,群后德让”,尧之子丹朱,亦称客而朝。前二王之后,不为此朝之臣,为客人(贵宾),可以穿其衣冠,行其礼乐,是平行的。

一到末代就完了,千古艰难唯一死,宁可丢脸丢到死。

《三代改制质文》又曰:“故同时称帝者五,称王者三,所以昭五端,通三统也。”九皇、五帝、三王。清之三统:元、明、清。蒙古王真有权,清与蒙古部族做亲戚,使其无法造反。通三统,即重视“源”与“本”,“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

通三统,亦即存三统,《春秋》讲存三统。《春秋》为一新王朝,有所本,即道统,亦即政统。

张三世,三个步骤: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太平世的终极目的——华夏,“远近大小若一”,一视同仁,故小国来朝也不会看不起。

《春秋》中的“夷狄”,是以文化论,“入中国则中国之”,不以种族论。“安仁者,天下一人”,王道主义,安仁境界,视天下若一人,远近大小若一,无“远近、大小”的观念了,才能“若一”。

《春秋》若无孟子的提示,即不知《春秋》说些什么。《春秋》法天,一切政制皆法天,“《春秋》,天子之事也”(《孟子·滕文公下》),学天,天子之父为天,法天在此,继志述事。天,生生不息,爱,仁政。“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孔子“祖述尧舜”,法天之行政长官,为天之儿子,故《春秋》为天子之事,一切按天行事。所有的吃喝,均为天之德,天德好生,仁也。王者之政,仁政;王道,仁者之道。

仲尼其素王乎!孔子为“素王”,素,空也,有王之德,无王之位,有德而无位,大家都承认孔子有德。

蒋庆《公羊学引论》以“文王”为孔子,有问题。一、“文王既没”,“王”会没,但“文”不没,“文不在兹乎”?二、“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论语·子张》),文王、武王坠于地,但文武之道未坠于地。“止戈为武”,武之道在研究如何“止戈”,“不战而屈人之兵”(《孙子兵法·谋攻》)。文王,并非讲人,而是讲道。讲书者故意讲偏了。

先修德,天下成事绝没有缺德的,天天算计别人,而忘了造就自己。“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论语·学而》),没有行孝悌、泛爱众,是人?孝悌是最基本的,刚开始。“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学文了,“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论语·颜渊》)。《文会图》,《十八学士图》。

《文会图》相传是宋徽宗赵佶的画作,画中主题是环桌而坐的文人正在花园中饮宴。仿唐代《十八学士图》。唐太宗李世民仍是秦王,尚未登基之时,就招揽了杜如晦、房玄龄等文士,这些人被称为“十八学士”。由画家阎立本画了一幅《十八学士写真图》,在图上记录他们的姓名、容貌、官衔,让后代可以浏览这些名士的风采。

“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论语·季氏》),“王者,天下之所归往”,修文德来的,所以为文王。“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人人皆有文之道,人人皆可以为文王。

串在一起,可以了悟很多。区区《四书》,其中富含多少精华!学问必得大家检讨,要研究、探讨。如再不努力,就很悲哀。

鲁,为《春秋》之京都,《春秋》都于鲁,张治本,以鲁为化首、样子,因其国以容天下。

由此,可知《春秋》并非历史,完全是乌托邦,乃人间净土、王道乐土。《礼记·礼运》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尧、舜选贤与能、公天下;孔子“祖述尧舜”,以尧舜“公天下”,要达“大同”。

《礼记·礼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份),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称“禹、汤、文、武、成王、周公”为“六君子”,“小康”的代表。六君子,小康的圣人。

《礼记·礼运》曰:“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型)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大同”“小康”两者应分清,不可以混淆。

董子曰“《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古”,尧、舜,祖述尧、舜,选贤举能。圣者法天,贤者法圣。在法时,必见贤思齐,此为大原则,别人有所长,即思齐,有此志向。

《繁露·楚庄王》曰:“《春秋》之于世事也,善复古,讥易常,欲其法先王也。”法古,复古;先王,指尧、舜,为孔子假设的最高境界,亦即法二帝,《尚书》首《尧典》《舜典》,二典为帝王典范。《尚书·尧典》“曰若稽古”,“曰若”,语气词;“稽古”,考核、研究古也。稽古同天,以人言为尧、舜,以道言为天。法圣、法贤、法天,为一回事。

《春秋》以“变古易常”不好。尧、舜之前,以德治天下。禹为第一个“变古”,改变尧、舜之前的常道。《春秋》“复古”,以尧、舜为古,其法为常法,选贤让贤,仲尼“祖述尧舜”。

《春秋》讲“复古”,说“三世必复”,为孔子时。但孔子看不行,乃又说“九世必复,虽百世亦必复”。真理就是一个,士尚志,志在《春秋》,此为一个志。一个人有志,只要一口气在,必能实现。“志在《春秋》,行在《孝经》”,含无尽意,今争自由、民主,即《春秋》之志。志最可怕,社会经验多,才知《春秋》,可得许多教训。孔子“志在《春秋》,行在《孝经》”,知常守常,失常就坏,国与个人皆一也。

《繁露·重政》曰:“春正月者,承天地之所为也,继天之所为而终之也。”“天无私覆,地无私载”(《礼记·孔子闲居》),天地之能,生生;“天工,人其代之”(《尚书·皋陶谟》),天地未完成之事能完成,此为王者之事。

领导人自“正心”开始,《大学》所谓“格、至、诚、正、修、齐、治、平”,“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心正,自正心入手,正心而后心正。心正,别的地方才谈得上正。自修心(正心)开始,正心诚意,心正则一切都正,到一境界最重要。

“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韩愈《原毁》),忌,进而不择手段地破坏。自心里改变很难,人心本不太正常,加上环境的影响,一有“我”,问题就发生。今天会写的不在少数,但做事能平整不易,即“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无私见。

中国人善于政治,读书人会谈政,每部书皆政书;若在政治斗争上失败,真是对不起祖先。

老同学不多话,看老师似发疯,不过可能他们对也不一定。孔子说:“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论语·子罕》)有闲时,心有所想,就看书。

希望几个人发心,好好研究《大易》与《春秋》。《大易》讲“体元”,“君子体仁,足以长人”。体得“元”了,了解还得实行。《春秋》讲“奉元”,知而必行,即奉元,按“元”之道做事。知后要行,行可帮助知。知一分,经由行,可以体悟得更多。不必学书呆子。

你们遇事总是逃不行,这一辈子该做的事都得做,成功与否是另一回事。读书人总在讲的境界,做就不行。

佛讲“地狱”“因果”。大家如都好,那地狱不就空了?印顺(1906—2005)到老,犹觉得自己行得不彻底。熊十力到老时,亦以自己行得不彻底。将自己主张行得彻底,是即是,非即非,是是非非,但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有人批评《通鉴辑览》,说“上面批得酸溜溜的”,不以为是。什么人都有,一笑置之!在哪儿说话,都叫人知道。说话一定要小心,转弯都能回去。千万不要随便说话。若怕人知的话不要说。要人宣传的术,“你千万不要对人说”。你们最好不要得罪人,否则多一层障碍。

《春秋公羊传·哀公十四年》《传》曰:“制《春秋》之义,以俟后圣。”何注:“乐其贯于百王而不灭,名与日月并行而不息。”帝典:《尧典》《舜典》二典。“等量百王”,看其够不够“王”与“天子”之位。《传》曰:“其诸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何注:“道同者相称,德合者相友,故曰乐道尧舜之道。”《传》曰:“末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君子也。”何注:“德如尧舜之知孔子为制作。”乃指“未来的尧舜”。

没有耐力,难以读《春秋》。自己不下功夫,完全没有办法。

孔子志在《春秋》,行在《孝经》。我以为《孝经》有汉儒所加,因汉室以“孝悌力田”治天下。现《孝经》为汉时的百姓通俗本,经文与后文非一时之本。经文(即《开宗明义章》)若《论语》文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中于事君”一句,当为汉儒所加,下面才有《天子章》《诸侯章》……《开宗明义章》会背,即明白什么是孝。

佛经的《心经》译得好,但《学》《庸》(《大学》《中庸》简称,下同)可与其相提并论,此指经文(第一章)而言,后面则掺很多。皆涵盖中国文化精神之所在。

“统一”与“一统”,境界不同。中国讲“仁、霸”之分,但不反对霸。在未天下平之前,孔子赞许霸业。孟子“以力假仁者霸”,“久假而不归,焉知其非仁?”假仁者“霸”。假,假借;安,造次、颠沛皆必于是。“久假而不归,焉知其非仁?”“以德行仁者王”,安仁者“王”。由“霸”至“王”,也必行之以渐。最高的境界,也是一步一步来的。

仁、义之分,王为“仁”,霸为“义”。《繁露·仁义法》曰:“王者爱及四夷,霸者爱及诸侯。”

《春秋》贵仁,仁者爱人,仁者无不爱,故其恻隐之情、继绝存亡之志,常寓于书法中,夷狄能慕中国者,则进之,“入中国则中国之”,扶勉以礼义。但“不与夷狄之主中国”,故美齐桓之能攘夷狄,“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许管仲乃其仁,乃其仁。

《五经》必要熟了,能依经解经,才能“吾道一以贯之”。

现在人享福,应好好用功。昔日点油灯,写字还要磨墨。现在的文章固然不错,但是写中国东西并无深入,皆不真知,完全胡扯。

《大易》与《春秋》不懂,还能谈中国学问?《春秋繁露》中有微言大义,也有应付时主之语。

将我所讲,回去串在一起,写小文章。真有学问必要勤,想起就写,写在书上,日后作成集锦。必得像疯子般,才能有成就。

新王,非一般朝代更易之新王,而指《春秋》之新王,以《春秋》这一朝代当新王,即《春秋》之新王,表明继天,而非继之于人,故新王必得改制。新王之制,人人皆可以为尧舜,人人皆得继天之所为而终之。天能生物,人能役物,即无一废物,同《尚书》“天工人代”的观念。

孔子以新王以前之制皆“乱制”,新王之制则为“王制”。《春秋》拨乱反正,返回王制,此为孔子的政治理想,至今犹未达到,所谓“为后世立法”在此。

新王必除世及之乱制,即家天下私相承受之制,但必加以小心,以防祸灭九族,故“定哀多微辞,主人习其读而问其传,则未知己之有罪焉尔”(《春秋公羊传·定公元年》《传》文),何注:“此孔子畏时君,上以讳尊隆恩,下以避害容身,慎之至也。”至清,犹有因“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而招来杀身之祸者。

在任何团体里,最可恨的即奸,反正到底即奸。千万要守正,一不守正,一辈子被人瞧不起。读书人不必于小处显才,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若无奸,怎知“清风不识字”“维民所止”之所指?

第一章的观念必要弄清。要改乱制,改些什么?改之中,有些不改者。《繁露·楚庄王》曰:“今所谓新王必改制者,非改其道,非变其理,受命于天,易姓更王,非继前王而王也。”非改其道,非变其理,“道”与“理”不能变。今孝道之理都变了,怎能不垮?

又曰:“若一因前制修故业,而无有所改,是与继前王而王者无以别。受命之君,天之所大显也。事父者承意,事君者仪志。事天亦然。”“事君者仪志”,仪,仪仗队,有仪以显威仪,故事君应配合君之志,但非自己无志。为人做事,必配合东家之志,“做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年轻人有志,可以自己干,就是摆地摊也可以,但其后要有志,乃是为己,赚钱是有目的。

一个人必为自己活,不喜不必混,第一志愿应拼命干。做事一展己之抱负,但别人给的应先考虑能做几年,占人生能做事时间的几分之几;若是十年,十年后能为国家贡献什么?必要有专学,不在乎别人用否,照样可以有贡献。自己的智慧,必自己能开拓自己。学经济的想要对时代有贡献,可以聚合学经济者,小为自己干,大为时代干,日久即成型。就是当“总统”也有年限,任期一过即平民一个。

怎样达自己的抱负?必要养成群德。“乐道人之善”(《论语·季氏》),谁不与你亲近?则能达到群德。今人专挑别人毛病。要站得住,根深了,叶必茂。浮萍无根,不知自己做什么。想研究政治理论,说太空了,研究对象是什么?做事不要茫无头绪。

应清楚自己一辈子要做什么,喜做陶器,做最好又能怎样?我一生不玩泥巴,不喜瓷器,但能鉴定,因瓷器再好,一分钟即可毁了,甚至不必一分钟。喜金石,使尽全身精力,又刻几个图章?不欣赏。

中国这么大,任何方面都需要人才,只要有努力的方向,都可以有所成就。中国要与先进国家相比,如研究卫星科技、太空科技之类,必要将智慧用于有用处。学文史哲的应好好发挥中国思想,绝不亚于西方。应客观研究学问,不要囿于旧说。完整书并无几家,皆各本其师承,各家笔记都要看,博极重要。

名利中犹存半点理智,欲则埋葬自己。想有点成就,必要有人样。好名者必作伪,好利者就侵占。人在世很不容易,必要随时有戒心,不一定有成功机会,至少不身败名裂。欲很难脱去,邪道事洗不清,不正常的人遇到任何女人都动心,嫖绝对不行。

成功必在我,只能成小圣,不能成大圣。好名必不择手段。气势很重要,叫天下人纪念你,不必自己纪念。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名利害己。真读书,培养自己很重要,革命家得真有学问,必要拼命读书,名实相称。

好好读历史,往事的记载,以之为鉴,如《资治通鉴》。要有评过去事的能力,掌握现在事的智慧,不人云亦云,得有正知正见,才是有智慧的人。知识分子要能做天下人的“警钟”。

否极泰来,泰去否来,“否泰,反其类也”(《易经·杂卦传》)。中国人少有自杀的观念,因为否极泰来。有智,则在绝望时,正给予最大的盼望,“治起于衰乱之中”,于乱世中犹能猛干的力量。

必要重视民族精神,此一民族才有希望。重视中国人的智慧与思想。活着,每天必抱着“如临大敌”的气势,“士可杀不可辱”(《礼记·儒行》),对有抱负的人绝不可辱之。年轻人必要培养器识、气势,“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论语·述而》),患得患失的样子难看。先培养器识,才能培养气势。气势是由环境培养出来的,孟子说“居相似也”(《孟子·尽心上》)。培养自己才足以有为,要练成“久假而不归”,胡适就是个例子,其术不错!必要有术,曾文正养拙、求阙。

人真有野望,必得吃得了苦,必要有真功夫,否则,怕“后夫凶”(《易经·比卦》),却成“首当其冲”。必要有胆、量、识,识为成功之基,没认清绝不乱说,一说话必要能号召天下。有识者非未卜先知,乃知己之所短,必有把握才说,则其言无不中矣。

孔明施“空城计”有胆,是失识后有胆乃成,在城楼上轻拂琴弦;听其音一点不乱,司马懿因此退兵。但明知马谡不堪大用,何以用他以致“失街亭”?事后生气,挥泪“斩马谡”,也只显自己之无识。《失空斩》是部好戏,但毛病多,前后之德有矛盾。

为政之道,光说不练,无用。多少人在病态里生存,而习以为常,自以为是金科玉律。真有智慧极重要,要善智慧,不要老是跟人后跑。

昔日修皇宫,有样式雷,磨砖对缝,严丝合缝,墙面绝不裂。陵是地宫,但不渗水。兴京陵,又称永陵,清龙兴之地,有许多迷信。兴京(赫图阿拉)改成新宾,今辽宁省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

历史的是非,是将来的判断。必替自己负责,人皆要死,必重视历史价值。一东西不在大小,而贵乎有实力。实力不足,完全伪装,外边有戥子。

一言一句都影响自己终生,人无言便是德。“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论语·颜渊》)应严格训练说话的机术,必要言中有物。话不在多,一句话,言中有物,也会扰人心思。

与人关系不那么近,就不要离间人家的亲情。人有耳,墙有缝。人知了,必“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碰上一狠的,就毁了你一生。政争,就是你死我活。

有想法就有责任感,于任何环境中皆有感受,应如何去做?空想与实际距离远。

先当文章读,再自实际看,经时间印证,知理论是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全盘西化”“本位文化”,为清逊位到国民党退据台湾的几个思想。

读书不可以重注解,注解皆有其时代背景;不重之,但以之作为入手处,若得鱼忘筌,自经文本身认识。

“以夏学奥质,寻拯世真文”,夏,中国人;学,知行合一:自基础认识中国人的知与行,读书目的求“知”以外,用“行”印证,才为真知。“寻拯世真文”,非寻找“理论”,乃正视“实际”,文章应贵实际而可用,可自其中得救世的智慧。

自《易经·系辞传》,可以找出较古的思想,伏羲“仰观俯察”,从自然界得结论,画八卦,其思想成型。

“一以贯之”,必“心会神通”才能达到;依经解经,亦然。

民国以来,废庙为学校,此是非不论,但中国人的传统、信仰一夕间去除,百姓将起反感。忽略哪些该改、哪些不该改,故不受喜欢。

面对百姓,不能忽略传统、伦理、习俗,此即“道”。教育多,改变快,自然就会改变,不必毁。治国平天下不能违众,慢慢自根上来。《繁露·楚庄王》曰:“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乎!’言其主尧之道而已,此非不易之效与?”无为而治,顺自然而为。老的不必改他,小的自根上着手。民俗改变,是逐渐的。易中有不易之处,即道。

《商君书·更法》曰:“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兵甲器备各便其用。”法令能当古玩保存?“当时而立法”,怎能三四十年犹一成不变?“因事而制礼”,民国以来无制礼,民众无所遵循。“礼法以时而定”,礼以时为上,随时制礼,以时制法。“制令各顺其宜”,顺自然之宜,此为道统。

一国最重要的为礼、乐。生、死、结婚,乃人生三大事。

生,弥月之喜,百日押百岁。

小儿出生满一个月,“弥月之喜”,也称“满月”。一般会先敬神祭祖,或请客宴席,同时为婴儿剃下胎发,祝他从头开始,一生美满、幸福。

《颜氏家训·风俗》:“江南风俗,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刀尺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又称抓周、试周、拿周。新生儿周岁时,将各种物品摆放于小孩面前,任其抓取,传统上常用物品有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书籍等。抓周物品样数是六的倍数,如十二或十八,取“六六大顺”吉祥之意。

死,昔日收完奠仪,送者上吊(弔,祭奠死者),哀家要叩谢,写“跪领”。

吊,《说文》云:“问终也。”《礼记·曲礼》曰:“知生者吊,知死者伤。”《玉艒》云:“吊生者曰唁,吊死者曰吊。”

昏(婚),大陆乡下,天未明结婚,坐八人抬的大轿。太阳未出,即日出前拜天地,在子时至日出之间。不拜天地,不算夫妇。

民初订《中国新礼仪》,却也没实行。之后,更是乱得无以复加。今天祭孔穿西装,孔子也吓一跳,怎么来这么多的混血儿?

大陆用中国传统的礼。旧时满人,弟死,弟媳可嫁亲弟兄,在汉人则不可。满人习以为常,但书中掩而不谈,因无若汉人仔细的礼法。入关后,乃改习汉人礼法,而汉人则以旗人礼法太重。

“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不否认天命,但以人能胜天,不能忽略人事,皆见之于行事。

你们不懂为文之道。看《离骚》多美!文章格局,用字之美!《诗经》为百姓之产物。先秦两汉文章还有能读者,愈下面则每下愈况!艺术之美,焉能断了?应加以保存。

男女同学应发心做一门学问,诗、词、歌、赋选一个。学文史哲的,至少应以一生精神学一件。以《昭明文选》修心灵之美,会背,再加上三五年工夫即成。必要会背,无第二秘诀,加上心细。“文选烂,秀才半”,我不会作,但会窍门。

昔书背完后,再讲书。不必挨着背,自短的入手,自一家入门,从喜欢的开始。文章,连白话也有起、承、转、合。入门后,愈长愈好,起、承、转、合,如看大戏。读《陈情表》,不懂才不流泪。

谁会背,给谁讲,我不再训练自己了,来生当农民算了,也不必识字!

完全在乎自己。必要有好奇心,培养心灵美、内在美。学术与医生同,越好越值钱。不必贪多,一个有成即可。古人时间多,学得少,可以不出屋,天天读书。

成佛,不在出家不出家。表面变没用,最重要的是心变,心即佛。心无变,如何成佛?人的改变太难,不能自根上变没用。

中国思想“居天下之广居,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以天下为己任,孟子“受业于子思门人”,深懂《大易》和《春秋》。“六合同风,九州共贯”,以鲁为化首,以中国为化首,因其国以容天下。

孔子主张进化,说“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论语·子罕》),总以为一代比一代强。在政治上“存三统”,即有本有源,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有道统,有政统,通三统为一统。大一统,非另起炉灶。

“周监于二代”(《论语·八佾》),周以夏、商为监,而建天统,教以文,尚文。《春秋》以商、周为监,而建人统,群之始年,人道之始也;教以忠,尽己之责;制尚质,本也。人人皆可以为尧舜,人人皆有士君子之德,无首。《春秋》要“以质救文”,因周“文”出了毛病,必以“质”救之。

做事也必“慎始初”,不能老是马虎,要慎始诚终。开始弄乱,脚步更乱。人最难的即持之以恒,乃一事无成。“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易经·乾卦》),如细水长流,不间断。

天道之常经,仁,好生。慎始,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但必要识微、察微。“一叶落而知秋”,即识微;识微后,要研究此“微”,则知“履霜,坚冰至”(《易经·坤卦》),要防微杜渐。

年轻人光知做梦。谁无梦?但必自第一步开始。同学办事能力欠缺,不知什么是开始,完全本末倒置。《论语》说“本立而道生”,即慎始。

“大一统”,并非口说,行远必自迩,当慎始。《繁露·重政》曰:“《春秋》变一谓之元,元犹原也,其义以随天地终始也。”万物必随天地终始。种花生,必重节气,否则光长树,不结果,过时即不生。动植物皆一也,过节气则不生。猫狗过月不生。

人则不受限,“人惟有终始也,而生不必应四时之变,故元者为万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人自有终始,只有人不受节气的影响,不分春夏秋冬,哪天都可以生,故人为万物之灵,“与天地参矣”,人与天、地平等。三才,天、地、人,皆自“元”来。

“元”者,为万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人之“元”即在“乾元”之中,天地之“元”亦在“乾元”中,故“元”为大本。

《繁露·楚庄王》说“《春秋》之好微与其贵志也”,又《二端》说“圣人能系心于微,而致之著也”,要识微。慎始,犹不足,还要诚终,慎始诚终,有始有卒。识微,察微,行出,致之著。

多数人做事皆虎头蛇尾,应是完事了也不走样。办事办走样,与原先设计不同。画样子,故宫有“样式雷”,传媳不传女,怕外传。

《二端》又曰:“是故《春秋》之道,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竟内之治,五者俱正而化大行。”“大哉乾元”,因其能统天,“万物资始,乃统天”。最高标准为“天”,“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论语·泰伯》)。“五者俱正,而化大行”,今天无一样能正,有些人以中国为落伍。那进步有何标准?马一浮当年倡“复性”,确有先见之明。上述二事,证明“人性”没了。我本不高兴马一浮的说法,今证明其为先见。

我年轻时也好动,参加过各种团体,曾入灵修院,也当过和尚,其他更不必说,偷过情报,但没做过小偷。

百年来,对中国到底有何贡献?中国东西必经外国肯定?应正视此一问题。自正、反面检讨。中国东西固然旧,但至少“本性”存焉。

古文家批评今文家讲“灾异”,其实,此为今文家进步处。不讲“灾异”,又如何防之?防未然,必真知“灾”之所以。《读经示要·卷三》曰:“《春秋》记水旱等灾,欲人之修备也。《易·系辞传》曰‘智周万物’,又曰‘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又曰‘开天下之物,成天下之务’,此等意思,与《春秋》书灾异之旨,本同条共贯,不可不察也。”

“异”,如钱、赵二事,即异乎常;“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论语·子路》),父子斗争也是“异”,异于常道、常情。今天媳妇孝顺公婆,亦“异”了!父母生你,养你的小,你当养他们的老。现占了便宜就跑,真是“灾异”并至,能有好结果?今一下雨,即有“灾”情。地球有夏天下雪现象,亦“异”。

《二端》又曰:“《春秋》至意有二端,不本二端之所从起,亦未可与论异也,小大、微著之分也。夫览求微细于无端之处,诚知小之将为大也,微之将为著也。吉凶未形,圣人所独立也,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此之谓也。然书日蚀、星陨、有蜮、山崩、地震、夏大雨水、冬大雨雹、陨霜不杀草、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有鹳鹆来巢,《春秋》异之,以此见悖乱之征。”

以现在的小碎步,小步竞走,总有一天穿过去。我要回去时,你们师母已走了。我总想她找上来,现在已落空!

公羊家讲“灾异”,并非迷信,乃重视开始。“灾”,防未然;“异”,失常,必使之归于常。拨乱反正,什么乱了,皆拨之,使之返于正。

《公羊释例·灾异例第三十》曰:“灾异者,圣人所以畏天命,重民命也。圣人之教民,先之以‘教’,而后‘诛’随之。天之告人主,先之以‘灾异’,而后‘乱亡’从之……善乎董生之言曰:‘《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推此以应变,是谓求病而用药。圣人拨乱反正,尤重于‘上律天时,下袭水土’,必至于太平以瑞应为效,而后地平天成之道著,则莫近诸《春秋》也。”

《二端》又曰:“是小者不得大,微者不得著,虽甚末亦一端。孔子以此效之,吾所以贵微重始是也。”“贵微重始”四字如能记住,一辈子不失败。做事没心,糊涂,无通盘计划,怎能不失败?

“敬事而信”(《论语·学而》),“慎始而敬终”(《礼记·表记》),识本,识元,识微,诚终,重始,知何以要如此开始。“微”,识之机也,方知怎么开始,什么时候开始,根据识微、察微决定。

书皆当历史读,真是可惜!《尚书》当考据,真是糟蹋!中国政术确有高人一等之处,可惜你们未能细看。读中国书,必当智慧读,慢慢地玩味。我专找小毛病,在屋中看书无功利境界,一周看一句也不嫌少。

《大易》与《春秋》必要深入,真为智海。你们读《易》,两周读一卦,孔子也吓跑!必要琢磨,不要獭祭鱼!鱼不跑,水獭不抓。光摆书,无详思,即獭祭鱼。看书不必慌,不必有功利境界。一分心即无境界,乃无法深得。

现在人最可怜,祖宗留下的东西看不懂。读文字学了?不识字,能读书?尽是跑步子杂志。看《说文》,持之以恒。不能,培之,自根上奠基。

研究中国东西,并非天天唱《中国强》,补己之短可以多学,却不能忽略己之所长,要自己造就自己。

子书必要下功夫,喜一子,好好琢磨之,可做窄而深的研究。找一个,传一个,使之不断也可。当年办学,能讲的还在,今天有人能讲?向谁学?今天没学就讲书。现已无法全了!鲁实先,文字学;成惕轩,骈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今天剩下两个,腿也拿不动了。

问:“老先生这么精神,天天吃什么?”“吃大馒头。”“老先生若年轻,必不得了!”人贵乎有精神,“精、气、神,人之三宝”,皆操之在己,必要动。

成功不必在我,你不在,人家干得比你好。因你在,别人不好意思赶到前头。代有才人出,自己培养自己,造就自己,各人所喜不同。

同学遇事往往躲,应勇于面对。不必想明天怎么样,应努力于今天。没有机会找机会,有机会就做。孔子周游列国,腿不能动了再修书。不行千里路,焉能修订《六经》?自己有了经验,才能告诉别人。发愤,三年小成,必要持之以恒。

《说苑·建本》曰:“孔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夫本不正者末必倚,始不盛者终必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论语·学而》),不要以为孝悌太旧,今天更是重要。

“入则孝,出则弟”,出门就得讲悌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孟子·梁惠王上》)。孝窄,对父母,不懂孝,失本,今天托老!孔子“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礼记·礼运》),应早修标准的养老院,孔子真精。或坐空调车,或挑担卖菜;或上高级幼儿园,或卖小报……今天赶时髦学英文,发音不准,反而糟!“老者安之,少者怀之”(《论语·公冶长》),今天办得到儒家社会思想的境界?

不论什么时代,立德仍重要。政客净争智慧,不想在大本上有所立,就竞相欺诈,弱肉强食,此一失败值得详细检讨。以前多少人放洋屁,既理论,真能干。今天这批,能说,不能干。领导人不正,《春秋》大居正,“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能不深加反省?

《论语·先进》曰:“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崇德,积德也,如建房子,是由一块砖一块砖累积而成的。

《说苑·建本》曰:“《诗》云‘原隰既平,泉流既清’,本立而道生,《春秋》之义;有正春者无乱秋,有正君者无危国,《易》曰‘建其本而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是故,君子贵建本而重立始。”“建其本而万物理”,本建了,所累积的经验,可以理万物。中国字必了解其深义。

身体力行,体悟而后脚踏实地干,人生观必改变,不能再颓废下去。历代建国者皆兢兢业业而来,然皆失败了,所以有廿五史、廿六史……今天隔夜的面包都不吃,无“建”的经验,以何理事?连吃也不会,在温室中长大,靠什么成功?经验是累积来的。

昔日过年,年夜饭的饺子,是生的,象征做官人家都“升”了,即升官;做买卖人家则必露馅儿,都“挣”了,即赚了。

自中国东西想出一套办法,对未来还有贡献,此为今后中国当努力的方向。百年学外皆失败,应再回头看自己的东西,中国思想亦人类思想之一。中国思想对人类是否仍可有贡献?应加以研究。

无“正”,乃“乱”,“名不正,则言不顺”,净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矛盾丛生。正,王道也。儒家为政之道,即讲王道,天下人所归往之道,有别于霸道。《读经示要》以王道为天德之显。王道当为生民之道,天有好生之德,天德好生,应体味之。

天德: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成公意也”,非成(隐)公之意,乃成天之意,天道尚公。公,用于事。二、还必“生而不有,为而不恃”。法天之公,做了,还必“生而不有,为而不恃”,不夸己功。父母对子女不夸功,有天之德。行健不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问“明”,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论语·颜渊》)不受暗中挑拨的坏话和直接的诽谤,任何人的言语在我皆不生作用。“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论语·颜渊》),净嫉妒,能多闻而择?“多闻而择焉,所以明智也”(《说苑·建本》),“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论语·述而》)。人之短,在喜听小话,误事太大。皆自毁,谁也毁不了你。“知者不惑”(《论语·子罕》),明智,才能“天人相须”,以明智养正;若遇事即惑,那正何来?《易》讲“蒙以养正”。

孔子政治思想以尧、舜为本,删《书》首尧舜,故子思作《中庸》,以孔子“祖述尧舜”,“父作之,子述之”,非作文,是尧舜作之,后世述之。“上律天时,下袭水土”,即法自然。天文、人文,皆文,“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

乾元,为体,大本;元,为用。光提“元”,即体即用。

佛以“心即佛”,“佛在家中坐,何必远烧香”,父母即活佛。真有佛,也是度好人。六祖《坛经》讲得透彻。禅定,全在自己修;不是信佛,即成佛。必要修,“体”与“用”在一起。

读一辈子书,但有成就的少。有成就,境界还不同。

熊十力的《论六经》,理路没以前清楚,没交代清楚,可能是晚年写的,费心,却前后交代不清,但仍比我们想得清楚。

熊十力以“大海水与众沤”比喻体用,即乾元与元。乾元生了元,元不就是乾元?如是父母的几分之几,越来越没,岂不成为杂种?中国以“续莫大焉”,认为断子绝孙是不孝。现在思想“混”了。熊十力分析以水泡和大海水同,想得深厚,此所谓“姨娘亲,不算亲,姨娘死了断了筋;姑姑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一年不如一年,这种毁灭比什么都可怕!有工夫,慢慢琢磨中国东西,愈是深入,愈站得住。现在讲中国东西的,离开外国东西不能讲,岂不是掩饰自己?大师所写,全本书有几分中国东西?钱穆至少说中国东西。批评的多半看不懂,批评熊十力的,根本不知中国东西。熊先生的东西,必有几分佛学基础才看得懂。

汤一介(1927—2014)成立“中国文化书院”,其父汤用彤(1893—1964),研究中国佛学,用基督教钱出国留学,当燕大宗教学院院长。

燕京大学(英语:Yenching University),简称燕大,是20世纪初由四所美国及英国基督教教会联合于北京开办的大学,中国人掀起收回教育主权运动后在中国注册。1952年大学整并,文科、理科多并入北京大学,工科并入清华大学,社会学类科并入中国人民大学。燕京大学校址“燕园”成为院系调整后的北京大学校园。

女的传学,就得不结婚。熊十力之学由女传。能欺人,必高明,但别自欺。一般人以为鹦鹉不通人性,但它能识途。看人有几个识途?天天不知为谁忙、为何而忙?识途老马,赞美人的话!真识途,一天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对小孩不要宠之过度,当领之以方。不要“孝”子,人应比鹦鹉有灵性。每天检讨自己:一天干些什么?真惊醒,三年有成。看一天净扯些什么?盲目,无知!

没有民族精神,就完了!都是名人,但不知所云。看现在人才,空空如也!不学无术。博士不见得就有学问,谈外交,根本不懂外交是什么。讲中国政治外交,爱国不能空,识、胆、量绝不落空,不必空想。

说“某人有关系,才有今天”,不努力的可怕!应说“某人有什么成就,才有今天”。真是不可救药!自己真能担负什么?语言不通,文字不懂!

做事,利人利己,生也,春即生。“率性之谓道”,本良知良能做事,自度度人。修道,是后觉者,境界还不高。先自己修道,然后可以率天下人修道,即教,“修道之谓教”。政教,皆本人性来的,皆不假外求。智慧乃本身固有的,用别人的智慧启发自己的智慧。《春秋》完全以“王道”一统天下,不同于统一。王者,奉天出教。王道,法天之道,顺自然,人性之道,非人为的。每人皆本“人”的尊严行道,无不平等。

由“王道”到天下“大同”,所使用之术,“统百王而皆奉一元”。大同,小处不同,由不同而趋于同,异而同。党,尚黑,违背中国思想,“君子不党”(《论语·卫灵公》),群而不党。“非至德,至道不凝焉”,修德凝道。好好玩味,有智慧者可以想出一套东西。

《繁露·王道通三》曰:“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画者,天地与人也,而连其中者,通其道也。取天、地与人之中以为贯而参通之,非王者孰能当是?”一以贯三,王也,通天、地、人,三才之道。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己所不闻,恐惧乎己所不睹。”最可怕的是自己所不见、所听不到的。对问题有所不足,必要下“索”——搜索的功夫。缘所睹以逆测所不睹,何以发生这么坏的环境?何以年轻人光知“欲”而不知有“理”?欲名欲利,其他一切不懂,净出风头,显己之能。

想使头脑能致密,就看什么书,好好训练,非一日之工。电脑也会有失灵的一天,都用电脑,将来人脑都朽了。“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识微,识之机,逆测,知吉凶、悔吝,“知来者逆”(《易经·说卦传》)。看自己一天,到底真用脑子想过几件事情?任何事发生,必要追根溯源。

内圣、外王,两件事。《春秋》是什么?这个时代的责任是什么?愿今天为《春秋》的时代,孔子为后王立法。《春秋》时代,所见、所闻,拨乱反正之功。“正”,孔子最高的政治理想。

自据乱世而升平世、太平世,进而大同世。据乱世,为家天下;去据乱世,必“拨乱反正”,回正。升平世,以尧舜为正,“选贤举能”。太平世,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群龙无首了,“见群龙无首,吉”,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大同世,“统百王而皆奉一元”。分四个: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大同世。太平世非即大同世。

正,非一步能到达大同,必由升平世达太平世,进而到大同世。据乱世有“君子”,成德之谓君子。修德几个阶段:士、君子、贤人、圣人、大人,“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天人合一”的境界。

《春秋公羊传·哀公十四年》《传》曰:“其诸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末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君子也?”人人皆可以为尧、舜,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远近大小若一,夷狄进至于爵”,“天下一家,中国一人(员)”,“见群龙无首,吉”,华夏。

《大学》与《中庸》为中国学说之胆,将《大易》与《春秋》缩小。如《心经》为佛经众经之胆。但《大学》与《中庸》掺有汉儒的东西,以“小康”思想居多。康,安也,小康,即小安世。以礼运天下,行礼运之至德,自“小康”转入“大同”。

看每天的报纸,尽鬼七王八的!不合理事可以消气。“嗜欲深者,天机浅”,知此,自己要能正,不要乱七八糟的。

摆弄了四十年,老学生都退休了。现在教学生,不留一手不行,最后说他“无常师”,遇事找老师,还有尊严?留一手,不交学费不说。

《中庸》曰:“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斋)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

“聪明睿智,足以有临也”,临,视也,面临,君临天下。聪明睿智,还必要能办事,不会做事没用!

“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有容乃大。儒“君子不器”,器就有量;不器,乃无量无边。像器,就有一定量。意境一样,境界不同。

“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这几个字很重要。发,出发,发表意见,发面,发酵。执,执事,管事的,必有所守,即贞,正固。有所执者,必有所守,按规矩行事。

“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斋,心斋。不杀生就能成佛?一念之间。马斋没用,马不吃斋,如吃斋成佛,那马都成地狱领袖了。孟子说“君子远庖厨”,鬼王,没断杀生的念。我自小就不喜《孟子》,有四本之厚!

“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文、理,两件事。理,距离一定。如树的年轮,有文理。别,不惑,故能辨。旁观者清。

将这些串在一起,为重要的政治哲学,作为消遣。

《中庸》曰:“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溥”,溥毓,普育也。佛光普照,无分别心。和谁近,和谁亲,就不普。容光必照,境界又不同。“博”,博施济众,“尧舜其犹病诸”(《论语·雍也》),可见“博”的功夫不易!乱博乱施,皆不行,必以时出。以时出之,非作秀,今天有今天之时。云南救济,时出,此次做得不错。上必有一目标,才如此做。

想研究中国文化,得累死人。智慧有,但必用到当处,当务之为急,“此何时也”,知此四字,就知努力的方向。今之当务最急,急所当务。

孔学即一“时”字,孟子以孔子为“圣之时者”。中国道统为“仁”字,《易经》“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奉元,奉仁,元能含仁,故说奉元。天德,王道,奉元,皆接着。想发挥点作用,必要真知。出多少名人,而今安在哉?

《中庸》“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至圣,乃因至诚,“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至诚”,达到“诚”的境界,此“至”,达也,非“至圣”之“至”。我读书专找小毛病,在此。否则,诚外有至诚,岂不成天天之道?读文,必要谨慎,才不出毛病。

尸子说仲尼尚公(《尸子·广泽》曰“孔子贵公”),可能孔子就讲公天下。庄子不够,走运气,提“内圣外王之道”(见《庄子·天下篇》)。孟子因“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孟子·滕文公上》),成为亚圣,其实糊涂一辈子。造谣不必多。

《大学》曰:“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朱子注:“闲居,独处也。厌然,消沮闭藏之貌。”“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言幽暗之中,微细之事,迹虽未形而几则已动,人虽不知而己独知之,则是天下之事无有着见明显而过于此者。”以“慎独”为“不愧于屋漏”,我不愿接受此解。《中庸》“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乃慎己所独不知、所独不闻的事,一如“人莫知其子之恶”,而别人莫不知。

人的智慧不一,有独运之智者,办事乃不同于常人。亲兄弟也没有办法一样。必要先有自知之明、自知之智。什么不足补之,自牧也,《易经·谦卦》“谦谦君子,卑以自牧”。牧天下,即先觉觉后觉,但必先自牧。能自知,才能独运其智。培养己之短,成为己之长。详看《四书》,即可得自牧之道。独立性,与常人不同,有立身之道,不依人,超人之见,独见。

《论语·子罕》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文没在兹”,此为中国人的责任、中华民族的精神,每人皆一“文王”也。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人人皆可以为尧舜。文王,文德之王,“法其生,不法其死”。《大易》与《春秋》相表里,《大易》,体元;《春秋》,奉元。

何成乎公之意?

以不有正月而去(不书)即位,知其成公意。

此注应挪至此。

“成公意”,一、微言,成“公天下”之意;二、成“隐为桓立”之意。

三统之义:夏、商、周。元、明之后,清仍存其祭祀。

《春秋》拨乱反正,乃返回正道——尧、舜之公天下。经夏、商、周,说“三世必复”,虽九世、百世亦可复。但立说之后,常为恶人所利用,“多少罪孽,假汝之名以行之”。

下面讲乱制,为正伦,不若前面重要。拨乱,由正伦始,讲伦常的重要,借事以明义。

公将平国而反之桓。

平,治也。时废桓立隐不平,故曰平,反还之。

成隐公之意,“隐为桓立”,讲历史,示让。讲伦常的重要。由人的伦常,影射到政治伦常。

旧社会以嫡为贵,故嫡长子为继承中心。昔人多妻,儿子有先生、后生,以嫡长子为贵。侧室,右侧比左侧贵,古时尚右。

曷为反之桓?桓幼而贵,隐长而卑。

长者,已冠也。礼,年二十见正而冠。《士冠礼》曰:“适(通‘嫡’)子冠于阼(东阶),以著代也。醮于客位,加有成也。

东阶,为主位,东家、东翁。老师为最重要的客人,称西席。

家中,东边为主位。“冠于阼”,于东阶加冠;“以著代也”,表明自此可代父亲处理事情。

“醮”,尊者对卑者酌酒,卑者接受敬酒后饮尽,不需回敬。“醮于客位”,在客位上行醮礼;“加有成也”,显示为有德成人加冠。

“三加弥(益)尊,谕(上告下)其志也。冠而字之,敬其名也。”

“三加弥尊”,三次敬酒,三次加冠,一次比一次贵重;“谕其志也”,告之确立远大的志向。

“冠而字之”,行加冠礼后,命以表字。古时,冠礼比婚礼重要,必宴客,取字,表成人了。以字行,即以字行于世。表字,如韩愈字退之,杜甫字子美。

“敬其名也”,名为父母喊用,“犹有慈亲唤小名”。

一般人家冠礼与婚礼同时举行,以节省费用。

“公侯之有冠礼,夏之末造也。“冠礼”,夏时创的。昔日未加冠,还是孩子王。二十加冠,即为长。

“天子之元子犹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

此《春秋》之义,孔子之政治思想,“世卿非礼也”,人无生而贵者,公。士,刚开始的公务员。士大夫,大夫分上、中、下。士亦分元士、中士、下士。天子之子曰元士,士之大者而已。

此微言大义之所在。后人看不懂,批评何注。你懂的,他一定都懂。看《读经示要》有关《春秋》部分。《白虎通·爵》曰:“举从下升,以为人无生得贵者,莫不由士起。”此道尽乱制之必除。又有什么好争的?人无生而贵者,皆由下升上,“世卿非礼也”,此《春秋》之义,公,天下无生而贵者。

《春秋》去掉嫡、庶的观念,为庶子出气!“余侧室之子也”,溥二爷尽读古文,不明白孔夫子已去嫡、庶之分。

其为尊卑也微,国人莫知。

母俱媵也。“国人”,国中凡人。“莫知”者,言惠公不早分别也。

“媵”,承也,承事嫡也。隐、桓,皆姨太太所生,但因左右媵而不同。乱制之所以乱,在此。

“惠公不早分别”,惠公于声子(隐公母)与仲子(桓公母)不能早分别其位,夫妇之道不正,而隐桓之祸生。

礼,男子六十闭房,无世子,则命贵公子。将薨,亦如之。

“无世子”,则无接班人。大太太以外所生的,皆曰诸公子,以年长为贵。

隐长又贤,诸大夫扳(引)隐而立之。

诸大夫立隐不起(书)者,在《春秋》前。

无写功过。

“在《春秋》前”,在孔子理想国前。周、宋、春秋(鲁),三统。《春秋》是个“况”的时代,以《春秋》当新王。

明王者受命,不追治前事。

《春秋》之义,“既往不咎”(《论语·八佾》)。“不追治前事”,过去就过去,不想当年,不教之时代,乱制。

“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论语·雍也》)不查考三代出身。历代科举查考“三代履历”,不合孔子思想。

人之卑鄙,就自思想来。真明白,对社会事,不是大悟,就是气死。《圣经》说“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的,向着标杆直跑”。我曾入灵修院,年轻必要好奇,精神饱满,哪儿都得去,好奇就是个力量。

孔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

领导人责任:教,戒。“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论语·尧曰》),不合乎法、礼义的,即暴虐无道。《春秋》前之昏,怎懂得教与戒?故“不追治前事”。

每字皆有深意,就是写三百字方块,也必要有内容。

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

辞,让也。是时公子非一。

昔日称小老婆所生的孩子为“公子”。“诸公子”,即很多公子。

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隐之立,为桓立也。

“凡”者,凡上所虑二事皆不可。故于是己立,欲须桓长大而归之,故曰“为桓立”。明其本无受国之心,故不书即位,所以起其让也。

“隐为桓立”为况,微言,示让,成公意。《繁露·竹林》曰:“前枉而后义者,谓之中权,虽不能成,《春秋》善之,鲁隐公、郑祭仲是也。”

《尚书》首让,《春秋》为礼义之大宗,《春秋》与《尚书》相表里。孔子修《尚书》,以尧、舜为首;修《春秋》,以隐、桓为始,皆明让。但最好的时代是归往,和让不同,王,往也,天下所归往。

“吾道一以贯之”,《五经》皆相通。《大易》上经以乾、坤为首,下经以咸、恒为始。《诗经》首《关雎》,明夫妇之道,“夫妻以义合”,不能滥结婚,也不能不结婚。

追忆昔年促膝谈梦,皆要救国;今当再促膝言孽……唯有始作俑者,才值得言孽。现在干,乃要为21世纪青年留点东西。孽都造完了,应留点东西,教后人怎么干。有政权不一定成功。人造孽修佛也赎不了罪。

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适(通“嫡”,嫡子)以(因)长不以贤,立子(公子)以贵不以长。

“适”,谓适夫人之子,尊无与敌,故以齿。“子”,谓左右媵及侄娣之子,位有贵贱,又防其同时而生,故以贵也。

礼,嫡夫人无子,立右媵;右媵无子,立左媵;左媵无子,立嫡侄娣;嫡侄娣无子,立右媵侄娣;右媵侄娣无子,立左媵侄娣。

正乱制,防乱,自正伦始。那么多太太,怎能不色盲?

质家亲亲,先立娣;文家尊尊,先立侄。嫡子有孙而死,质家亲亲,先立弟;文家尊尊,先立孙。其双生也,质家据见立先生,文家据本意立后生:皆所以防爱争。

据“通三统”的例子正伦。

旧社会,生孩子皆可入族谱。在外生的不承认,乃随母姓。祭祖,都回去,姓不同,根一个。父母死,另成小宗。

世及,非公天下,此为乱制,《春秋》在拨乱反正。乱制,世及制、家天下之制。《春秋》正乱制之前,指出“公天下”的原则。正伦,乃为防乱,而立了王制,由据乱世而升平世、太平世。孔子受多少冤枉!几千年前即有此种思想,也算对得起祖宗。

微言大义也分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每世皆有微言大义。有几个真明白,才能与之讲。必要看书,人贵乎有志。

陈立疏,繁而乱,微言大义不大够。公羊学能传,乃靠何注。我已写公羊学,仍不太好,但至少让人明白。

中国学问是思想,考据为亡汉之学。博学宏词,特别科,大儒皆入,除顾炎武以外,都接受了,有名有利。庆升平时代,消磨读书人聪明才智的手段。任何立说,皆思想。

提醒你们,就是死也要做明白鬼。越不懂事的越胆大,完全不懂,演戏也非如此演法。

桓何以贵?母贵也。

据俱公子也,桓母右媵。

“公子”,小老婆生的;公子之子,为公孙。

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因)母贵,母以子贵。

礼,妾子立,则母得为夫人。

为乱制正伦,乃有嫡子、嫡孙之分。东西太后乃并尊。圣母皇太后,生儿子而立的太后,非真太后。皇太后独尊。

造孽的能有好儿子?世子、太子,就是白痴也得立。

昔日太太主家,二门以内的事必和太太商量。昔女人不嫉妒,有儿子即好,与现在不同。

《繁露·玉杯》曰:“《春秋》之道,视人之所惑为立说,以大明之。”治起于衰乱之中,否极泰来。中国人的智慧,总有无限生机。革命何以不彻底?感情包袱特别重。为什么不敢面对真理,包括名与利?不敢谈革命,因为你就是被革命的对象。

董子“于所见微其辞,于所闻痛其祸,于传闻杀其恩,与情俱也”(《繁露·楚庄王》),何休“见恩有厚薄,义有深浅,时恩衰义缺,将以理人伦,序人类,因制治乱之法”(隐公元年“公子益师卒”注),义薄恩浅,恩衰义缺。孝子亦无与父母同死,圣人言“勿以死伤生”,不滥用感情。

自顾不暇还帮人,糊涂!应先自己站住,行有余力再去助人,要自己先有成。“见群龙无首,吉”,天下太平。先研究自己,小恶列出,不管别人,己立立人,己达达人。

革一社会,感情是最大的累赘,非脱下旧包袱,换上新装即成,除旧必要彻底。

我几十年就读这几部书,也没什么功利境界,当然熟了。“君子以俭德避难”,活得有兴味,不天天苦恼。

三月,公及邾娄仪父盟于眛(mèi,姑蔑)。

《春秋》褒仪父,以开义路。

及者何?与也。

若曰公与邾娄盟也。

会及暨,皆与也。曷为或言会,或言及,或言暨?会犹冣(音jù,聚也)也。

直自若(就像)平时聚会,无他深浅意也。“冣”之为言聚,若今聚民为“投冣”。

何注,皆当时白话。“投冣”,聚会,一如“投宿”,到哪儿住一晚。

及犹汲汲也。

“汲汲”,做事快,不懈怠。

暨犹暨暨也。

“暨暨”,几几。

及,我欲之;暨,不得已也。

“我”者,谓鲁也。内鲁,故言我。

《说苑·指武》曰:“《春秋》假鲁为京师,故内鲁言我也。”

鲁与《春秋》,非一事,况也。

举“及、暨”者,明当随意善恶而原之。

“随意善恶而原之”,《繁露·正贯》曰:“论罪源深浅,定法诛,然后绝属之分别矣。”

欲之者,善重恶深;不得已者,善轻恶浅。所以“原心定罪”。

《繁露·精华》曰:“《春秋》之听狱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恶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论轻……”此“原心定罪”之义也。“故折狱而是也,理益明,教益行;折狱而非也,暗理迷众,与教相妨。教,政之本也;狱,政之末也。其事异域,其用一也,不可不以相顺,故君子重之也。”孔子思想“原心定罪”,特别重德。

《春秋》之义,原心定罪。没做,心里犯了,即意淫。一部《大学》讲修心,正心而后心正。

新王,不重爵,而尊人。

仪父者何?邾娄之君也。何以名?字也。

“父”,甫也,男子之美称。

加冠后,父取字,以字行,表字,不称其名,即尊重人。

曷为称字?褒之也。

据诸侯当称爵。有土嘉之曰“褒”,无土建国曰“封”。称“字”,所以为褒之者。

《春秋》以隐公为新受命王,仪父慕之,与隐公盟,故知当褒也。

《通义》云:“《春秋》假天子之事,设七等之科,所善者进其号,所恶者降其秩。”新王之法,设七等之科,假以进退当时。七等:州不如国,国不如氏,氏不如人,人不如名,名不如字,字不如子(爵)。

曷为褒之?为其与公(群也,双关语,微言)盟也。

为其始与公盟。

爵,几天即完,尊人比尊爵重要。专制时代世爵,故尊爵。

新王时代,“世卿,非礼也”,故尊人。

和百姓拉上手,《春秋》重人。

与隐公盟,以隐公当新王。公天下,以鲁当新王之“公”。

盟者,杀生歃血,诅命相誓,以盟约束也。

盟诅者,欲相与共恶之也。

《传》不足言(衍文)托始者,仪父比宿、滕、薛最在前,嫌独为仪父发始,下三国意不见,故顾之。

“托”,《论语·泰伯》“可以托六尺之孤”。“托始者”,言隐公实非受命王,但托之以为始耳。

宿、滕、薛三国,不及时也,盟得早,前夫凶!

与公盟者众矣,曷为独褒乎此?因其可褒而褒之。

问者,皆以常理问之。

《春秋》王鲁(此微言),托隐公以为始受命王,因仪父先与隐公盟,可假(假借)以见褒赏之法。

“因仪父先与隐公盟”,《春秋》时代与以前时代作划分。

托王于鲁,故别内外,以立王道;托隐公为《春秋》始受命王,故假以见新王褒赏之法。

《春秋》皆假事以托义。“托、假”,皆况,皆微言大义。政治理想与事实无关。

此其为可褒奈何?渐进也。

“渐”者,物事之端,先见之辞。去恶就善曰“进”。

渐,“掘井九仞而不及泉,犹为弃井也”(《孟子·尽心上》)。

“渐进”,“渐之进也”(《易经·渐卦》)微言,故有据乱、升平、太平三世,明王化之渐,施详略之文。

譬若隐公受命而王,诸侯有倡始先归之者(有先见),当进而封之,以率其后。不言先者,亦为所褒者法,明当积渐,深知圣德灼然(鲜明貌)之后乃往,不可造次(鲁莽轻率),陷于不义。

仪父,本当在书“名”之等,进而书“字”,渐进也,因其有将进之渐而褒之,“以人治人,改而止”(《中庸》)。

眛者何?地期也。

会、盟、战,皆录地,其所期处,重期也。凡书盟者,恶之也,为其约誓大甚,朋党深背之,生患祸重。

凡书“会”者,恶其虚内务恃外好也。会无美词,盟则可知。

“胥命(相命)于蒲”,善“近正”是也。

古者不盟,结言而退。《穀梁传》曰:“相命而信谕,谨言而退。”

君大夫盟例日,恶不信也。此月者,隐推让以立,邾娄慕义而来相亲信,故为小信辞也。大信者时,柯之盟是也。

《春秋》之例。

鲁称“公”者,臣子心所欲尊号其君父。“公”者,五等之爵最尊,王者探臣子心欲尊其君父,使得称“公”,故《春秋》以臣子书葬者,皆称“公”。

秦汉以后,君在父前,称“君父”。

“于”者,於也。凡以事定地者,加于例;以地定事者,不加于例。

旧疏云:“‘凡以事定地者,加于例’,谓先约其事,乃期于某处作盟会者,加于。‘以地定事者,不加于例’,言先在其地,乃定会盟之事者,不加于。”

《何氏释例·地例第二十六》曰:“若因事以定地,因地以定事,亦重其事而加详焉尔。”

此章要义:一、因其可褒而褒之,渐进也。孔子主张“渐进”。鲁隐公,假托为始受命王。二、原心定罪。三、假以见褒赏之法,此为新王褒赏之法,孔子之政治思想。

夏,五月,郑伯克(本为“杀”)段于鄢。

骨肉相残曰“克”,公、穀以为杀之……变“杀”言“克”,专以恶郑伯也。

孔子“改杀为克”,贱段而甚郑伯也,如二君,故曰“克”,兄恶弟逆,人伦道废,此大义之所在。无人伦之道,子弑其父者有之,不指一般家庭,指当政者。

“《春秋》之好微,与其贵志也”(《繁露·玉杯》),贵微重志。郑伯志在灭段,故如其意,书“克”。

克之者何?杀之也。

加“之”者,问训诂,并问施于之为。

杀之,则曷为谓之“克”?大郑伯之恶也。

以“弗克纳”,大郄缺之善;知加“克”,大郑伯之恶也。

《穀梁传》曰:“贱段而甚郑伯也。何甚乎郑伯?甚郑伯之处心积虑成于杀也。”私而无亲,何民之有?乱制之为天下祸,可不拨乎?微言所示。

曷为大郑伯之恶?母欲立之,己杀之,如勿与而已矣。

“如”,即不如,齐人语也。加“克”者,有嫌也。

变杀言“克”,专以恶郑伯也。

段无弟,文称君,甚之不明。又段当国,嫌郑伯杀之无恶,故变杀言克,明郑伯为人君,当如《传》辞(《传》辞所言),不当自己行诛杀,使执政大夫当诛之。

乱制所施,千篇一律。

“克”者,诂为杀,亦为能,恶其能忍戾(违背)母而亲杀之。

骨肉相残曰“克”,公、穀以为杀之。

录月、言克者,责郑伯忍陷弟于罪,以戾其母也。

礼,公族有罪,有司谳(告)于公,公曰“宥(宽恕)”。及三宥,不对,走出。公又使人赦之,以“不及”,反命,公素服不举,而为之变,如其伦之丧。无服,亲哭之。

出自《礼记·文王世子》。无服,不往吊,为位哭之而已。

段者何?郑伯之弟也。

杀母弟,故直称君。

何以不称弟?

据“天王杀其弟年夫”,称弟。

段,弟也,而弗谓弟,贬之也。段失子弟之道。

当(敌)国也。

欲当国为之君,故如其意,使如国君,氏上“郑”,所以见段之逆。

“当”,敌也,著其强御,与国为敌,《左传》所谓“如二君”是也。

“氏上郑”者,正以承上郑伯,明伯与段共此郑矣,所谓“如二君”也,兄弟二人交相害。

《经》例,当国为系国,此已书“郑伯”于上,故不复系郑,直言“段”也。

其地何?当国也。

据俱欲当国也。

齐人杀无知,何以不地?在内也。在内,虽当国,不地也。

其不当国而见杀者,当以杀大夫书,无取於地也。其当国者,杀于国内,祸已绝,故亦不地。

《通义》云:“在内,谓国都之内,统于国,故可无更地也。知在外,非谓出境都,鄢亦郑地。”

不当国,虽在外,亦不地也。

明当国者,在外乃地尔,为其将交连邻国,复为内难,故录其地,明当急诛之。不当国,虽在外,祸轻,故不地也。

月者,责臣子不以时讨,与“杀州吁”同例。

讨贼例时。此月者,久之也。

不从讨贼辞者,主恶以失亲亲,故书之。

《何氏释例·主书例第二十九》释曰:“《春秋》之为道屡迁,而其义必有所专主。其为文周流空贯,不言之眇(妙),皆在深察。一言之发,众例具举。”

秋,七月,天王使宰咺(xuān)来归(同“馈”)惠公、仲子之赗(音fèng,送财物助人办丧事)。

宰者何?官也。

以周公加宰,知为官也。

盖治官最尊,不当役以聘吊之事,故系官讥之。

咺者何?名也。

别何之者,以有宰周公,本嫌(疑;近)宰为官。

曷为以官氏?宰,士也。

天子上士以名氏通,中士以官录,下士略称人。

惠公者何?隐之考也。

生称“父”,死称“考”,入庙称“祢”(近)。

仲子者何?桓之母也。

以(因)无谥也。仲,字;子,姓。妇人以姓配字,不忘本也,因示不适同姓。

礼,入庙称“妣”,比诸父(伯父和叔父)也。

仲子屈于孟子(惠公夫人),不得配惠公之庙,故还系桓言“母”,所以正名定分是也。

设谥,以彰其善恶。

清皇太后每年过上日,上尊号,“圣母皇太后”是生子的。死后给谥号。依其生前事迹与功劳加一字;如得恶谥,就是有孝子贤孙也洗不掉。此为民族文化。一个民族的文化特别重要,有好的应予保存。

谥号,由朝廷赐予,有文、忠、毅、襄等字,分上中下谥号,也有私谥。“文正”是最好的谥,清朝两百多年只八人谥“文正”。

帝王谥号,由礼官议定,再经继位帝王认可后,予以宣布。清朝起于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清朝建立时追封为清太祖,太祖高皇帝。清朝在顺治帝时入关,故顺治帝被视为开创之君,为清世祖,谥号章,为世祖章皇帝。康熙帝平定三藩、准噶尔,“名为守成,实乃开创”,庙号圣祖,谥号仁,为圣祖仁皇帝。

“女子十五许嫁,笄礼之,称字”(《仪礼·士昏礼》),笄,今之簪。“妇人以姓配字”何?明不娶同姓也。台湾姓成问题,有招赘等,姓皆改过。

生称“母”,死称“妣”。

明代归有光有《先妣事略》文,好文章。

何以不称夫人?

此难生时之称也。据“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禭”,成风称谥。今仲子无谥,知生时不称夫人。

桓未君也。

《通义》云:“礼无二嫡之义,《春秋》绝正之。”“盖诸侯不得再娶,仲子之为夫人,本非正也。”

赗者何?丧事有赗。赗者,盖以马,以乘马束帛。

此道周制也。

非《春秋》新王之制。

“以马”者,谓士不备四也。《礼·既夕》(《仪礼·既夕礼》)曰“公赗,玄纁(浅红色)束帛两马”是也。“乘马”者,谓大夫以上备四也。礼,大夫以上至天子,皆乘四马,所以通四方也。天子马曰龙,高七尺以上;诸侯曰马,高六尺以上;卿大夫、士曰驹,高五尺以上。“束帛”,谓玄三纁二,玄三法天,纁二法地,因取足以共事。

车马曰“赗”,货财曰“赙”(音fù,以货财助丧),衣被曰“襚”(音suì,衣死人也)。

此者《春秋》制也。

“赗”,犹覆也;“赙”,犹助也,皆助生送死之礼。“襚”,犹遗(wèi)也,“遗”是助死之礼。知生者赗赙,知死者赠襚。

《春秋》制,为孔子为后世立的法。

孔子“存三统”,“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论语·卫灵公》),所订礼法并非全自己发明,以“周监于二代”,夏、商加上周,为三代。故孔子的新王之制,仍采周制、殷制,加上新王之制,为三统。

桓未君,则诸侯曷为来赗之?

据非礼。

隐为桓立(况,非事实),故以桓母之丧告于诸侯。

经言王者赗,赴告王者可知。故《传》但言诸侯。

然则何言尔?成公意也。

“成公意”,双关语:一、成隐公之意;二、尚公,无把江山变成自家之所有。

尊贵桓母,以赴告天子、诸侯,彰桓当立,得事之宜。故善而书“仲子”,所以起其(隐为桓立)意,成其贤(隐公之公)。

其言来何?不及事也。

据归含且赗,不言“来”。比于去来为“不及事”,时以葬事毕,无所复施,故云尔。去来所以为“及事”者,若已在于内者。

贬,吊不及尸!

其言惠公、仲子何?兼之,非礼也。

据归含且赗,不言主名。兼之。礼,不赗妾,既善而赗之,当各使(动词,派)一使(名词),所以异尊卑也。言“之赗”者,起两赗也。

又以明妾母不得称夫人,不赗之义。

何以不言及仲子?仲子,微也。

据“及”者,别公夫人尊卑文也。“仲子”,即卑称也。比夫人“微”,故不得并“及”公也。

“及”字,含褒贬之义,别贵贱也。

月者,为内(鲁)恩录之也。诸侯不月,比于王者轻,会葬皆同例。

因不正,自系之过,以广是非。

孔子之大义,无以妾为妻,故削“夫人”二字;兼之非礼,又削“及”字,以明嫡妾之分。《春秋》重义不重事,无论桓母、惠母(《公羊》以仲子为桓公母,《穀梁》以为惠公母)皆不得称夫人,不得赗,是为孔子大义。

《公羊》以“母以子贵”,则夏道“亲亲”之义,皆非《春秋》之制也。

言“天王”者,时吴、楚上僭称“王”,王者不能正(拨乱反正),而上自系于“天”(天子僭天)也。

天王,“上自系于天”,阿Q,自我陶醉!

《繁露·深察名号》云:“深察王号之大意有五科:皇科、方科、匡科、黄科、往科。合此五科以一言,谓之王。”又《王道》云:“孔子明得失,差(去)贵贱,反(返)王道之本,讥天王以进太平。”公羊家讥天子僭天。

《春秋》不正者,因以广是非。《春秋》就“因”乱制,“以广是非”。

孔子时代,周已不像国,等于亡国。《春秋》新朝应纠正周之不正,但《春秋》不正者,在以此例“以广是非”。因有此事,大家才知是非。因为大家不懂是非。

有许多人保留许多东西,留个根,即“广是非”。

吴守礼(1909—2005)是研究闽南语的祖师爷,台大老教授,台南吴园出身,台北“帝国大学”(台大前身)毕业。称自己的闽南语研究资料最全,却被烧光了,不能再提供研究闽南语的材料了,为此而泪流不已。起火原因不明,疑惑是非之言多。

台北市潮州街台大教职员宿舍,1988年12月7日凌晨的一场无名大火,烧毁了80岁老教授吴守礼大半生的学术研究心血。他踉跄搀着老伴,逃出火海,跌撞到院子里,回头一望,火舌已经饿猛地扑到了玄关——他的生死,原来只是一步之差。

吴守礼发现远溯自唐代的一脉文化曾流传到日本,影响了日本语系的发展。而大陆中原语脉也自北南迁到了闽越,保存下相当的古音。这两支语系文化竟在当时的台湾相遇,进而激出火花。他开始四处收集古本数据,自己校勘、油印,最后选定了《荔镜记》(陈三五娘)的戏文为研究主题,写成一套完整分类的戏词篇。却不料,这套整理好的手稿竟全毁在7日的一场大火里了。(1988年12月11日《联合晚报》)

《公羊》不认真学,传之久远则成问题。《春秋》谁写的不管,就看这群人的思想。不正,在根据事实推广,叫人类知什么是“是”,什么是“非”。《春秋》明是非,不懂得是非,怎么去衡量天下的是非?不要自甘堕落,净划小圈子,净做窃盗之事。

称“使”者,王尊敬诸侯之意也。

董子曰:“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画者,天地人也;而参通之也,王也。王曰“天王”其如此,此明“天子”之义也。

王者据土,与诸侯分职,俱南面而治,有不纯臣之义。故异姓谓之伯舅、叔舅,同姓谓之伯父、叔父。

“不纯臣之义”,有联邦的思想。

言“归”者,与使有之辞也。

《论语·先进》“咏而归(kuì)”,一边唱着诗,一边上祭肉。

“与使有之辞”,允许、赞许有使者,承认使者之辞,所送的馈礼接受了。

天地所生,非一家之有,有无当相通。

上天“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天地所生,非一家之有”,故曰“万物皆备于我”。

“有无当相通”,通有无,“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礼记·礼运》)。

何注虽有假话,但有几句“真话”,就足以闹革命。

所传闻之世,外小恶不书。书者,来接内(谓鲁)也。

内外例。

《何氏释例·内外例第三》释曰:“慎言行,辨邪正,著诚去伪,皆所以自治也。由是以善世,则合内外之道也。”《中庸》曰:“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春秋》王鲁,以鲁为天下化首,明亲来被王化(新王之化),渐渍(浸渍)礼义者。

“王鲁”,以鲁当新王。文王,法王,以文化天下,“为天下化首”。

文化高,称“夏”,中国之人也。日月光华,“华夏”,以“夏”华天下。德、威,见贤思齐。

“齐一变而至于鲁,鲁一变而至于道”(《论语·雍也》),以鲁为化首,因其国以容天下,天下都容了,即大同。

“《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渐渍礼义”,把一个人放在礼义中,慢慢即养成礼义。日本酱瓜“腐神渍”不错,用许多东西掺在一起,经久时。

明白中国思想,不能只读《四书》。明白《春秋》了,再看《四书》,才了解其中某些深意。

在可备责(求全责备)之域,故从内小恶举(完全写了)也。

“小恶”是什么?莫以恶小而为之。

群之始,不懂群德,必得“乘马班如,泣血涟如”,“泣血涟如,何可长也”(《易经·屯卦》)。《易经》一卦真明白,从头至尾一想,就知怎么做事。

主书者,从不及事也。

“主书者”,写这件事的人;“从不及事”,刺不及事也。

《春秋》借事以明义。借,假也。所重不在历史。

此章要义:一、天地所生,非一家所有,人无生而贵者;二、有无当相通,“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好东西不必藏于一家。

何以中国两千多年前就能这么想?读完,不会做,没有用,“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做事不怕失败,失败可以当教训。有经验,自某一阶层知;知某一阶层的痛苦,必救此一阶层。就怕为人做走狗。大则救中国,奉元书院,并非兴之所至命名,是负有历史、文化责任。

必要下功夫,务实学,不要巧取名,没过三天,就没人知了。好好务实学,不要有功利的境界。下的功夫有多深,将来留的东西就有多大。

中国有几部佛经译得真是美到极点!《心经》后面的咒:“揭谛、揭谛,婆罗僧揭谛。”就是:“宣传、宣传,大家都宣传。”但咒一说明白,就一文不值了。《大悲咒》就只一句话:“罪恶的世界!”八十一个菩萨的佛号。

到了境界,不叫别人感谢你都不行,如孔子。当时人并不重视夫子,死时就埋在河边;今天河水已干涸,但是桥仍在。墓是挟子抱孙形制,多窄!洙泗因孔子成名了,有《洙泗考信录》。

《洙泗考信录》,清代崔述撰,四卷,主在考核孔子生平事迹。孔子乃鲁国人,洙泗原是鲁国水名,洙水在北,泗水在南,其间即孔子讲学之地。

务实学,实与虚相对,空学,求名。务,专心致志。越久,就越知为什么活。我在屋中坐五十年,绝不和胡扯者一起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