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成就一番事业,非要寻找最优秀的人为自己谋利,否则最优秀的人就可能成为自己的对手。胡雪岩就能够慧眼识英才,并且手段高超,谋划老到,能巧妙地将生意中潜在的对手收为己用。
古今中外,对一些能够成就大事特殊人才的争夺是并不鲜见的。但其手法谋略各有千秋,胡雪岩可谓个中高手,这在其巧收神算子李治鱼的事中可见一斑。
李治鱼有着与胡雪岩类似的身世。自幼进钱庄学徒,从小厮升到了档手的位置,对钱庄业务十分熟悉。他尤其精于算术,口算神速,曾有同行用算盘同他比试计算速度,对方尚未拨完珠子,他已提前报出数字,且毫厘不差。人们惊叹为,称李治鱼为“神算李”。神算李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钱庄积年老账,只问神算李年月期号,他便一口报出,从无谬错,神算李在钱庄是块宝,与胡雪岩并称钱庄双璧。同行提起“永康李,信和胡”,无不啧啧叹服。
“同行是冤家”,李治鱼同胡雪岩并无来往,彼此都不服气。有时偶尔相遇,不是反唇相讥,便是冷脸相看。但胡雪岩此时开钱庄需要他这样的人才,肚量大了许多,不再计较他的小气。但是把“神算李”这块宝从“永康”钱庄挖过来,定在自己的钱庄里很难做到。
因为永康钱庄老板赵得贵为人厚道,尤其视李治鱼为亲生儿子一般,薪饷优厚,敬为上宾,并且有意把独养娇女玉菡许配给他。李治鱼事实上已成了永康钱庄老板,岂有跳槽的道理。
胡雪岩是个说干就干认准了目标就决不放弃的角儿。李治鱼是个钱庄界的奇才。若想干大事业,非要挖来李治鱼不可,否则将来李治鱼成了老板,必是自己的强劲对手,那时后悔也来不及。胡雪岩眼珠儿乱转,思考从何处入手?蓦然,他脑子里一闪,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胡雪岩来到杭州一个僻静处,寻着一家院门拍开,一个妇人开门见了胡雪岩便叫道:“哎哟!讨账的人来啦!”“马二姑,今天不讨别的账,只为一桩人情账。”胡雪岩笑嘻嘻地进了门。马二姑常周旋于达官贵人、太太小姐之间,是杭州城有名的媒人,胡雪岩曾向她讨过账。
马二姑调侃胡雪岩道:“又瞧上哪家的姑娘。要讨来做姨太太?作孽!”
胡雪岩认真地说:“抚台黄大人的三姨太因一些家事想不开,吞金而去,黄大人悲恸万分,几乎不理公事,大家张罗着给黄大人另说一门亲,以解忧愁。”
马二姑愣住了,能够给抚台大人提亲说媒,可是天大的面子:“黄大人纳妾,姑娘家的条件要好,不知谁家姑娘有这样的福气?”
“全杭州好人家的姑娘都在你脑子里装着,还能难到哪里去?”胡雪岩连忙恭维道,“选那快出阁的,模样儿俊秀的姑娘,黄大人若是喜欢,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马二姑一想到有好处可赚心花怒放,屈指细算:“东门刘举人的姑娘不合适,西湖边赵财主的大女可惜对对眼,北拱桥姜秀才的女儿体质太弱,永康钱庄的赵老板女儿玉菡正当年,才貌双全,但又听说……”
“听说什么?”胡雪岩故意打断她的话问。
“听说赵老板有意招神算李为婿,故玉菡一直未聘人家。”
“只要新人未入洞房,此事还可重新商量。”胡雪岩特意提醒道。马二姑点头称是:“黄大人是一方封疆大吏,许多人家巴望高攀,玉菡娶过去,赵老板平步青云,成了抚台岳丈,妒煞许多人。”
两人商议已定,胡雪岩马不停蹄,直奔抚台衙门。你道胡雪岩为何竟然有如此胆量,敢未和黄巡抚商量便擅自做主?原来黄大人生性风流,与王有龄、胡雪岩常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在勾栏瓦子吃花酒、枕牙床,成了熟悉的嫖友。胡雪岩曾答应黄巡抚,替他寻一个出色的杭州姑娘做姨太太,不想今日念头一转,正应了这桩姻缘。
门子通报后,黄巡抚立刻传见胡雪岩,黄巡抚听了后喜上眉梢:“果如老弟其言。本大人立刻补你实缺。”胡雪岩叩谢再三。黄大人吩咐马上开五百两银票做聘金,交马二姑前去赵家提亲。
马二姑来到永康钱庄,面见赵老板夫妇,说起来意,两口子顿时傻眼了。本来,玉菡已到出阁年龄,赵老板有心招神算李为婿,保住钱庄生意,故放出口风,谢绝了上门提亲的媒人。没想到,巡抚黄大人竟中意小女,欲娶为妾,并且准备好聘礼。
赵老板盘算:神算李再好也是伙计,出身低微,而巡抚黄大人,一省高官,圣眷正隆,十个钱庄也抵不过。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有傻瓜才会不攀高枝就蒿草。赵老板想定了,直拿眼瞅太太。赵太太还有些犹犹豫豫。马二姑忙劝道:“嫁给黄大人,一步登天,着金戴银,荣华富贵,是她的造化。若受大人宠爱,早晚间扶了正,便是二品夫人诰命册封,风光无比,耀祖光宗,福及子孙,天大的好事情,这可是许多人家想捞都捞不到的美事。”
一番如簧巧舌,说得赵太太默默无语,替女儿前途打算,终于答应这件婚事。
此事已定,马二姑喜滋滋赶回抚台衙门报喜讯儿。黄大人十分高兴赏了她五两银子。两家按部就班,各自行事,半月以后,一乘花轿儿,几个吹吹打打的人,将玉菡姑娘抬往抚台宅院。
黄大人抱红偎翠,与玉菡共赴高堂,大做巫山好梦时,只可怜那神算子李治鱼,一场招赘美梦破灭了。他只得躲到小酒店借酒浇愁。
胡雪岩心中狂喜,他的如意妙算已走对了一半,不怕神算李跳出他的手掌心。
玉菡姑娘出阁后,李治鱼做事失去了以往的神气和自信,终日无精打采。赵老板心中有愧,也不来管他。主仆之间,关系疏远了许多。
有一天,藩司陈师爷前来永康钱庄存银,临收银票时,直嚷少了八百两的票子。惊动赵老板,忙核查账目、对证银票,希图找出纰漏之处。不知怎的,神算李此时却失掉记忆,结结巴巴答不出账数。赵老板查不到原因,只好自认晦气,主动地补足陈师爷银票。
又有一次,一个外地人,来到永康钱庄,点着名字找神算李。恰巧神算李未在店中,那人说有重要物件转交。赵老板亲自接待,才弄明白此人远在云南,和李治鱼合伙做药材生意。特送来利银一包。赵老板打开包袱一看,足足上千两雪花银。伙计私下利用钱庄银子做生意,为钱庄行业大忌。待李治鱼回来,赵老板严加盘询,李治鱼竟矢口否认,并且一问三不知。主仆之间,从此有了嫌隙。
于是有人问赵老板说一些坏话:神算李见做不成赵家女婿,记恨在心,有了别意。赵老板深信不疑。合该李治鱼败运,时近深冬,这晚由李治鱼当值,为抵御寒气,李治鱼在室中生火取暖。睡梦之中忽被响声惊醒,见屋内火光冲天,烟雾弥漫。邻居一齐救火,好容易扑灭,门面与账册俱毁于大火。赵氏夫妇痛心疾首,把一腔子怨恨都撒到神算李身上。李治鱼只好离开永康钱庄。于是有人散布谣言:李治鱼暗算老板、亏空太巨,唯恐被查坐实,纵火烧毁积账,来个灰飞烟灭无对证。
于是李治鱼由于名声坏了,他的下场,比当年逐出信和的胡雪岩还要糟糕透顶。不但没有人替他洗雪冤屈,而且李治鱼空怀绝技,在杭州街头流浪,无处收留,只得含泪到乡下投靠亲友。
这日,李治鱼衣衫单薄,肚中饥饿,挣扎着来到一座土地庙,只觉天旋地转,便晕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呼唤:“李师兄、李师兄!”睁眼一看,身边有两名汉子搀扶着自己,眼前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远处一个男子穿着十分的豪华气派。
“李师兄,还认得小弟么?”听着耳熟,李治鱼定神一瞅,脱口而道:“你不是信和的胡雪岩么?”
人生不过游戏,胡雪岩就像一个高明的游戏大师,玩弄他人在股掌之间,眼前再加一点劲,神算李便为他所用。想罢,胡雪岩做出怜悯的模样,道:“小弟恰路过此地,要去乡下拜访故人,不想遇到师兄病倒在此,真是意想不到。”
李治鱼十分痛恨道:“都是姓赵的不仁不义,翻脸无情,害得我无处吃饭,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胡雪岩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师兄身怀绝技,却为他人作嫁,到头反被一脚踢开,这账早晚要算,师兄且随我来从长计议。”
一行人来到一家路边小店,胡雪岩叫来一桌丰盛的酒席,请李治鱼先吃。李治鱼也不客气,几杯酒下肚,恢复了体力。
胡雪岩问:“李师兄,到乡下何以为生?”
李治鱼叹道:“无非割麦插秧,笨重农活,只求能够填饱肚子。”
“可惜一身银钱绝技,却派不上用场,难道就这样英雄末路,碌碌一生么?”
“恶名在外,谁还敢雇咱,只好认命啦。”
胡雪岩听了,心中大喜,追问他道:“若有人相信师兄的为人,不信邪说诬陷,请师兄回钱庄主掌档手,你意下如何?”
李治鱼心中十分疑惑道:“真如此,便是重生父母、再造爹娘,亦不为过,但谁如此大胆,敢违抗同业大会的意愿?”
“此人便是小弟我。”
“果真?”
“小弟与师兄同业同行,素闻师兄身怀绝技,对师兄向来极为敬佩,今日愿请师兄主掌钱庄,共同干一番事业。”
李治鱼心中惊奇然道:“你在说诳语?开钱庄哪来这许多本钱?莫非劫道发了横财不成?”
胡雪岩笑道:“不瞒师兄,小弟自离开信和后,与一位贵人结为好友,受他委托办一家钱庄,正需要人手,师兄如不弃,可来做个档手,如何?”
李治鱼听了心中十分兴奋,绝境之中,如从天上掉下的一桩美差,求之不得,如何不肯?当下万分感激,要给胡雪岩跪谢大恩。胡雪岩忙热情地扶住他说:“自家弟兄,不必如此拘礼,今后务必同舟共济,共兴钱庄大业。”又十分大方地掏出一个两千两银子的折子给他,说:“从现在起,师兄便是阜康钱庄的档手,每月定饷十两,年底另有花红,这折子拿去,随取随用,定房子、雇伙计、购什物,任你支派,不够再说一声,我随时补上。”
一番真心真意,慷慨大度安排,令李治鱼心悦诚服,兴奋地道:“雪岩老弟不必多虑,只看咱神算李的手段!”
胡雪岩道:“今后,咱弟兄俩如同一条船上的人,同呼吸共命运,吃香喝辣,都在一块儿。”他内心明白:为钱庄争取到了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胡雪岩巧收神算子的策略自然称不上光明磊落,甚至还有些低级,为那些崇尚道德之士所看不上眼,但自古“无商不奸”,胡雪岩要成就其花团锦簇的事业,自然要不择手段,想方设法将潜在的竞争对手收拢到自己旗下为自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