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情,总是始于自我欺骗,最后止于欺骗他人。这就是所谓的罗曼史。
回到家洗个澡吃点东西再问候一下老妈那脆弱的神经后,就已经差不多是11点了。黎祖儿心想,就算现在倒头睡,也睡不到2小时睡不香,索性就不睡了。泡了杯咖啡,盘腿坐到沙发上开始看宁燕夕的日记。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仅是字写得好,连文采都很了不得!
比如开篇第一页,描绘她和关郁辉的相遇——
对比于宇宙里的星群而言,人类的生命,短暂得宛如尘沙蝼蚁。
那么,又是怎样一种令人畏惧的命运,令我与他相见?
在我们,都可称之为最美好的十九岁那一年。
我至今仍然能想起那个画面,我从讲台上落荒而逃,撞到台后的他,凌乱的道具布景和电线将我们纠缠在一起。我还记得高而阔的天花板上吊着的日光灯一晃一晃,惨白色的光束里,有无数的细尘用一种缓慢的速度飞行。
其实有无数种必然,本可以阻止我们相遇。
如果那天上台的不是我;
如果那天抽签的结果我不是7而他不是8;
如果我没有搞砸那个演讲……
然而,命运的女神却从不慈悲,亦不怜悯。她微笑着,用一条丝带把我们两个系紧。我本以为那是缘分。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孽缘。
“乖乖……”黎祖儿惊讶,“敢情他们两个还是老情人?19岁时就认识了啊!”然而,宁燕夕的笔触总是很虚幻,文字虽然很美,却始终没有清晰的事件。更多时候,她只是呓语般地诉说她的爱情。
罂粟一般的爱情。
大体来讲就是她对关郁辉一见钟情,但关郁辉总是对她若即若离,最后两个人虽然在一起了,可她还是很没有安全感,觉得会被背叛,觉得他不爱她。日记里还暗指关郁辉心中一直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黎祖儿拧着眉毛,总觉得她指的那个人就是朱玳儿。可是,再一想那位正室的容貌,就觉得不可能。换了任何眼睛没瞎的人,都会选大美人,而不是土掉渣的朱玳儿吧?
不过也难说,朱玳儿虽然貌比无盐,却有万贯家财,也许关郁辉就是为了少奋斗20年才娶她的。要真是这样,这个宁燕夕还真是蛮可怜的。
日记不多,不过20多篇,每篇用1、2、3、4隔开,并没有写日期。不过,从字迹看,中途换了很多支笔,应该不是在短时间内编出来做假的。
最后一篇,只有一句话:“一万年后,我从林中走过,从地上捡起的琥珀中,有你的肋骨。”
黎祖儿的睫毛颤了一下。这最后一篇日记,虽然只有24个字,但细细咀嚼全是数不尽的相思之意,缠绵入骨。
没想到宁燕夕还是个文艺女青年啊!
再回想昨天见到她时的情形,她把纸巾递给她,冲她微笑。妩媚里,有着谁也比不了的优雅……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
因为职业的缘故,黎祖儿见过无数的罪犯。他们有的斯文有的暴戾有的镇定有的阴沉,虽然千姿百态,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眼神都因过于丰富而浑浊。
可是大美人不同,她的眼瞳非常清澈,还带点婴儿的钢印蓝。尤其是她最后回头的那个微笑,眼角微微弯起,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轻蔑,有的只是很纯粹很纯粹的欢愉。
黎祖儿合上复印件,长长地叹了口气。再看手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12点半了,赶紧起身走人。
卫景辞那人她太了解了,是绝对不允许迟到的。
她发动小绵羊,开始争分夺秒地赶路。结果证明,意外像个喜欢恶作剧的顽童,总是在最不设防时前来拜访。当她抄近路拐到一条叫桃源巷的小道上时,一声凄厉的女声喊道:“救命啊!抢劫啊——”
黎祖儿不禁闭了闭眼睛,有没有搞错,一连两天,都赶上这一招?
不行,我赶时间,所以我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心里明明是如此催眠的,可一睁眼,看见那穿黑夹克的瘦削男人在前面跑,身体先本能地把车掉个头,追了上去,然后一手驾车一手出示证件:“警察!你给我站住!”
那人一看,跑得更急。
黎祖儿加大码力,紧追其后。
那人异常狡猾,连忙转出小巷。外面是个市场,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虽然中午时分,人不算太多,但那东一扎西一扎的摊子,阻碍了摩托的行驶。黎祖儿眼看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快追不上,心中一狠,索性跳车丢了摩托靠双腿追。
那人经过卖桔子的小摊,一把抢过摊主手里的车把,将整个三轮板车往黎祖儿面前一倒。山般的桔子哗啦啦滚下来,砸得她生疼生疼,而且不知为何水果里还多出一串香蕉,她正好一脚踩到香蕉上,整个人顿时扑地而倒。
一时间,汁水飞溅,狼狈异常。黎祖儿想,完了,这下肯定得追丢了。正在沮丧地抹掉脸上的果物残渣时,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手里还放着一块格子手帕。
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白皙,修长。乍一看以为是女子,但抬起头后,才发现竟然是个男孩。
其实说是男孩并不准切。他的年龄应该在25岁左右,穿着银灰色与白色相间的NIKE运动衫,留着向外翻翘的时尚中发,眉眼细长如狐,双瞳乌黑发亮,似笑非笑中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魅惑。
她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是在哪见过。按理说这么迷人的男孩子,见过应该就不会忘记才对。
“Madam,你没事吧?”NIKE衫拉着她站起来。她接过手帕胡乱地抹了一通后才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NIKE衫又是一笑,从狼藉一片的地上捡起一物,递到她面前。黎祖儿一看,正是自己的证件,当即脸上一红,赶紧接过来塞兜里。
真倒霉,抢劫犯没抓到,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拍拍衣服,刚想走人,NIKE衫说:“你不把他带走吗?”
黎祖儿回头,这才发现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正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直哼哼。她惊讶地把目光转向NIKE衫。
NIKE衫眨眨眼睛,“不用太感动,协助警察是市民义不容辞的责任,不是吗?”
她跑过去将那个抢劫犯拘捕,一边拷手铐一边赞叹说:“真看不出来,你身手还不错嘛,一拳击中这家伙的要害。看他这样子,估计半个小时都起不来了……你学过空手道?”得不到预期中的回应,扭头一看,身后空空,哪还有那个人的踪影?
只有他给的手帕,还在她手里。米色底色,浅褐色格子条纹,右下角上,还绣有Barbie的标志。
真不错呢……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这么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啊……
黎祖儿拿着那块手帕,越想越觉得欣慰。
到得警局,自然是迟到。
把那个抢劫犯塞给一同事后,她连忙赶到会议室,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果然,里面已经在开会了。
卫景辞埋首在资料之中,正在聆听身旁的同事说些什么。很好,就这样摸黑进去,也许能不被发觉。她猫着腰慢慢地往前挪啊挪,眼看自己的座位就在前面,一叠资料突然从头顶掉下来,“啪”地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响起青草春晖般的悦耳男音:“对不起。”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盯着蹲在地上企图潜行的她。
黎祖儿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摆手说:“啊哈,大家早啊,哦呵呵……”
“早。你迟到了24分钟。”冰冷的语音伴随着犀利的目光一同射过来,顶头上司脸色果然很不好看。而一旁拾起资料的赫连澈却表情漠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真是太可恶了,她敢打赌,他刚才分明是故意的!故意把资料碰下桌子!
既然行踪已露,索性也不再藏了,黎祖儿直起身来,大大方方地走到位置上坐下,回答:“对不起,长官,我在路上抓了个抢劫犯,所以耽搁了一下。”
卫景辞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别过脸说:“OK,人到齐了,我们现在来总结一下大家在看过日记后的想法。”
为了将功补过,黎祖儿自然是立刻举笔。果然,卫景辞眼波一扫后,点了她的名。
“各位,在看过宁燕夕的日记后,我一共总结出3个发现:第一,宁燕夕不仅字写得漂亮,文笔也很好;第二,宁燕夕是19岁时认识的关郁辉,大学毕业后就在一起了;第三,他们之间因为出现第三者,而导致感情破裂。至于那个第三者是否就是朱玳儿,还有待考证。”
同事们点点头,很显然,他们的看法也跟她一致。
卫景辞环视众人说:“还有其他发现吗?”
一同事补充:“根据日记背后的印刷码,这是一本2005年6月出厂的本子,只在X城的大商场内出售。所以,宁燕夕就算不是本城人,也应该在本城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牛啊,这都注意到了。黎祖儿在心里夸赞。
汪明明补充:“我们找笔迹鉴定专家鉴定过,证实第一篇日记写于两年以前,而最后一篇日记的笔迹较新,应该在3个月左右。也就是说,持有者真的用两年的时间在写这些日记,并不是短时间之内编出来做假的。”
靠,连这女人也变精明了!黎祖儿有点坐不住了,敢情她是这一小组里最没用的?
卫景辞点头,“还有吗?”虽是这样问,目光却只看向了赫连澈一个人。
一阵短时间的沉默后,赫连澈终于开口了:“首先,个人认为,这本日记,有可能不是宁燕夕的。”
好大一颗炸弹!
整个会议室顿时因为这句话而起了一片私语声。
赫连澈打开投影机,屏幕上出现了日记照片,左下角上,NYX三个花体字母格外妖娆。
“因为宁燕夕的首写字母是NYX,和这个签名符合,所以我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她的日记。但事实上,我们却忘记了,NYX还有其他的意思。”
“什么意思?”黎祖儿忍不住问道。
赫连澈看了她一眼,“NYX,尼克斯,乃是希腊神话中黑夜女神的名字,出生于混沌卡厄斯Chaos,是五大创始神之一。而她的女儿阿勒克图Alekto、墨纪拉Megaira,和底西福涅Tisiphone,则是赫赫有名的三女神,她们专司一件事——复仇。”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所以,我认为,所谓的宁燕夕这个名字也有可能是假的,因为我们根本找不到她的任何资料,而日记上的NYX,意指复仇。这本日记其实是用来转移视线,蒙蔽我们警方的东西。否则,以凶手未在公寓里留下任何指纹和脚印的谨慎个性,她根本不可能留下一本日记。”
黎祖儿提出异议:“但正如明明所说,日记从第一篇到最后一篇用了两年时间。难道,你觉得凶手在两年前就在预备这样一场谋杀,开始准备这个日记?这个办法不是很笨吗?”
“请用你那木疙瘩做的脑袋好好地想一想好吗?日记是两年前开始写的,但是谋杀这个念头却可以在近期才得以萌生,然后为了实现完美犯罪,利用了这本日记。这样,不就解释得通了吗?”
黎祖儿闭上了嘴巴,被一个小自己6岁的家伙当众贬低,还真是尴尬。
汪明明冲她眨眨眼睛,丢过一张纸团,她展开一看,里面写着:“现在的孩子就是这样嘴巴毒,完全不懂得尊敬前辈呢,很讨厌吧?”
又来了,每次这女人一开口,她就知道没好事,果然又在暗讽她年纪大。心里气得要死,但她脸上还要回对方一个灿烂的笑容,以证实自己其实根本不在意。
赫连澈继续说:“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再把重心放在寻找宁燕夕此人身上,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其他更实质一点的线索之上,比如那张人脸拼图,比如毒药的来源,再比如爱玛士的皮包。”
卫景辞点头,“关于皮包你有线索了吗?”
“是的。”
黎祖儿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什么?等等,不过是回家睡一觉的工夫,这家伙就已经查出线索了?
“我已经查过,这个皮包是从帝海花园那家米兰店卖出的……”
有没有搞错,明明说好她和他一起负责追查皮包的货源的,结果这家伙却自己偷偷去查,完全没叫上她啊!
“根据店内的销售记录,2006年9月21日,有位客人从他们店里买走了这个包包,而那个客人是——”赫连澈停顿了一下,才说出答案,“朱玳儿。”
黎祖儿跳了起来,“什么?是关郁辉老婆买的包包?”
“很正常啊,老婆死了,就拿她的皮包去讨新情人的欢心喽。”某同事如此说道。
赫连澈说:“具体是怎么回事,现在不便妄下推测。所以申请搜查令,我想去朱玳儿家中看看有没有线索。”
“批准了。”卫景辞拍案,宣布散会。
大家纷纷拉开椅子退场,回办公室。黎祖儿趁机叫住赫连澈:“喂!”
赫连澈回头,懒洋洋地扬了扬眉毛。这家伙,真就敢这么嚣张,一点对前辈应有的敬意都没有!
黎祖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资料,非常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拍档?”
赫连澈睨着她,一点想回答的意思都没有。
“拍档就是同进同出有案同查有鲜花同拿有子弹同挨什么事都一起做!”她“啪”地将资料拍还到他胸前,“这次皮包的事我就先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如果下次你还敢撇下我不叫上我一起,就死定了!听清楚了吗?死、定、了!”
在他伸手接住那叠资料的同时,黎祖儿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人,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越想越得意:很好,祖儿,你很了不起,你终于克服了美少年有爱论,展现出了身为一个前辈应有的威严。以后都要这样……
没等她自我陶醉完,赫连澈的声音就不急不缓地从身后传了过来:“走光了。”
呃呃呃?什么?
他的下一句继续不冷不热地响起:“你,走光了。”
莫名其妙的黎祖儿下意识地低下头,立刻发出一声尖叫。原来她刚才爬着进会议室时,牛仔裤的拉链不知怎的滑了下去,开了三寸来长的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小裤裤。她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拉链拉上,而就在那时,赫连澈与她擦肩而过,忽然扭转头朝她眯眼很邪恶地一笑,“看见了,白色史努比。”
黎祖儿的脸顿时火山喷发,变成了关公。
啊啊啊啊,太丢脸了真是太丢脸了妈妈我不要活了啊人家的纯洁就这样毁于一旦了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这个家伙看见啊啊啊啊啊……
两个小时后,搜查令批下来了。
黎祖儿和赫连澈立刻出发,前往坐落在X城最富盛名的别墅区明珠湾。
朱宅位于别墅区的东南侧,邻海而建,地理位置绝佳。在古色古香的大门前按了半天门铃,才有女仆来开门。女仆姓宋,人称宋嫂,五十四岁,腿脚因患有风湿症的缘故,显得很不利索。
黎祖儿向她出示了搜查令和证件,说明来意。
“自从夫人去世后,先生也很少回来,又没有客人,所以这幢宅子基本上就废了……”宋嫂转身带路,“现在就只有我和老头子两个还住在这,负责日常清理维护。这边请……”
设计精美的庭院里,一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在光着膀子修剪花枝。看见他们,停下手里的活,冲他们憨厚地笑笑,看样子就是宋嫂的丈夫。
行至主屋,宋嫂打开房门,按亮开关,具有洛可可风格的客厅就呈现在了眼前:弧线流畅的圆形楼梯,廊前卷草舒花,缠绵盘曲,连成一体。墙面则以嫩绿、粉红、玫瑰红三色为主,饰以金色线脚,护壁板做成了精致的框格,框内四周镶嵌着一圈花边,中间衬以浅色东方织锦……整所房子看起来细腻柔媚,古典奢华,恍如童话梦境一样。
而且看得出,这对下人是老实人,并没有因为主人不在就偷懒,打扫得非常干净,找不出半点污垢。
“两位请上来吧,我带你们去夫人和先生的卧室。”
黎祖儿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精神发扬光大,一边垂涎一边问道:“朱女士和关先生的感情好吗?”
“夫人生前跟先生感情很好,从来没见吵架。不过,夫人身体不太好,喜欢安静,喜欢待在家里,而先生老要外出应酬,所以,夫人经常会很寂寞。”
黎祖儿在心里想,跟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不寂寞才怪呢。啊,不知道朱玳儿生前知不知道关郁辉外面有情人?这种富家太太,估计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作不知道吧。
宋嫂将他们领到二楼后,推开其中一道门,同样洛可可风格的豪华卧室便一览无遗。
其中,以中间那张巨大的贝壳形软床最为瞩目。铺着浅紫色的蕾丝床罩,床头的墙上还挂着巨幅结婚照。
黎祖儿看了一眼,心中再度涌现“这两人还真是不般配”的想法。照片上,新郎丰神如玉、英俊非凡,新娘却姿色平庸,珠圆玉润。不过,如果娶了她就能住在这样的豪宅里晋升为上流社会的一员的话,估计很多男人都肯干。
再回头时,赫连澈已戴上手套开始翻箱倒柜了。她连忙也拿出手套戴上,跑去检查衣橱。这一开,又是一番感慨,看看这些衣服的牌子:LV,CHANEL,范斯哲,GUCCI……是多少女人的梦想,却偏偏属于那么一个肥胖女人。
不过,黎祖儿忍不住刻薄地想:也幸亏朱玳儿胖,所以衣服都是加大的码,否则就不只是皮包,连这些衣服都会被她老公拿去送情人了。
在书桌抽屉的最下格里,黎祖儿翻到了一叠相册。其中一本是朱玳儿和关郁辉的合影,还有一本是朱玳儿的全家福。在她小时候的照片里,黎祖儿看见有几张里出现了一个小男孩,长得粉妆玉琢,异常可爱。
她问宋嫂:“这个人是谁?”
“啊,这个是朱家的小少爷,夫人的弟弟。”
“咦?朱女士还有弟弟?”
“小少爷九岁时,被歹徒绑票后撕票了……”宋嫂说着有点感慨地鼻子微酸,“这件事是整个朱家的忌讳呢,老爷不让任何人提起。夫人小时候可疼这个弟弟了,听说小少爷死后,她还大病了一场。”
富贵人家是非多。想来那朱孝先也挺可怜的,先是死了儿子,后又死了女儿,现在连女婿都死了,这宛大的产业,该由谁继承才好?
黎祖儿心有戚戚然,把相册放了回去。如此从下午三点一直搜到七点,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问宋嫂是否知道宁燕夕,她一脸茫然,问她知不知道关郁辉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她摇头否认。
最后他们只好放弃,一无所获地返回警局。
一问同事们,也都没有进展。48小时内破案的初衷被现实所阻挠,无可奈何地拖了下来。
这一拖,就是好几天。
这一日,黎祖儿正揉着因连续加班14小时而酸涨异常的肩膀,端着咖啡杯去茶水间续水时,听见几个女警正在里面说笑,正在发言的那个声音太有特色,一听就是八卦女王汪明明的:“我可不是骗你们的哦,我去查过他的档案,他真是外交大臣丁嘉循的儿子。”
“可是他姓赫连,不姓丁啊。”
“他跟母姓的啦!”
“哇,这么显赫的背景,又长得这么帅,听说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警校毕业的,澈少爷真是完美啊……”
黎祖儿翻个白眼,敢情这都回到民国时代了,管人少爷少爷地叫。
“我还听说他很酷,在警校时拒绝了一打以上的女生呢!”
“咦,这么说来,岂非是还没有交过女朋友?纯情处男一名哦!”
“一听你这邪恶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春心萌动了!色女啊!”
“拜托,YY一下也不行啊,而且姐弟恋,现在不是很流行的吗?”
“去,那也要人家看得上你啊,就你这模样……”
黎祖儿摸摸额头,正想着是该继续站着偷听呢,还是进去打断这么没有营养的对白,结果眼角余光看见一截黑袖子,转过去一看,抽口冷气。
“你、你你你……”站在她身后,手捧马克杯面无表情悄无声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讨论的八卦主角——赫连澈少爷是也。
这下子里面那帮女人可完了哦。黎祖儿在心里这么想,有点点的幸灾乐祸。
谁知赫连澈瞟了她一眼,忽然开口字字清楚地说:“你叫我来就是听这些?那么我听完了,再见。”
茶水间的八卦声顿时停止了。
而他脚跟一转,一手持杯一手插兜地潇洒离去。
黎祖儿的大脑顿时空白了两秒钟,等再回过神来时,发现十几道刀子般的怨恨眼光正从茶水间里射出来,她连忙辩解:“不是我叫他来的!”
可是愤怒中的女人们哪会听解释。
“卑鄙!”女警甲瞪她一眼,走了。
“阴险!”女警乙呸她一口,走了。
“狡猾!”女警丙哼她一声,走了。
最后走出来的是汪明明,她倒没有横眉竖眼,而是笑眯眯地弯起眼睛说:“前辈要讨好美少年,也不用拿我们这些姐妹们垫背吧。这样做,很没有风度呢……”
“等等,我没有……”
“不过算了,谁叫我们大家比起来,前辈条件最差,年纪又最大,不使点不入流的手段,的确是很难接近美少年的呢。”汪明明露出一副“我很理解你”的模样,一扭一扭地走了。
黎祖儿拿着咖啡杯,愣愣地望着人已散尽的茶水间,越想越恼火。太过分了!都是赫连澈那个小鬼头害她陷入这样里外不是人的境地的!此仇不报非女子!
她一拳击出,“砰”地正中门框。门框没事,但上面镶着的“茶水间”标牌“啪”地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碎成了三块。
而在碎片前方,多出一双质地考究的黑色皮鞋。
黎祖儿顺着皮鞋往上看,黑色长裤,雪白的衬衫外罩着黑色西装背心,再往上——
她的顶头上司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完了……
“破坏公物,罚款五十,自己去财务室那边交钱吧。”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卫景辞拿着杯子走了进去。
这下子,可是完全没想法了。
她闷着一肚子火回办公室,看见赫连澈正在监视屏前看那第1001次的电梯录像。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走过去,恶狠狠地叉起腰,恶狠狠地说道:“道歉!”
“……所以这个镜头有可能因为光线的原因造成色差,她的头发应该是酒红色而不是金黄色喽?”美少年忙着跟技术员讨论,根本不搭理她。
黎祖儿一把扣住他的胳膊,赫连澈吃疼,这才转过头来,皱眉说:“干什么?”
“干什么?道歉啊!”声音陡然拔高,这下子,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放下手里的事物朝这边看了过来。
几名老警见气氛不好,连忙上来打圆场:“哟,这是怎么了啊?什么事惹得我们祖儿姐这么生气啊?大家都是同事,你们又是拍档,别这样啊……”
“年轻人就是火气旺啊,有话好好说。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嘛。”
黎祖儿盯着赫连澈,沉声说:“你必须向我道歉。”
“为什么?
他还有脸反问为什么?黎祖儿眉毛一拧,正要说出事实,多啦A梦的旋律突兀洪亮地响了起来。一同事连忙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祖儿祖儿,电话电话,别吵了,先接电话要紧。”
黎祖儿一看来电号码,正是太后老妈,不敢不接,只好接过电话扣在左耳,“喂,妈?”
“妈什么妈?四点半相亲你别告诉我你又不记得了!”心脏疼痛的母亲,那大嗓门却是千年如一日地有增无减,再加上手机扩音效果太好,而办公室里又太静,这下子不只是她,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汪明明“扑哧”一声笑了。
黎祖儿尴尬地看看众人,压低声音:“妈,这事等我回去再说啦……”
“等你回来?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啦!我告诉你,你现在马上出发来兰桂坊,我已经在这等着了!”
“不行啊,妈,我这边还有事……”
“什么事也比不上婚事重要!我已经打电话给你上司,他已经批准了。你快点给我过来,晚一分钟我就打断你的腿!”说完,径自挂断了。
黎祖儿听着手机那端传来的嘟嘟声,再看看周围表情各异强忍偷笑的同事,恨不得地上突然出现个大洞,好让她跳下去。
“喂。”凉凉的语声从身畔传来。
沉浸在丢脸情绪中的黎祖儿没好气地回应:“干吗?”
“我说,你还要这样抓着我抓多久?”
黎祖儿扭头一看,自己果然还扣着赫连澈的手臂,本来想正经八百地找他算下新仇旧账的,结果被老妈的电话一搅,也失去了情绪。
呃,诸事不利,今天肯定是黑色星期五。
她耷拉着脑袋叹口气,松开了手。
同事们见架吵不起来了,也都纷纷散了。
黎祖儿整理好包包,走出办公室,赫连澈忽然跟出来,唤住她:“喂!”
黎祖儿一喜,回身说:“你准备跟我道歉了吗?”
“我要说的是——祝你相亲成功。”
黎祖儿的脸顿时黑了半边。搞什么啊,还以为这家伙忽然良心发现来道歉呢,结果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算了,起码是祝福,她就马马虎虎收下吧。正当她刚那么想时,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加油吧,白色史努比。”
……
黎祖儿停好小绵羊,抬腕看表。很好,紧赶慢赶总算在4点27分时赶到了。她松了一大口气,背上包包走进“兰桂坊”。刚一进门,就见老妈站在廊道前等候,看见她,倒抽一口冷气,“你这是什么打扮?头发也没梳,妆也没化?天啊,还有那么大的黑眼圈!”
黎祖儿有气无力地回答说:“妈啊,我连续加班14个小时了,能这幅样子出来已经够不错了。”
“所以我就说当什么警察呢,朝无定食的……”眼见她又要嗦,黎祖儿连忙转移话题:“相亲的对象呢?在里面是吧,我进去了。”
“是盆栽旁边的那张桌子……”黎母还待细说,手机忽然响了,连忙接起。
于是黎祖儿便一个人绕过大屏风,走了进去。布置雅致的大堂里,坐落有序地摆放着十几张沙发,这家名叫兰桂坊的咖啡厅,素以环境清净闻名。黎祖儿搜寻了一圈,终于被她看见绿色的盆栽。当即走过去,正想着怎么快点把这次相亲解决掉时,看见沙发对面的男孩子,顿时吃了一惊,“啊!是你!”
那人本来低着头正在摆弄相机,闻言抬起头来,看见她,惊讶之色在眼中溢开,最后柔化成了微笑,“啊,Madam。”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映在他脸上,依旧身穿NIKE衫,依旧有种模糊性别的明艳。
“你还认得我?”黎祖儿顿觉得所有的烦恼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原来之前种种不幸的遭遇是为了这一刻而给予的考验啊,她竟然会再度遇见这个曾经见义勇为帮过她的男孩子,而且,他就是她的相亲对象!
哦,老妈,我爱你!
黎祖儿连忙打开包包,在里面摸啊摸,终于被她找着那块Barbie的格子手帕,双手递到他面前,“对了,这是上次你借我的,我已经洗干净了。太好了,这么快就能还给你……”
NIKE衫笑了,“你一直带在身上吗?”
“是啊。”
“既然那么喜欢,就送给你吧。”
“咦,可以吗?”
“本来就没有打算让你还啊。”温柔的嗓音,有着介于磁性和清亮之间的润泽,相当好听。
于是黎祖儿的心,又粉红了一分。她咬着下唇,羞涩地说:“对了,因为来得匆忙,所以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和职业呢?还有,像你条件这么好的人也会来相亲啊?哦不,我是说因为你看起来很年轻,完全不用着急啊,而且我应该比你大……上帝,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NIKE衫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是这样啊……我姓夏,名潜移,Madam喊我Paul就行了。”
“Paul……我很高兴这次的对象是你。”黎祖儿捂住胸口,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就在这时,她听见老妈的声音:“祖儿!”
她连忙回头,看见匆匆跑来的母亲,欢喜说:“妈,你早点说嘛,要早知道是夏先生我就不会排斥了啊……”
“什么夏先生?”黎母一脸错愕。
“老妈你真是的……就是Paul啊,他叫夏潜移不是吗?我告诉你哦,其实我早就见过他了,上次抓一个抢劫犯时他帮了我呢。现在这个社会,能那样见义勇为的青年真的是好难得哦。如果是他的话,我觉得、我觉得……应该是可以持续地交往下去的吧……”哎呀好害羞,黎祖儿捂住绯红的脸,开始扭捏。
然而,黎母却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她,一字一字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以为装傻就又可以糊弄过去。我问你,你干吗坐在这里?”
“呃?”黎祖儿看看坐在一旁始终微笑不语的夏潜移,再看看脸色非常难看的母亲,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不是说……绿色盆栽吗?”
“我说的是那个盆栽!”黎母手指一转,却是指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黎祖儿这才看到,原来在那边,还有个更大的盆栽摆在角落里。而角落的沙发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正不知所措地站着,愣愣地望着这边。
“他?”黎祖儿依旧茫然。
“他!”黎母异常肯定。
“是他?”
“是他!”
“那那那……”黎祖儿转向夏潜移,“不是你?”
夏潜移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撩人的风情中又隐透出十二分的忍俊不禁,最后说了一句:“手帕的确是我的,你没有认错人哦,可爱的Madam。”
啊啊啊,谁来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真的啊!
原来今天果然还是黑色星期五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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