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79年,初秋时节的8月,有雨,是那种山乡里的霏霏细雨。猫跳河谷里已经凉爽下来。我接到一封信,小信封,右下角印着《收获》两个手写体的红字。拆开信,信也是用印有“收获”两字的便笺书写的。字迹是陌生的。两三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是《收获》的邬锡康写的信。信极简捷,只是以例行的语言通知我:尊作《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已阅,决定刊发于今年的第五六期《收获》。望以后多加联系。不需一分钟,我就把信读完了。但这封信带给我的喜悦、带给我的激励却是重大的。记得是1978年的夏天,我在这偏远得近乎蛮荒的猫跳河畔写完了《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深秋时节,回上海筹办婚事时,我听说《收获》杂志即将复刊,就把小说送了去。《收获》杂志的肖岱对我说:像你这样听说我们要复刊,送稿来的老、中、青作者很多,你拿来的又是长篇,我们人手不多,我们只能按送来的先后顺序处理,你恐怕得耐心一点儿等。我表示有这耐心。1979年元月,在上海办完婚事,我便又回到了山高谷深的猫跳河峡谷,这是个小小的水电站,是我妻子工作的地方。而我那时,仍还是一个知识青年。春天,妻怀孕了。她白天下厂房去上班,我呢,每天坐在石头房子的小屋里,守着一张油漆剥落的三抽桌,书写着新的小说。从4月1日到7月24日,我已写完了一部二十万字的长篇《风凛冽》。一来怕山乡的邮路上有闪失,二来我总还惦记着搁在《收获》的那部小说。虽然我说过我有耐心,可时不时总要想:他们读了我的小说,会不会用呢?这期间我休息了一个星期,陪着妻去赶场,每天买回比往常多一点儿菜改善伙食,和电站上的老少职工下棋、闲聊、打扑克、逮鱼,和妻散步去到附近的村寨,过安澜桥,观溪水飞瀑,采摘野花野果。或者干脆坐在河岸边的石头上,仰脸瞅着两岸的悬崖峭壁,倾听猫跳河谷的流水声拐着弯远去、远去。
从8月1日起,我又开始书写一部长篇小说《蹉跎岁月》。白天妻上班,我埋头写,夜间妻入睡了我拿张报纸罩住灯光也写。每天一节,写得辛劳,却也顺畅。夜半三更,妻翻身醒来,眯缝着眼睛对伏案苦思冥想的我说:“一本交出去了,还没回音。你新写出一本压在箱底。这会儿,第三本又开始了,你总得等等看人家怎么说啊!”
不怪妻这么说。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也总在忐忑不安地期待着关于《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的消息。
《收获》的信,就是在这当儿来的。这封信鼓舞着我创作的激情。9月底,《蹉跎岁月》写完了。遂而,我又把它交给了《收获》。
第二年,1980年,《收获》上刊登了《蹉跎岁月》。出版社看到了我在刊物上连续发表的三部长篇小说,决定以三部曲的形式及时地出版。
读者诸君一定看出了我还没写下的那句潜台词:我感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