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孩子气的想法。
佳岛走进那间被传说成鬼屋其实只是间凋空了的房子时,太阳正猛。淹没在疯长的荒草里久无人烟的房屋,台阶上布满了灰尘和发霉般的青苔,褚红色的古砖上爬满了枯萎的黑色的藤,卸掉了门板的大门边还挂着缺了一个角的门牌,上面用端正的楷书写着“鹤洞街74号”。一只猫坐在台阶上,突然弓起身子,警惕地望了身后的佳岛一眼,而后迅速地窜进了屋里。
进屋之后,光线突然变暗,满地的碎砾暗无声息。佳岛向里走了一点儿,看到一条木制的扶手楼梯,紧挨着墙壁,踩上去会发出木材老化的吱呀声。佳岛沿着楼梯走上去,一开始看见的那只猫已经没了踪影,只有些许光从墙顶的窗洞里漏下来,照出空气中粉尘上下浮动的样子。
然后又看到了明显被火灼烧过的黑白照片,上了锁的阁楼,诅咒般挂在墙上的神龛。这让佳岛的情绪在“我很害怕”和“大白天的你怕个鬼啊”间不停摇摆,这种情绪,终于在无意间踩到了废弃的光管,玻璃的破裂声直冲上耳膜时彻底崩溃。佳岛用与其说“下楼梯”不如说“滚楼梯”的慌张以及与之成正比的速度向屋外冲去。
当佳岛气喘吁吁地跑到屋后时,看见了那堵墙。巨大的日光自头顶倾泻而下,照在佳岛错愕的无法置信的脸上。
回到学校后,佳岛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那天的事情。在所有人的心里,佳岛仍旧是那个看到壁虎就会大声尖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课室的女生;是会毫无城府地相信别人的话,哪怕是“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找她呀”这种程度的谎言说上一百次,她也会毫不怀疑地去执行到底;是会很用心地听其他女生说化妆的秘诀,虽然大多数时候只会把自己化得错漏百出少数时候会化得你根本不认为那是一个人;是这样一个,胆小得不能再胆小、女孩子得不能再女孩子的女生。
她每天认真读书应对考试,为脸上长出的痘痘忧心忡忡,为偶尔一句伤人的言语黯然神伤,为一两句赞赏的话语暗爽不已。如果有什么稍微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家长之间的闲聊里成为值得骄傲的谈资,大概只有“成绩还不错,一般能进前五”这一项,被父母以“我家那个什么都不会啦,只会死读书,哪像你家的多才多艺哟”的方式略带炫耀地说出来。而除此之外的人生被贴上“普通人”的标志,大众脸地活在平庸又无聊的生活里,时间飞快地消失在不知替换过多少次笔芯的签字笔与随着夜色渐次光亮起来的晚自修,大多数时候,是被这样一个又一个苍白而重复的瞬间消耗掉年轻得令人艳羡的生命。
但即使是这样,也知道世界上是有一些人,以跟自己完全不同的方式生活着。就像那栋废弃的房屋的后墙,被众多浓烈的色彩所覆盖——“4 Life”“Feat Paloalto”“Le Papillon”……而在这些被粗化被夸张被扭曲了的单词中间,一朵深蓝色的蔷薇从底部延伸开来,盖过了原本就存在于墙壁上的色彩。
烈日当空的午后,佳岛看着这满满一墙的涂鸦,忘记了下午第一节是中年变态妇女的语文课。
2.
有不止一次地想过,“他是谁”。在主观的想象里被定义为男生的那个人,他是怎样拿起喷漆,以怎样的神情,在高墙上描绘着天空的色彩?那个时候,在他的内心里,正在涌动的是什么?不能停息的是什么?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这些,都有认真而详细地想过。
而被零零碎碎地想起的有,他长得是否英俊,是否有冷漠孤傲的性格,是否如某些小说漫画里所说,“是个捉摸不定的”“如野生动物般的男人”。
佳岛转动着手中的漆笔。跟那个明显是半成品的花朵涂鸦一同发现的还有,一袋子的喷漆和漆笔。
中柏牌的漆笔,上面书写着“Paint”的字样,还有一些她并不明白的标志,如“SP110”,完全不懂,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某种防晒露的标志——“SPF110”。当时看到这个袋子,完全是出于好奇的心态,佳岛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