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某些时候也会想“人文关怀”一下这类“沉痛的教训”,但了不起就是说些“现在中国的教育真是××啊,比外国的××还有很大的××啊”“现在城市××的环境导致了很多孩子都有心理××”“应该是经济增长太过××的原因”“不过大概再过××年,等像××国一样××的时候就可以××啦”之类毫无实质用处的官方话语,也会说“那人是哪间学校的呀”“干吗要这样做啦”“是谁啊”来直接地显示八卦的实质,或者就直接发出“哇”“啊”“呀”之类的惊叹词来敷衍话题。然后下一句就直接转到“昨天晚上有没看××电视剧啊”。
都是这样。
佳岛从老师手中接过请假表,就着“明天记得带回来呀”“在这一格签名,不要签错了”等嘱咐“嗯嗯”地应了几声,然后就转身往校门口走去。从办公室到校门口,要走五分钟,不算短的一段路程。记得刚进学校的时候,在校内迷路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到正确的班级,当时觉得“靠!这里真的是高中吗?我不是进错大学了吧?”以及“妈的真不愧是六千多人的学校”。
下楼梯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并不认识的老师,带着自鸣得意的威风走过来,出于习惯,佳岛迅速地让开了一边的通道,但对方好像是因为视力还是别的什么问题,脚在小心翼翼地确定了几次台阶之后,终于一个恍神,带动身体跟着踉跄起来,险些摔倒。佳岛就伸过手去扶住他。
“唔……”对方抬起头来,接着拟声词的下一句并不是寻常的“谢谢”,而是近乎审讯般的责问,“你,哪个班的?怎么这个时间还不去晚修?”
虽然心里有着“早知刚才让你摔死了才好”的愤怒,但佳岛还是按捺着解释了“我是高一级的不用晚修”。对方轻“哼”了一声然后摆摆手,好似宽宏大量地放过了她,尽管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佳岛看着那人往上一层楼走去。
身材矮小,肥胖,没有戴眼镜,整只眼睛像金鱼一样凸出来。
死胖子。又在心里偷偷补充一句。活该的死胖子。
佳岛愣了愣,从心里某一处突然反应起什么,然后就泛了开来。
“他这是活该。”从下方传来漫不经心又充满嘲弄的声音,想要看清楚它的来源,拼命地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在光影之外的一个模糊的、男生的轮廓。
那天晚上,电筒在照向墙壁后没两秒就非常干脆地暗了下来,下面响起一阵咒骂声,“干屌啊”“谁叫你买一块钱一个的电池”,然后开始面对现实,“不如去烧烤摊吃点儿东西”“去网吧好啦”,就此商量了一阵,就没有了声息。佳岛往下看没看出点儿什么来,又耐着心等了一阵,确定下面的人都走光了之后,便准备踏上返程的路。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胆量。晚上不知道8点还是9点的时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有月亮的晚上,仅仅靠星星的光芒显然不行,更何况是在这间屋子里。佳岛朝着记忆中的方向摸索着走过去,脚下轻微地响起纸片与木块的声音,涂着石灰粉的墙壁,
有使用多年的凸凸凹凹的小点,留在手上的触感,轻微的声音,都强烈地震动着紧绷的心,好像就要断掉。
向右边走了一段路,突然摸到了另一边墙,意识到这并不是正确的方向,于是就转过身来,可是手一甩,就碰到了旁边的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佳岛心里一惊,就往前逃命般地跑,却又在慌慌张张中被哪里伸出来的木条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佳岛感到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在她小腿上划过,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往腿上摸了摸,摸出了湿热的液体,她呆坐在地上,沿路不断加深的恐惧挤压着心脏,让她呼吸不能。
终于断掉了。断裂的弦飞走在黑暗里,划破了什么,是伪装的坚强。佳岛在象征性地抽泣了几下后,干脆扯开喉咙号啕大哭起来,管他什么形象啊、面子啊、样衰啊,都管不了了,管不了这么多了啊。是真的害怕,真的无助,真的想哭,有什么办法呢?
觉得自己永远也走不出这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