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都两天一夜没见着他了,莫不是走了吗?”老太妃急得落泪,“水家只剩下这一颗独苗苗,他若一心修行,水家后继无人不说,这血海深仇谁来担当?乾儿、莲儿,母妃对不起你们,我苦命的溶儿啊。”老太妃压抑着哭声,抽抽答答之态更让人心酸难忍。
“太妃,您别忙着哭。奴婢瞧着小王爷对您至孝,他明儿再来请安,让他派人去寻咱们王爷。”
“唉!”老太妃常叹一声,“不知溶儿受了多少罪,他连我这个祖母都不认得了,若不是我认出他臂上痕迹,我们娘俩是对面也不相识。”老太妃想起此事便心痛得难以呼吸。
“老太妃,不管怎么说王爷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消息。”老妪劝着。
“是,老天有眼,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看着溶儿和林家的玉儿,多好的一对碧人。溶儿怎么忍心抛了红尘,打坐念经呢?看着他那双虔诚向佛的眼睛,我这里有如万箭穿过般难受。”老太妃按着心口的位置,老泪纵横。
“太妃。”老妪也陪着落泪。
“溶儿?”忘尘按着臂上深深的印痕,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原本尘封的大脑忽有暑光射入。
“溶儿给祖母请安。”
“我的溶儿会请安了。”老太妃笑得如怒放的菊花,她俯身抱起四岁的娃娃。
“祖母,溶儿不想练功。”娃娃腻在老太妃怀里撒娇,偷眼瞄着身后王袍加向的父王和母妃。
“好,好,好。”老太妃一连说了三声好,“祖母带溶儿郊外骑马可好。”
“好啊!”娃娃拍着手叫好。
“母妃,您不能这么惯着他。”
“乾儿,他是母妃的乖孙儿,不惯他,我惯谁啊?”老太妃瞥了儿子一眼,在娃娃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娃娃“咯、咯、咯”大笑。
温情的一幕自忘尘脑海退却,随后漫天黄沙,杀声、喊声震天,鲜血染红九月落菊的花瓣儿。
“溶儿,快跑。”血泊中的男子扯着嗓子喊着,长刀短剑雨点一样落在男子身上。男子单臂撑地,另一只手仍向远处的孩儿挥着,流血的嘴角仍在上下蠕动,“溶儿,跑啊。”声音微弱的他自己都听不到。
远处,七岁的孩子呆愣愣着,他的世界轰然倒塌。好半天,他大喊一声:“父王。”撒腿奔向血葫芦一样的男子,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孩子一步步逼近,男子强撑着一口气,朝他无力地挥动着手臂,“走啊,跑啊。”他的唇上下蠕动着。眼睁睁瞧着无情的刀剑就要落在孩子身上,忽然一道灰影闪过,孩子消失在男子视线里。他扬起嘴角,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孩子再次睁开眼睛,项上如亮如灯,僧衣加身,转眼成为武林泰斗……了缘大师的入室弟子。
记忆潮水般袭来,前情往事历历在目,忘尘泪流满面,“哎哟!”一声,脚尖一松,跌落尘埃。
“什么人?”太妃一惊,扶着老妪的手急忙上床,推开卧室的让一瞧。不觉讶然一惊,“溶,溶儿。”
忘尘脸色惨白,双眉紧锁,额上冷汗涔涔直流,仰躺在在地上牙关紧闭。
“溶儿。”老太妃见此状况,似被摘了心肝一般,扑到忘尘身上雨泪纷飞。
“太妃,低声。”孙嬷嬷一边扶起忘尘,一边提醒痛哭失声的老太妃。
老太妃止泪,环顾四周。
夜寂风轻,并没有异常之处。“快,快扶进去。”主仆二人合力将忘尘拖进太妃卧室。
“溶儿。”老太妃轻拍忘尘的脸,低声贴在耳边呼唤着。“这可怎么好?”
“太妃莫急,小王爷脉象并无异处。瞧这小脸憔悴之极,让他先睡会。”孙嬷嬷扯开锦被扶忘尘躺下。
老太妃泪眼婆娑,守在忘尘床边,轻握着孙儿的手。看着他睡梦中仍紧锁的眉头,老太妃的心疼得死去活来。“唉!不知这孩子受了多少苦。”
孙嬷嬷安排好她祖母二人,轻轻将卧室门带好。叫醒熟悉中的丫头婆子,低声吩咐一番。婆子个都提高了警惕。菊园看似平静,菊园内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纷纷紧张起来。
城外百缘寺,众僧皆已打坐休息。
忘我大师内心焦虑难耐,怎么也坐不稳莲台。隐隐觉得会什么事情发生似的。溶儿武功高强,行事谨慎,当不会有事。可儿身处狼窝异地,莫不是她有事?忘我大师胡思乱想至三更天,便怎么也坐不住了,脱了袈裟,换了夜行黑衣,提了条短棒,一哈腰下了卧佛坡。
晚风习习吹过,他思绪万千。曾在佛前许愿,永远不下卧佛坡。今日破了誓言,皆为心头骨肉,愿佛祖谅解。忘我大师心中忏悔,不到一刻钟便下了山。忘我大师修行多年,武功又得了缘大师亲传。其修为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下了高山,他止住脚步稳住心神,侧耳细听,山路两侧轻微的呼吸声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他聚焦山坡乱石,有人。他侧目坡上青松,有人。他仰视古柏梢头,有人。
他环山而算,初步判断百缘寺下至少陈兵五千。
一阵风刮过,忘我大师鼻翼轻轻翕动,一股浓烈的松油味袭鼻而来。再往山根暗处一瞧,成捆的松木段,很有规则地摆山脚下。难道?忘我大师心中一动,躲得了初一,难躲十五,他终于找到这来了。我死不足为惜,岂能让山上百十号同门师兄搭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