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要不要保护姑娘出京。”林府老家人林忠问道。
林如海摇头,“暂且不必,只要我不动,她就是安全的。况且……”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林如海的话。
“老爷。”林忠急忙近前敲背。“这可怎么好。”林忠抹泪。
林如海手心一热,定睛一瞧,一口鲜血吐在掌心。他时日无多,了缘大师坦言相告,忘我大师恶疾染身,他已放弃江山,写下诏书,林家若能得回江山,就将那把龙椅交给林家东床来坐。真得要把溶儿和玉儿推上权力的漩涡吗?林如海犹豫着。敏儿临终,他曾答应过她,找到溶儿,让他和玉儿平平淡淡地过紧日子。只是如何的情势……
溶儿孩子禅心笃定,心性良善,真得要让他肩挑水家血海深仇吗?林如海思虑渐深,苦寻进京机会。若是计划不好,他这里才一动身,万里关山外的玉儿怕是命不久长。唉!林如海长叹一声。
“老爷,您瞧。”林忠抓住落在院中的信鸽,取出竹管里字条递给林如海。
林如海抹掉嘴角血迹,移灯细视。一滴清泪落在字条之上,下唇留下一排清晰的咬痕。
“也罢,林忠研墨。”
“是。”
林如海修书一封,绑在信鸽腿上,白鸽展开双翅直奔北方。
“君舍性命,我担骂名。”
“老爷,有客来访。”门上小童回道。
“可有名贴?”林如海心里起疑,什么人深夜来访?
小童摇头。
林如海正想门口相见,一锦衣翩翩少年进了林府,月光下的少年剑眉郎目,犹如暗夜里的王者。
“你,你是?”林如海眼睛一热。
少年紧抿着薄唇,举起右手露出其臂上印痕。
“溶,溶……”林如海倒吸了口凉气,一把将水溶扯入怀内。急命林府家人关门闭户。
“林世伯。”水溶跪地。
“溶儿,你,你记起来了。”林如海滴泪,看着长身而立的水溶,心里涌起莫大的安慰。
林如海削瘦暗枯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他湿润的大手紧握着水溶干燥漫暖的手,这一握恰如握着人世间最珍奇的宝贝一般。这一刻,他整整盼了七年,等了七年。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沉稳地落回了胸膛。
水溶璨如星子的眸子也盯着饱经沧桑的林如海。这形容槁枯之人真的是当年的林伯伯吗?一些酸楚的情绪漫上水溶心头。林如海温暖的眼神,让他喧嚣了一路的心渐渐平静。
管家林忠悄悄抹掉眼角的晶莹,倒退几步退出房间掩上房门。调派人手将林府上上下下围铜打铁铸一般坚实。
“溶儿,坐。”林如海将水溶按在椅子上,扔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连眼睛都舍不得多眨一次,他要仔仔细细林家姑父的模样印在心底。他日九泉之下好和敏儿细细描述,他想像着水溶和黛玉站在一起的美好画面。嘴角轻扬露出笑意。
“咳。”嗓子眼一痒,林如海捂着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一声声干咳让林如海单薄的身子抖得如深秋挂在枝头的枯叶,随时有离根落地的可能。
水溶的心一颤,慌忙倒了杯热茶递到林如海嘴边,“林伯伯。”
林如海上气不接下气地咳着,摇着头推开水溶递过来的茶杯,他捂着胸口咳得抖肝颤肺。
水溶一时手无足措,轻轻拍打林如海后背。才不过七年光景,那个玉树临风的儒雅男子,竟变成今日是形将就木的模样。来京路上,江浙百姓无不诵扬江南林如海的政绩。
水溶初时离京的怒气此时已渐渐消一融。
好半天,林如海才抹着脸上的泪止了咳嗽,用手示意水溶坐下。他看着水溶俊美的棱角和刚毅的眼神,他的心便渐渐沉稳。“敏儿,你看到了吗?咱们的女婿终于来了,玉儿终身有靠。”林如海心里默道。
“林伯伯,大师兄……”水溶神情一颤。
林如海拍拍水溶的手,“别担心。”
水溶凤眼亮如暗夜里的星子,“大师兄还活着?”
林如海点头。
“师兄现在何处?”水溶激动地抓住林如海的手。
“京城。”
“啊?”水溶愣了,这一个多月,不但他和水涵,就连当今天子暗卫都不知把京城过了几遍筛子,哪里有大师兄的人影?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如海的笑容温顺如溪间的清泉。
“太好了。”水溶眉头舒展,笑容干净的如天山的雪莲,心里紧绷的弦立时松了,轻风徐来竟轻轻扬起几个美妙的音符。
“溶儿,乾坤有道,水家冤屈必能昭雪。林伯伯终其此生也助你完成大业。”林如海试探着说。当日了缘大师曾言,溶儿寄身寺庙,晨钟暮鼓,早已生就一颗禅心,恐他无举大事之心。
水溶一愣,星眸流转期中掺杂着复杂的苦痛之情,半天方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林如海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转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溶儿,你小小年纪,便能心怀天下百姓疾苦,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水溶星眸闪烁,撩袍跪地。
“溶儿,你,你这是做什么?”林如海不解何意。
“林伯伯,溶儿一路走来,民间百姓还算富足,官场政绩还算清明。七年前,表哥和父王蒙受不白之冤,身为人子,此仇当报。只是为一己之仇,陪上无辜苍生性命,水溶于心难忍。这,这仇,我不报了。”水溶跪得直挺挺的,等着林如海疾风骤雨的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