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9月,党中央、国务院经过缜密考虑,正式决定设立重庆直辖市,除达县地区外,基本按照谢世杰、肖秧的建议,将原四川省的万县市、涪陵市和黔江地区划给重庆,加之重庆原先的11区10县【市】,面积8.2万平方公里,人口超过3000万。
一切均为水到渠成之事,只欠国家最高权力机构“通过”的东风了!
1997年2月19日,中国人民的儿子,中国四个现代化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因病去世。在这一天,中国国务院做了一件特别巧合的事:把邓小平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设立重庆直辖市的议案提交到了全国人大常委会。
这个提案其实仅是李鹏总理给全国人大的一封信。
同年3月14日下午,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闭幕式上,《关于设立重庆直辖市的决定》提交代表们表决。其结果是:出席代表2720人,赞成2403票、反对148票、弃权133票,未按表决器36人。
委员长宣布:“通过!”
人民大会堂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特别显眼的是重庆的人大代表们个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个个激动得欢呼起来。
人大的表决是下午3点55分,而4时许的重庆市内已经鞭炮齐鸣,市晚霞秧歌队的20名老年秧歌队队员作为第一批欢呼的队伍走上了大街……重庆人民沸腾了!
这个日子是山城重庆的历史转折。
当市民们纵情欢呼的时候,新重庆市领导们则在接受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实际上建立重庆直辖市,是以三峡库区移民为基础的,如果没有这个任务,就没有直辖市的产生,希望你们把移民工作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挂牌那天,李鹏代表党中央和国务院神情严肃地再次向首届重庆直辖市领导们一字一句地说着上面这段话。
新重庆诞生了,“三峡省”的筹备工作理所当然地停止了。
未在退休之前“扶正”的李伯宁,在重庆人民欢呼成立直辖市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打道回府退休在家数年了。随着“150方案”不断受到各方的质疑和“175方案”的出台,深明事理的李伯宁懂得,“175方案”是针对重庆建设与发展而考虑的,由重庆市来牵头承担统筹三峡移民工作,这是党中央深谋远虑的战略决策,个人算得了什么。
可是人们尤其是重庆忘不了李伯宁的历史功劳:不说他在重庆直辖市建立之前为移民试点所作的贡献,单单在他离开工作岗位后为三峡上马所付出的心血,我们也不得不折服。李伯宁的秘书至今仍记着“老头子”为了三峡工程“上书”中央的次数:仅1990年和1991年,李伯宁“上书”都有上百次且其中不乏洋洋洒洒的“万言书”。
李伯宁退休之前是国务院三峡经济开发办公室主任。1993年1月3日,国务院下发了该年度的“一号文件”,决定成立国务院三峡工程建设委员会,这是三峡工程最高领导和决策机构,每一任的国务院总理是该委员会的主任,主管工业的副总理和国家建委几位领导出任副主任。接替李伯宁职务的是郭树言,他原是湖北省省长。
这又是一位“老三峡”。郭树言一干就干到今天,他因此成了“三峡移民时代”的风云人物。
真正的百万三峡移民时代是从郭树言手中开始的。这个“世界级难题”让郭树言和他的同事们几乎耗尽了精力和心血。与郭树言一样为移民工作倾尽精力的还有一位重要人物,他叫漆林,是国务院三峡工程建设委员会移民开发局的局长,是百万三峡移民的“最高移民官”。漆林在过去的6年时间内,就像当年指挥千军万马的一员骁将,长年辗转在库区,领导着整个三峡工程的移民工作实施计划,功绩有目共睹。
而我们尊敬的老战士李伯宁仍然没有闲着,他开始著书立说,几年后一部50多万字的《我的水利梦》出版了。
李伯宁在此书的《序言》中说:“我自1949年底参加组建水利部起,就与水利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为生死恋。于是无穷无尽地做起水利梦来。这里有美梦,有噩梦;有快乐的梦,有痛苦的梦;有天真的梦,有困惑的梦;有晴空万里、鸟语花香、纵情高歌的梦,也有转而风云突变、乌云滚滚、泰山压顶、喘不过气来的梦;有昂首阔步、风流倜傥、驰骋疆场的梦,也有时而艰难险阻、紧裹着玻璃小鞋、寸步难行的梦。从1954年江淮大水,我被调到中央防汛总指挥部派往武汉市参加防汛起,我就又做起了三峡梦,而且这个梦一做就是38年,直到1992年4月七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才梦幻成真。但接着我又做起了百万三峡移民梦,而这个梦也许会伴我走向另一个世界,但我相信,这个梦是个极其美好的梦……”
是啊,我想所有中国人都与这位尊敬的“老三峡”同怀这样一个梦:百万三峡移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指引下,一定能胜利完成。
李伯宁是在三峡大坝第一次蓄水那一年与世长辞的,他算幸运的,因为他看到了三峡大坝高高耸立于扬子江上的雄伟气魄,相比孙中山、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伟人,他要有福气得多。听他的子女说,老人在逝前看到三峡大坝落成的那一幕电视实况转播时,高兴得连喊:中国了不起!中国人了不起!我死而无憾了!
我想:中国几代伟人曾经做过的“三峡梦”如今已经成为了现实,他们真的该在天国露笑了……
【何建明: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作家出版集团管委会主任兼作家出版社社长】
《长江源头记》
王宗仁
算起来,从1958年那个飞扬着寒雪的隆冬,我第一次驾驶军车去西藏执勤时,经过长江源头并在江源兵站投宿一夜,至今我走长江源头的次数没有上百次,也不会少于七八十次了。这个数字一定会让不少人惊讶,又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干吗呀,上百次?了得!可它对我却是平平常常的感觉。打个比方,你在北京生活了几十年,别人问你,去过天安门吗?你回答:何止去过,上百次只多不少。别人会怀疑吗?道理是一样的。我在青藏高原军营当了七年汽车兵,每年开车奔赴拉萨不会少于10次,去拉萨长江源头是必经之地。后来调到京城,我又数十次重返高原。到过长江源头上百次没什么奇怪的。
我之所以抖这个底,只是想告诉大家,我对长江源头那块地方曾经有过较频繁的接触,仅仅是接触。但是说到了解,恐怕我不见得有多深刻、多全面了。这是实在话。所以,我写长江源头,只能是我眼中的长江源头,一个作家对长江源的亲临感受。我体味到的那里河水的冷暖,抚摸到两岸军民与源头相处的苦乐,特别是水文工作者奔波劳心的艰辛。还有,野生动物与江源相依为命的生存状态。当然,也会涉及到那里的一些民情风俗。总之,可以说长江源头数十年的变化,我是见证人之一。
长江源头有数十条支流
长江是中国第一大河,世界第三长河。“长江”一词,是因源远流长而名之。它的干流全长6300多公里,流域面积180多万平方公里。
长江正源沱沱河出于青海省西隅唐古拉山脉主峰各拉丹冬雪山西南侧姜根迪如冰川,与南源当曲汇合后称通天河,继而与北源楚玛尔河相汇,东南流至玉树县接纳巴塘河后称金沙江,在四川省宜宾附近的岷江汇入后才开始称长江。各拉丹冬是一片起伏连绵的雪山群,主峰海拔6621米,为巨大深厚的冰川覆盖,雪线海拔5820米,冰川末端海拔5400米。源头以冰雪融水补给为主。主流由南向北两侧先后汇入30多条融水,形成源头段纳钦曲。纳钦曲经过冰川槽谷,出峡11公里与源于各拉丹冬雪山北麓的切苏美曲汇流后称沱沱河。这便是长江的正源。还有南源当曲和北源楚玛尔河,它们组成了江源区。
我在上面提到的数十年间,我上百次到过长江源头,主要就是指沱沱河、当曲和楚玛尔河。这三条源头河呈扇形分布在唐古拉山下。我的双脚踏踩过或听说过的它们的主要支流有解普勒节曲、北麓河、英曲、牙哥曲、科欠曲等。“曲”在藏语里即河的意思。有人告诉我,江源区的支流再加上融水不少于四五十条。这个数目只会保守不会夸张。仅楚玛尔河的主要支流就有色吾曲、宁恰曲、登艾龙曲、德曲、益曲、巴塘河等。江源区的地形总貌为高平原丘陵区。
江源区内干流、支流的水能理论蕴藏量434.9万千瓦,其中干流311万千瓦,可能开发167.4万千瓦。但目前尚未开发,仅在几条支流上建有小水电站,装机容量总计不足1万千瓦。
水,空空流淌着的水,长江源头的水!它等待着人们去利用。何年何月!
从荒原到戈壁,从乡野到城镇,中华大地上还有多少等水求水盼水的声音!敞开胸怀的山峦干渴得抽搐!毒阳暴晒下的土地枯瘦得在冒烟,深山老林里的农人举着烛灯呼唤光明!还有,不少人的咽喉焦渴得快要脱水!
我曾经到过一个缺水的西部城市,大面积的水泥地面把大地压得难以喘息,近乎窒息。井水快挤干了,雨水留不住。盛夏的日子,家家户户的盆盆罐罐都成了储水的容器。我意外地发现在水泥与水泥板地接交的微小的缝隙之间,挤出了一棵小草,它是那样惊恐、羞涩、脆弱!又想大声说话,可是口干舌燥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然而,丰盈的江源区的水却空空地在世界屋脊上流淌着。
一次,我走近沱沱河,站在它一条支流的岸上,放眼四顾,周围是一片低洼地,惟我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高坡,孤零零的高坡。原来我已经不知不觉跟着河流攀上了一块丘陵的坡上,那河水竟然也顺势流了上来,水怎么会从低处流到高处呢?后来,一位水文工作者告诉我,江源区是丘陵地貌,高高低低,参差不平。河流两岸一般平缓开阔,向有低矮山岗。水淌到低处后原先的平缓处也就显得高了。高出的水面有时可达300米。噢,原来是这样!我在高处,望着盘绕在脚下的弯弯曲曲的沱沱河以及它的支流河,它们都在这丘陵地形上不由自主地拐着一个又一个弯儿,有8字形的弯,也有近乎直角形的弯儿,还有月牙形的弯儿。正是在那些拐弯的地方,我仿佛听见溅响一片露水般湿润润的阳光。那些浮漂在水面上的阳光,很像无数的玻璃片闪着耀眼的光亮。美的旷野,美的长江源!沱沱河此时此刻在我的眼里变得像一个花盘!那一片片阳光活着,阳光下的那一片或深或浅的水也活着!
啊,亲爱的沱沱河,长江源头美丽的河!昔日的故事在我记忆的屏幕上显出。我和这条河数十年的交往、认识的历史,也是见证高原变化的历史,更是高原军民与沱沱河的搏斗中和谐相处的历史。
我初识沱沱河,是从一位开国将军的故事中得到,那是一次人与河几乎势均力敌的降河大战……
将军征服沱沱河的那根绳子
这个将军叫慕生忠,人们称他“青藏公路之父”。
1954年初秋。
修筑青藏公路的数百人的队伍来到沱沱河。一年一度的洪水发狂季节还没有过去,原来两千米宽的河面几乎加宽了一倍。浪卷波飞,一川浊流。原来离河心二三百米远的荒草坡,这时变成了河心岛。修路队几次派人下河探水,均告失败。河底净是虚软的泥沙,人一下去水就没了大腿。那浪花泥沙都很锋利,人一挨上它就要受伤。没法过河,就不能修路,人马只得在河边安营扎寨,等待。一等就是10天。
这时慕生忠将军从昆仑山赶到了沱沱河。只见他让人拿出一壶烧酒,仰头就灌了半肚子。他冲人群吼了一声:“拿绳子来!”之后,他找上另一个修路队的领导张震寰,让大家三绑两缠地扎在他俩腰间,岸上的人牵着绳子的另一头,扑进了河里。他们力图走出一条浅水区,好修路。绳子牵着两个人,向河心慢慢走去。扑面而来的河浪像软墙一样迎面拥着,他们根本挪不动步子。水太大浪太急,他们很快就感到腿子扭着劲地在抽筋。探路失败!
慕生忠又挑选了三个壮实小伙组成了探水队,骑着三匹马向河心走去。走到河水的主流处了,水一下就漫上了马肚子。马发毛,嘶叫着,乱扑腾起来,一个人从马背上撂下来掉到河里。多亏岸上的人喊着让他挣扎着起来抓住了马鬃,要不连命也保不住了!
怎么办?慕生忠想到了骆驼,这家伙敦实,稳当,有耐力。准行!还是那三个壮小伙,他们骑着骆驼总算过了河。可是根本找不到浅水区,几乎所有地方的水深都超过了一米。
最后,他们想出了一个绝招:导水分流。
就是在河的上游,顺着水流的方向筑起一段一段的堤堰,把河水的一条主流分成好多条支流,使河幅尽量加宽,水势减缓。这样分而治之,就容易驯服沱沱河了。
慕生忠修路不忘打仗,他说:这在军事上就叫分段包剿敌人,各个击破。
后来修路队在山里采来大量石头,装进麻袋,一袋一袋的石头,噼里扑通撂进河里,沉入河底,一层一层地铺开,成了水底路面。他们把这叫做“装袋沉石筑路法”。确实是够土了,但是这土法毕竟征服了沱沱河,让青藏公路从这条咆哮的江源河上伸展过去。不要以为这土办法就那么省力,绝不。修路队在河水里泡了45天,才修起了这条水下桥。一个半月时间,水里冰里雪里紧忙乎,几乎每个人的腿都冻得肿胀肿胀,跟发面饼似的,都轻重不同地留下了这样那样的“伤痕”。
30年后,1983年,修筑青藏公路的慕生忠将军回到了青藏高原。那年老人已经83岁了,走路腿脚也不大方便,但他跑遍了他当年战斗过的每一个地方,包括他用绳子绑捆自己下水探路的沱沱河。据陪同老将军的青藏兵站部副政委李年喜回忆,老将军每到一个他流过汗水付出过苦力的地方,都要默默地站立好久好久,总会止不住要流下热泪。在沱沱河,他站在刻着“长江第一桥”的桥柱前,摸着那5个苍劲的大字,反复说着一句话:“天变了!地变了!河也变了!”
后来,我在格尔木看到了老将军那次重返高原时的一篇谈话记录稿,他特地提到了当年奋战沱沱河的那场水下的战斗:……那时候多难呀,不要说什么掘土机,我下河探水前想找根绳子捆在腰里都难,你们想象不出那是一根什么样的绳子吧?是几段马缰绳接起来的绳子呀!我总算走过来了,把青藏公路修上了世界屋脊,通到了拉萨!所以我总在想,今天我们再困难,也没有那个年代困难嘛!
国家还要富强,我看我们当年绑捆在腰间的那根绳子还是不能解的!这是一种精神力量!
慕生忠将军那次回到青藏线,还有一个魂牵梦绕的地方让他感慨万千。那个地方就是楚玛尔河。
楚玛尔河的四代公路桥
楚玛尔河是长江源头另一条主要干流,为长江北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