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萨尔大王君臣七人,各乘坐骑,到达穆雅的九峰雪山隘路口。宝驹江噶佩布唱起了劈路歌:
那莽莽的草滩树茂密,
我就出生在古沙草里。
父亲是梵天的神马,
母亲是龙王的宝驹。
我头像摩尼宝珠放光辉,
我耳像机灵哨兵探前敌,
我眼像金星从山顶升起,
我颈一伸像丝绸垂下地。
我上身长满羽翎像飞鸟,
我尾巴如悬崖瀑布泻千里。
今天我呼唤上师本尊和空行,
帮助我把穆雅雪山来开启。
江噶佩布唱毕,大步跨过大谷,小步跨过小沟,雪山大门打开了。岭国君臣七人,由秦恩引导,来到穆雅王宫,玉昂敦巴和梅萨绷吉迎出宫外。
岭国君臣安坐后,玉昂敦巴献上哈达,对雄狮王说:
“我的王兄有罪过,现在我愿将穆雅的一切献给大王您,我愿做您的臣子,还望大王发慈悲,不要让我的王弟堕入地狱。”
梅萨也取出一条长长的白丝哈达,献给雄狮大王:
“尊贵的雄狮大王呵,我出生在岭地,小时是父母的娇女,长大后被鲁赞抢去。多亏大王将我救出,做了珠牡的伙伴,您的妃子。现在我又到了穆雅国,做了玉昂敦巴的妃子。大王呵,今生我再不想改嫁了,只求大王准许我住在穆雅,不要把玉昂敦巴带到岭国去。大王呵,请让我的心愿得到满足。”
格萨尔见玉昂敦巴和梅萨双双跪在自己面前,就说:
“梅萨说得好。俗语说:‘男子要有骨气,女子要有智慧。’你是红色金刚帕姆转世,因此必须回到岭国去。而玉昂敦巴是穆雅的国王,俗语说:‘与其在他乡坐首席,不如在家乡居末位;家乡虽是荒沙滩,也不愿离开到别处去;自家帐房虽然小,住起来也很舒服;长官能把百姓管理好,才能算做大丈夫。’所以,玉昂敦巴必须留在穆雅。”格萨尔又对玉昂敦巴说:
“我到穆雅来,只要取几件降妖的法物,其它财宝一件不拿,你不必惊慌。”
玉昂敦巴万分感激,立即带雄狮大王前往库房取法物。岭地君臣七人拿了法物,带着梅萨返回岭地。
去嘉地的法物已经得到了不少,君臣们仍在继续寻找短缺的物品。格萨尔忽然想起,天母曾预言,去嘉地必须带一个善于挤奶的姑娘多珍,此女子必须是须弥山洞里共命鸟夫妻蛋中孵出,而猎获共命鸟夫妻还要费一番工夫。格萨尔立即吩咐丹玛和珠牡,如此这般,才能得到多珍姑娘。
珠牡精心地将自己打扮起来,圆圆的脸盘,像晴朗夜空皎洁的明月;弯弯的眉毛,像消融了白雪的远山;眼睛似秋风吹动湖面,清流涟漪,微波荡漾;嘴唇一动,歌儿出口,声音就像宝瓶中的甘露。头上、身上佩带着各种奇美无比的饰物。打扮好后,与丹玛来到金刚霹雳石崖。
丹玛将利箭搭在马上,伏在石崖后面。珠牡则在石崖上翩翩起舞,卖弄风姿。久居在石崖上的松石角羚羊被珠牡的美丽迷住了,慢慢走向珠牡,就在它快要接近珠牡的时候,丹玛的箭离弦,羚羊应声倒地。珠牡立即变作一只鹫鸟,直向须弥山上飞去。到了山洞口,珠牡只听共命鸟夫妻正在商议要去享用松石羚羊的事。雄鸟说它昨夜做了一梦,梦见松石角羚羊被射杀,尸体还在石崖上,要雌鸟与它共去享用。雌鸟担心落入罗网,不肯与它同去。雄鸟就自己飞到石崖上,落在羚羊旁边大吞大嚼起来。差不多就要吃完大半个羊尸的时候,丹玛的珍珠套索套住了雄鸟的脖颈。那雄鸟想飞,无奈肚子已被松石羚羊填满,胀得飞不动,只得向丹玛哀哀求告:
“请不要杀我,我立即把妻子召来。”说着大叫。那叫声甚是凄惨,令野草低头,雪山落泪。雌鸟听到雄鸟的叫声,知道事情不好,立即将自己所产的独蛋挟在翅下,沿着叫声,来找雄鸟。飞到崖上,也被丹玛套住。
共命鸟夫妻被双双献到格萨尔大王面前,大王说:
“听说你们有个女儿叫多珍,我们到嘉地必须带着她,如果你们能交出女儿,你们以后可以由我养活。”共命鸟夫妻连连求饶,说它们的女儿还在蛋中没有孵出来呢。格萨尔命它们就在宫中孵化。过了七天七夜,一个白螺般的小姑娘出了蛋壳,约有七岁大小,十分让人喜爱。共命鸟夫妻更是不忍离开她,但雄狮大王有言在先,也只得忍痛割爱。
雄狮大王见了可爱的多珍姑娘也很高兴。现在所缺少的,只是阿塞玉热地方的松石发辫了。只是不知阿赛罗刹把这件宝物藏在什么地方。于是格萨尔命人将岭国各部首领召集在一起,问谁知道松石发辫的下落,能说出来的,定有重赏。
众人的喉咙像塞了蔓菁一样,鸦雀无声。坐在右排的达绒长官晁通微闭着双眼,心中暗自得意。只见他右嘴角挽着山羊胡须结,左嘴角挽着绵羊胡须结,头发上挽着征敌斧头结、判敌取胜结、英雄金刚结、吃肉喝血结、商官兴旺结、汉式高升结、穆雅松石结等十八个发结,八条辫子披于脑后,辫子上挂有一百个美丽的松石。胸前挂大串珊瑚,护心镜闪闪发光。坐了一会儿,见众人无话,晁通再也忍耐不住,站起来向雄狮大王禀告:
以往岭地曾有三件事,
神族的后裔应牢记:
灵鹫无法飞到的地方,
总管王能够想出好主意,
遇事求神问卜不灵验,
总管能预知是凶还是吉;
事到临头无法应付,
总管能化险为夷出妙计;
如今正要他献计,
总管为何闭着嘴巴不言语?
大王呵,
阿赛罗刹在哪里,
我心中明白知底细!
晁通说着,用讥讽的目光向总管王绒察查根望去。老总管像是没听见晁通的话,闭目不语。晁通见无人理睬他的挑衅,自觉无趣,接着说:
“在魔岭交界的地方,有座红铜色大山,这是阿赛罗刹的命根子。当年霍、岭交战的时候,我追赶野牛、野马到那里,突然来了个跛脚黑脸汉,竟说我杀了他的牲畜罪该死。我俩打斗半日未分高低,退下来指着草滩来盟誓。黑脸汉就是阿赛罗刹,我俩盟誓和好患难共生死。请大王选好良辰吉日,由我晁通带路去找他,定能取得松石发辫。”
格萨尔一听大喜,忙让晁通先回达绒部等候,待选好日子就去找他。
大王决定下月十五日去寻阿赛罗刹,派人去请晁通。侍臣到了达绒部落晁通的帐前,见门口堆着一堆避邪忌门的石子,这是禁止外人进入的标志,就返回王宫向格萨尔大王禀报。雄狮大王心想,晁通又在装病,但时间紧迫,容不得多等,就派丹玛和米琼二人去将晁通请来。
原来,晁通自从那日在森珠达孜宫内当众表示与阿赛罗刹有旧,自告奋勇前去寻找阿赛,回来后又有些后悔,于是打定主意抱病不出。妻子告诉他,格萨尔大王曾派人来请他,见门口的忌人石堆后又转回去了。晁通知道,格萨尔必会再派人来,得想个脱身之计。晁通正在想法子脱身,忽然从门缝中看见丹玛和米琼二人来了。吓得晁通忙吩咐妻子赛玛措快去备茶,就说晁通长官内脉震痛、外脉病笃,四肢无法动弹,不能出来与二位大将见面。
赛玛措给二人敬酒献茶,殷勤备至。言说晁通重病在身,不能见二位英雄。无奈丹玛和米琼二人不吃不喝,定要见晁通,说大王有要事在等他。赛玛措又进去向晁通转告,晁通仍坚持不肯出来。米琼要给他诊病,晁通不肯出来,也不让米琼进去。米琼坚持要给达绒长官看病,晁通只得将一根红线扯出来,另一头拴在一只鹦鹉脖子上,米琼立即识破诡计。晁通又将鹦鹉换成猫,又被米琼看破,晁通无奈,只得将线拴在自己的小拇指上。米琼诊罢脉,大笑:
“晁能的脉好奇怪,脉中无病可诊,这是无病装病,没死装死的花招呵!”
晁通装病装疯又装死,
没有痛苦偏要找苦吃;
要问晁通的病情轻与重,
我医生明白晁通也自知。
嘴头挂一只谎皮袋,
肚子里揣一条坏肠子,
诡计多端为人不老实,
奸诈狡猾做事无信义。
阿赛罗刹究竟在哪里,
为何不懂装懂假报消息?
当初开口不说老实话,
现在改口来不及。
不要装病快随我俩去,
当心黑绳拴起黑狗闹无趣,
若不把你带到大王座前,
我俩比死去九次更焦急。
听米琼如此一说,赛玛措羞得无地自容,慌忙进去劝晁通立即与他二人去见大王。俗语说:“话儿虽没有利刃,却能剜掉人们心上的油脂;风儿虽没有翅膀,却能扇动山岗上的树木;清水虽没有爪子,却能把黄土刨成沟壑。”那米琼的话,就是对石头说,也会把石头穿透。再不去见雄狮大王,大祸就要临头。晁通却不听赛玛措的劝告,不但不出来,反而叫赛玛措继续撒谎,告诉丹玛和米琼,说他上身正在发烧,下身在发冷,腰间冷热相交,病重时喘气像拉大风箱,病轻时喘气像拉小风箱,病不轻不重时,胸腔里的心像羊羔蹦蹦直跳,吃药粉像吞糌粑,喝药水像喝奶茶。赛玛措实在不愿再替晁通撒谎,就把他放在阴阳交界的地方,头上枕着吹火皮袋,嘴里像大皮袋吹火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上身露在烈日下暴哂,下身在阴冷处冷着,把脚拴在一个木桩上,阵阵抽搐,好像被毛绳绊住在蹦跳一样,把糌粑粉一撮一撮地往嘴里丢,像是吃药粉;把奶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像是喝药水。
这样弄好之后,赛玛措又出来对丹玛和米琼说,晁通真的病重,恳求二位大臣向雄狮王禀报,晁通不能进宫见大王。
二人见晁通这般无赖,再也不能忍耐,遂闯进内室。见晁通那副无病装病、自找苦吃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晁通见丹玛和米琼进来了,羞得无地自容,吓得浑身发抖,只得闭上嘴巴,憋气装死。
丹玛一见晁通两眼向上翻,吓了一跳,以为他真的死了。米琼可没被晁通骗住,他一使眼色,二人不由分说,将晁通放在马上驮着就走,任赛玛措在后面怎么哭喊,晁通也不睁眼。丹玛和米琼扬鞭催马,直奔森珠达孜宫而去。
格萨尔见晁通的身体僵硬,吩咐把他放到马圈里四方磐石上,请三十位上师念经,请三十位英雄祭奠,请三十位妇女煨桑,然后进行火葬。大王请一个属虎的人去点火,丹玛自告奋勇,前去点火。
丹玛把东方友谊的火门打开,将火点着。这时候晁通真的后悔了,他把眼睛睁开,求救似地看着丹玛。丹玛说:死人睁眼睛不吉利,抓了把灰向晁通的眼睛上撒去。晁通只得把眼睛闭上。丹玛又把南面的烟路打开,点着火。晁通这下可急了,伸出一只手,翘起拇指向丹玛求饶:
“同是一个长官的部下,不要把活着的人烧死呀!”
丹玛故意装作惊奇:死了的人怎么能说话呢?不吉利呀!遂向晁通的手打了一木棍,晁通疼得缩回手,不再吭声。接着,丹玛将北面、西面的火路都点燃了。
晁通见大火已熊熊燃烧起来,为了活命,立即修起避火大法。因此,四面大火烧毕,晁通仅被火熏黑了身体,并没有被烧伤。晁通暗想:“再装死下去,格萨尔还会想出很多办法对付我,不如趁早求饶吧。”想着,晁通一骨碌翻身坐起,双膝跪着,跌跌拐拐地爬到雄狮大王面前,双手合掌,恭恭敬敬地向大王告罪:
“大王呵,我的好侄儿,我没病装病真该死,没死装死自讨苦吃,生死本是人生的道路,不死装死我糊涂又可耻。寿命不能用庹来度量,我的苦乐全靠大王你。是王是臣看其座位就知道,是官是民听其说话就明白;朋友亲属看其招待就知道,叔侄好坏患难时便可知。我叔侄相亲相爱如父子,谁想离间都白费心机。大王的命令我怎敢违抗,只是我与阿赛有盟誓,不能说出阿赛罗刹在哪里。”
格萨尔见晁通那副丑态,心中不悦,口中不语:“这晁通,发议论就像滔滔江河无休止,出诡计宛如苍苍天门大敞开,耍威风恰似巍巍山岳倒大地,遇强敌就像猥琐的懦狐狸。如今又怕食誓言,不肯说出阿赛罗刹在哪里。岭地众人谁也不知罗刹的下落,叫我怎样才能找到松石发辫?!”
见大王焦虑,丹玛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就是当年参与霍岭分界的卓郭达增。如果问他,必能知道阿赛罗刹的下落。丹玛立即禀报大王,格萨尔命他即刻去请卓郭达增。
丹玛并不迟疑,飞身上马,来到卓郭的帐前。卓郭达增热情接侍,又与丹玛结拜为兄弟,却不肯说出阿赛在什么地方。丹玛回宫禀报,格萨尔大怒:“晁通不肯说,是怕违背誓言,卓郭达增也不肯讲,也说什么不能违背誓言,大王我要亲自去问问他,看他说什么。”
格萨尔亲自来到卓郭达增的帐内,逼问阿赛的下落,卓郭仍不肯讲,气得格萨尔抽出宝剑,往他胸前一指,当即把他吓死在地。格萨尔将其灵魂送到十八层地狱,受尽了酷刑,也让他看见了心向格萨尔的人在尽享快乐。卓郭达增顿悟前非,虔心归向雄狮大王。格萨尔见其悔悟,就给他洒了几滴甘露净水,任其复活。卓郭睁开眼睛,对格萨尔说:
“我愿说出阿赛罗刹居住的地方。但是,因为我和阿赛曾经盟过誓,违背誓言是可耻的事,所以,我不能与大王同去。如果一定要我去,请大王将我捆起,我还要恳请大王不要伤害阿赛罗刹。”
格萨尔对他的请求一一答允。到了十五日,岭国君臣九人开始出征到阿赛地方去。一直走了七天,到达一个大滩,周围是红色的山石,黑色的山梁,山脚下有一条大河,君臣们就在这里安营休息。卓郭达增说:
“大王呵,我们已经离阿赛的住地很近了,这里有他所变化的毒水、毒草和毒树。在那座山后,还有座喷血水的红山,山梁上有个煨桑台,下面是一株独树,树下有块大磐石,阿赛就常在这个地方游荡。他如果看见我们到了,就会躲起来。现在应该先派人去看看那附近是否有他的脚印。”
米琼自告奋勇,前去察看。回来说见到的山石树木和卓郭所说的一点儿不差。
卓郭达增又对大王说,明天还要派一个人去察看,若看见青苔、红疥瘤的树木,千万不要撞着。阿赛如果变成河流和虹光,也不要理他,只管看有没有脚印。卓郭这么一说,没有人再愿意前去察看了。晁通见无人愿去,就要自己前去,大王应允。
晁通去看了一下,既没有人影,也没有声音。为了证明他来过了,晁通跑到那株独树下胡乱打了几个滚,弄得像是有人在这里搏斗过似的。然后回帐禀告雄狮大王,说他见到了阿赛罗刹,阿赛怨他违背誓言,二人扭打起来,打了半日也没分出胜负,于是,阿赛走了,他回来了。
晁通说的话,所有的人都不相信。米琼又去看了一次,说树下只有几圈像狗一样的脚印,并没有搏斗的痕迹。格萨尔没有说话,晁通也觉没趣。卓郭说:
“现在该让丹玛去煨桑台下的磐石上坐等。阿赛就要来了,他会扮成上师、长官或乞丐的模样,向丹玛讨要雪鸡,请大王变出一只雪鸡,让丹玛射杀后交给他。”
大王命丹玛就去磐石上坐等阿赛罗刹。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个躬腰驼背的上师,拄着拐棍,背着口袋朝丹玛走来,对丹玛说:
“听说岭国对可怜的人放布施,珠牡王妃是施主,可怜我的老病复发,行动不便,就请你布施我一点儿药物吧。医好我的病,才能去岭国讨要布施。”
丹玛知道这老人就是阿赛,故意说不懂医术,没有药物。正在这时,格萨尔变化出的雪鸡在丹玛的头上盘旋,上师指着雪鸡,要丹玛布施。丹玛张弓射箭,将雪鸡射落下来,想要交给老人。这时,大风骤起,刮走了丹玛手中的雪鸡,上师也倏然不知去向。丹玛向煨桑台望去,见从后面转出一个又矮又粗又脏又秃的黑汉。丹玛正要射箭,黑汉不见了。
格萨尔听了丹玛的禀报,问卓郭该怎么办。卓郭说,阿赛吃过雪鸡,还会来讨旱獭,因为他吃了这两种东西,就能得到铁命,再难降伏。格萨尔一听,立即吩咐丹玛再走一趟,守在旱獭洞边等候阿赛。
那上师果然又出现了。一再感谢丹玛布施的雪鸡。说他吃得已觉大好,如果施主再肯布施一只旱獭,他的病就痊愈了。丹玛一抬头,看见格萨尔将石头变作的旱獭正在吱吱乱跑,就又射出一箭,将死旱獭交与上师。
阿赛得了旱獭,很高兴,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宫内,迫不及待地支起锅,将旱獭扔进锅内。他是急于得到铁命,谁知那旱獭本是石头所变,被扔进锅中后,铁锅立即被砸烂,喷出的灶灰烧伤了阿赛的脸,疼得他直叫。阿赛知道自己上了当,格萨尔大王已经出现在面前。吓得阿赛罗刹急忙化作一股冷风逃走了。
格萨尔只觉肩上有一股冷风吹过,知道阿赛已经逃遁,遂派丹玛去闯阿赛的城堡。丹玛登上第八层楼,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熬茶。于是丹玛问他,阿赛在不在家,老妇人却不回答。丹玛一怒之下掀翻了铁锅,砸烂了家什。
阿赛罗刹出现了,身形和丹玛一般高大,只听他对丹玛吼叫:
“丹玛你这个黑乌鸦,为什么专和我过不去?我是专门给升天的人搭梯子,给入地的人挖地洞的。我与你旧无杀父之仇,新无辱女之恨,我祖宗三代还没有过被人捣毁法器、水洗茶室的事,你这般无理,我定要和你拼个高低。”
说着和丹玛恶斗起来。斗了几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二人都有些着急。阿赛以前从未遇到过对手,丹玛也未遇到过强敌,两人见打斗不能分输赢,就商议比箭。分别以各自的大帐和财产作为赌注。
牦牛大的磐石上垒起了九层盔、甲、盾,阿赛首先唱道:
剽汉若不能和剽汉来相比,
剽汉不过是山沟里的空名气;
快马若不能和快马来相比,
快马不过是草原里的烂脚驹;
利刀若不能和利刀来相比,
利刀不过是无用的白铁皮;
神射手若不能和神射手相比,
神射手不过是自吹的空名誉。
神箭手的称号我虽没有,
失败的想法也没考虑;
倘若一箭不能中靶心,
从此不会二次来射击。
唱罢一箭射去,射穿了九层盔帽、九层盾牌,铠甲和磐石则毫无损伤。
丹玛把利箭搭在弓上,也唱了一支歌:
上等男子射一箭,
好比把纽子扣到纽门里;
中等男子射一箭,
好比在下巴上面抹胡须;
下等男子射一箭,
好比把油涂在眼窝里。
我的箭好比铁霹雳,
射向哪里犹如遭雷击。
要让九顶盔帽飞上天,
要把九层盾牌齐穿起,
要让九重铠甲落满地,
要把磐石击毁碎如齑,
要让阿赛的城堡归我手,
要让阿赛的马厩无马匹。
唱罢箭已出弦。这一箭,射穿了九盔、九盾、九甲,那磐石也被射成碎片,四处飞溅。马厩的墙也被射塌了一面。丹玛见阿赛正对着碎石片发呆,就伸手去抓他。谁知一把没抓住,阿赛不见了。但是,丹玛获得了赌注,阿赛的城堡已归丹玛所有。
第二天,太阳照到了雪山尖顶,传来了阿赛的声音。恰在这时,丹玛患了重病。米琼一看,知道是阿赛将丹玛的魂勾去了。格萨尔立即修起法来,将丹玛的魂重新招归本体,丹玛的病体就痊愈了。
岭国的君臣进了阿赛的城堡,争先恐后地去夺城内的珍宝财物。晁通走到一个漆得光亮、雕刻得十分精美的大门旁边,以为里面必有珍贵物品,急步抢上前去,谁知只有一些碎铁块。晁通一无所获,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阿赛罗刹见自己的城堡被洗劫一空,又气又急。立即降下九种红霹雳,将自己的城堡全部化为灰烬。阿赛以为岭国君臣必死无疑,得意而去。殊不知格萨尔大王早已得到天母的预言,君臣们在霹雳降下之前就已离开城堡了。
虽然得了阿赛罗刹的城堡,松石发辫仍无着落。卓郭达增给雄狮大王出了个主意。说阿赛喜欢女人,若在七日内能把王妃珠牡请到这里,让阿赛以松石发辫作为聘礼,阿赛肯定会答应。格萨尔一听,命卓郭达增去找阿赛,就按他说的办,将松石发辫要到手里再说。
卓郭达增在阿赛的另一个城堡中找到了他,对他说:格萨尔现在已经去了嘉地,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留下王妃珠牡一人守在王宫里。俗语说:‘人要有个伴侣,马要有个群体。’如果你舍得用松石发辫作聘礼,就可以得到珠牡。万一格萨尔回来了,就给他当一名内臣好了。阿赛听了这话,说只要能得到珠牡,要什么都可以。
七天后,卓郭达增和岭国众位大臣簇拥着珠牡来到阿赛的城堡。阿赛忙不迭地迎了出来。以前只听说过珠牡的美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见她,目光闪闪,好似流星飞动;含情脉脉,好似花蕊待放;眉毛弯弯,好比远山雾罩;皓齿整齐,好比海螺排列;近看好像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远看又像一轮冉冉升起的明月。说她是凡人,和仙女无区别;说她是仙女,她又分明在眼前。阿赛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吩咐摆宴,款待岭国大臣。
茶斟了三次,酒敬了四巡,卓郭达增对阿赛说:
“珠牡是人间少有的美人,你也应该现出你那美丽的身形,让珠牡高兴,也让这些岭国大臣看看。”
阿赛立即现出原形,只见他满身披挂的都是红松石、白松石、黄松石、绿松石等各种松石辫子,其美无比。
正当阿赛炫耀之时,晁通忽然喊了句:“觉如,放马去!”阿赛罗刹顿时收起原形,大叫着扑向卓郭:
“背信弃义,吞食誓言,你把觉如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格萨尔所变化的珠牡一时收不回变化,就这样和阿赛恶斗起来。眼看阿赛又要逃走,格萨尔高声呼唤众神助佑。刹那间,上界天神,空界厉神,下界龙神及各战神、山神、土地神等纷纷降临,好比大雪纷飞,铺天盖地而来。阿赛见如此众多的神兵天将,知道再难逃说,顿时泪如雨下:
今天我阿赛遇难实可怜,
救我的父亲望穿双眼无踪迹,
护我的母亲喊干嗓子不答理,
爱我的亲友呼遍大地无消息,
依靠的长官遇难之时找不到,
至亲的密友紧要关头各奔东西。
想不到在那湛湛蓝天道路上,
日月母子竟被罗喉来吞噬。
今日想逃没有路可逃,
今日想躲没有藏身地,
想去搏斗臂膀无力气,
阿赛的命尽要归西。
阿赛罗刹边说边哭,边哭边说,说着哭着,哭着说着,心里又有了主意。与其这样死去,不如再拼一场。想着,阿赛突然冲出宫门,变作一只斑斓猛虎,张着血盆大口,上唇接着白云,下唇接着大地,火红的舌头在空中摇晃,松树干粗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丹玛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老虎的耳朵,将虎头用力向下按。晁通想去抓住虎尾,却被老虎的尾巴抡到对面的石柱上,昏死过去。格萨尔已经收起变化,站到老虎面前:
“阿赛,不论你有多大本领,也逃不脱了。天母有预言,你的松石发辫是我去嘉地降妖的法物,你老老实实地交出来,我不伤你。”
阿赛悔过了,立即收起变化,对雄狮大王说:
“请大王渡我到净土。在我城堡的大磐石下,长着一株草,把那株草割下来插在我的身上,我身上的所有松石就会自动流到你们跟前,你们再用草把松石串成发辫就是。”
格萨尔依言而行,各式各样的松石果然源源不断地从阿赛的身上流出;长的松石有十八庹长,短的松石也有八庹长。君臣们将各色松石用草串起。也给昏过去的晁通留了一盆。但是,等晁通醒过来,留下的松石已经变冷,再也无法用草串起。
阿赛罗刹被雄狮大王引渡到净土,松石发辫到了岭国君臣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