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王莽更始时的政局混乱,引起天下礼乐分崩,典文残落,四方士人也“多怀协图书,遁逃林薮,“逃避暴政和战祸。所以当刘秀统一之后,也面临一个文教事业重新振兴的重要任务。
光武帝刘秀在教育事业的发展中,所作出的重要贡献,其作用可与汉武帝、汉宣帝、汉明帝相比。这是因为,在统一战争尚未结束的建武五年,他就在战争的废墟上重建太学,这一举措使得这一所国立大学初步规模,又重新具有“笾豆干戚之容”、“方领矩步”之人。
建武五年(公元29年),这个时候光武帝尚远未统一中原,北方彭宠割据势力主力刚刚平定,东方战线干戈方酣,西部陇蜀尚未有余力重兵进讨,此时全国的形势正如陇右割据势力的大将对主子隗嚣所言的那样:“今南有子阳(指公孙述),北有文伯(指彭宠),江湖海岱,王公十数”。鹿死谁手,究属未定。在这样天下大乱不止的时候,光武帝大兴文教,起修太学,这项举措可以说与他“未及下车,先访儒雅采求阙文”的措施,同样具有超人之智。
中国的太学,可以说是封建社会官立的大学,这种教育制度可以说在世界教育史上排名第一。最早的太学,创办于西汉武帝元朔五年,也即公元前124年,最初有经学博士(教师)和博士弟子(大学生)各数十人。但太学的发展很快,到西汉中期的昭帝、宣帝时期,已经发展到太学生二百人;元帝时更增至一千人;成帝时达到三千人。
西汉末年平帝时,分为逸经、古记、天文、历算、钟律、小学、史篇、方术、本草,以及五经、论语、孝经、尔雅各种经学、史学、文字学、医学、数学等专科,太学生以至数千人。在王莽当政时期,不管他政局如何,太学却依然在发展,史载太学生的校舍就兴建了“万区”。东汉时光武帝和明帝,因为本人笃信儒学,所以均大力发展儒家教育,他们的后代继续兴教,到东汉质帝时,太学生数目猛增至三万名之多。
光武帝经常亲临太学视察,可见他对新建的太学的关心。有一次,他车驾临太学,会同诸博士在御前“论难”。当时名儒桓荣“被服儒衣,温恭有蕴籍,辩明经义,每以礼让相厌,不以辞长胜人”,这让所有参加辩论的博士都自愧不及,从而博得光武帝的“特加赏赐”。这一次光武帝还召集诸生“雅吹击磬,尽曰乃罢”。光武帝还经常诏令学者们“说经”,有一年正月初一正旦朝贺,光武帝于是令群臣能说经者互相诘难,说不通者即下座让给胜者,由博士出身,官任侍中的戴凭屡辩屡胜,竟然重坐五十多席,以至京师为之语曰:“解经不穷戴侍中。”光武帝还请桓荣当面说《尚书》,听桓荣所言十分欣赏,立即拜官议郎,赐钱十万,还特聘他为太子师。
我国教育史家认为,西汉时经学教育中的“问难论辩”方法,是一种很好的教育方法,它可以繁荣学术,推动文化发展,东汉大思想家王充的理性批判精神,就是因为受了这一传统的影响。光武帝时代的诘难风气,也体现着东汉初期一种蓬勃向上的精神和光武帝本人的开明作风。
光武帝在建立太学同时,还把儒经的教学内容固定下来,重新振兴和整顿,协调儒学。
于是立五经博士,各以家法教授,《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尚书》欧阳、大小夏侯,《诗》齐、鲁、韩,《礼》大小戴,《春秋》严、颜,凡十四博士,太常差次总领焉。
这一段包含好几层意思:第一,光武帝很重视太学教学内容,也十分重视儒学各家各派的统一振兴,所以才让九卿的首席官太常来主管此事。三公、大将军下就数太常,位列九卿第一,他主管的任务除“掌礼仪祭祀”(国古代向来“唯祀与戎,国之大事”)外,还主管“每选试博士”。其下属“博士祭酒”,则专管“掌教弟子”之职。教育事业放在九卿各部的首位,这就可以看出东汉政权对此的重视程度。第二,两汉时期,尤其是西汉中期以后,孔子的儒家学问产生了两大派别的分歧,即所谓今文经和古文经的争论。为此,两汉政府专门召开了三次大型学术会议,集中群儒来讨论统一、协调的问题。
中元元年(公元56年),东汉又初建三雍——明堂、灵台、辟雍。这虽然主要是举行祭扫、典礼场所,但都与教育有关。明堂本是古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均在这里举行。后来随着宫室的完备,明堂的许多功能逐渐转移,但一般仍在近郊建明堂,以存古制。历代礼家对明堂之说,聚讼纷坛,其中一种说法认为,明堂、清庙、太庙、太室、太学、辟雍是一回事,学人多信从之。由此可见明堂与教育是有关系的。近世学者研究指出,所谓明堂系原始社会氏族议事大房子的遗存,这里同时也是兼施教育的场所。
辟雍原是周代为贵族子弟所设的大学,其四周有水,形如壁环,故名。在那以后则多用于藏书。灵台为周时台名。《诗·大雅》即有《灵台》诗,其中写道:“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古人笺注:“观台而日灵者,文王化行似神之精明,故以名焉。”西汉所建灵台,在长安西北,为观测天象之所。东汉灵台性质与之相同。总之,太学和三雍,彼此呼应,共为京师洛阳文化教育的中心。
除中央有太学外,郡国各地,都兴起许多官学私学。
由于光武帝刘秀鼓励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所以郡国各地都开始办私学很快形成文化教育的大昌盛时期。比如寇恂在做汝南太守时,“聘能为《左氏春秋》者,亲授学焉”,常山太守伏恭也在当地“敦修学校,教授不辍。”名儒欧阳歙在任大司徒以前,也长期在所任职太守的汝南,“教授数百人”,达九年之久。《欧阳尚书》专家牟长,在任河内太守期间,也在地方为诸生讲学,“常有千余人”,前后从学达万人。
鲁恭在明帝政府就职之前,也曾“留新丰教授”,后来成为著名的白虎观会议的主将之一。他的弟弟鲁丕,“兼通《五经》、以《鲁诗》《尚书》教授,为当世名儒”。牟融,北海人,长年在地方教授《伏夏侯尚中》,“门徒数百人”,后来才在明帝朝从政,官至大鸿胪、大司农。山东琅琊还有一位名师徐子盛,以《春秋》教授数百门徒,后来在明、章二朝显名的名儒承宫,就在他的门下边劳动边求学,“为诸生拾薪,执苦数年,勤学不倦”,终于成名。
这样,从中央到地方,形成一个儒学的教学网,在地方授徒的,有的本人就是郡守县长,有的则为私人讲学。不管公学私学,总之使东汉时期形成了以儒家经典为教育内容,以社会教化为宗旨的一整套严密的教育制度。
兴学与读经又是紧密相关的。因为不论是太学或是郡国学,所学皆为经学。所谓《五经》十四博士,亦即展现了太学设立的经学门类。过去天下散乱的时候,经书典籍受到极大的破坏;因为刘秀爱好经术,每到一处先拜访儒者雅士,寻求散落的经书;听闻这个消息原来怀协图书遁逃林薮的四方学人,从此带着珍藏的经籍,会于京师洛阳。这样,由于刘秀这番精心搜寻,当他迁还洛阳时,其经牒秘书就装载了两千多辆车;“自此以后,三倍于前”,这些当然都是四方学士云会京师的结果了。
太学出身的刘秀,对谈论经义兴趣特别浓厚。他常常率领大臣们研讨经学问题,经常搞到夜半时分才睡觉。当时为立经博士之事,每有激烈争论。如尚书令韩歆上疏,建议为《费氏易》、《佐氏春秋》立博士,刘秀则命公卿、大夫、博士会于云台,开会讨论这件事。会议由刘秀亲自主持,博士范升首先发言表示反对,接着“与韩歆及太中大夫许淑等互相辩难,日中乃罢”。有时,大臣以上书的形式表示自己的经学见解,最多的时候甚至达到了一天“十余上”,刘秀也都亲自披阅,真可以说是忙得不亦乐乎!
光武帝时期不但在中央和地方为臣为民广泛兴学,而且还把儒学教育也办到宫廷内部来。他为此特意邀请硕儒大师作为宫廷教师,教授皇太子、诸皇子和宗室子弟。前后有当世名儒桓荣、郅恽、刘昆、包咸等等,在光武帝宫中为皇太子师者。刘昆为易学专家,对孔子仪礼十分熟悉,在王莽乱世,他经常带着门徒五六百人,当“春秋飨射,常备列典仪,以素木瓠叶为俎豆,桑弧蒿矢,以射菟首”,在行大礼时,引动周围郡民的群观,轰动一时。光武帝时他任弘农太守,是当时著名的良吏清官。
光武帝素闻其名,派人把他请到宫中“入授皇太子及诸王小侯五十余人”。包咸是鱼勘《论语》专家,长年在南方立“精舍”私人教学,建武中年,被光武帝请到宫中专为皇太子讲授《论语》。郅恽是一位全才,既懂《韩诗》,又通《俨氏春秋》,还“明天文历数”,后因在光武朝任上东城门候尽职而被光武帝赏识,请入宫中“授皇太子《韩诗》”。他不但如此还在保存废太子母子性命,得以颐养天年方面起了很大作用,后来转任长沙太守。
光武帝父子对请到宫中的太子师是很信任和尊重的,有时可以形容为求才若渴。当光武帝了解到太子的《尚书》教师何汤的本师为桓荣,立刻将桓荣召来宫中,当面试讲《尚书》,刘秀听了桓荣的讲解,认为才学非常的广博,又马上拜为议郎,“赐钱十万,又使授太子。”自那以后每当朝会,光武帝都请桓荣在公卿前讲授经书,一面听一面赞叹,说:“得生几晚!”桓荣后来得了病,皇太子朝夕派人到住处问安,“赐以珍馐,帷帐,奴婢”,并且还不断安慰桓荣:“若有不测,不用发愁家室。”
为太子师多年的刘昆,史称常和另一位学者丁恭“俱在光武左右,每事谘访焉。”郅恽在光武帝前皇后郭氏被废的关键时刻,敢于向光武帝婉转提出建议:“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是臣所不敢言。虽然,原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令天下有议社稷而已”。这番话说得很得体,又从国家的大计着想。光武帝听后十分受用,认为郅恽所言很有道理,说:“阵善恕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光武帝后来对郭后和废太子刘疆之所以仍然十分厚待,郅恽的这番言论在里面是起了重要作用的。
光武帝的尊儒重道,也影响到一朝后廷和后妃贵戚之家。史载光武帝时即进宫的儿媳,后来成为明帝正宫的马援之女马皇后,自少女时期就“礼则修备”,“能诵《易》,好读《春秋》《楚辞》,尤善《周官》《董仲舒书》”,是一位知识才华十分渊博的才女。
光武帝的母家樊氏、妻家阴氏,也都儒雅成风。光武帝的舅舅樊宏之子樊氏,自幼就对儒学十分有兴趣,他曾就大儒师丁恭学习《公羊严氏春秋》,而且和北海周泽,琅琊承宫等“海内大儒”,全都结为师友。以至到后来他的经学自成一家,删定的《公羊严氏春秋》章句,世号“樊侯学”,并教授着门徒多达三千多人。
阴皇后的长兄阴识,也都十分尊重儒者,他为官时门下所用掾吏,都敦请名流虞延,傅宽、薛莋等担任。光武帝的诸皇子中,好儒者也颇多,除明帝和原太子刘疆外,光武帝的二皇子沛献王刘辅,史称“好经书,善说《京氏易》《孝经》《论语》”等,曾自作伍经论,号称《沛王通论》。明帝的同母弟东平宪王刘苍,也是“少好经书,雅有智思”。他后来大兴礼乐,光武庙的登歌八佾舞,就是他与臣下一起设计的。光武帝最小的儿子琅邪孝王刘京,史称“性恭孝,好经学”,也颇有其父兄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