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把东方各族统称为夷,概而言之,分为九种:即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其后,随着历史的演进发展,他们“分迁淮、岱,渐居中土”。至两汉时,所谓东夷,主要则指居住在今我国东北中东部至海滨地区,以及朝鲜半岛乃至更远的海岛的各族民众。东汉初,东夷各国“万里朝献”,与汉基本保持着一种友好交往关系。这之中,主要有:
夫余国,位于今东北嫩江流域,主要地区在今黑龙江富裕至吉林长春间。其地“最为平敞,土宜五谷,出名马、赤玉、貂豹,大珠如酸枣”。其人“粗大强勇而谨厚,不为寇钞”。他们于腊月祭天,大会持续数日,饮食歌舞,称作“迎鼓”,并在此时“断刑狱,解囚徒”。有军事行动也祭天,还要杀牛,以牛蹄的解合占验吉凶(解者为凶,合者为吉)。行人不分昼夜,喜欢歌吟,音声不绝。用刑严急,“被诛者皆没其家人为奴婢”。人死用椁无棺,杀人殉葬,多的以百数。建武二十五年,夫余王遣使奉贡,刘秀“厚答报之,于是使命岁通”,双方保持了相当长时期的友好关系。
高句骊,或省称句骊,一名貊,相传为夫余别种,位于今中朝边界的鸭绿江流域。“多大山深谷,人随而为居,少田业,力作不足以自资,故其俗节于饮食,而好修宫室”。凡有五族,即销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所置官吏,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邹大家、主簿、优台、使者、帛衣先人。汉武帝时,以其地为县,属玄菟郡。其俗淫,好祠鬼神、社稷、零星,以十月祭天大会,叫作“东盟”。国中无牢狱,有罪经评议便杀之,没人妻子为奴婢。其人性凶急,有气力,习战斗,好寇钞。西汉末,他们不从王莽征战匈奴,起而反抗。莽诱杀句骊侯驺,“更名高句骊王为下旬骊侯”,从而激起更大的反抗。建武八年(公元32年),他们派遣使臣朝贡,刘秀“复其王号”。二十三年,句骊蚕支落大加戴升等万余人到乐浪郡内属。二十五年春,句骊一度与汉关系紧张,进犯右北平、渔阳、上谷、太原等郡,“而辽东太守祭彤以恩信招之,皆复款塞”,双方关系又恢复正常状态。
东沃沮“在高句骊盖马大山之东,东滨大海”,即朝鲜半岛东北部一带。“其地东西夹,南北长,可折方千里,土地肥美,背山向海,宜五谷,善田种,有邑落长帅”。民人质直强勇,言语、食饮、居处、衣服与句骊相似。汉武帝时,以其地为玄菟郡;后改为县,属乐浪郡东部都尉。建武六年,刘秀封其渠帅为沃沮侯。
涉,又称涉貊,“北与高句骊、沃沮,南与辰韩(详后文)接,东穷大海,西至乐浪”,其地在朝鲜半岛中部偏东一带。国无大君长,官有侯、邑君、三老。自称与句骊同种,“言语法俗大抵相类”。民人性愚悫,少嗜欲,不请乞。俗重山川,多所忌讳。知种麻、养蚕、作绵布,还能从星象预测年成的好坏。常用十月祭天,昼夜饮酒歌舞称作“舞天”;又祠虎以为神。邑落有相侵犯者,辄相罚,责生口牛马,叫作“责祸”。西汉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君南闾等叛离朝鲜王右渠,率28万人到辽东郡内属,武帝以其地为苍海郡,不过数年乃罢。至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灭朝鲜,分置四郡。昭帝时又并四郡为二郡,涔即属于此二郡中的乐浪。“后以境土广远,复分领(即单单大岭)东七县,置乐浪东部都尉”。涔自内属以后,风俗逐渐发生变化,法禁日益增多。建武六年省罢都尉官后,刘秀封涉的渠帅为县侯,“皆岁时朝贺”。
韩,分为三种:马韩,辰韩,弁辰。三韩位于朝鲜半岛的南部。“马韩在西,有五十四国”;“辰韩在东,十有二国”;“弁辰在辰韩之南,亦十有二国”。“凡七十八国”,“大者万余户,小者数千家,各在山海间”。其中,马韩最大,“尽王三韩之地”。马韩人知田蚕,作绵布,邑落杂居,作土室,形如冢,开户在上。无城郭,不知跪拜,无长幼男女之别。俗以五月、十月农事结束后祭鬼神,昼夜酒会,群聚歌舞。诸国邑各以一人主祭天神,号为“天君”。辰韩自称是秦人逃亡者,故或名秦韩。有城栅室屋,诸小别邑各有渠帅,依次名为臣智、俭侧、樊祗、杀奚、邑借。土地肥美,宜五谷。其人知蚕桑,作缣布,乘驾牛马,嫁娶以礼,行者让路。国出铁,贸易以铁为货。弁辰与辰韩杂居,城郭衣服皆同,言语风俗有异。其人长大,美发。而刑罚严峻。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韩人廉斯人苏马諟等前来乐浪贡献。刘秀封苏马諟为汉廉斯邑君,使属乐浪郡,“四时朝谒”。
倭,“在韩东南大海中,依山岛为居,凡百余国”。学者一般认为,此即以日本九州岛为中心的许多部落国家。土宜禾稻、麻紵、蚕桑,民知织绩为缣布。气候温和,男子黥面文身,有城栅屋室。父母兄弟异处,饮食以手,以蹲踞为恭敬。人性嗜酒,长寿。国多女子,大人皆有四五妻。俗不盗窃,少争讼。灼骨以卜,用决吉凶。出海时,令一人不栉沐,不食肉,不近妇人,称为“持衰”。如果航行顺利,即付给持衰财物作为报酬;如果途中生病或遭害,则“以为持衰不谨,便共杀之”。自汉武帝灭朝鲜后,倭与汉通使者有三十多国。“国皆称王,世世传统,其大倭王居邪马台国”。光武中元二年(公元57年),倭奴国来东汉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倭国之极南界也”。刘秀赐其以印绶。1784年,在日本福冈市志贺岛发现了一颗“汉委奴国王”金印,论者普遍认为,此即当年刘秀所赐之物。而“委(倭)奴国”的地望,一般认为在北九州博多附近的傩县一带。这一事实雄辩表明,古文献中有关诸夷朝贡的记载是可信的。
羌族是我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衡山)”。在传说的虞舜时代,他们迁徙到青藏高原,“所居无常,依随水草”,“以产牧为业”。其俗氏族无定,或以父名母姓为种号。他们“不立君臣,无相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羌人擅长山地作战,短于平地用兵,虽有很强的触突力,但却不能持久。民性坚刚勇猛,以战死为吉利,“堪耐寒苦,同之禽兽”,甚至“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
羌人发展至汉代,大致分为三支:一在西域,一在今甘、川、滇等地,而“为患最深者,居河(黄河)湟(湟水)间之一支也”。这支羌人最早的首领叫无弋爰剑,秦厉公(公元前476年~前443年在位)时被秦所拘执,以为奴隶。后逃亡,秦人追捕,藏于岩穴中得以逃脱。羌人传说称:“爰剑初藏穴中,秦人焚之,有景象如虎,为其蔽火,得以不死”。爰剑逃出后,与一截鼻女子相遇,结为夫妻。“女耻其状,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他们一同流亡到黄河、赐支河、湟水三河间。羌民见爰剑被焚而不死,惊怪其神奇,“共畏事之,推以为豪”。河湟间少五谷,多禽兽,民以射猎为生,爰剑则教他们耕田放牧,于是进而受到敬信,各个部落的羌人来投奔的越来越多。羌人把奴称为“无弋”,因为爰剑曾经当过奴隶,“故因名之”。自爰剑后,子孙支分,凡150种,繁衍成庞大的种群,而其后代则“世世为豪”。
西汉初,匈奴强大,臣服诸羌。景帝时,羌研种留何率种人向汉请求守陇西塞,“于是徙留何等于狄道、安故,至临洮、氐道、羌道县”。武帝朝,征伐四夷,开地广境,渡河、湟,筑令居塞(今甘肃永登西),“初开河西,列置四郡,通道玉门,隔绝羌胡,使南北不得交关”。这时,先零羌与封养牢姐种羌人,化解怨仇结为联盟,并和匈奴串通一气,共攻令居等地,被汉击败。为了更有效地管理和控制羌人,“始置护羌校尉,持节统领焉”。如此,羌人“乃去湟中(今青海西宁一带的湟水两岸),依西海(即青海湖)、盐池(在青海湖附近)左右”。宣帝元帝时期,与羌人又曾发生战争。但自从汉将冯奉世击降乡姐羌之后数十年,“边塞无事”。至王莽辅政,以怀远为名,告喻诸羌,“使共献西海之地,初开以为郡,筑五县,边海亭燧相望焉”。及新莽败亡,众羌复还据西海;更始、赤眉之际,他们更加放纵,不断进犯金城、陇西一带。当时在羌人与东汉之间夹着隗嚣。隗虽拥有重兵却奈何羌人不得,“乃就慰纳,因发其众与汉相拒”。
建武九年,隗嚣死,羌人与东汉的直接接触日多。在此情况下,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旧制益州部置蛮夷骑都尉,幽州部置领乌桓校尉,凉州部置护羌校尉,皆持节领护,理其怨结,岁时循行,问所疾苦。又数遣使译通动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儆备。今宜复如旧,以明威防。”应该承认,班氏所言还是符合实际情况的。其大意是说,羌胡等少数民族,经常被汉族官吏和奸猾之辈所欺辱,走投无路,被迫反叛;过去设置蛮夷骑都尉、乌桓校尉和护羌校尉,对于化解民族怨结,加强边境防御,行之有效,现在应恢复这种做法。刘秀采纳了这一建议,“即以牛邯为护羌校尉,持节如旧”。然而牛邯死后,东汉政府却又省去了护羌校尉的职位。
自建武十年至刘秀去世之年,羌人与东汉之间发生的较大战事,见诸史书记载者有:
十年冬,当汉军攻破落门,平灭残存的隗纯集团之际,“先零羌与诸种寇金城、陇西,来歙率盖延等进击,大破之,斩首虏数千人;于是开仓廪以赈饥乏,陇右遂安,而凉州流通焉”。
十一年夏,“先零羌寇临洮(今甘肃岷县),来歙荐马援为陇西太守,击先零羌,大破之”,“斩首数百级,获马牛羊万余头,守塞诸羌八千余人诣援降”。是年冬,“先零诸种羌数万人,囤聚寇钞,拒浩(今甘肃永登西南)隘”,马援与扬武将军马成“深入讨击,大破之,徙降羌置天水、陇西、扶风”。这次战斗中,马援中箭穿透小腿,刘秀发来玺书表示慰问,并赐牛羊数千头。当时,朝臣认为金城郡破羌(今甘肃民和西北)以西的地区,路途遥远又经常遭受羌人进犯,建议朝廷放弃。马援不同意这种主张,上言道:“破羌以西,城多坚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则为害不休,不可弃也。”意思是说,破羌以西地区,多数城池都很坚牢,可以凭持固守,而那里的土地肥沃,又有良好的灌溉条件;如果让羌人据有破羌以西的湟中一带,其为害就永无休日了,所以万万不可放弃。刘秀采纳了马援的意见,“于是诏武威太守,令悉还金城客民;归者三千余口,使各返旧邑”。马援上奏朝廷,为归民设置官吏,“缮城郭,起坞候,开导水田,劝以耕牧,郡中乐业”。此外,又招抚塞外的氐人、羌人,“皆来降附”,并“复其侯王君长,赐印绶”。这样,缘羌一带的边境相对安宁下来,马成所率的那支军队,也就被省罢了。
十二年,“武都参狼羌与塞外诸种为寇,杀长吏”。陇西太守马援“将四千余人击之,至氐道县(今甘肃武山南),羌在山上,援军据便地,夺其水草,不与战,羌遂穷困,豪帅数十万户亡出塞,诸种万余人悉降,于是陇右清静”。马援在陇西期间,务开恩信,宽以待下,任吏以职,对于诸羌情况十分熟悉。一次,狄道(今甘肃临洮,为陇西郡治)附近某县有报仇者滋事,“吏民惊言羌反,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长急忙到太守府邸,请求闭城发兵。当时马援正与宾客宴饮,听到报告,大笑道:“烧虏何敢复犯我!晓狄道长归守寺舍,良怖急者,可床下伏。”这里的“烧虏”,即羌虏的意思。“烧”指烧当,是羌族发展史上一位有名的豪健首领。其子孙遂以烧当为种号,称作烧当羌。这句话是说,羌虏怎么再敢侵犯我,告诉狄道长回去守住自己的官府,若感到特别害怕的时候,可以躲在床下。很快事情真相大白,果真是虚惊一场,郡人对马援佩服得五体投地。
中元元年,“武都参狼羌反,杀略吏人,太守与战不胜,陇西太守刘盱遣从事辛都、监军掾李苞,将五千人赴武都,与羌战,斩其酋豪,首虏千余人”。武都兵趁势也大破羌人,“斩首千余级,余悉降”。当时,以滇吾为首领的烧当羌转盛,“常雄诸羌”,“为其渠帅”。
中元二年秋,时刘秀已死,“烧当羌滇吾与弟滇岸率步骑五千寇陇西塞,刘盱遣兵于包罕(今甘肃永靖南)击之,不能克,又战于允街(今甘肃永登南),为羌所败,杀五百余人,于是守塞诸羌皆复相率为寇”。汉廷派谒者张鸿带领诸郡兵马前往镇压,战于允吾(今甘肃永靖西北)、唐谷,军败,张鸿及陇西长史田飒皆阵亡。另外,天水兵亦被牢姐种羌人败于白石(今甘肃广河西),“死者千余人”。
通过上述可知,在建武十年至十二年的汉羌战争中,东汉占有某种优势,特别是马援起了相当大的作用。此后,双方基本上维持了将近20年的相安无事局面;羌人内附,亦时有之,如建武十三年,“广汉徼外白马羌豪率种人内属”,便是适例。光武末期的汉羌战争,东汉则明显走下坡路,以致惨败,酿成了诸羌皆叛的不可收拾后果。这就使得羌人问题,始终为东汉一代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