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柳翩翩出城迎接了风尘仆仆归来的宇文跋,得知战事已平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微微放下了包袱。
虽然慕容乾有错,但东魏毕竟是自己的故土,她不想也不愿西楚真的灭掉东魏。尤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宇文跋牵着柳翩翩的手,含笑说:“明日就是吉日,朕要娶你了。”
柳翩翩摇头,眼神一暗:“你明知道……我已经……我怎么还能够嫁给你呢?”
宇文跋替她捋顺了发丝,柔声说:“朕说过了,你的孩子便是朕的孩子,朕会用一生来证明朕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我已经想好了,找处安静而偏僻的地方,生下孩子,静静度过余生。”
宇文跋问:“你到底还是不愿嫁给我吗?”
“我……”
柳翩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好似是喜欢宇文跋的,但若嫁给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妥,至于是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
他样样都好,好到让自己自惭形秽,好到找不到一个拒绝的理由。
宇文跋深情地凝视着她:“一生这么短暂,有些问题既然回答不了就不要去想,直觉会带你去往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直觉……自己已经麻木得连知觉都要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直觉。若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坚持活下去。
翌日。
耳听房外的钟鼓齐鸣,盖着红盖头的柳翩翩心里越来越慌乱。她很想逃。
今夜风清月明,凉风习习,正是一个女人一生最美的洞房花烛夜。可是一想到从此之后自己身边要躺的是宇文跋,柳翩翩的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没有谁可以把握感情的走向,自己也不例外,怎么忽然间就走到这里来了,她也不知道。
她听见了屋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近,一声一声,仿佛踩在了自己的心上。
宇文跋终于站在自己的面前了,她可以瞧见他蹬的那双白底红靴,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忽然很想摘下红盖头,很想逃跑,可是双足发软,哪里都去不了。
他将手按在了红盖头上,柳翩翩大喊一声:“等一等!”
宇文跋却用力掀开了红盖头。
柳翩翩低头不敢看他的脸,咬着薄薄的嘴唇,虚弱无力地说:“宇文跋,我还没有准备好,对不起……”
她感觉眼泪快要流出来了,她语气急促地说:“我不能带着对别人的恨意嫁给你,因为我恨他,恼他,也证明我忘不了这个人。我也知道我没有出息,我为什么会忘不了那个伤我那么深的人,但是忘不了就是忘不了,我无法控制,你明白不明白这种绝望的感受。”
房间里静默了数秒。可以清晰地听到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我当然明白!因为我也忘不了你。”
一个清晰的声音缓缓响起来。
柳翩翩愣住了,自己是否在做梦,为什么会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她以为再也听不见的声音?
她缓缓抬起头来,然后瞧见了一个身影,一个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身影。
慕容乾!
她几乎是呻吟般地唤出这个名字,这个每日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千遍一万遍的名字。
而现在,这个人,竟然会出现在西楚的皇宫里,会出现在自己成亲的房间里,会出现在自己和别人的洞房花烛夜里。
她赫然惊跳起来:“慕容乾,你杀死了宇文跋?难道你灭掉了西楚?”
慕容乾苦苦一笑:“天底下谁人能杀死宇文跋?谁能攻破他的铁骑军?难道在你心里,我见人就杀,已经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了吗?”
“难道不是吗?你还不够十恶不赦的吗?”柳翩翩脸上变了颜色,她伸手从枕头下拿出自己的随身小佩刀,对准了慕容乾的心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会潜入我的房内来的,若你要再侵犯我,我必然一死抗争。”
慕容乾凝视着柳翩翩,眼神里是深深的歉疚和浓浓的爱意。自己究竟伤她有多深,即使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可是天知道自己比她更加难受,伤害一个爱若性命的心爱之人,要有多坚韧的心才可以全盘承受?
他指着心窝说:“翩翩,你来,这里等着你,只有身体感觉到疼痛我才能够放下对你的歉疚。无数个夜晚,我整夜难眠,对你的伤害令我无法原谅自己。你即使杀死我我也是罪有应得。”
“别以为你这些甜言蜜语就可以欺骗我,说,你为什么会潜入西楚宫的,宇文跋呢?我的夫君呢?你将他绑架到哪里去了?”
“今日与你拜堂成亲的人,不是宇文跋,是我……”
柳翩翩惊骇莫名,怎么会这样?
她推开他,打开门,正要大呼,却瞧见宇文跋一脸落寞地立在阶上,风将他的衣袍吹飘了起来。
她奔到宇文跋面前,全身发抖:“他怎么会来这里?快让他离开,我不要见到他,我不要……他是恶魔是我的噩梦。”两行晶莹的泪滴已经滚滚而下。
宇文跋替她擦拭着眼泪,柔声说:“是我让他来的,今日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有情人要在一起,乖,不要害怕,我会看着你走向你命中注定的幸福。”
柳翩翩惊惧地摇头:“不,这不是真的,我一定在做梦,你疯了,慕容乾疯了,我也疯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翩翩蹲在地上,抱住头,让自己闭上眼,再缓缓睁开眼:“我一定是在做梦!在做梦!”
慕容乾将她抱了起来,强迫她将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抚她激动狂躁的情绪。
“翩翩,这不是梦。这只是我和宇文跋的布局。我们唯有如此,才可以清除内奸,让贼人暴露,才可以让江山稳定,百姓安享太平。”
柳翩翩愣住了。
他在说什么?他,还有宇文跋……一切是他们的布局?
她探寻地望向宇文跋,却瞧见这少年冲自己微微点头。这个曾发誓永远不欺骗自己的人,却原来和慕容乾一起布下了这个局?
而自己,却深陷这个局里,成为了任意他们摆布的棋子。
慕容乾缓缓地说:“翩翩,我对你的心意从来不曾改变过。不管我摆出怎样冷傲的姿态,我内心从来不曾减少过一分一毫对你的爱意。只是我不能……我必须要将感情抛到一旁,因为我要对付的,是亲手逼我杀死自己母亲的穷凶极恶之人,每一步,我都必须要小心。”
柳翩翩诧异地看着他:“你母亲?”
慕容乾缓缓望着那轮皎洁的月,自从亲手杀死母亲之后,他就失去了魂灵,成了一个空壳人。
许久,许久,他才默然点头:“我的母亲就是风四娘。东魏皇族有铁血祖制,皇位继承者的生母必须血统高贵,而我名义上的生母生的是一位女儿,同日,她身边的宫女偷偷生下了一个男孩,那个宫女就是风四娘,而我,就是她生下的男孩。从那个夜晚开始,我与亲生母子就分离,我成了血统高贵的皇七子,而母亲,却被迫离开深宫坠入黒木崖底整整20年。”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与母亲重逢,别说不曾弥补对她的亏欠,我甚至连一声亲娘都没有来得及呼唤,就被端木玄那个恶人逼着杀死了自己的亲娘。从那一晚开始,我就知道危机笼罩了我,笼罩了整个东魏,这个端木玄,一定不是那个忠心耿耿的金刀将军,他一定是潜伏在我身边的神秘人物。我无意中看到了他的佩剑,上面刻着一朵雪花,才猜测到他是听雪楼的人,而他心思机密,武功深不可测,很有可能就是可以调动无数杀手江湖中来去无影的听雪楼楼主。”
“那你可以直接除掉他,为什么还要布局呢?”柳翩翩不解地追问。
慕容乾痛苦地说:“他以端木玄的名义掌握了兵权,武功又那么高强,我若不布局也许早已死在他手里。”
“所以,你就故意专宠皇后端木瑶,冷落我?”
慕容乾轻轻垂下头,皎洁的月光将他一身笼罩,他的脸庞痛苦地抽搐。
“不错,我装作爱上了端木瑶。但是,翩翩,我也绝不比你好受。要无视你却去宠爱别的女人,即使是假装也要假装得不留一丝痕迹。夜夜与她对饮心里想的却是你,你无法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苦熬过来的。”即使入睡,他也不敢睡得太深,因为他害怕会无意中唤出柳翩翩的名字。
那真是噩梦一般的日子。
“那么……你对我的污辱,也是布局吗?”
想到那痛苦不堪的一夜,他对自己的鞭打,对自己身体的摧残,柳翩翩不禁全身发抖,男人,是多么可怕,可以将爱与理智分得如此清晰。
“那是意外!端木瑶是端木玄布置在我身边的眼线,我必须要瞒过她,我原本只是想制造污辱你的假象,但是窗外有他们的眼线……所以我狠心伤害了你。”
“那么你呢,宇文跋,你从头到尾也知道?你竟然和他一起来伤害我吗?”
宇文跋清澈的双眸里滚动着一丝歉然:“那场意外我原本也不知,直到收到慕容乾的飞鸽传书。对不起……我知道你内心依恋着他,你迟早会嫁给他,所以……”
柳翩翩不怒反笑,她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一样的俊美,一样说爱自己,一样说会对自己一生一世不变心,她是那么地相信着他们,可是他们却串通起来欺骗了自己。
她的心,彻底的冷了,凉了。连身边最信赖的人都不可以相信,那这个世间还有谁可以信赖?
慕容乾缓缓地说:“一切都是我们布局,宇文跋认出了端木玄的真实身份,原来他就是应该早已死于大火里的他的皇叔宇文松!我们更加肯定,宇文松的目的,是要让东魏和西楚彼此对立,他再坐收渔人之利。我们于是顺水推舟,造成战争的假象,夺走了端木玄的兵权,并且将他团团包围……可惜,他仗着卷云神鞭的威力,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宇文跋说:“我也不曾知道皇叔竟然还没有死……”
宇文跋羽翼渐丰,网罗了一批江湖高手,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派他们火烧王爷府,那把火烧了一天一夜,将王爷主厢房烧成灰烬,待火灭了他亲自去查看,明明瞧见了王爷和他家眷的尸骨,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皇叔却逃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皇叔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事后只逃出来几个内侍,做了检查发现的确都是阉人。
难道皇叔躲在某处机密之处吗?但他也精心查探过,地底下也并无机关暗门。皇叔出逃因此成为谜团。
逃跑的皇叔竟然组建了听雪楼,成为江湖最大杀手组织,皇叔梦想一统天下,踏平西楚和东魏。
柳翩翩说:“男人的友情还真是奇怪,你们曾为了我相斗,却在关键之时将我出卖……”
“翩翩,对不起!”慕容乾和宇文跋一起说。
柳翩翩不再说话,她慢慢撕开自己身上穿的红色喜衫,毫不怜惜地扔在地上,风将那些衣裳一下就吹到无尽的暗夜中去了。
她转身,默默朝前走,脚步越来越快,她要逃离这丑恶而复杂的深宫,她要逃离这两个可怕的少年,她要逃离自己内心越来越浓的仇恨感……
“翩翩,你要去哪里?”慕容乾和宇文跋一起追了上来。
慕容乾试图捉住柳翩翩的手,她却用力拿小刀在他手掌上划了一刀。鲜血流了出来。慕容乾只好缩回了手。
她仇恨地瞪着他们:“不要再跟着我,不要再来寻找我,这一生我都不会再见到你们!若再纠缠我,我就自杀在你们面前。”
说完她拿着佩刀对准自己柔嫩的咽喉。
她的动作是那么坚决,眼神是那么可怕。
慕容乾急忙摆手:“不要,不要……我们不再纠缠你,只要你不要伤害自己。”
“很好,记住你的话。”柳翩翩放下刀,疾步离去。
看着她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慕容乾一脸无奈,怎么办,怎么才能够让她原谅自己?
宇文跋幽幽地说:“没有缘分的人,错过了就不会再见,慕容乾,若你们有缘,必然会有再见的时候。”
宇文跋的内心充满酸楚。
他也无法原谅自己,他那么深爱柳翩翩,却无奈将她当成棋子,他想这一生柳翩翩只怕都不会再原谅自己。
(2)
心好痛,好痛。
柳翩翩已经走得筋疲力尽。
鞋子都磨破了,头发也散了,口干得冒烟。
可是她还在不停地走,不想停下来。只有身体疲累才可以不去想那些伤害,不去想自己又爱又恨的人。
黑夜无止境,雾气茫茫,整个世间都仿佛将自己抛弃。
为什么要遇见慕容乾,为什么要认识宇文跋,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可以无视别人的尊严随意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所谓的大业吗?
不,不可以原谅,永不能原谅!
她默默呐喊,啃着自己的手指,直到咬出血痕。
前面出现了一个简陋的小屋,实在走不动的柳翩翩,拍打着门,她想要讨口水喝,然后继续赶路。
至于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仿佛只有离他们越远,自己才越得到心的安宁。
门轻轻开启,露出一张清秀的中年女子的脸,眼睛却是空洞的。女人柔声问:“是谁?”
柳翩翩愣住了。
她用力擦擦眼,自己又在做梦了吗?
在这里,在西楚,怎么会见到娘亲?
她双唇哆嗦起来,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她感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了了。
“娘……”她声音微弱地唤了出来。
晚娘全身一震,伸出手,抓住柳翩翩,仿佛怕她逃走了:“翩翩,是翩翩吗?”
“娘,娘,我是翩翩,我是翩翩啊……”
母女俩顿时抱头痛哭,天边渐渐发蓝,太阳渐渐露出明媚的一角,天色即将亮了。
柳翩翩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一边听娘亲告诉自己她是如何来到西楚的。
原来是宇文跋将她带到这里来的。宇文跋,再次骗了自己。
柳翩翩气得牙痒痒,男人的话是如此不可信。尤其是当皇帝的,最会骗人。
好在宇文跋待自己娘亲还不错,三天两头派人送东西来,还找了一些名医来替娘亲医治眼睛,只是没有进展而已。
晚娘说:“这个宇文跋,听声音很年轻,为人和气,想来家世应该也不错,送的都是好东西。娘亲一个人住在这里,平素也无匪人来骚扰,一定是他暗中关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娶亲?”
柳翩翩没好气地说:“他的家世实在太好了,他是西楚的皇帝!”
晚娘吓了一跳:“什么,原来他是皇上?这孩子倒瞒得跟铁桶似的。原来你和他认识。”
“我与他何止认识,我都在他的皇宫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娘亲,这个人不是好人,他明明知道你住在这里却不告诉我知道,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晚娘细细思索了片刻,莞尔一笑:“傻孩子,如果娘没有猜错,西楚皇上他喜欢你。他一定是想要医治好娘的瞎眼,然后带娘去见你,准许你们的婚事。这个孩子还真是一个细心的人,为人做事也不张扬。”
“娘,你有所不知,孩儿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他叫慕容乾,是东魏现在的皇帝。”
晚娘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女儿竟然认识两位皇帝。
柳翩翩于是从头说起,将自己如何认识慕容乾,那时候慕容乾又如何被慕容昭陷害,他们如何出使西楚,又如何与宇文跋认识,以及现在所有种种遭遇全部说了一遍。
直到说到午时,太阳高照,柳翩翩喝了足足三大碗水,才将这个曲折离奇的故事说完。
“娘,天下之大现在已经没有女儿的容身之处了,我既不想待在西楚,也不想回到东魏,不如女儿跟娘找一个野山躲起来,一辈子不要再见人了,对了,不如去黑木崖下生活,在那里也不会被人打扰。”
柳翩翩现在只想做一个躲在乌龟壳里的乌龟,将头缩进去,这样谁也看不见自己。
晚娘默默想了片刻,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发丝,说:“翩翩,人生很短,若连自己都要欺骗,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娘,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女儿听不懂。”
晚娘莞尔一笑:“我的翩翩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呢?你还是喜欢慕容乾的,既然喜欢,就不要逃避。他是皇帝,身上承担着你无法感觉的压力,他面对的又是那样一个穷凶极恶之人,在那种情况之下他只得伪装自己,是情有可原。”
柳翩翩十分不满:“娘,你怎么还替他说话,他,他竟然那样对待我……我怎么能够原谅他?”
“世上多始乱终弃的男子,能够一心一意的十分难得所以更要珍惜。翩翩,你比娘命好。娘认识的那位白衣先生,他得到了娘的身子,得到了娘的感情,却不告而别。娘也恨过,也恼过,可是时光如水,将仇怨消散,留下来的只有爱。”
柳翩翩很惊讶,原来那位俊逸潇洒的白衣先生抛弃了娘,可是娘对他还是念念不忘?
晚娘清秀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淡然的微笑:“到了娘这个年纪,你便会知道,遇见一个可以让你倾心爱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人即使样样不好,百般辜负,但他让你明了了何谓爱,你便要感激他,因为他令你原本平淡的生活激起了火花,他给你一生留下了永难磨灭的痕迹。”
娘的话,每一个字都在柳翩翩心上划了一个印记。
想起与慕容乾的初遇,与他的吵闹,与他经历的风雨,那一切令自己成长,领略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
即使他腹黑,总在关键之处抛下自己,可是他最后都会回头来寻找被丢下的自己。他是真心爱自己的,她找到了自己的直觉,她可以百分百肯定,慕容乾对于自己的爱,并不少于自己爱他的分量。
更何况,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自己从小没有真正得到过父爱,怎么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重蹈覆辙呢?
晚娘温柔抚摸着女儿白嫩的手,说:“翩翩,听娘的话,放下那些仇怨,去找他。天下之大,若你爱一个人,你便永远逃不掉自己的心囚,倒不如回头给他,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与自己所爱在一起?
还有他们的孩子。
还可以回头吗?
仿佛像要应验她们的对话,门外有人拍门,传来了柳翩翩永难忘记的声音:“请问有人吗?想求杯水喝。”
柳翩翩浑身一震,晚娘感受到了,柳翩翩低声说:“就是他!”
晚娘微微一笑:“瞧,有缘分的人,月老便会指引他去寻找自己所爱。”
慕容乾立在门口。
他与宇文跋分头寻找柳翩翩,找到这简陋小房附近,他口渴了,想要讨杯水喝。
门吱呀开了。慕容乾愣住了。
柳翩翩出现在视线里,手里端着一杯清凉的水。
他忍不住走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整个包在自己的手心里。整整走了一夜的辛苦这一刻都获得了回报。
柳翩翩瞧着他的掌心,还有自己划的那道伤口,她柔声问:“还疼吗?”
慕容乾急忙摇头:“不疼,不疼!”
柳翩翩神色一变:“不疼?那看来还要划一刀,你才感觉到疼,才会记事,永远不会再伤害我!”
慕容乾深情地凝视着柳翩翩,明白她已经想通了,她原谅了自己。他略带撒娇地说:“我敢不记事吗?一辈子这么长,若不待你好,还不被你虐待死?”
“不止我,还有……”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小慕容,也会替我教训他的父王。”
慕容乾一愣,蓦然欢喜地唤了出来:“是真的吗?是真的……我有孩子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柳翩翩娇羞地点点头。
慕容强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在地上旋转,打圈圈,他高兴地快要疯掉了。
他要当父王了,而且还是自己跟最爱的女人有了孩子。
老天,待自己怎么会这么好?经历太多磨难,面对这一刻的欢乐,他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了。
(3)
皇上回宫了,还带着一个意料不到的女子,柳翩翩,而且柳翩翩肚子里还怀了皇上的龙种。
这消息沉甸甸地压在端木瑶的头顶,令她喘不过气来。
“端木玄”原来是听雪楼楼主,这个惊天秘密被揭穿以后,端木府一夜之间败落下去,连她这个深宫里的皇后也感觉岌岌可危。
身边的人早已远离她,避她如避灾祸。好在肚子里还有一个龙种,即使皇上想要惩处自己,多少也会念及这个孩子。
因此,她跪迎皇上的时候,心里多少还存有希望,即使撤去自己皇后的封号,她也不会被打入冷宫。
没有想到慕容乾见到她,立马颁下诏书,撤去她皇后封号,还将她立刻打入冷宫。
柳翩翩反而看不过去,替她求情,慕容乾却皱眉说:“翩翩,这件事情你不要管,我这么处置有我的道理,容后再向你解释。”
这才是爱吧!
端木瑶刹那间明白了。
皇上竟然对柳翩翩如平常夫妻那般说话,这是怎么伪装也装不出来的柔和语气。难怪他那时候待自己好,自己却总是忐忑,原来内心在提醒自己,皇上待自己是假情假意。
可是即使是假情假意她也永生难忘,那是她一生最美好的日子,虽然短暂如烟花,却毕竟曾经灿烂。
她很想告诉给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曾后悔,却没有了机会。
她被迅速打入了冷宫。
她凄厉地呼喊:“皇上,你纵然罪罚臣妾,可是你不能罪罚你的孩儿啊!皇上……”
声音在大殿里久久回荡。
柳翩翩疑惑地看着慕容乾,他怎么会如此残忍?
慕容乾说:“翩翩,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与她在一起的日夜,我并没有和她……我每次都在酒里下了昏睡药,骗她以为和我有了亲密行为,而其实什么都没有。因为我可以伪装去爱她,但不能伪装我想要她。我的心里只有你,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什么?
柳翩翩有些哭笑不得,端木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己想为她求情都找不着理由了。
冷宫里比别处地方都要寒冷。
虽然已经是初夏,但在冷宫里,端木瑶总是瑟瑟发抖。
看着冷宫里不多的几位犯了事不得皇上宠爱的后宫女人,端木瑶就全身发冷。
她每日都枕着那玉葫芦才能睡得着,那玉葫芦里装有皇上的黑发。证明即使是假情假意,他也曾为她付出过。
小吉利送来了堕胎药,冷漠地宣布了旨意,还交给她一封皇上写给她的密信。
原来,孩子不是皇上的,原来他与自己的那些缠绵,都是假的。原来,从头到尾,自己都不是他的女人。
她咆哮着,大喊大叫,要求要见皇上一面。小吉利面无表情地说:“皇上说他已经仁至义尽,没有赐你死,但皇上他永远都不会再见你了。”说完,小吉利便匆忙离去。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青春,爱情,美好,纯洁,统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应该要结束了。
她抚摸着肚子,那个小生命在蠕动,娘犯了错,所以不能带你来到这个世间,那就让娘陪你一起走。
她寻找着火石,回头一望,发现角落里站了一个人。
一个她现在恨之入骨的人。
谢尘曲怜悯地凝望着端木瑶,这个女人,是自己毁了她么?他一直潜伏在宫中,早已听闻了关于废后的一切讯息。
“是真的么?”他幽幽地问,盯着她的腹部,那里,真的藏有自己的骨血?
端木瑶带着刻骨地仇恨,狂笑起来:“是真的,那又如何?我永远不会让这个孽种活着来到人世。”
“我可以带你离开冷宫,我答应你,远离江湖,与过去的自己告别,我会照顾你们母子,我也会与你成亲,只要你愿意,我的生命都可以交付给你和孩子。”
知道这个孩子是自己的,谢尘曲感觉自己整个心态都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只为自己而活,可是现在,他想安定下来了。他想要洗心革面。
他目光热切地凝望着端木瑶,乞求她能给予自己一个机会。
端木瑶疯狂地大笑起来:“与我成亲?照顾我们母子?你也配?你也配?一个江湖杀手竟然要娶我?你毁了我的一生,却还要说,你要交付给我生命?好,我不要你的照顾,我要你的命!”
她拿起了火石,点燃了房间里可以焚烧的一切,火势借助风势,一下就蔓延开了。
她站在火堆里,目光怨毒:“你不是说要照顾我们母子吗?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她早已不想活了,当皇上宣布将自己打入冷宫那一刻开始,皇上那漠视的目光令她明白一切,皇上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一丝一毫,皇上待自己,简直冷如顽石。
生,还有何意义?
谢尘曲还可以逃出去。
他的轻功高绝,此刻还可以逃出火海。
但是他竟然无半分犹豫,他走向火堆中央的端木瑶,将她抱入自己的怀里。
自己这一生伤害了无数女人,没有想到最后却为一个女人而死。命运总是因果循环,谁也逃不了魔咒。
如果大火可以烧掉她心里的怨恨,如果大火可以将自己的罪恶化为灰烬,那,就让自己在大火里灰飞烟灭吧!
他坚定地对端木瑶说:“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离开你们母子,我说到做到。”
一根巨大的燃烧着的横梁掉落下来的刹那,他们一起闭上了眼,用彼此的温度融化着仇怨……
火光冲天,燃烧了整整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