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统经纶:秦始皇
8003400000015

第15章 亡赵

战国七雄中,赵国是仅次于秦国的强国,名将辈出,士卒如云,曾多次同其他诸侯国合纵,重创秦军。所以,秦国君臣都把赵国当做最大的敌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秦昭王之时,赵惠文王欲兴兵攻燕,苏秦之弟苏代恰在赵国,他对赵王说:“臣来赵时经过易水,见一只河蚌张开蚌壳晒太阳,而鹬啄其肉,蚌即闭壳而钳住鹬喙。鹬说:‘今日不雨,明日不雨,你就会死。’蚌也说:‘今日不放,明日不放,你成死鹬。’两下里各不相让。一个渔翁看到这情形,便把鹬、蚌都抓住了。苏代劝赵勿伐燕,以免强秦坐收渔翁之利。”

秦王政亲政以后,对赵国的方方面面进行了仔细地调查和研究,他发现,赵国除了君臣隔膜、将佐不睦以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即赵国同他的东北邻国燕国不能相容,经常兵戎相见,相互攻伐,即使在休战时期,也是貌合神离、勾心斗角,就像苏代所说的:鹬蚌相争。

自长平大战后,赵国损失了几十万军队,大伤元气,全国上下无不切齿痛恨秦王。后来,策动长平之战的秦昭王死了,燕王喜便派他的相栗腹带着五百金去邯郸,为赵孝成王祝酒,表示祝贺,同时以此加强两国的友邻关系。对赵、燕两国而言,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燕国的君臣,似乎特别怀念燕昭王时国家殷富、扫荡齐域的那段历史,盼望着能再现昔日的辉煌。栗腹在赵国发现,赵之青壮年皆死于长平,下一代还未成年,他觉得这是一个使燕再振雄风的天赐良机。回国后,栗腹向燕王喜报告了这个情况,而且建议讨伐赵国。燕王君臣闻报,大喜,仗着自己人多,决定进攻赵国。赵军虽然青壮年很少,然而士卒富于作战经验,将领指挥得当,人多势众的燕军不是对手,栗腹的部队被名将廉颇击败,苏秦所率燕军也被赵国大将乐乘打败,赵军长途追袭五百余里,反而将燕都包围,燕王喜只得灰溜溜地同赵讲和。

秦王政即位以后,赵、燕两国的关系又趋紧张。秦王政三年(公元前245年),赵悼襄王上台,令亲信大将乐乘其取代廉颇,廉颇一怒之下率所部打跑了乐乘,自己也投奔魏国去了。这个事件给赵国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两年后,赵派李牧率兵攻燕,连克武遂(今河北徐水县遂城)和方城(今河北固安县南)两座城池。燕王喜派名将剧辛攻赵,欲乘当时赵数败于秦军,而廉颇不在赵国的时机重创赵军。赵国则派著名军事家庞援为将,一举歼灭燕军两万人,连剧辛也没能漏网。

秦王政十一年(公元前236年),远在咸阳的秦王得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赵、燕两国关系又趋紧张,赵国派庞援将兵攻燕,连克燕城数座,而且继续向燕腹心推进。秦王判断赵国国内必然空虚,决心利用燕赵的鹬蚌之争使秦国得利,遂果断决策,派王翦和桓齿、杨端和两军以救燕为名,率秦军疾攻赵国。果然不出所料,赵国对秦军的攻袭没有准备,国内兵力又严重不足,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王翦一军出上党,很快攻占了阏与(今山西和顺县)、橑阳(今山西左权县)。桓齿、杨端和所率秦军也很顺利地占领了赵国的河间六城。不久,桓齿又攻占了邺(今河北磁东)和安阳(今河南安阳)。上党郡和漳河流域已完全为秦军所控制。

捷报一道接一道地飞向咸阳,秦国君臣兴奋不已。战争的考验和为政的实践,使年轻的秦王很快成熟起来。此次战役表明,秦王比较注意分析敌我双方的运动态势,善于利用六国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主动而迅速地捕捉战机。对于一个统一决战的最高指挥者来说,这是不可或缺的战略控驭才能。

秦王政十三年(公元前234年)乘秦军气势正旺,赵国兵势不振,秦王再作决策,派将军桓齿攻赵。桓齿行动迅速,指挥秦军迅速东进,将武城(今河北磁县西南)和平阳(今磁县东南)两城团团包围起来,发动猛攻。平阳和武城皆位于赵都邯郸之南的漳水边上,一东一西,扼邯郸南方要冲,为门户所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赵王急调十万精兵,派扈辄为将前去救援。双方在平阳外围展开了激战,结果,赵军全部被歼,扈辄也死于秦兵的长戈之下。

平阳之战是统一前最大的一次战役,赵国的有生力量在此役中再次遭到沉重打击。秦王接到捷报,兴奋不已,立刻起身离开咸阳,前往距前线不远的河南视察。他决心趁热打铁,一举灭赵。第二年,屡战屡胜的桓齿又奉令攻赵,麾军自上党出发,翻越太行山,向赵进攻,夺取了赤丽、宜安(今河北藁城西南)。就在秦军正欲扩大战果,挺进赵之腹地的时候,赵国也在加紧调兵遣将,企图挡住秦军,苟延残喘。

秦王此次出兵的意图十分明显,主要是攻占邯郸以北的要塞,与之前秦军在邯郸以南所取得的战果相互呼应,造成对赵国都城的南北合击之势,为最后灭赵饮马邯郸创造条件。

对秦军的战略态势,赵王自然也十分清楚。漳河失地夺不回来了,邯郸的背后无论如何不能再丧兵失地了,必须尽快击退秦兵,稳固后方。当此国运攸关之时,必须选任一员文韬武略齐备,而又忠心为国的大将为帅,麾军蹈秦,方有可能获得成功。赵国人才本来不少,不乏将帅之选,只是近几年国运衰而人才尽:乐乘跑了、廉颇也跑了、扈辄被杀了、宠援征燕回来也锐气尽失,无法再荡征尘。赵王遍观国中,惟有急调“北边良将”出征一途。因此,赵王冒着匈奴乘机进犯的危险,任这位“良将”为大将军,领兵击秦。

大将军果然神勇无敌。他驱军进击宜安,与桓齿在肥(今北晋县西)指挥的秦军展开了激战。多年以来,秦军所向无敌,无人敢撄其锋,睥睨六国之兵尽如草芥,经此一战,秦军始遇对手。桓齿虽多方组织秦军抵御赵军进攻,但是在战术指挥上毕竟略逊对方一筹,被赵军打得大败。桓齿侥幸逃脱性命,想起自己是近年来第一个遭到如此惨败的秦国将领,秦王驭下严苛,回秦必然性命不保,遂狼狈投奔燕国去了。

这次领兵重创秦军的赵军统帅是李牧。

李牧,“赵之北边良将也”。他率军镇守雁门(郡治在今山西石玉县西),以御匈奴。李牧的守边战略是坚守边关,不与匈奴开战。几年下来,匈奴固然未受打击,边关却也安如磐石。匈奴和守卫边关的赵军都认为李牧胆子小,经不得大阵仗。赵王了解了这个情况,很不满意他,最终派人代他为将。

新上任的将军与李牧不同,凡匈奴来侵皆出关迎敌,但多次出击皆失利,赵军伤亡日渐增多,边关一带的农牧业生产也维持不下去了。赵王没有办法,只得再请李牧出山,重镇边关。李牧提出条件:“王必用臣,臣如前,乃取奉令。”赵王也只好同意他的要求。

李牧复出,依然坚守不出,赵之北边复又成为铁壁铜墙,匈奴连年来犯,毫无所得。可是守边将士不愿示敌以胆怯,纷纷向李牧要求出击匈奴,一时间群情激奋,士气高昂。李牧见时机成熟,遂选拔精锐健卒五万人,弓箭手十万人,又挑选战车一千三百乘,战马三千匹,进行操练、演习。然后故意“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股骑兵来犯,李牧佯败退却,诱其大军深入。匈奴果然中计,单于率大队入边,李牧率所伏赵军突起,左右两翼合围击杀,一举歼灭匈奴十余万骑,灭檐褴,破东胡,并迫使林胡族归附,林胡之名自此消失。此后十余年,匈奴闻李牧之名而胆丧,不敢靠近赵国北边。可见李牧的确是一位杰出的军事家。

这次李牧对秦军的胜利,使赵国暂免灭顶之灾,比较成功地破坏了秦王南北合击的战略布署。但是,秦军的有生力量并未受到很大损失,战略主动权仍然牢牢地掌握在秦王手中,一统天下的势头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已。因此,秦王政决心再次攻赵。秦王政十五年(公元前232年),秦王兵分两路,一军攻到了漳水流域的邺,另一支兵马到达太原,并由此向邯郸后方的番吾(在今河北省灵寿县西南)发动猛攻,企图再次形成南北合击邯郸的战略态势。在此关键时刻,赵王迁再次命令已受封为武安君的李牧率军迎敌。李牧不负众望,领兵直驱番吾,同秦军展开了血战,第二次打败秦军,暂时免除了邯郸的腹背之忧。

赵军取胜的原因,除了李牧的军事指挥才能确实要高出秦军将领一截以外,还由于在面临亡国的危险局势下,赵军将士人人用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面对战局的突然变化,秦王政决定放弃临时制定的先行灭赵的计划,恢复执行既定的先行灭韩、翦除秦腹心之患的战略方针。同时,秦王政也在考虑另寻战机,除掉李牧这个劲敌,以确保统一战争的顺利进行。

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秦灭韩。此时,一个消息传到了咸阳:就在秦灭韩的期间,赵国先是发生了大地震,自乐徐(今河北满城县西北)以西,北至平阴(在今山西省阳高县南),台屋墙垣毁坏大半,土地裂开了一道东西宽一百三十步的大口子。紧接着又闹起了大饥荒。老百姓们传唱道:“赵为号,秦为笑。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秦王政抓住这一天赐的灭赵良机,决定向赵国再举征伐。

秦王政十八年(公元前229年),31岁的秦王再次抓住战机,下令大举攻赵。秦军兵强马壮,士气高昂,分两路攻入赵境:王翦率上党秦军由西向东,直下井陉(今河北省井陉),再由北而南,威逼邯郸;杨端和率河内(今河南省黄河以北地区)秦军由南而北,直扑赵国腹心,进攻邯郸。

这时的赵国,因连年征战以及地震和饥饿,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兵员严重不足,原有的君臣隔膜、将佐不睦的矛盾也更加突出,已是堪堪待亡。赵王迁困兽犹斗,派武安君、大将军李牧和将军司马尚带兵在邯郸外围拼死抵御。李牧是战国时期罕见的帅才,攻守全能,特别擅长打防御战,当年他在雁门镇守边关之时,就连势如飙风的匈奴铁骑,面对他铁桶一般的防线,也是一筹莫展,休想再前进一步。眼下,面对秦军的凶猛进攻,李牧和司马尚竭尽心智,苦心筹划,团结全军,成功地将两路秦国大军挡在邯郸外围达一年之久,连王翦这般威名赫赫的大将,对此也是无计可施。

从公元前233年起,秦军三次攻赵,前两次均遭惨败,第三次攻赵亦遭到顽强的阻击,无法挺进邯郸。而给秦军造成如此大麻烦的人,竟然都是——李牧!秦王开始明白了:若论提百万之军纵横沙场,攻必克,守必固,百战而不殆者,李牧足以称之,秦军将领无人能及。所以,秦王不打算调换前线将佐——王翦尚且束手无策,其他将领更可想而知了。秦王更不愿久围邯郸,因为那样做固然可以切断邯郸同外界的一切通道,困死李牧,但短时间内是无法做到的。若围城时间因此延长,迫使各国认清形势,再次合纵,共同对付秦军,形成赵反击于内,诸侯合击于外的态势,或者诸侯联军干脆直捣咸阳,“奋六世之余烈”的统一决战就将遭到全面失败。这样的局面,秦王是无论如何不愿见到的。

矛盾的焦点集中在李牧身上。秦王决心翦除李牧,拔掉这颗统一之途上的大钉子。强攻不行,惟有智取。秦王想起过去曾获得的一则情报:当年廉颇投奔魏国以后,魏王并没有信用这位老将。后来因赵国数败于秦兵,国无良将,赵王打算重新起用廉颇,廉颇也想为国重披征袍,再上疆场。当赵王的使者到魏国来看望他的时候,廉颇在席间,“一饭斗米,肉十斤”,又披甲上马,驰骋一番,表示自己尚未老迈,仍可为国效命。然而因为使者接受了仇恨廉颇的赵王佞臣郭开的贿赂,便向赵王做了假汇报:廉将军虽然年纪大了,但胃口还很好。不过,君与臣坐期间,一会儿的功夫廉颇就解了好几次大便。赵王听了,以为廉颇已然老迈,不堪驱驰,遂不再召用。

这则看似无用的已显过时的情报,给秦王很大的启发,他派人潜入邯郸,以重金贿赂郭开,行反间计,声言李牧和司马尚在此国难当头之际,不想君王之所想,不急国家之所急,欲谋叛赵国而去。愚蠢的赵王迁听了郭开的报告,不做任何调查,便信以为真,派赵葱和齐将颜聚两个无能之辈取代李牧和司马尚。李牧以国家利益为重,抗拒王命,不交兵权。赵王迁遂派人秘密捕杀了李牧,司马尚也被临阵免职。

秦王政略施小计,只是花费些金钱,便拔掉了使几十万秦军都束手无策的大钉子,扫除了统一之途上的一大障碍。事关中国命运的大决战,又可以顺利进行了。

李牧一死,秦军在王翦及杨端和的指挥下,重新发动了海潮般汹涌的攻势。三个月内全歼赵军,杀死赵葱,攻占了邯郸,并在东阳(今邯郸以北、太行山以东地区)生俘了自毁长城的赵王迁以及颜聚。只有赵公子嘉在一些宗室大臣的护卫下逃往代郡,后来自立为代王。赵国基本上灭亡。秦王政在以邯郸为中心的地区设立了邯郸郡。赵王迁被押往秦国,秦国将其放逐到房陵(今湖北省房县)。据说他后来满怀亡国之痛,作“山水之讴”以寄托故国之思,闻之者莫不流涕,只是为时已晚。

这一年,是秦王政十九年,即公元前228年。

战役刚结束不久,秦王政也回到了阔别23年之久的邯郸城。这里是他的出生地,实际上也是他的故乡,他来到人世后最初的九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其中有长达六年的时间,为了躲避赵人的追杀,秦王政曾随母亲一起东躲西藏地讨生活。现在,原来的小逃犯一变而成为赵国新的主宰者,重又返回故地。我们无从知道秦王政由此会生出什么感慨。历史只告诉我们,秦王政在邯郸下令,将曾经同其母亲家有“仇怨”的人统统抓起来,全部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