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先长期的暴雨感觉永远不会到来,十月下旬酷热的岩平县以岩北乡为第一批陆续完成了今年的秋收,由于播种比较晚,收成自然是比往年差些的。
一个阳光下周日的午后,林茂才在岩平县第一中学的操场旁树荫下的台阶上着看上个月的报纸,由于县上高中离家里有着几十里地,也不好向家里人要求和其他同学一样有一辆自行车,每逢周末都是不回去的。
林茂才手里的报纸都是向自己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陈华秋定期借阅的,报纸的信息自然不能做到和当下同步,可是这也并不能改变其对于国内外发生的形式有着自己独特的判断。
“原黄台大学、黄台师范学院、黄台农业学院、黄台医学院合并组建新的黄台大学。台大从此由工科大学转变为综合性大学,学科门类齐全,拥有除军事指挥类之外的所有专业。合并后,在我省的大学排名中,黄台的名次迅速上升,近年来,长期位列第三名。”
林茂才小声念着报纸一边漏出一份感叹的神情,但是他知道如今就算是像村里的何叔叔一样考上大学都是不容易的,更别说像现在这所新的综合性高校了。
自己的哥哥林茂森原来也是在乡里上高中的时候认为自己成绩不如班上的同学而不能考上大学而选择辍学,现在自己也上了县里的高中,成绩尚且过得去,尤其是对物理化学这类学科尤其感兴趣。
“你刚刚说黄台大学又变成综合性大学了吗?”
茂才抬头一看是和自己同在高一八班的同学李沁芳,穿着一身红格子的连衣裙子,其像其他很多女同学一样后面梳着不长不短的马尾,额前剪着齐平的刘海,虽然没有特别漂亮,但是一张干净的面容上嘴角永远微微上扬,站在阳光下有着好似无法抹去的对待生活的原本的自信。
李沁芳和林茂才一样离家远,都是周末留在学校的学生,可是平时并没有太多的交谈,其实林茂才从小就害怕和女孩子说话,现在到了高中也还是存有一丝对女生的恐惧。
林茂才只知道李沁芳和自己一样总是喜欢在这附近一个人来往,此刻突然和自己说话多少让他无所适从。他挠了挠后脑勺站了起来,眼睛不敢正视眼前的女同学,显得有些腼腆。
“是啊,报纸上写的。不过我可没说我要考台大呐,都是些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听见了。不是别听见,是别听进去了。”林茂才早就意识到自己肯定会把话说不清楚,现在真的后悔没有好好组织下自己的语言。
“哈哈,你怎么脸红了啊。一个男孩子比我还害羞怎么。”
“没有吧,今天比较热,你观察真仔细,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林茂才内心充满着绝望,想立刻找借口逃离这本来不适合自己的交谈。
“人焉廋哉?是什么意思啊,好像都没听说过。”
“这是《论语》中的一句话,意思是当看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考察他处事的动机,了解他心安于什么事情。那么,这个人的内心就不能掩盖得了了,其焉廋哉就是说的我的内心已经被你了解透了。”
“哈哈,我就是随便问你个问题没想到被误会得这么彻底,真看不出来你的文学功底这么好啊,有空我要向你多学习学习。”李沁芳看着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男生,不知怎么,突然产生一种特殊的亲切感,难道是对方说话太随和让自己自然产生的感觉吗?
“这些话我都是听我小学的一位老师教的,他叫林儒丘,现在已经退休了。”林茂才突然发现李沁芳用一种不曾见过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知所云只好挠着头强颜欢笑。
“我知道你的这些报纸都是向陈华秋老师借的,以后你看过的报纸一定要再借我看完才能还给陈老师,我也去读论语,不会的地方你可一定要教会我。”李沁芳渐渐露出了一脸甜蜜的执拗。
“那这报纸我现在借给你看,你看完再给我还给陈老师,我还有点事先回寝室了。”说完马上把报纸塞给了李沁芳。
李沁芳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不见了林茂才,只好拿着手里这一大叠的各类报纸。
林茂才急匆匆地推开宿舍门,脑袋里空空的全然不知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一种什么现象,自己在看过的书中也从未有过这样夸张描述。
“茂才回来啦,手里的报纸送给谁了?”同宿舍的李剑仁带着坏笑和其他舍友一同朝着林茂才望着。
“我,我还给陈老师了啊,别这样看着我呀。”
“我可在操场看到你和李沁芳单独一起啊,看出来你们有情况啊。”
林茂才真是后悔不该和李沁芳多说了两句话,这倒好,回来还要被舍友们笑话,此刻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把手挠着后脑勺尴尬。
“茂才,我和李沁芳是同个村的,她家的情况我都了解着呢,家境很不错,家里有一辆小汽车并且每个人都有自行车,都是凤凰牌的,就是父母经常在外地做生意不回家所以住在学校,她舅舅还是县上新华书店的副店长呢。”
李剑仁搂着茂才又是一脸坏笑。
林茂才懒得向旁人解释自己和她的关系,当然不会在意别人家有多少钱,因为从小在周围同学中自己的条件就是一般般,但是听说李沁芳在新华书店有亲戚倒是让自己很高兴,至少以后去看书借书都多少更方便。
林儒丘老爷子正在家里晒着谷子,在屋檐下坐着听新买的收音机,一份让人羡慕的悠闲。
“老家伙鸡都跑进来了吃谷子了还在这里抱着破收音机听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要气死我啊,你看看下林屋的林恭良还会做些木工卖给人家,你整天就知道花钱。”张老太手里拿着赶鸡的棍子气冲冲的看着这个好歹曾经也是个老师的老头,却一点都不像个教书先生。
“我看你是羡慕喽,早知道嫁给林恭良多好,或许已经有了一儿半女。上个月他孙子办满月酒,那阵势敲锣打鼓的,肯定花掉不少钱,我故意不去,就是要让他白出了这些钱,这不,现在忙着做木工赚钱呢。我明天就到他家去瞧瞧他的金孙子。”
张老太气得扔下棍子往大水河边去找那些个老太太聊天了。
“未知生,焉知死?可惜了有多少人不明白哦。”林儒丘继续听着收音机里一条条的新闻。
“出来吧,别躲了。”
只见李孝章带着儿子林怀亭从屋子后面过来,满脸傻傻的笑着。
“爸,我都被蚊子咬死了,你才带我出来。真是的,去儒丘老爷爷家里直接去不好吗?”
李孝章立即把儿子的嘴给捂住。笑着说:“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儒丘叔,你看我刚从山上回来正从你家经过呢,就想着顺便进来看看。你看我也没带啥东西。您别见外啊。”
“这是林恭良家的大儿子李孝章啊,好几年都不到我这里,今天怎么想着进来坐坐呢?不过我可没多余的凳子啊。”
“不碍事不碍事,我俩蹲着就好了。”说完李孝章把儿子一起压了下去,就尊在老爷子前面的地基上。
“爸,你要问啥子东西难道爷爷不知道吗?非要来这里,还不给凳子坐坐。”
李孝章当众火的不行,大声喝到:“你爷爷知道个球啊,前面的林儒丘爷爷懂得比他多得多了,人家都能算到什么时候可以下地种田,你爷爷只能坐在院里听广播呢。”
小怀亭一脸委屈,只好默默看着旁边晒谷坪的谷子不说话。
李孝章好像会变戏法一般的转脸笑着说:“你看看就是不懂事,您老别放在心上。”
“我不放在心上,他说的很对,林恭良深深参透了墨家经典,而我只读过半部《论语》,你别高看我了。”
“哪里哪里,您那天说啥人不人事的来着,多有道理啊。我弟弟茂才也是你教出来的学生,您看看咋们村里有几个像他一样考到县一中的学生呢?你看能不能……”
“茂才茂森兄弟俩适合和我学,但是这小怀亭不行,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学的文化类型,多学习是好事,要是喜欢读《论语》可以来请教,要是为人处世那就是你才能教的呀。”
说完老爷子想摸摸小怀亭的头,可惜被这小子躲开了,还朝着老爷子做了个鬼脸。弄得老爷子直笑笑。
“很好,洞察环境,一定适合有自己的规律。”
李孝章看这老爷子不待见的状况也就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那老爷子我们先回去了,怀亭我们回家去。”
在路上李孝章憋了一肚子火,甚至停下来朝林儒丘家说:“老头子有啥了不起的,我儿子不和你学照样比你有本事。”可是转过头看着这从小喜欢调皮捣蛋的儿子,又对刚才的话失去了许多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