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捡回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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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木木

木木在单位里是一个多余的人。

木木笨嘴拙舌,少言寡语,和同事们说不到一起,玩不在一块。同事们见着他就像没看见一样,没有一个人愿和他单独在一起,不说话却又瞎磨蹭时间。

木木很孤独。孤独的木木在单位里像个幽灵。木木很痛苦。

木木在中药房工作。

木木虽是卫校毕业生却不会看病。不会看病的木木便被安排在中药房里划价抓药。阴差阳错,木木在中药房里最大的缺陷就是算不好账。往往中医先生给病人开几十块钱的草药,拿到木木那里一划价,却成了几块钱;给病人开十几块钱的药,则被木木划成了几毛钱。为此,院长也曾说过他,要他加强文化学习,但木木总是没进步,算账仍是丢三忘四。院长更是恼火,几次三番批评他,木木仍是把个中药房搞得入不敷出。

单位的人就说:“长此以往,医院非折得没裤子穿不可!”

又有的说:“木木莫不是变态了罢!”

自此,再见着木木,人们总是躲得远远的,没人愿意主动找木木打招呼。木木上班却没有挣工资的本事。

木木很自卑。木木自此更是难得和同事们多说一句话。木木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就连打了饭也是端回那间黑屋里吃。木木觉得和他们很难合群。

木木没有朋友。木木就失去和朋友谈天说地、商海泛舟的机会。

就在那时,木木结交了我。

木木把我当成了他知心的朋友。

木木从此每天吃了饭就到我的药店玩。

记得木木第一次来我药店玩时,样子非常好笑。妻子给他斟一杯茶,他就那么久久地捧着,并不喝,木偶一般,昂着头,眯缝着眼,瞌睡了一般,从不说话。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朋友来我家里我不无话找话说,就觉得愧对了人家似的。我说一句“喝水”,木木就抿一口,然后盯着山墙再不吱声。

那个夜晚,木木统共没说上三句话,但却整整默坐了四个多小时,憋得我有些招架不住,急得又是咳嗽,又是抬腕看表,做着各种暗示,木木才恋恋不舍地告辞。

木木喜欢来我药店里却又委实找不出共同语言。我白白浪费掉了许多挣钱的机会。我感到心力交瘁。

有几次木木来找我,正赶上我在外出诊未归。真诚的木木便在门外等了我几个小时,等一会儿便来问妻子我回来没有。妻子说没回,他又到门外再等。一直到夜晚12点多,木木才等回我。于是我又陪他白坐两个多小时。困得瞌睡虫把我的嘴水扯出老长。

木木再来的时候,我和妻子就流露一些烦躁不安。有时木木来找我,未挂住我的面,妻子就说我不在家。但木木却看得很认真,很有些怅然若失地离去。木木把我当成了他的真诚朋友。

于是乎,木木几次没找见我,木木又成了一位孤独者。

后来,木木的单位实行“优化组台”。却没有一个人愿和他“合”在一起。木木被淘汰了。木木失职了。中药房也承包给了另外一个人。没有搞承包的人,也凭借自己的技术力量到南方“下海”去了。

木木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多余人。

多余的木木便在单位里来回转,却没有人排遣他的忧愁。木木很苦楚。

木木那个夜晚便侘傺地转到我的门诊部。我实在怕木木再白白浪费我一个夜晚的时间,便背起药箱佯装说要去出诊。木木好久才叹出一口气,说:“你啥时能回来?”我说:“大概到10点钟。”木木只好怏怏作罢。和木木一道出门,我便拐到一处黑暗的旮旯隐藏起来。等木木走远了,我便挎上药箱又溜回家。

妻子看着我这副诡诡秘秘的行装,嗤嗤笑道:“终于把他骗走了!”我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但就在这时,木木却踅回来听到了我们所说的话。

木木是转来拿他遗落的布衫。

木木听到我们所言,突然“哇”的一声似哭又似叫。木木呆顿了片刻,掂上布衫头也不回地离去。

木木再也没有来我家玩了。木木做梦也没想到,就连他唯一一个真诚的朋友也在欺骗他。木木又进入悒悒郁郁中。

再后来,听医院的人说,木木疯了。木木疯的那个夜晚,他把铺盖打成卷,坐在院子里口口声声说要去打工。于是人们便知道他疯了。

后来人们要把他送到信阳精神病院,没想到班车行驶途中,木木却要跳车逃跑。

木木便被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