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万夫
1.作家与生活
作家与生活的关系,永远是一个老生常谈、但又不得不谈的关系。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过着一帆风顺、健康美丽的人生,这是每个人对自己的期望与祝愿,没有一个人希望过着挫折、坎坷的生活,除非神经有问题者。然而,祝愿是良好的,生活并不以每个人的夙愿为转移。真正一生风平浪静者,并不在多数。作为个体的每个人,没有谁愿意更多地经历苦难与失意,但对一名作家而言,未必就是坏事。
1999年3月份之前,我曾在河南省光山县孙铺镇上开门诊,做一名个体医生,生活本来有着稳定收入,但不甘心过着平庸生活,于是扛上行囊,毅然踏上南下广州打工的列车。在南方这个被称为有钱人的天堂,为了节省两块钱的车费,我头顶炎炎烈日,步行几里路到电脑排版室给杂志排版;为了做领导的好员工,忍受熏天臭气刷厕所;为了体验偷渡感受,冒着被遣送危险,翻过高高的铁栅栏……正是根据这些特殊经历,我后来写出了中篇小说《金小刀的一九九九》,该文刊发于《清明》2004年第2期,被推荐为刊物的封面篇目,在卷首语中配发评语隆重推出,并荣获《莽原》杂志社“首届青年文学作品大奖赛”二等奖。
1999年10月份,我从广州又辗转郑州发展,先后到多家杂志做过期刊发行、编辑工作。2002年10月份,我毅然放弃了一家小小说编辑工作岗位,出来与几位朋友合伙办了一份《小小说读者》,先后出任该刊编辑部主任、总策划等职务。但因为诸多原因,我后来又离开《小小说读者》,与朋友注册了一家文化公司,办了一份《校园小小说》。这是我国第一家校园小小说刊物。也许是上天有意锤炼我的意志,磨其心志,让我这次又遇到了两个品质极坏的合伙人,结果公司被骗,无法正常运转,不到半年,只好关门歇业。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做公司,屁股在总经理的位置上还没有焐热,就惨败滑铁卢。事情是刻骨铭心的,教训是深远的,它让我对人与人之间,又多了一份了解。
2005年5月份,我被聘请到一家故事类杂志做主编时,适逢那家刊物正下滑的厉害,月发行不到2万份,在我的艰苦努力下,月发行很快跃升至10万份,但由于生性耿直,过于认真,在工作中得罪了小人,遭人嫉妒和排挤,结果被人家以“文凭”为借口,对我说事……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个太旗帜鲜明的人,往往是不能被别人接受的人。离开那家刊物,我的心是痛苦的。在我做主编时,那些平时所谓的朋友,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套近乎,无非是希望得到我的关照;一旦离开主编的位置时,很长时间不再见了他们的联系。我又一次目睹了体制对聘用人员的歧视,也深深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暖辛酸。从此,我对朋友这个词,更多了一份深层的理解,也多了一份坦然处之的心态。
为了工作,为了生活,我曾换了多家单位。每家单位,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有痛苦,有欢乐,有失意,有收获……
著名作家刘庆邦在《升华生命》一文中写道:“我一直认为,好的作家和诗人都是具有悲痛感的人,都是具有深度悲痛感的人,而且是能够表达深度悲痛感的人……”
正是由于有了特殊的生活经历和“悲痛感”,我写了不少有关打工生活的作品,过去写,现在写,将来还会写。因为,“打工”已成为我生命历程中,一段刻骨铭心的心灵感受。苦难与经历,是驱使作家奋勇向前的动力,是上天馈赠的最好礼物。
一个作家,不读书,是难有大作为的;一个作家,没有生活经历,同样是苍白无力的。生活,唯有生活,是孕育作家不竭的精神源泉。
2.小小说作家必须走出“小我”
小小说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发轫至今,已历经近30年的时间,然而时至今日,仍没有登上中国文坛的最高奖项“鲁迅文学奖”。甚至,很长时间以来,并没有被官方认可,很多省份的作协在工作报告中,几乎很少或根本没有提及“小小说”这几个字眼,自然就无法进入诸多评论家的视野。
小小说的繁荣现象,似乎也只是小圈子的事情,是有些办刊人和小小说作家个人,在那儿“自卖自吆喝”。一旦这种“吆喝”换不来所谓“权威人士”的“喝彩”,有些人就开始沉不住气了,怨天尤人,牢骚满腹。其实,作为小小说作家,或是作为办刊人,最需要的是一颗平常心。我们需要的是埋头做好自己的事情,没有这种精神,恐怕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在很多场合,很多小小说作家,总是喜欢无限夸大小小说的地位和作用,一说起小小说,就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常常拿小小说与“长小说”作比较,为了夸大小小说的应有效应,就无原则地贬损“长小说”。有人曾拿小小说与长篇小说作过很好的比喻,认为这两种体裁的作品,犹如手枪与大炮,在性能上很难彼此分出优劣。我不否认一篇优秀的小小说,的确抵得上一部平庸的长篇小说,我也不否认小小说目前已被更多读者接受认可,但一味强调小小说的地位和作用,未免会给人滑稽可笑的成分。毋庸讳言,当前,在文坛占主流地位的,仍然是长、中、短篇小说,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小小说作为小说家族的小兄弟,仍然处于规范、探索、发展阶段,因此,作为小小说作家,我们更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小小说目前所处的处境,既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妄自尊大。
小小说姓“小”,“小”只是形式,是特质,小小说虽小,但照样可以“螺蛳壳里做道场”,在有限的篇幅内,尺波兴澜,微言大义。我们不必耿耿于怀小小说的“小”,也不必拿小小说的“小”硬去碰长篇小说的“大”。唐诗与宋词,虽然篇幅短小,但已作为文化瑰宝传承下来。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如何“经营”好小小说,对尚待成熟的小小说文体,如何进行有益地探索、实验与发展。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高行健说:“作家无节制的自恋是一种幼稚病”。小小说作家必须走出“小我”,俯下身来,用平常心,用真情实感,写出无愧于我们的时代生活。唯如此,小小说才能不“小”,才能做大,才能做强,否则只能是昙花一现,成为文体的“短命鬼”,这不仅仅是作家的悲哀,更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悲哀。
3.小小说作家应摒弃功利性
当今时代,受经济大潮的影响与冲击,生活在转型期下的小小说作家,自然也难免出现浮躁现象,功利思想严重。这个时代,什么都可能产生,“不怕你办不到,就怕你想不到”,“肢体写作”、无视世俗的“芙蓉姐姐”等已不再是新闻,“一夜暴富”也成为各种可能……
就在这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许多小小说作家,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浮躁与急功近利思想,读书少了,生活少了,批量生产出来的小小说,自我复制,粗制滥造,缺少深度,甚至连起码的可信度都没有了。这样的小小说投放于市场,难免会让人蹙眉,对小小说产生怀疑。有些小小说的初学者,一上来,就是奔着发表、获奖来的,目的性十分明确,所写题材,是多年前早就被人写滥了的,主题肤浅,细节失真,一看,就知道缺少读书生活。当然,作家写出的作品,主要是给人看的,让人在阅读中获得美的享受,不可能深藏闺中,秘不示人。英国大作家博斯威尔认为:“阅读是为了写作。”一名作家,如果缺少读书和生活,仅仅满足一时的发表或获奖,是很难成大器的,即使侥幸取得一时成功,但后劲不足,难以形成“井喷”。
还有一些初学者,刚刚发表了几篇小小说,就自以为掌握了小小说的创作规律,觉得自己不得了,常以作家自居,沾沾自喜,目空一切,认为小小说创作不过尔尔,缺乏虚怀若谷的心怀,少了做大作家的气魄。殊不知,他们迈出的,不过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他们离小说艺术殿堂还相差甚远。小说创作犹如绘画,谁也不敢说最初的就是最好的,也许画到最后一幅才是最成功的。
更有不少小小说作家或作者,不去考虑如何提高自己的艺术造诣,而是想方设法靠拍马溜须等手段,投其所好取悦某个办刊人,达到发表、转载、获奖的目的,以此满足自己可怜巴巴的虚荣心。其结果可想而知,利用手中仅有的一点“权力”给作者批发各种“桂冠”的,其刊物离市场也就会越来越远;靠投机取巧的作家或作者,希望自己一蹴而就,自然离消亡的时间也就不长了……
注重作品的思想性、艺术性、可读性等,永远是一名作家追求的艺术标尺。作为一名小小说作家,必须摒弃一切急功近利思想,沉入生活,戒骄戒躁,潜心创作,才能写出有分量的作品。
4.每个作家都是在为自己建造“房子”
责任感与使命感,应该是每个时代、社会、国家强调和呼唤的精神所在。一个人无论从事何种职业,都应该心中常存责任感,敬重自己的工作,在工作中忠于职守、尽心尽责,对一定时代、社会和国家所赋予的使命具有一种感知和认同,并在这种使命感的指导下,完成自己的使命,实现人生的价值,这样的人才是一个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人。
有这样一则小故事。乔治做了一辈子的木匠工作,并且以其敬业和勤奋而深得老板的信任。年老力衰,乔治对老板说,自己想退休回家与妻子儿女享受天伦之乐。老板十分舍不得他,再三挽留,但是他去意已决,不为所动。老板只好答应他的请辞,但希望他能再帮助自己盖一座房子。乔治自然无法推辞。
乔治已归心似箭,心思全不在工作上了。用料也不那么严格,做出的活也全无往日的水准。老板看在眼里,但却什么也没说。等到房子盖好后,老板将钥匙交给了乔治。
“这是你的房子,”老板说,“我送给你的礼物。”
老木匠愣住了,悔恨和羞愧溢于言表。他这一生盖了那么多华亭豪宅,最后却为自己建了这样一座粗制滥造的房子。
同样,每个作家都是在为自己建造“房子”。作为篇幅短小的小小说,不可能像鸿篇巨制那样,形成宏大的叙事场面,小小说只能是一把小小的手术刀,永远无法切向生活的纵深。作为一名小小说作家,更不可掉以轻心,仅仅满足于隔靴搔痒,小打小闹,无关痛痒,永远游离于生活之外,给自己建造出粗制滥造的“房子”。
知名作家衣向东说,责任感是一个作家走向成熟的标志。小小说作家同样不可忽视责任感和使命感这个问题。去年,我曾给一位朋友的长篇小说写序,专门就生态问题谈了作家的责任感。这篇评论在《文艺报》发表后,引起很多朋友的关注。我向来认为,作为一名有责任感的作家,理应关注现实,关注社会,关注生活,这样的作品才能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才能更有生命力。然而,我在很多作家的作品里,已很少再看到作家的责任感与使命意识了。处于纷繁骤变的当下,面对各种利益的诱惑与驱使,小小说作家更需要一种担当精神,只有勇立潮头,才不至于被时间的潮水而击垮,而遗忘。
5.作家不是做生活的拓片
美国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海明威说:“作家的任务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写得真实。”
然而,我们有些小小说作家,总是把小小说写得不伦不类,胡编滥造,脱离实际,以我们的阅读经验,很难与生活联系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小说与生活总是产生“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尴尬局面。当然,我不是提倡小小说必须照搬生活。我是说,现实主义也好,浪漫主义亦罢,但作者要必须建构有“根基”的房子。这座房子可以是五光十色,但决不能是海市蜃楼,遥不可及。古代的《诗经》,虽然短小,但都是辑录生活中老百姓身边的人和事,只有生活与艺术的完美结合,才能经得起时间的磨砺与检验。
作家只有将自己植根于现实生活,经过艺术再加工,写出的作品才能真实可信感人。我发表的诸如《谋杀》《做人》《觉醒》《制造悲剧》等一大批小小说,都是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在老家生活的那段时间,周围的父老乡亲,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找我,希望通过我手中的笔反映他们遇到的问题。其实,发生在他们生活中的事情,只具备一篇新闻的要素,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写成小说。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以往的作品都是写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人和事,使他们感到真切自然,所以才对我产生如此的信任。
需要声明的是,我并不是要求每一位小小说作家,都去临摹、照搬生活。我只是说,每一位小小说作家,应该多写贴近现实生活的作品,尽量少一些“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作家不是做生活的拓片,虚构才是艺术的生命力。真正优秀的小说家,在根植现实的基础上,一定会给自己安上想象的翅膀。
德国著名作家马丁·瓦尔泽在“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2009)”颁奖仪式上的演讲时说:“所有值得一提的小说都在讲述人们的情感冲突。当人们发现情感、发现整个存在都必须屈从现行的习俗、道德和法律制度的时候,冲突就会出现。所以小说是在为当代撰写历史。”
作为小说“四大家族”的小小说,自然具有小说的属性,同样需要塑造出独特的人物性格来,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写人的生存状态与情感诉求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说应该像其他文体一样,具有肩挑现实、关注生活的义务。生活有真善美,假恶丑,小小说也应流派纷呈,百花齐放,但千万不要做无根的浮萍,游离生活。只有这样,才能有小小说的繁荣与百花竞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