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为控制大权,总喜欢让小儿登基。同治6岁登基,光绪是4岁。由于她对光绪不满,所以在光绪亲政后,她仍屡屡干政。光绪无后,她又找小儿作为光绪的继子,成为嗣皇帝,以便进一步操纵政局。人们都知道溥仪,其实在溥仪之前还另有一个。
(1)出嗣别支的国戚皇子
溥仍隹字佑宸,生于光绪十一年十二月(1885年)。他的家庭有着很复杂的承继过程,而这对他后来的命运也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溥仍隹的祖父奕讠宗是道光皇帝第五子。因为母亲钮祜禄氏在后妃中地位较低,并无继承皇位资格,所以在16岁时便奉旨过继嘉庆帝第三子绵恺为嗣,初封郡王,后晋亲王。溥仍隹之父是奕淙次子载漪。他的命运和父亲很相似,咸丰十年嘉庆帝第四子瑞亲王绵忻之子瑞郡王奕志死后无子继承,载漪奉旨过继到他名下为嗣,离开了亲王府而进入瑞郡王府。后来溥仍隹被立为“大阿哥”,又等于过继给同治皇帝载淳为子(详见下述)。因此,奕讠宗、载漪、溥仍隹祖孙三代人,似乎具有命中注定要出继别支的遗传基因,都没能始终列于自己父亲的支系之下,这也是清代皇族中比较常见的现象。
溥仍隹之父载漪,在前半生中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他生于咸丰六年(1856年),未满1周岁就受赏头品顶戴。5岁时虽出继旁支,但对他而言却是难得的好事。因他是家中次子,其兄是嫡福晋所生,因此承袭亲王爵位并不会落在他的头上,而出继奕志之后,则有一个现成的瑞郡王爵位等着他去承袭,没有任何人与之竞争。事实也正是如此,他在咸丰十年(1860年)正月过继瑞王府,六月便被封为多罗贝勒,当时他还只是一个5岁的幼童,便成了瑞王府万贯家财的主人。五年后,凭着近支宗室的身份,又得赏戴三眼花翎。
他的真正发迹是在光绪年间,据说载漪为人不喜文而好武,当时掌握朝廷大权的慈禧太后,很想在近支宗室晚辈中培养一个掌握军权的人物,作为自己的心腹。虽然她并不喜欢停亲王奕讠宗,但却对与自己儿子同治皇帝同龄的载漪很赏识,便命他管理八旗禁军中的虎枪营,后来又别统带神机营、火器营、虎神营。其间于光绪十五年(1889年)赏给他郡王衔,五年后慈禧六十大寿,又加恩晋封他为端郡王。本来,按照清朝制度,得自恩封的瑞亲王一系应是承袭一代降一级爵位,到载漪这代只能袭贝勒,而慈禧破例晋封他为郡王,属于格外加恩。当时除载漪外,只有庆亲王奕匡力获得这种荣耀,而他二人和荣禄,则是最爱慈禧宠信的三个人物,还有一点应当说明,载漪出继瑞郡王为嗣,所封王号本应用“瑞”,但皇帝传圣旨时误为“端”,于是便将错就错,不再更改,所以他便成了“端郡王”。
在父亲封为郡王的那一年,溥仍隹已经10岁。这个小王子既不爱诗文书画,也不喜欢骑马射箭,称得上嗜好的只有一样——玩。在对他以后经历的叙述中,读者可以很清楚地体会到这一点。那么,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顽童是怎样成为大清朝皇位继承人的呢?其根源还要从戊戌变法说起。
(2)政治阴谋的承载者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清朝因在中日甲午战争中失败,被迫签订《马关条约》,割地赔款,丧权辱国,朝野上下为之震动。本来被中国称为“倭奴”的东洋岛国日本,居然也能把堂堂天朝大国打得一败涂地,使包括光绪皇帝在内的许多人都认识到,中国必须变法图强,否则只能永远任人宰割。经过几年酝酿,至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年)四月,皇帝采纳康有为等维新派人士的建议,颁布《明定国是诏》,开始全面推行变法新政。然而,新政的实施却遭到封建顽固势力的强烈反对,以至朝中大臣形成拥护光绪变法的“帝党”和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保守派组成的“后党”。经过一系列明争暗斗。还是握有朝廷实权的“后党”占了上风,八月六日,慈禧发动“戊戌政变”,“百日维新”以失败告终。
本来,光绪十五年(1889年)皇帝“大婚”以后,慈禧太后同意光绪帝“亲政”,自己退居颐和园“颐养天年”,但朝廷大权实际上仍控制在她手中。“戊戌政变”以后,光绪皇帝被囚瀛台,慈禧第三次“垂帘听政”,仍感到光绪皇帝的存在对她长久把持朝政是一个威胁,于是便产生了废掉光绪帝、重立便于自己控制的新君的想法。
这一风声刚一传到社会上,便激起舆论的反对。从上海、南洋的绅商侨民,到张之洞、刘坤一等地方督抚大员,甚至外国列强在华势力,都表示同情光绪皇帝,致使慈禧也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她却并没有死心,仍一直寻找合适的时机和方式来达到目的。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十一月的一次早期后,她曾单独召见亲信大臣荣禄。荣禄问:“听说有将行废立(皇帝)之事,不知是否确实?”慈禧正想听听荣禄的看法,因此一面说没有此事,一面问:“你看这事能行得通吗?”荣禄说:“太后想这样做,谁敢不同意?但废黜皇帝的理由还不充分,恐怕外国公使会出面干涉,不可不慎重行事”。这也正是慈禧最担心的事情,于是她又问:“依你看应该如何?”荣禄答道:“这并不难。现在皇帝已届盛年(当时光绪皇帝30岁),尚无皇子,不如从近支宗室中选一人立为大阿哥,做为皇帝的继承人养育在宫中,再逐渐取而代之,这样就事出有名了”。慈禧沉吟半晌,同意了荣禄的建议。
由谁担任“大阿哥”人选呢?这个人必须具备以下几个条件:(1)皇族近支子弟;(2)出自慈禧信任的家族;(3)入宫后便于控制。据说当时曾被考虑到的共有三人:
第一个是庆亲王奕匡力的儿子载振。因他父亲是慈禧宠臣之一,但其家虽是近支皇族,却属乾隆皇帝支派(奕匡力祖父为乾隆皇帝第十七子永),与光绪、同治血缘关系较远,且系同辈,还有载振当时年已过20岁,不便于慈禧操纵大权。
第二个是恭亲奕讠斤过继之孙溥伟。他是道光皇帝嫡系曾子孙,祖父又是声名显赫的亲王。但王奕讠斤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百日维新”前即已去世,况且他在晚年与慈禧关系并不融洽,溥伟年已十九,并非慈禧理想人选。
第三个就是溥仍隹。从血统上说,他也是道光皇帝曾孙,在同辈宗室中属于与皇帝血缘关系最亲近者之一。其父端王载漪反对戊戌变法,支持太后训政,与兄弟贝勒载濂、辅国公载澜都是“后党”核心人物。溥仍隹当年只是14岁的孩子,立他做“大阿哥”后,不致影响慈禧控制权柄。
于是,这份“皇位继承人”的幸运,便落到了溥仍隹头上。
《清史稿》等一些书中记载说,溥仍隹之所以能当上“大阿哥”,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慈禧太后的侄女,实际上这是一种误记。慈禧的弟弟桂祥共有三个女儿,长女即光绪皇帝隆裕皇后,另外两个分别嫁给贝勒载泽和顺承郡王讷勒赫。而溥仍隹之父载漪的三个福晋分别是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侧福晋赵佳氏,并无姓叶赫那拉者。其中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古阿拉善亲王贡桑朱尔默特之女,即溥仍隹生母,她虽然不是慈禧的侄女,但也确实对儿子入宫起到过不小的作用。据慈禧身边的宫女回忆,这位端王福晋是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女人,善于阿谀逢迎,经常入宫伺候太后,很是得宠,甚至丈夫都要借她的光在慈禧面前替其美言。这对夫妻既然都受慈禧赏识,他们的儿子入宫也就不奇怪了。
其实,社会上早已有关于溥仍隹入宫的传闻。在立“大阿哥”谕旨公布前一年多,英国《泰晤士报》驻北京记者莫理循,在其信件中就曾提到这样一则消息:
光绪皇帝已被谋杀或将被谋杀。选定的继承人是端王年方10岁的孙子。
这里他误将端王的儿子记为孙子,年龄上也不够准确,但无疑是指溥仍隹而言。
(3)顽童太子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十二月四日,经慈禧太后决定,以光绪皇帝名义发布了一道谕旨。
这道谕旨的核心意思,是说因光绪皇帝身体多病,既须慈禧代为“训政”,又不能诞生皇子,因而封溥仍隹为皇子,以备将来继承皇位。其中已隐含着欲以溥仍隹取代光绪皇帝之意。同日又连发两道谕旨,一是传谕内阁,明年正月初一日祭祀大高殿、奉先殿、寿皇殿祖先神灵时,派大阿哥溥仍隹恭代皇帝行礼;二是大阿哥正当读书年龄,日后于宫内在弘德殿读书,驻跸西苑时在万善殿读书,派同治皇后之父状元崇琦任他的老师,大学士徐桐负责管理其读书事务。以后又派翰林院侍读宝丰、崇寿为授读老师。
按照满族人的称呼习惯,“阿哥”有“男孩”之意,“大阿哥”则是长子,而在当时的皇宫里,因同治、光绪皇帝都无子嗣,新立的大阿哥就等于继承帝位的皇太子,即未来的皇帝,同时也是要废黜光绪帝的一个信号,对大清国来说,这是天大的事情。
谕旨刚一公布就激起轩然大波,“都中人心大为震动”,觉得这个决定“名为立嗣,实则废立”’。南方一些支持过维新变法的坤商士庶“人心沸腾”,有的表示要与光绪皇帝共存亡,有的“拟抗旨力争”。两江总督刘坤一等官员也欲向慈禧陈述不应废掉光绪皇帝之意,逃亡在外的维新人物康有为等更是向各界人士大声疾呼,以至发动公众连名请愿。外国列强驻华公使也决意出面干涉此事,立嗣谕旨公布一天后,各国军舰即由东南沿海联合北上,向“后党”施加压力。载漪因儿子入宫欲宴请各国公使,李鸿章奉太后之命邀请各国公使于元旦入宫祝贺立嗣,除俄国外,各国公使都予拒绝。在这些强大的压力之下,慈禧也只好暂时中止废黜光绪皇帝的行动。但是立嗣决定并没有更改,溥仍隹还是从端王府被迎入宫内,正式当上了大阿哥。
溥仍隹进入紫禁城后,生活比在王府时有了很大变化,不仅住进了更大的高墙深院,身边增加了更多的太监,而且不能任意出外游玩,必须硬着头皮读书和适应各种约束人的礼节,以符合皇位继承人的高贵身份。溥仍隹从小在端王府中逍遥自在,为所欲为,除了宠爱他的载漪之外,没有人能管束他。可到了宫里却不能再随心所欲。慈禧很希望他能够出人头地,早日取代光绪皇帝,所以督教很严。据其身边宫女回忆,每当溥仍隹贪玩误学、不守规矩时慈禧就命人用鞭子管教这位大阿哥,使这个过去无拘无束的顽童,不得不在太后面前装得老老实实。
然而,溥仍隹毕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而且天性不喜读书只爱玩乐,所以逢慈禧看不到的时候他还是要恢复本性。许多书里都记有关于溥仍隹在宫内生活的传闻。如说他不爱读书,整天逗带进宫里的两条狗玩,或者跟太监们戏耍,经常捏成一些小泥人,给其起名为李鸿章、庆王等,然后命太监用绳子捆起来,砍去脑袋。又说溥仍隹对光绪皇帝很不恭敬,有时竟当面叫他“鬼子徒弟”。一天光绪帝在廊下闲站,喜欢恶作剧的溥仍隹突然从背后吓唬他,竟把皇帝打倒在地,结果被慈禧得知,挨了二十棍子等等。这些事,有的是出自亲见,有的是得自传闻,但基本上反映出了溥仍隹的顽童性格。
还有的书中说,溥仍隹入宫以后,凭借大阿哥身份胡作非为,肆意玩弄宫女。慈禧发现此类事后并不处罚溥仍隹,而痛恨“勾引”他的宫女,只说一句“把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拉出去砍了吧”,便把她们杀掉。书中还绘声绘色地描述某个宫女的内衣竟也是溥仍隹身上脱下给她的。这些纯属无稽之谈!依照清宫度,像大阿哥这种身份的人,不管走到哪里,身边都有太监跟随,根本不可能像平民家孩子那样独自行动,以致于去干一些“寻花问柳”之类的勾当。另一方面,清官宫女规矩极严,无事不准离开所在宫院,即使受主人支使到别的宫送东西,也要两人一起出去,而且路遇男人应主动回避,岂能与人幽会去做什么伤风败俗的苟且之事?此外,慈禧太后即使要杀人,也绝不会用“拉出去砍了”这种只有评书中山大王才使用的方法。因此,这类事情都是清末民初无聊文人胡编滥造出来的。其实,通过后面的叙述便可了解,溥仍隹一生没有什么作为,只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八旗子弟的典型,可也并非是以贪财渔色著称的淫恶之徒。
(4)硬将逃避变游乐
慈禧太后想通过立溥仍隹为大阿哥取代光绪皇帝,遭到外国列强的反对而不能得逞,使她对洋人怀恨在心,然而又不敢得罪这些船坚炮利的外国人。正在这个时候,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春,山东、河北等地兴起了以反洋教为宗旨的义和团。若是往常,清廷早已将其视为“邪教”,命地方官员镇压,但这次却不然。因为义和团打出了“扶清灭洋”的旗号,正合乎慈禧心意,所以她很想利用义和团来打击洋人,以解自己心头之恨。担任溥仍隹老师的大学士徐桐等人也给太后出主意,劝她利用反洋的义和团和洋人相斗,以收渔人之利。于是慈禧派人到山东、涿州等地查看义和团情况,又听说他们有“刀枪不入”的法术,能抵御洋人枪炮,随之承认其为“义民”,使义和团势力迅速在京畿地区扩展开来。他们拆铁路,毁教堂,进入北京后不仅焚烧了西什库天主教堂,而且在董福祥所率甘军配合下攻打东交民巷外国使馆,闹得沸沸扬扬。
当时担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的端王载漪,是义和团“仇教灭洋”积极支持者,很多人都认为。他这样做是希望义和团打败那些支持光绪皇帝的洋人,好让儿子尽早登基坐殿,自己也好成为尊崇荣耀的“皇帝本生父”。载漪不遗余力地鼓动义和团和甘军对洋人开战,在慈禧公开向洋人宣战后,又怂恿她处死主张议和的袁昶等朝中大臣。其兄弟载濂、载澜和庄亲王载勋、大臣徐桐、刚毅、赵舒翘等也都是他的积极追随者,载勋甚至把自己的王府腾给义和团做指挥部。
英、美、德、法等国借口保护本国使馆,组成“八国联军”,大举进攻津、京地区,义和团的“法术”自然抵御不了洋枪洋炮,联军很快就攻进北京城。七月二十一日,慈禧太后慌忙带着光绪皇帝、溥仍隹等人溜出京城,向西安方向逃亡。
慈禧出逃时事出匆忙,狼狈不堪;因怕被人认出真实面目发生危险,她不得不剪掉长指甲,换成汉族普通妇女发式和服饰,光绪皇帝、大阿哥和随行的几个格格、宫女、太监们也都改成相应装束。在这支逃亡队伍中,15岁的溥仍隹年龄最小,而他又是慈禧最不放心的人。因他少不更事又顽皮好胜,在路上遇到麻烦时,若是“冒冒失失的一嗓子,拍胸脯、充大爷,露了馅,大家跟他一起倒霉”。由于他只怕太后一个人,所以慈禧特意命他坐在自己车上,并在临出发时向诸人谕示:“今天出门,谁也不许多嘴!路上遇到什么事,只许由我说话。”一面说还一面盯了一眼溥仍隹,警告他不要多事惹祸。
这支由皇太后、皇帝、大阿哥等人组成的队伍,在八国联军的炮声中匆匆逃难。对于这些平时吃腻了山珍海味,穿腻了绫罗绸缎,至尊至贵的人来说,头几天的日子是他们平生从未想到过的艰难。饿了只能靠吃煮豇豆和青苞米充饥,有时连水都喝不上,嚼玉米秆解渴。身上的衣服被雨水和汗水湿透没有备用的更换,甚至上厕所都要向普通百姓家央求半天。直到行至延庆、怀来交界的榆林铺,怀来县令吴永前来接驾后日子才好过一些。一些王爷、大臣带着兵丁前来护驾,溥仍隹也不必再与太后同车而行,坐上了自己的轿子。几天来一声不吭的沉闷,实在憋得他难以忍受,情况稍一好转,慈禧也顾不上管束他了,这位大阿哥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天性。
据同行的宫女回忆,一天,他们的队伍正在青纱帐间土路上寂寞行进,忽然从后面轿子里传来悦耳的二胡声,接着又飘过来几向唱词:“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锋交……”,行腔吐字,颇有当时“伶界大王”谭鑫培的韵味,大家一听就知道,这自拉自唱的是大阿哥溥仍隹。因为他虽然对诗文经史不感兴趣,可自幼便受家庭影响,对听戏唱曲、玩狗耍鹰一类的八旗纨绔子弟技艺十分在行。路途中实在闲得无聊,便找手下人弄来一把胡琴,过开了戏瘾。
几天以后,小太监和地方官们又为溥仍隹找来许多玩物,专门装在一辆车上。当然,在这逃难途中的穷乡僻壤,不可能有京城显贵们玩的高级宠物和玩艺儿,只是几只黄灰色的野兔和在宫中被称作“二板凳”的笨狗,还有从农田里捉来的蝈蝈。此时此地,这些就足以使溥仍隹兴高采烈了。他不仅玩会叫的蝈蝈,还特意让人弄来十几只母蝈蝈,买了一只大方盒,里面铺上土、盖上草皮,上面蒙着纱布,让它们在盒里产卵,但这些蝈蝈却互相残杀,弄得非死即伤,溥仍隹为此十分伤心,又把它们隔开喂养。当有人给他买来几笼鸽子时,溥仍隹发现里面竟有在京城都很难看到的“铁翅鸟”(黑头黑翅),特别兴奋,一面派人再去买,一面派小太监把这些宝贝鸽子拿给同行的宫女们看,告诉她们这种鸽子如何稀罕,还为此念了两句顺口溜:“十个鸟九个赖,有了一个就不坏”。
最让大阿哥高兴的是,端王府的人专门从北京给他带来两只“油葫芦儿”(一种会呜叫的昆虫),这是从十三陵捉来的在北京十分有名的一种玩物。装“油葫芦儿”的容器,是用葫芦制成,口盖用象牙、牛角并有精美的镂空雕刻。葫芦上也有类似浮雕的山水、花鸟、人物纹饰,是在其生长过程中,把内有雕刻的“范”套在外面,长成后自然成为一件精致的工艺品,这才真正是八旗贵族子弟们玩的东西。
除了这些鸟虫等玩物,大阿哥最喜欢的就是戏曲了,这也是当时北京八旗子弟中的一种时尚。他不仅能拉能唱,还会打小鼓。西行路上没有正宗的京戏鼓供他玩,可为了消遣,他不知从哪弄来一面西北地区流行的手鼓,一边敲、一边唱着《击鼓骂勘》:“平生志气运未通,似蛟龙困在浅水中……”,有滋有味,有腔有调,连身边的人都很爱听。有时候,他甚至玩得出了边儿。一天,队伍正在行进,从大阿哥轿里传来嘹亮的唢呐声,宫女们吓得忙叫人去告诉他不要再吹,因为慈禧轿子走在队伍前面,后边跟着吹喇叭,岂不成了出殡送葬?大阿哥听了赶忙停止,否则被慈禧听见,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
就这样一路逃难一路玩,这年九月,溥仍隹跟随太后、皇上到了西安。
(5)泪眼滂沱告别太子位
但是,此时局势对溥仍隹一家已非常不利了。慈禧为收拾败局,在西逃途中便命奕勖和李鸿章回京与洋人议和,而八国联军提出的条件之一,是严惩支持义和团攻打使馆、教堂的王公大臣,端王载漪名列其首。慈禧也无法再袒护他,遂于当年九月宣布革黜载漪郡王爵位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军机大臣职务,其弟载澜也同时革去职爵。而载勋、赵舒翘、刚毅等支持义和团的王公大臣,或赐死、或自尽、或病死、或正法。后来,因洋人对载漪的处理仍不满意,慈禧于同年十二月又宣布载漪、载澜均发配新疆,永远监禁。总算对得起这位昔日的宠臣,保留了他的性命。
父亲成了罪犯,溥仍隹的大阿哥地位自然也就岌岌可危了。无论是朝臣还是洋人,都对这个占据储君位置的少年没有好感,很多大臣上疏要求废黜他,可慈禧有她自己的难处。立溥仍隹为大阿哥本是经她极力主张才得以实现的,入宫时间不长就由自己决定废掉他,实在是有失皇太后尊严。所以在西安期间,尽管外界压力很大,慈禧仍咬牙挺住,不予理睬,然而,人们心里却很清楚,废黜大阿哥只是时间问题了。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三月,清政府与洋人签订了《辛丑条约》,八月,在西安住了近一年的慈禧和光绪皇帝启驾回銮。路上,慈禧已经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在北京迎接她的外国人再看到他们讨厌的大阿哥。于是,十月二十日驻跸开封时,仍是由她授意,以光绪皇帝名义发布了废黜大阿哥的上谕。
于是,这时才16岁的溥仍隹,结束了未满两年的“太子”生涯。谕旨颁布当天,溥仍隹即被送出行宫。虽然他的大阿哥经历大部分都是在玩耍中度过,但溥仍隹也充分体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的威风和乐趣,实在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再也无缘得到的位置,走出行宫时,他“涕泪滂沱”泣不成声,与其父有些交情又处世圆滑的大学士荣禄还算对得起朋友,扶着溥仍隹出了行宫,一路抚慰,把他送到开封八旗会馆。临行之时,慈禧赏给溥仍隹3000两银子供他使用,他身边的人只剩下从端王府出来后一直跟着的一个老奶妈,加上河南巡抚松寿派来的三个杂役,跟往日的“太子”威仪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了。
(6)穷愁而死
溥仍隹被废出宫后,因其父载漪被发配在外,原来的家端王府也被八国联军烧毁,回到北京后,奉慈禧旨意归回王奕讠宗支系。当时奕讠宗已死,前三子载濂、载漪、载澜都被革爵,府中由其第四子贝勒载瀛掌管,溥仍隹回到坐落在东四北小街的停王府,四叔父便把东跨院的二三十间房拨给他居住。
载漪虽奉旨发配新疆,但走到甘肃武威,便转道去了宁夏的蒙古阿拉善亲王府,因为其福晋(即溥仍隹之母)是府中罗王(名多罗特色楞)的妹妹,便以投亲为名在那里住下,后来得到慈禧默许,也就不必再去新疆,在罗王府中过着养尊处优的“流放”生活。当他听说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溥仍隹被废出宫,住在王府,便写信希望他到阿拉善住些日子。溥仍隹刚刚失去大阿哥身份,正在北京呆得无聊,接信后不久即前往宁夏。罗王见当过大阿哥的处甥远道而来,把他当作贵客盛情接待。住了一段时间后,溥仍隹觉得罗王的女儿长得很漂亮,又讨人喜欢,便向父亲表露了想娶她为妻的心思。正好当年与义和团一起攻打东交民巷的甘军统领董福祥也住在府中,于是载漪便托这位老朋友向罗王提亲。因溥仍隹人品、学问都无出类拔萃之处,罗王福晋和女儿都不大同意这门亲事,但罗王与载漪关系很好,愿意亲上加亲,把女儿嫁给这位当年的“太子”,很快便许婚成亲。又住了些日子,溥仍隹过不惯草原寂寞的生活,带着新婚妻子,辞别了父亲和岳父,回到北京。先到罗王在北京的府邸中享受了一段“新姑爷”的生活,不久又回到了王府。
辛亥革命后,清帝退位,溥仍隹不仅没有受到什么波及,反倒因为曾做过大阿哥,成了“社会名流”。在民国的头几年中,一直担任北洋政府的挂名参议,每年可以获得一大笔薪金,好像比他原来的那个“公爷”身份更风光一些。
但是,出宫以后的溥仍隹为人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仍是身无长技、游手好闲,花钱如流水的八旗“阔大爷”派头。他的进财之道并不少,除了每年的俸禄外,载漪、罗王都曾经给过他许多钱,父亲对他一向偏爱,在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奉旨归回王府本支后,把自己和长子溥亻巽应得的房地产大部分都给了溥仍隹,所以每年还可以得到一些租金收入。但他却不懂得什么叫节俭,有了钱便去吃喝玩乐,当上“参议”后收入增加,更是大肆挥霍,专门订了一辆漂亮的洋包车,每天吃过晚饭便坐着车去前门外的戏园、酒楼、大鼓书场,还抽起了鸦片烟。20年代以后,政局变幻,“参议”资格被取消,王府土地变卖后再无地租可收,他就逐渐陷入贫困潦倒的境地。
民国十六年(1927年),他的侄子毓运从甘肃回北京,看到这位叔父已经穷得不成样子,便把自己继承的一份王府房产给了他,可刚过两个月就被溥仍隹卖掉,得来的几千元钱很快又被挥霍一空。生活没了着落,溥仍隹便让妻子向哥哥塔王(罗王之子塔旺布里甲拉)去借,塔王见妹妹夫妻俩很可怜,先是给钱周济,不久又把他们接到自己在北京的府里来住。溥仍隹虽然寄人篱下,每月靠塔王给的生活费维持,但仍然不能放下他那“大阿哥”的架子,每日三餐没有四菜一汤就不吃饭,还经常拍着胸脯吹牛说:“蒙古十八家王子都是扶持我的。”每月生活费一到手,十天半月就花得精光。塔王儿媳金允诚是贝勒载涛的女儿,很同情这位堂兄的处境,每月从自己家生活费里支出20块大洋,打发孩子偷偷地给姑爷爷、姑太太送去,有时送钱时,溥仍隹或是在逗猫,或是在喂鸟,见有人来就煞有介事地回到自己那张破椅子上闭目养神。穷到如此地步,仍是那副“倒驴不倒架”的可笑仪态。塔王府有红白喜事时,他也不肯“屈尊光临”,只是让妻子过去看望了事。
当时的溥仍隹虽仍是游手好闲,但由于囊中羞涩,已经不敢问津那些阔人们玩乐的去处了。那时在什刹海东岸,义溜胡同路北有一家名为“广庆轩”的评书馆,离位于什刹海三座桥的塔王府很近,消费又不多,溥仍隹便成了那里的常客。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他是当年的大阿哥,有些熟识书客就寻开心,故意让他坐在书馆正中那张八仙桌的正座,两边由常来听书的两位太监陪着。有时他一进门,那些人便说:“万岁爷来啦?”走时又说:“您起驾回宫啊”,溥仍隹也不嗔不恼,慢慢地倒觉得习以为常了。
溥仍隹在塔王府住了不长时间,塔王因病去世。塔王侧福晋平时就很看不惯好吃懒做、穷摆架子的溥仍隹,经常愠形于色,丈夫一死,对他们夫妇的态度更是越来越坏,甚至告诉府里人不要把他们当亲戚对待,以后又将其撵到马棚旁边的几间小屋里去住。溥仍隹因为没有其他谋生之路,只得忍气吞声,受人白眼。有人说他晚年郁闷成疾,双目失明,有时只能靠以前骗过他、吃过他的当铺掌柜周济碗热汤面、施舍点鸦片烟灰凄惨度日,约在30年代后期,终于默默地病死在塔王府,就这样走完了既曾被万人瞩目,又平庸无所作为的人生道路。
一位曾在清末宫廷中生活多年的老宫女,提到大阿哥溥仍隹时这样评价他:
提起他来,咳!真没法夸他。说他傻吧,不,他绝顶聪明,学谭鑫培、汪大头(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汪桂芬),一张口,学谁像谁,打武场面,腕子一甩,把单皮(小鼓)打得又爆又脆。对精巧的玩具,能拆能卸能装,手艺十分精巧。说他机灵吧,不,人情上的事一点不通,在宫里一不如意,就会对着天长嚎,谁哄也不听。说他坏罢,不,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吃喝玩乐,尽情的享受,与人无争,与事无忤,只知道缺什么要什么。说他好吧,不,一辈子没做过好事,谈不上一个好字。他一辈子不知道钱是干什么用的,只知道要东西,下人给弄来就得;至于变卖什么东西,变卖了多少钱,东西买得值不值,他一概不懂,也一概不问。
其实,这就是清朝末世那些无所作为的皇族贵胄子弟的典型形象。这些爱新觉罗家族的纨绔子孙们,在高贵血统带来的富贵荣华中,毁掉了自己,也毁掉了其家族统治的王朝,使“天璜贵胄”这一称谓永远地成为了历史。
应当说,溥仍隹性格虽颇多缺点,但亦不无可取之处。如果有了良好的环境,他也可以成为有用之人。他的潦倒而死,事实上也是宫廷生活所造成的恶果。
观诸皇子各式各样的死。使我们感到,中国封建专制制度确实是一个吃人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