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蟠龙寺回来,因机缘巧合绛珠仙草在凡间的本体与人身合二为一,使得黛玉有了一成的灵力,不过是她自己暗暗有数罢了,并不曾对任何人说起。
回到府中,黛玉即便安排丫头们收拾东西,择日进京。
却说贾府中因元春小月,合府上下的人都提不起精神,王夫人心情也不好,宝玉也因黛玉不在而整日闷闷的,幸好贾政被点了学差,要到外边去,宝玉越发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没个遮拦。
这日宝玉闷得难受,又听说会芳园里家珍新修了一座楼,并亲自取名叫做“天香楼”,意为国色天香。
因春光大好,宝玉便要去天香楼玩玩,于是也不回贾母,只跟王夫人说了一声,便在荣国府小小后花园的小角门上,悄悄的进了宁国府的会芳园。
会芳园里,此时蔷薇开的正好,红****紫各色的蔷薇一架一架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宝玉一边赏着花,一边四处乱逛,不知不觉的,抬眼看见天香楼就在眼前。
此楼小巧玲珑,却华丽无比。一共五层,层层上去,正好把会芳园的美景尽收眼底。
这里宝玉正在仔细的鉴赏,却听见身后一声娇笑:“宝二叔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刚才在前面没见着?”
宝玉回首,见是正是容哥儿媳妇儿,只见她一身五彩丝线绣着石榴百蝶浅绿春衫,领口和袖口都是墨绿滚边,绣着万字连续纹样,取万福万寿的意思。裙角上用上百种绿丝线修成一丛绿牡丹,真是浓艳与淡雅并存,妩媚与风流同在。宝玉本就有一股痴病在心里,原是那天在她的卧房里午睡,做了个梦,从此知道了男女之事。因她模样性格儿又都是两府里拔了头筹的,所以此时到看呆了去。可卿见宝玉只管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浅浅一笑,拿着帕子在宝玉面前一晃,说道:“宝二叔,你瞧什么呢?”
“呃,没什么。”宝玉回神,忙掩饰的笑道:“没什么,我原是闷了,出来闲逛逛,并没到前边去,只跟角门上的小厮说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刚才在前面不见。”
“大哥哥这天香楼修的真好,我倒要上去看看。”
“啊?!”可卿见宝玉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心中猛然一惊,要知道天香楼里面此刻正有一个人在等她,若是让宝玉撞见了,岂不坏了事?“宝二叔怎么突然想起看着天香楼来?”
“早就想来了,只是大哥哥总说忙,没时间。这回啊,我自个儿来,不用他陪着,哎,蓉哥儿呢?又忙什么去了?”
容哥儿?可卿在心里冷笑,自从这天香楼修成,她便再也没回自己房里睡过,谁知道这蓉哥儿此时在干什么,只是这话她却不好对宝玉说,宝玉虽说年纪尚小,可毕竟是叔叔辈,礼数在此,可卿也不得不注意些。
“你侄儿今儿有事出去了,谁知道他整日里忙什么。宝二叔怎么没去上学?”
“今儿学里太爷身上不好,只叫瑞大哥在学里看着,所以我没去,早就听说大哥哥这天香楼修得好,今儿正好得闲来瞧瞧,也好学习学习。”宝玉说着,抬脚便进了天香楼。
可卿见阻止不得,只好在后面跟上,打算见机行事。
宝玉一路走,一路看,只见天香楼里各层有各层的特点,天下股东宝物凡是家珍能搜索来的,尽数摆在里面,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真是好比仙宫一般。等到了第五层,进门来便嗅的一股嗜骨的香气,让人欲醉欲仙,浑身酥软无力。
可卿心中有鬼,跟着宝玉进门来,便放高了声音说道:“宝二叔,这里原是我平日里休息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二叔随便看看便到前面去吧,今儿我们奶奶正好叫厨子里做了枣泥山药糕,上回你说爱吃,我们奶奶还说给你送过去呢,你来了倒是巧得很。”
宝玉因闻到了这里面的香气,浑身不自在。忽然听可卿在身后说话,心中便像猫抓了一样,又见她靥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颗,榴齿含香,纤腰楚楚,玉骨冰肌,。顿时又想起那日梦中的情景来,不由得又愣在那里。
可卿见宝玉又发愣,心中着急,且不知里面沐浴的人听见了没有,又暗自嗔怪他这么早便焚上了这种勾魂摄魄的香,引得宝玉如痴如醉的。
却说屏风后面的贾珍,早就听见了门响,原以为是可卿来了,也没怎么在意,依旧歪在木桶里,泡着热水。却不曾想可卿开口说话,不是唤自己,而是叫了一声“宝二叔”。贾珍一个激灵,却又怕弄出声响来,因此憋在浴桶里不敢动。
“宝二叔。”可卿见宝玉不说话,便抬手在宝玉的肩膀上推了推,谁知这一推倒推出祸事来。
宝玉此时正想着男女之事,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不由得心神激荡,错把身边的人当作了袭人,于是抬手把可卿的手攥住,急切切的说道:“好姐姐,你今儿还要依着我。”
可卿的手被宝玉攥住,心中也猛跳了几下,想抽出来又抽不动,只得轻声说道:“宝二叔,你快放手。”
宝玉哪里还能放手,只呆呆的攥着可卿的手看她,不知为何,越看她越觉得熟悉,一会儿觉得她像黛玉,一会儿又觉得她像宝钗,一时间竟分布清楚了。
青铜镂雕香薰炉上,依旧冒着淡淡的白烟,室内香气愈加浓烈,宝玉的脸泛着潮红,呼吸急促,心神不稳。
可卿见宝玉的样子,心中知道那香的作用发作了,此时他非得要行房事方可,不然必会大病一场,可如今这里除了自己并没有第二个女子,屏风后面还有自己的公公,这事可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有三五个人,可卿也被室内的香气熏得有些把持不住,浑身酥软,没有一丝力气。宝玉正值情窦初开之际,最是受不了这个,也不管有没有人来,只管拉着可卿,扯她的衣裳。
可卿心性大乱,二人争夺间,可卿的衣裳被撤掉了半边,露出了雪白的胸脯,殷红的肚兜。
门,“嘭”的一声被推开。
门外站着珍大奶奶尤氏,边上站着宝玉的大丫头袭人。后面还有尤氏的贴身丫头银蝶儿。
宝玉似乎是被一个闷雷激醒,见门口站着的人,慌忙松开了拉扯可卿的手。
可卿羞愤难当,忙转身进了里间。
袭人忙上来,给宝玉整了整衣衫,拉着他一言不发的下了楼。
尤氏的脸铁青铁青的,让银蝶儿打开所有的窗户通风,然后灭了香薰炉中的火,又叫她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然后自己抬脚进了内室。
诺大的浴桶里,贾珍身上披着一块大大的浴巾,揽着泪流满面的可卿,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无视妻子的存在。
尤氏的脸上冷冰冰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二人。
“今儿这事,只怕是瞒不住了。”尤氏先开口,冷冷的说道。
“瞒不住就不瞒了,当年唐明皇不也是如此,杨贵妃与他恩恩爱爱,更有长生殿里的山盟海誓,我与可儿又怎么了?我们真心相对,又有什么好怕的?”贾珍一脸的不在乎,他才不怕尤氏呢,大不了撕破了脸皮,她这个宁国府大奶奶的位置也别想要了。
“这次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西府里的袭人,更何况,这一次宝玉定会大病一场,到时候只怕老太太那里,老爷也不好交代吧?”
贾珍的心里咯噔一声,搂着可卿的手不由得放了下来。别人他可以不在乎,父亲贾敬一心向道,从来不管家里的事情;两个叔叔贾赦和贾政,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好色而已,另一个是个老学究,只知道之乎者也,随便找个理由便可以糊弄过去,只要二婶娘不说什么,他自然是没事的。只是老太太这一关不好过。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似乎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实际上精明着呢。就连表妹林黛玉带来的那点银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分一两也没让二婶娘赚了去,如今宝玉是她的心头之肉,那么在这里的事情,她又怎会善罢甘休?
“老爷不要为难,大不了我舍了这条命罢了。”可卿离开贾珍的怀抱,似乎又坚强了许多。自从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原本死去的心也见见的活过来,今天事情败露,将来定然不会再有往日,那么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可儿。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贾珍见可卿欲寻短见,忙伸手拦住。
“她必须死。”尤氏在一边冷冷的说,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只碧玉簪,啪的一声扔到地上,玉簪瞬间变为两段。
可卿的心一惊——玉簪还是断了,而且断在婆婆的手上。真是报应,宝珠前几天就说少了一根簪子,不知落到哪里去了,原来已经在婆婆的手上。怪不得今儿袭人会与她一起来。
原来婆婆早就胜券在握。
贾珍看着地上断裂的玉簪,冷冷一笑,说道:“你真的要逼死可儿?”
“不是我逼她,是你们逼我。”尤氏冷冷的说道。
“你不想活了?”
“我很怕死,可是,老爷,我更不愿意这样活着。”尤氏的声音更冷,“老爷若是嫌弃了我,尽可以给我一纸休书,我从此便离开你们宁国府的大门,永不回头,可是老爷要想清楚。”
“想清楚?想清楚你跟东安郡王穆莳的关系?哼,若不是有他为你撑腰,我又怎么会娶了你进门。”贾珍无奈,嘴上说话已然硬气,但心中已经没了底气。东安郡王穆莳现在虽然手上没有兵权,比不得北静郡王和西宁郡王,可也不是他贾珍随便就能得罪的人物,在个人感情和家门荣辱面前,贾珍必须要低头,更何况,即使是把尤氏赶出去,可卿只怕也没什么好的结果。老太太那里也不能饶了她。
念及此事,贾珍的眼中也有了泪痕。
在这个世界上,原来想要一份真挚的感情,也是这么难。
“老爷不用伤心,可卿这一生能遇见老爷这样的人,也不枉来人世间走这一遭。”可卿对着贾珍深施一礼,从容的转身,出门而去。
却说宝玉被袭人拉着,从角门上回了荣国府,并不敢到前面去见太太和老太太,只得悄悄的回了自己房里,袭人便扶他躺下。
谁知宝玉一着枕头,便沉沉的睡去,却把一腔急火压在五内之中,到晚间发热不止,急坏了袭人。
袭人在房里急的团团转,麝月秋雯等人都在边上战战兢兢的候着,麝月原是袭人熏陶教育出来的,此时也只有她敢上前去问话,于是她上前劝道:“姐姐,宝二爷的样子,病的不清,咱们还是回太太去,好请了大夫来给二爷治病要紧,若是耽搁了,可是极大的罪过。”
“好妹妹,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只是宝二爷这病来的蹊跷,若太太问起来,我们可怎么回话呢?”
“宝二爷早起还好好的,说是去东府逛去,姐姐可是在东府找了来的?怕不是在那边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吧?”麝月在边上猜着。
宝玉因何而病,袭人知道的清清楚楚,她也听说过这种香,原是人家青楼的姑娘不听话,老鸨用来引诱那些贞洁烈女用的。如今宝玉为闻了这种香,只怕要做那事才行。可如今满屋子的丫头都在,可怎么好呢。
这里袭人正急得团团转,谁知早有老婆子听见里面的议论,悄悄的找了宝玉的奶娘李嬷嬷来,李嬷嬷听了婆子们的话,便颠颠的跑去回了王夫人了。
王夫人心急如焚的赶来看时,正见袭人等人扶着宝玉在那里喂水,众人见王夫人进来,忙忙的跪了一地。
“袭人,宝玉是怎么了?”
“回太太,宝二爷去了一趟东府的园子,回来就这样了。奴婢初时没跟着,后来找了去,二爷正在那里发呆呢。”
“你这就该打嘴,既然你找回来时就这样了,为什么不来回我?难道你竟是御医大夫,懂得针灸药饵不成?”
“太太息怒,奴婢该死,只是……”袭人跪在地上,欲言又止。王夫人本也是聪明之人,便挥手让多余的人都下去。
“你说吧。到底是什么原因?”
袭人见众人都退下,便红着脸,把天香楼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王夫人立时气的脸色发白,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太太别急,宝二爷今儿完全是误打误撞的碰上了这事,奴婢瞧着,小蓉大奶奶也不是成心的,就是这香,也有解法的,只是……”
“你不用多说了,我自知道。今晚将宝玉抬到我房里,你就跟着过来服侍吧,你要知道,他好你自然好,他若是不好,你也不用活着了。”王夫人说完这话,便起身离开,结着便又王夫人房里的婆子来抬了宝玉去王夫人房里。
袭人一晚上尽心服侍,直到四更天才渐渐睡去。
外边有王夫人做主,宝玉和袭人更加得意,每每嬉笑也不避人,从此袭人就成了宝玉身边第一人。
再说可卿从容的走下天香楼后,回了自己房里,拿出了贾珍为她做的新衣裳,一件件穿戴整齐,又对着镜子,自己梳理了秀发,插袋了珠翠,再看镜中人时,更加娇艳动人。不过是一双哭红的眼睛,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
贾蓉似乎是得到了消息,急匆匆从外边赶来,恰好遇见可卿梳妆完毕,他在她身后呆呆的站了半晌,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
“你终于回来了,见了你,我也可以去的安心了。”可卿淡淡的说道,目光依旧看着菱花镜里。
“可卿……”贾蓉流着泪上前拥她入怀,声音竟有些哽咽。
“为什么这段日子总躲着我?”
“你以为我愿意吗?父亲在家里说一不二你是知道的。他原是先看上了你,才把你求了来,娶做儿媳,原是为了能把这一份家业交给你。可是如今却没想到,你要先走了。可笑我一腔痴情,又从何说起?”
可卿闻言大惊,原来公公的计策在提亲时便已经形成,这样的事情真是令人震撼!爱一个人,原来也有这种方式吗?
明白了最后一件事,可卿了无牵挂。推开贾蓉,趁着月色,一步步走向天香楼。
天香楼为她而建,就是死,也要死在那里。
那个可怜的男人,竟然爱到这种地步,为了给她一个当家奶奶的名声,竟然不惜冒着扒灰的骂名。
真是可怜,更可笑。
天香楼上,一切仍旧是那样奢华,只是昏暗的月光,让它有一些孤零零的悲哀。
可卿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到了最顶一层,那里曾经是他与她夜夜欢爱的地方。
再看一眼吧,最后一眼。
可卿慢慢的把手中的三尺白绫甩到梁上。
再见了,可怜的男人,若有来生,但愿我们都能生在平常的百姓家。不要这样的奢华,不要这样的尊荣,只要一生一世永不背弃的爱情。
东府的小蓉大奶奶死了!
消息传到了荣国府,惊醒了睡梦中的凤姐儿,亦惊醒了沉睡中的宝玉。
宝玉心中一阵刀割般的疼痛,——她死了,是我害死了她!
一阵绞痛袭来,宝玉下意识的握住了胸口,一口气涌上来,哇的一声,鲜血喷到地上,映着烛光透着诡异的暗红。
宁荣二府一片慌乱,一日之间,宁国府上下一片白雪皑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