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哥……”鬼娃忍不住叫出声来。
来者是黑水河的头目——丁|延。当时攻袭万安城就是仰仗他的兵马,此人和星夙的关系十分要好,当今的地位仅在谢隋之下。
“深夜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真是让我好找。”丁|延笑笑,大步走近搬了把椅子坐下,“快上一壶好酒,来这种地方不喝酒浑身都不自在。”
“不急。”谢隋唤住一旁的伙计,“老丁快马到这里来应该不是为了解解馋吧?”
丁|延看了他一眼,大笑,“你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经了?不会是被外面围拢的晋军扰的夜不能眠吧?”
“生死之事十几年前就看开了,睡不着觉的人是你才对吧。”谢隋也笑。
“我这次来,是有事要和你商量。”丁|延很快变了另一副脸,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一个惊人的秘密。
鬼娃瞧出了他脸上的急迫,静静听着没有搭腔。
“老谢你可不要瞒我,星兄弟是不是几天前就出城了?”
“为什么这样问?你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那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鬼娃绷紧脸瞧着谢隋,这个独眼男人沉默了一瞬点点头,“是真的。”
丁|延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他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或许这个答案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不知,星兄弟出城是因为……”
“我大哥是为了找路。”鬼娃忙道,“丁大哥这件事还请你保密,你应该清楚我大哥的为人。”
“放心吧。”丁|延连连点头,“那星兄弟何时回来?老谢两日后出城决战是你的缓兵之计对不对?”
“不。星兄弟若没有回来,我们就连夜突围!”
“什么?”丁|延慌乱地叫道,“六七万人,离开这里能去哪儿?粮食呢?你可有什么打算?”
“没有。”谢隋看着他一字一顿,“生死有命。”
“那等于白白送死!老谢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此事万万行不通啊。”
谢隋依旧很是平静,甚至说是无动于衷,“至少死的其所,起码比自相残杀要好吧。”
“你这是什么话?!”丁|延有些急了,“弟兄们都很信任你,信任星兄弟,若是这个结果不如干脆告诉大伙算了。”
“信任我?”谢隋冷笑,“巡夜的游骑是怎么死的?有人想瓦解我的势力八成是想投敌吧?不要说是什么刺客混在百姓家中,我就不信几十个人死得精光连个活口都不留。”
“我这次来也是和你商量这件事的。”丁|延清楚这个人的脾气,一旦把他激怒多说下去只会自找麻烦。
鬼娃推了推谢隋的胳膊,“丁大哥,你有什么好办法?”
“只有增派人手了。我的人都被赶上了城,很多人都空闲着无事可做,与其整日惶惶不安不如发挥点作用。”
“不必了。”谢隋摆了摆手,“这件事我能处理好。”
“你的部下很多都想调职,好在我的人手充裕,老谢你这么提防我不会是不信任我吧?”
“你觉得呢?”
丁|延愣了一下,没想到话题给抛了回来。
“上一壶酒!”鬼娃朝伙计喊了一声,“这么干说下去口也渴了。”
鬼娃急中生智的努力很快起到了作用,骤然紧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丁|延笑了两声,谢隋也跟着笑起来。
伙计哆哆嗦嗦地上前递过酒坛,桌上的三人分明在笑,听上去却让他忍不住腿脚打颤。
月亮破云而出,幽暗的长街很快亮起来。酒肆门口跟随丁|延的十几位随从端坐在马背上等候着首领,每个人都带着刀,束着黑甲。
“那就是说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了,星兄弟能不能回来,老谢你给我个准信。”
“一定会的!”
鬼娃瞥了他一眼,微微眯起眼睛。
丁|延把最后一口酒饮干,站起身来,“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早想着大干一场。”
丁|延大步走向门口,鬼娃起身想去送送只觉大腿被掐了一下。
马蹄声很快远去了,谢隋走出门望着长街一侧出神,除了巡街的小队持着火把偶尔驰过,其余地方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百姓整日闭门不住,时常有人夜闯进门奸淫抢掠,他现在已经无心去管,就算是死前风|流一次这样的做法也情有可原。
“谢大哥……”鬼娃也不知想说什么,只是觉得自打他走出酒肆心事重重的。
“你相信他的话吗?”
“谁?丁大哥吗?”
“要不是你叫来了酒,我倒是好奇他会说出什么话来。”谢隋收回目光扫视着不远处的城楼,“叫我相信一个骨子里怕死的人会很难吧。”
鬼娃多少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好,当年各聚山头互有争斗算是结过仇,不过丁|延的为人他还是很钦佩的,觉得这番话对他有点不公平。
“谢大哥,你觉得游骑的死跟丁大哥有关?”
“谁知道呢。看到问星兄弟能不能回来那幅急切的样子,和他这个身份可真不相称。”
“大哥真的会回来吗?”鬼娃忙问。
“山头头目多数都和丁|延走动密切,我要是不这么说,就怕……”
鬼娃神色一凛,“丁大哥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还是山匪响马,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人纯属是个傻子。”谢隋笑了笑,“比如你、我,其实谁都怕死,只是死里逃生次数多了也就不那么慌了。”
“今晚可真安静。”
“是啊。我倒是希望能热闹一点,这么耗下去就算不疯也要累垮了。”
鬼娃用力吸了口风中的凉气,“谢大哥,突围不成被晋军围杀,死的算不算有武士的尊严?”
谢隋愣了一下,“算是吧。不苟且,不屈服就算是了吧。武士只是一个体面的称呼,我们做响马的也有真正的武士。”
“星兄弟,你到底会不会回来呢?”谢隋低声自问,忽地一笑,“其实我那么说也是发自肺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