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何必冒险呢?天寒地冻,就算那些毒物没有要你的命,在森林里走上半个多月,水流都结冰了,更找不到木柴来生火。我有时在想大雪算是对巫母的一种保护吧,入了冬林子为人们敞开了一道门,可寒冷和膝深的雪又让人望而却步。”
“我这儿一生都在冒险,也是这样一个雪天,我孤身前往那片古老的森林,传闻里面住着一位绝世高人。心里总想着报仇觉得自己就像是只蚂蚁,任人践踏,我不在乎杀更多的人,只恨没有这个能力。”陆冉真目光冷冷的,“我在林子里走了十七天,随身的干粮都吃光了,可我不能倒下就用小刀去拨树皮、挖草根充饥,在我就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那间草屋,屋子里的老人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却不肯出来见我,我在屋外跪了三天三夜,大雪一刻不停,风锋利的就像刀片割在脸上渐渐的也感觉不到痛……”
“后来呢?”卓络忍不住问。
“屋中的老人终于开了门,他答应收我为徒但要接下他一刀,可那时候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手脚都冻住了,他给了我一壶酒对我说‘屋外面不远的山坡有很多狼,等你有力气了再来见我。’”
“他是要你……”卓络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躺在雪地上喝完了那壶酒,真是好喝,当时就在想如果我还活着一定要喝个够。”陆冉真笑了,“太久的事了,今晚的雪让我想起了以前。”
“阁下若是去找巫母,或许真的可以活着回来。”
“只要能见到,回不回来并不重要。只是找一个埋骨之处,今世没有传人那寂灭之刀就只有消失。”
“我也该告辞了。”卓络走到门口和他并肩,“阁下走后,还会有空回来坐坐吗?若有下一次,可要一醉方休。”
“或许吧。”陆冉真笑。
“那你算是答应我了?”卓络长笑一声,大步而去。
他走着走着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帐门口的男人立在火光中扬头望着飞雪,有些失神。
天空难得晴朗会出一会太阳,人们借此机会出来活动,到旷野跑一跑马或是去林中射猎,男孩们喜欢这种游戏,一来炫耀自己的武艺二来也能博得女孩子的欢心,草原上勇敢的男孩总是很受欢迎。
格日乐每年都参加,今年也不例外,心里总想着捕些块头大的野兽来炫耀,而女孩往往带回来的只是几只野兔。蒙塔在射猎方面小有名气,前面就扛回来一头野猪,身上挂着十几支箭引得不少人围观。
陆冉真拒绝了女孩的邀请,很多成年武士、大贵族也加入其中,难得有机会活动手脚,那颜也兴致勃勃一同前往急着想展露身手。陆冉真整日与巫医在一起,他对那些瓶瓶罐罐很是好奇,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两人已然变成很熟的朋友了。
入夜后不久天空飘起了雪花,冬日难以抵抗是冰冷的寒风,没有风的时候外面显得极静,厚实的兽皮大衣十分保暖。陆冉真刚从巴桑的帐篷里出来缓步走着,人们对他与巫医的亲近丝毫不感到惊奇,因为在众人眼里两人都是很怪很特殊的人物。
陆冉真朝着住所走近,帐内烧着火盆,门口一小片地方被照得很亮。他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就立在门口却没急着走入。
“小姑娘,故意躲起来想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格日乐从一处阴影里钻出来,脸上带着顽皮的笑。
“因为雪地上的脚印。”
格日乐看着脚下,这才惊觉吐了吐舌头,“我也想体验一下藏身在暗处看人是什么感觉。”
“心里会有点慌吧。”
“恩,陆大哥你怎么知道?”
“人对黑暗有天生的恐惧,即便心里知道此刻很安全,一个人待在暗处长时间不动,周围又很静,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你。”
“就是这种感觉。”格日乐叫道,“这种人被称作刺客吧?”
“刺客都是以某种景物为掩护,譬如树影、大风,所处的位置至关重要,这是最常见到所谓的低等刺客。”
“要怎样才能隐藏自己的呼吸呢?”
“你对刺客有兴趣?”陆冉真看着她问。
“不是,我只是想学。”
“为什么?”
格日乐不说话,用脚蹭着地面。
“进来坐吧,我知道你来的目的。”陆冉真在门口停了一瞬,“你也应该清楚我的回答。”
“卓叔来找过你了?为了我吗?”
“不,只是来喝酒。”
“陆大哥当年去拜师冒雪在林中走了十几天,还在草堂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甚至斩狼饮血,最后才得到师父的认可和同意。我这么冒失地请求实在有点可笑,其实只是我一厢情愿的。”
格日乐咬着嘴唇,话中满是歉意,她双手捧着那柄冰寒的刀,递过去,“既然是陆大哥师父的遗物,只能由徒弟来继承,那我就不能收。”
少女的举动让陆冉真有些吃惊,他凝视着那柄刀,“听舍老说你是个固执的性子,怎么突然想要放弃了?”
“我没有放弃!”格日乐看着他的眼睛,“我也可以冒雪走几十天路,在门前久跪不起,也不怕狼,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只要你能答应。”
“你还是不懂。”陆冉真摇了摇头,“师父选中我不是因为这些,只在一个人的心意。我根本没有斩狼,就连山坡都没有爬到,当时以为我就要冻死在外面了,师父这样说是在考验我有没有这个胆量,有没有死的觉悟,寂灭之刀的传人若连这些都没有,只会被杀。”
格日乐开始后悔了她的鲁莽,好不容易才表下决心却发现并非是对方想听到的,她完完全全理解错了——不愿教她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