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担忧未免过早了,就算部落首领有这个野心也无计可施,毒瘴和蛇蝎是道无法跨越的屏障,跨不过去就见不到巫母。”
“但巫医可以。”巴桑忽然说,目光带着逼人的冷意。
陆冉真心里一惊,凝视着老者的面容,像是在他脸上看到了什么,身子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巫医迟早会到草原上来的,鬼祭的话绝对会应验,草原将迎来难以预知的遭难,星野骤变,一切都会被打破,包括安宁。”
“鬼祭?”陆冉真格外在意这个称呼,“在北陆也有这种人,被叫做星匠师,总声称人死后会化作星斗,每个人在天上都有一颗宿命的小星,它的每次走向、偏转都决定你是生是死。”
“可我不信的,也只有愚者会相信。鬼祭若也是这样的人,未免让我太失望了!”
南陆草原上拥有邪力的三者,鬼祭排名第一,上知天数下通人运,虽然不具任何杀伤力却能了事于先,看破事情的成败,如同北陆闻名的谋士,倾天下之谋,一念便是血流漂杵。
“人死后会化作星辰这种说法闻所未闻,鬼祭是战争的引导者,他走到哪儿哪里就会发生争斗。师傅说看透的只是人心里的欲望,他就是个巫医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其实他来过草原因为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才决定回去。巫医并非全是生活在广茂的山林中,有的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当他们走出来明白自己掌握着何种能力,就会被酒肉、女人、财富诱惑,正如我初到河汐的时候,心里多少带着憎恨,想着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哪怕踏入一步。”
“那一天真的到来了,你觉得草原将会是何景象?”
“我不知道。”巴桑摇摇头,“师父说可能会更动荡,也可能会走向统一。草原上的王者也许会出现,在这个时候……”
“那我倒有点等不及了。”
巴桑愣了一下,“打算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
“小丫头知道了吗?”
“还没对她说。”陆冉真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夜幕,“过不久雪就会停了,这个时候行商客在做出海的准备吧,办完了这件事应该来得及搭船回去。”
“回北陆?”
“快要到师父的祭日了,我得在坟前祭一杯酒,了了他最后的心愿。”
“你不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这么说?”陆冉真也不回头,面容微微地收紧。
“是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眼神?”
“你心里完全没有把握,可那个人的眼中从不会有这种神采,即便是走在毒物遍野的山林里,还是说去找巫母……只带着一柄枪。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没有人能阻挡他脚下的路,毒瘴不能、蛇虫也不能,也包括你。”
“告诉我他在哪儿?”陆冉真猛地回头,大声问。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可以找到他,但机会不大。”
“什么意思?”
“他像你一样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生命里无牵无挂,所以我也只见过他一次。”巴桑说,“去死水滩吧,是个海口,那里有个镇子,在河犁地界的北端,他说过只想做个渔翁,面海而居,几十年过去应该做出决定了。”
“有什么话要我带去?”
巴桑想了想,摇头。
“作为答谢,我也要为你做一件事。”
“我没有帮到你什么,何来的谢?”
“南陆人向来不把秘密讲给外人,除非是信赖的朋友。”陆冉真笑笑,“我们算是朋友了吧?这件事对我极为重要,还以为要等上十年。”
“我送你回故里,之后再去见他。既然那么多人都在找寻你的下落,路上难免出事,有我护送舍老也能放心。”
“好。”巴桑没有拒绝,他计划着离开却也为此担忧,打算取道乌障林只走荒僻小路,可食水是个问题,还是要跑到镇上、部落的寨中。
“冬日一过,人们会变得忙碌起来,不如提早动身。”陆冉真建议道。
“那就三日后,路上的冻雪未化,怕是不能骑马……”
“巫医是不骑马的,就算是乘马也会感到不自在。正巧我也不喜欢骑马,走走停停倒也惯了。”
巴桑配好了药剂,将其装进透明的瓶子里,开始收拾手边的工具。他问的随意,话里却有着几分关心,“那个小丫头来找过你很多次了吧,还是没有答应她吗?”
“我说的应该很明白了。”
“她母亲是个北陆人,可能是因为这个关系,对北陆的人或物都很好奇。她想向你学刀并非好奇,而是真的喜欢,其实这还是我的主意。”
“哦?”陆冉真挑了挑眉。
“南陆的武艺不适合她,草原上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今日的那颜很可能明日就会被杀,正因为是那颜的妹妹才更要保护自己。你不希望她的手上染满鲜血,失去那颗善良的心,如果这就是你拒绝的理由,我倒是有些困惑了——”
巴桑字字有声地跟道:“如果有一天,河汐部落被灭,她变成了奴隶供那些贵族们玩乐,你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有了力量她就可以去改变什么,生死间的事你可以教会她,至少她可以用你给的那柄刀了结自己的性命,不会有所犹豫。”
“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事事难料,好比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生活在大山里。可还是到草原来了,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就算我答应,现在也来不及,何况有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
“你若真的愿意,就当面告诉她。”巴桑顿了一下说道,“她可以等,甚至是去北陆找你。”
“容我再想一想。”陆冉真别过去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