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天晴,虽然太阳只出来几个时辰,人们纷纷出来活动,跑马或是狩猎。漫长的冬季几乎每天都在下雪,有的人心里已经在期盼冻雪化冻,草原上少了满眼的新绿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不太习惯。
到了晚上飘飘洒洒的小雪又下起来,陆冉真和巫医讲好了提早启程,帐内黑沉沉的极其的静,他一手托着酒杯慢饮,似乎想着什么事情眼神隐隐带着悲伤。
踩雪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陆冉真将目光投向门口。夜里偶尔会有人来找他喝酒,他在来者的步调声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步音时快时缓证明来者走走停停,心里泛着犹豫,他的脑海很快便浮现出一个人的样貌。
临行前,想着要和格日乐道一声别,觉得还是该说些什么才行,可迟迟也不见举动。巫医要走的消息很多人都听说了,舍老还专门跑来询问过得知有他一路护送才放下心来,那个女孩自然也听说了,过了一天都没有找上门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来者越走越近,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静了片刻而后离去。
“小姑娘,既然来了何故又要走呢?”陆冉真朝外面喊了一声。
来者收住了步子,没有应答,陆冉真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微微皱眉。
“陆大哥,是我。”
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犹犹豫豫的,带着点不情愿。
陆冉真听出了是谁,起身走出了帐篷,蒙塔正呆愣愣地立在雪地里,与门口的男人对望。
“来找我有事?”陆冉真面带着笑。
“陆大哥要走了吗?什么时候?”
“两日后。”
“这么急吗?”蒙塔神色有点慌乱。
“有要紧的事等着去办。我又不是那个小姑娘,男人之间有话不必憋在心里。”
“她最近很不开心,我想帮帮她。”
“进来坐吧,喝口酒先暖暖身子。”
蒙塔直走进来,他也是想了好久才决定到这里来的,昨天碰巧看到女孩独自出去跑马,迎着风雪,他不敢跟去就站在寨门等。直到天快入夜少女才回来,看到他在寒风中冻得发抖,几乎快成了雪人,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女孩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对他讲,可唯独这一次没有,格日乐随身都会带着那柄刀,昨晚却没有带。他心里不太放心一早就去找她,女孩把自己关在屋中谁也不见,一整天都没出来过。
“你要是想帮她,有很多事可以做,但并非每件事都帮得上忙。”
陆冉真倒了一杯推到他手边,蒙塔坐下来一动不动,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虽然视线很黑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黑影。
陆冉真看得出来他不是来喝酒的,便拿起酒杯自酌自饮,沉默持续了片刻,蒙塔很快就坐不住了。
“陆大哥要怎样才能答应她?”
“我说过了,我不能教她。”
“要怎样才能答应她?”蒙塔似乎根本没有在听。
“这件事就和你无关了。”
“陆大哥明明有这个心意,为什么不去做?”
陆冉真看着面前的男孩激动地按着酒桌,脸上依旧是散漫的神情,“为什么这样说?”
“我也说不清楚,可我觉得陆大哥心里有这个想法,只是犹豫。”
“我做事从不犹豫。”
蒙塔心里还有很多劝解的话,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张着嘴巴,呆愣当场样子有点可笑。
蒙塔这次来是求人,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未免强人所难,可他还是来了,唯一能说服此人答应的理由是出于直觉的判断。可他发现自己错了,不管是送刀还是搭救并没有特别的想法,或许只是一个念头。
“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说出来?”陆冉真打破了沉闷的气氛转了转话题。
“她一直把我当做朋友的。”蒙塔摇了摇头,“很多人都知道的,唯独她不明白。”
“你对我好像有点误会。”陆冉真笑了笑。
“误会?陆大哥指的是……”
“你心里明白的,我就要走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蒙塔沉默了一会,“陆大哥,有句话我想问你。”
“说吧。”
“陆大哥去过很多地方,应该也遇见过很多人,为什么唯独对她这么好呢?”
“可能是出于私心吧。”陆冉真喝着酒,笑容里带着一丝惆怅,“总希望这世间有个人还惦记着你。”
“过去有个人在死之前对我说——她走遍四国一直都在找我,那个小姑娘也说过类似的话,可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可有时候又像是同一个人,我杀她的那一刻曾犹豫过,犹豫了很久,这让我险些丧命,她死死地抱着我将刀刃穿过她的身体要与我同归一尽,我时常会想起她,每当喝酒的时候,她的眼神、笑容还有脸上的痛苦……就像她酿的酒,不管是苦还是辣都流进了心里。”
蒙塔不知该说什么,端着酒杯发愣,心里头还在幻想当时的场景。难以想象女人会有这样的胆量和勇气,将刀刺穿自己的身体来杀人。他忽然觉得格日乐可能也是这样的人,她办事往往大胆、出人意料,就像那晚在天齐镇的黑巷中,他甚至是对面的武士都以为女孩会趁机逃走,没想到她突然扑过来要人的命。
“做我的徒弟,就要跟着我东奔西走,会去北陆或是更远的地方。她割舍不下这片草原,今后将会麻烦缠身会有很多人找上门,现在的生活更适合她不是吗?”
蒙塔点了点头,他也是害怕女孩若跟着走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面。
“以后就由你来保护她了,我知道你会做的很好。”
“陆大哥,后天什么时候启程?我去送你。”
“不必了。”陆冉真摆了摆手,“去陪那个小姑娘吧,她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找个人倾诉。”
“陆大哥,去见她一面吧。”蒙塔劝道。
“还是让她好好静一静吧。”陆冉真苦笑着说,低低地叹了口气。